借体还魂姻缘(二十五)

再加上如果圈子里多一个人,在说话的女人看来就好比是多了一个人分享了朱砂的资源,就好比是一群人呆在一个密封的空间之内,多一个人多呼吸一口新鲜空气,其他人便要少呼吸一口一样的道理,那女人一来是认为百合一旦出了圈子,圈子中压力小了,希望可以多坚持一会儿。再来就是外头的东西如此邪门儿,百合不是有本事么?出去消灭一个,也少给圈子中增加一分压力,多消灭一些,若是她能把这里的东西全清除干净,自然大家都是皆大欢喜,若是不行,少几分威胁,到时他们也好多等一段时间等到外援进来。

最重要的,百合想到这些东西守株待免,这女人也想到了,食物资源紧缺,少一个人她便能多得到一份资源,可以多坚持一会儿。

但谁都不是傻子,庄天明看了这女人一眼,又冲百合道:“别听她的,呆在圈子中安全一些,天亮之后我们还没出去,协会的人肯定是会发现不对劲儿,一定会进来救我们的,到时大家一块儿出去。”

庄天明话一说出口,余下的几人心中都有些不快,暗骂他多管闲事。那女人紧接着又开口:“那可不一定,我们这样多人进来都死在了这里,救援的人还不一定能活着呢。宋百合有本事,又能杀那个东西,刚刚还将那个,那个给打伤赶跑了,出去也不会有什么问题的,你担心什么?”女人心中十分不满庄天明邀请百合留下来的举动,强忍了想要破口大骂的冲动,心里暗自腹议庄天明这个老不死的。

协会的人都是些什么样的角色大家心中都有数,若是等到这些人找到有本事的人进来。恐怕都不知得多少天之后了。到时大家逃不了,这些东西若是冲过来不得死?倒不如让百合出去,消灭一个是一个,若是消灭不了,死在外头了,情况也不可能比现在更差,若是她有本事能把外面的东西消灭了。大家也好多几分生存希望。

庄天明听到女人这话。又看了百合一眼,心里也开始骂娘了。这些废物东西,本事不大。心眼儿却不小,大家好歹一块儿进来,能多活一个算一个,好歹是条命。可因为这些人自己害怕,竟然不顾别人安危了。

更何况这女人也是短视。他们不想想,百合若是一出去,她要真在外头出了事儿,余下来的人没有她帮忙。能活得了吗?最重要的是,女人将这话说出,她若一走了之。到时留下几人在这边,不是等死了?庄天明心中急得上火。女人还在撇着嘴道:

“最重的是,她不是说了,这宅子中还有更可怕的东西存在,她非要带我们进入这里的,如今出了这样的事儿…”女人嘀嘀咕咕的,百合听到就笑了:“我说过,你们不乐意可以滚,没人让你们跟着我一块儿进来的。”

“如果不是你非要逞英雄,带着我们出去,我们这会儿根本用不着碰上这些。”那女人心中也窝火,之前看到那些阴魂厉鬼,早将她吓得胆子都快破了,此时百合还说这样的风凉话,她有些崩溃着大喊:“既然你要逞能,你自己去就好了。”

“你少说两句!”庄天明看到百合眼中一闪而过的冷色,突然起身一耳光就朝女人脸上抽了过去,厉声大喝:“你给我闭嘴,如果不是宋姑娘一路带着我们,你早跟之前那几人似的死了。”

“我说错了吗?”

女人一挨了打,登时便像是发了疯一般:“如果早点儿出去,我们…”

“给我闭嘴!”百合挨腿便朝这女人头上踹了过去,她被人闹得心烦,这一脚踹出去正好踹到女人后脑勺中,将她踹得头发都散了,‘嗷’的叫了一声趴在地上,其余众人看到这情景,都默不出声,百合拉了拉自己的背包带子:“惹火了我,信不信我将这圈子废了,你们自个儿求活路去!废物东西,本事不大,话倒挺多。”

她说着话,圈子里的人听到她发火,又说要将圈子毁了,都吓得脸色青白交错,紧紧并排靠在一起不敢出声了。

百合冷笑了一声:“我并不是要救你们,若是安份守已便罢了,若是再多啰嗦,信不信我将你扔出去?”女人哆嗦着趴在地上不敢哼上一声,百合目光所到之处,其余众人没有一个敢看她的眼睛,她抿了抿嘴角,这才朝圈子中迈了出去。

一旦出了圈子,外头腥臭味儿与腐烂味儿便越来越浓了,像是闻到了新鲜血肉的味道,野兽般的吼叫声响起,下一刻腥风渗渗,百合还没转头,圈子里的尖叫声已经响了起来,百合一下子转过头,一张五官腐烂的脸已经离她的脸不超过两个拳头的距离了,一只干枯黑瘦的手举了起来,手背已经长了绿毛,手指甲有七八寸长短,此时都快探到百合头顶了。

那干尸身体已经烂得可见骨头,外头腐烂的皮肉黑漆漆的,依稀可见身体中的白骨。那干尸形状狰狞恶心,与之前那具百合等人进入宅子中突然从泥地里钻出的干尸外形大致相同。之前那具干尸可怕之处众人早就已经见识过了,别说被它咬过,哪怕就是呼吸了它喷出的气不少人都因此中了尸毒,没想到那样可怕的东西有一具也就算了,现在竟然又出现了一具,圈子的人吓得双股颤颤,齐声尖叫了起来。

干尸两颗眼珠早就已经如同两粒干瘪的葡萄一般,失去了光泽,可此时百合突然的转头,它脸上竟然露出了人性化的畏惧之色,下一刻百合毫不犹豫掏出符纸往它头上一贴,伸手揪住它一把头发本来是要将它脑袋拧下的,可是那头发早就已经腐朽,百合一抓那头发便轻轻掉落了,落到她手中时成了一把灰,那干尸受到这个冒犯,像是突然暴怒,手掌再次举了起来,百合顺势将它双臂拉扯住,将其举了起来,用力往地上一砸,只听‘嘭’的一声,那干尸被砸落到地,还没蹭起身来时,百合已经再次贴了纸符纸到它额头,嘴里急促道:“破!”

一道紫色的雷光闪过,干尸可怕的头颅连带着身体‘卟’的一声轻响,化为黑灰,落得一地都是。

百合双掌已经出现青紫,她消灭完一具干尸,后方一道劲风袭来,她一个转身进入圈子中避开了后头的袭击,那后头扑来的干尸躲闪不及,往圈子中撞了过来,圈子里的人看到这一幕,仿佛感受到了之前沈春在与青衣老鬼袁姑娘面对面时的情景,吓得放声尖叫,声音凄厉异常。

可下一刻诡异的事情发生了,干尸撞过来时并没有如圈子中的人想像的那般撞落到众人身上,它仿佛被一道无形的光环给拦住了般,那在普通人看来只是一般的朱砂圈子在干尸撞过来之后迸发出璀璨的金光,那干尸仿佛遇到了克制的天敌一般,一股焦糊味儿传来,它半个身体一下子被灼烧烂,黑色的粘稠的液体从它被圈子烁伤的地方涌下,干尸嘴里发出一股古怪的尖叫声,落地之后半个身体已经被烧毁,它在地上爬了两下,竟然不敢再过来。

趁它一时逃不走时,百合急步迈出圈子,一道早就准备好的符咒被她压在指尖,她以指画符再加上符咒的威力,那具受伤的干尸在受过朱砂重创之后被百合施咒,再次化为灰黑,洒落在圈子之外了。

轻松的消灭了这样一具干尸,百合目光不怀好意的落到了之前让自己出去的女人身上。

“沈春。”她突然开口,沈春之前被那一吓,惊魂未定,此时还打着哆嗦,听到她唤自己的名字,一时间不明就里,一张青白的脸仰了起来盯着百合看,下一刻百合已经朝他走了过去。

若是以前沈春恐怕会以为百合向自己走近,是因为爱慕于自己了,可今日不同,他在刚刚抱住百合大腿,却险些遭她甩落出朱砂圈子之后,沈春已经不敢再那样去想了。这会儿百合朝他走来,他心里只有说不出的骇怕,一面能的蹬着腿往后退,一面拼命的就摇着头。

地面上的野草因为沈春往后蹬的动作而被他压得西索作响,心里重重的压力与恐惧在这草叶被压住时发出的‘沙沙’声越发被无穷放大,沈春终于崩溃忍不住了,他害怕惶恐之下却是张了张嘴一个字儿也说不出,眼见百合离他越来越近,他终于忍耐不住,死死的咬了一口自己的下唇,尖锐的疼痛感一时间使他强行冷静了几分,他嘴唇抖动着,沈春顾不得自己嘴上的疼痛,刚要张嘴,百合已经走到他身边,后头就已经是朱砂圈子的边沿,里头坐着的几个人没有人愿意替他说话,沈春有些绝望的喊:

“百合,我,我们两…我爷爷…”

借体还魂姻缘(二十六)

沈春后悔了,若早知道这世上当真有鬼,他以前也不至于会对自己长辈们流传下来的道术不屑一顾,导致自己此时在百合面前是半点儿还手之力也无。要是早知道他有一天会遇上这样的情况,会遇上需要靠百合救命,那么自己当日便不该对她说永远也不会娶她这样的话。

若非自己当日将话说得那样满,使得百合对自己完全死心,沈春相信哪怕自己不哀求她,她也会拿命来保护自己的。最重要的,要是早知道这一行自己会遇上如此多事,他绝对不会贪图那点儿便宜,认为此次出门就是免费吃喝旅游c,打死他也不应该来这样的地方的,可惜这会儿真正是后悔都晚了,沈春绝望的目光中,百合‘嗤’的一声便笑了出来,伸手就摸到了他腰上,他嘴里发出惨叫,百合想也不想一耳光便朝他抽了过去,那巴掌抽到他脸颊上时,火辣辣的疼,却反倒将他打得冷静了许多。

“叫什么叫?”随着巴掌声与百合喝斥的声音响起,沈春的惨叫嘎然而止,百合一个箭步上前抓住他腰间的皮带扣,手臂只用力一抖,沈春的身体便不由自主的腾空而起,他腰间裤子上的皮带被百合抽了出来,她拿着皮带抖了抖,发出响亮的‘啪啪’声,紧接着她将目光落到了坐在角落中默不吭声,之前阻止庄天明留她的女人身上。

百合从来都不是一个以德报怨的人,此时她的目光太过直接,那女人被她看得头皮发麻了,终于绷不住,颤声问:“干什么?”

回应女人的是一声皮带再次被拉响时的声音,百合二话不说直接朝她走了过去,刚刚沈春被追时众人默不作声,女人也缩到角落,此时终于让她也品尝到了和之前沈春心中一模一样的感受了。在这样阴冷的古宅里,沈春前一刻还吓得要死不活。浑身汗如雨浆,下一刻看到这样的情景,依旧不由爽快的笑了。

“之前你很积极的不是希望我出圈子,消灭那些东西么?”百合勾了勾嘴角。温和的说话,可此时这样的环境下,她手里还拿着皮带,一副明显不怀好意的样子,这样笑着简直比不笑还要令人害怕。女人拼命的摇头,可这并没有什么作用,百合轻松就将吓得浑身瘫软的她给抓在了手中:“我想你很乐意替大家帮忙的。”

那女人一听这话就知道并非什么好事儿,她拼命挣扎着,仍是被百合用皮带将其双手捆住了。

这些干尸因为死了有百年之久,再加上此地阴气太过浓郁,干尸死时情况不太正常,其三魂七魄被封在这身皮囊中,因此人死之后身体腐朽,灵魂却不能投胎转世。以至于死前最后一口气憋在肉身之中,形成行尸走肉。因为阴气、怨气、与尸气的侵蚀,使得此地干尸凶悍异常,却偏偏又没有灵气润养,得不到日月光华的照耀而形成干尸。这些东西成了气候,个个十分厉害,百合之前曾与之交手,也不知这些干尸是怎么样死的,身上尸气十分浓郁,百合有道德经在身。可一抓这些干尸,尸气竟能透体而入。

对付三五只干尸百合自认倒是不难,可难就难在这座府邸当初乃是告老还乡的同知所修,府里下人不知凡已。但肯定不止三五个,这样一大波干尸冲上来,百合哪怕身怀道德经,也要考虑一下了。尤其宅子中明显还有更厉害的东西,若是那东西趁其不备突然出现,到时这些干尸出来与她交手。仿佛车轮战一般,自己力气耗尽,说不定得折损在此处。

刚刚百合出去圈子中时也不是没有考虑到过这一点,可是形势逼迫,她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但因为她消灭了一具干尸又迅速回到圈子,一只干尸追上来撞到了朱砂圈子受了重创之故,倒是给百合想出了一个好方法来。

干尸虽然凶悍,可毕竟只是死尸,会受本能所驱使,背地里虽然有东西在操纵着它们,但只要那背地里袁姑娘口中所谓的‘夫人’没有出现,那么它们虽然可怕,但始终只是尸体罢了。它们背后的东西想要打着主意守株待兔,但同样的,百合也可以反过来守株待兔。干尸喜食鲜血,若是有生人跑出圈子之外,必定会扑上来的,与其百合冲出去与这些干尸斗争,倒不如她将干尸一个个诱拐过来,利用朱砂画出来的圈子先重创它们,再趁机贴符念咒消灭,中间若是不想引干尸过来,还可以休息一番,简直是个两全其美之策。

至于那个被她当成鱼饵一般引干尸上勾的,自然就是刚刚那个自私自利的女人了。

百合将她捆好,在女人惨叫声中,一把将她踹出去,那女人叫声尖锐而凄凉,她刚一出圈子,两具干尸便闻风而来,女人双手被百合捆着,后背对着圈子之外,她只感觉后背发麻,一股阴冷气息扑面而来,她虽然背对着外头看不到干尸的脸,可正是因为什么都看不到,简直比让她看到了什么还要害怕,她惨叫得嗓子都沙哑了,那腥臭与腐烂**的味道袭来,她吓得鼻涕眼泪一齐往下流,百合已经一抖手腕,女人跌落进了圈子中,那扑上来的干尸一下子撞到了朱砂圈子中,只听‘滋滋’雷电声响起,百合踏出圈外,将早就结好的印压在干尸头顶,‘嘭’的一声,这具干尸化为黑灰,洒落一地了。

她再次退回来,那被捆着双手的女人此时已经崩溃发疯了,腿间已经湿了一片,脑袋直打摆子,牙齿‘咯咯’作响,嘴唇都青乌了。

“…”众人看到这样的情景,个个瞪目结舌说不出话来。

刚刚沈春还被百合逼近抽皮带的情景吓得要死要活,想起刚刚百合差点儿将他踹飞出圈子时,这里没人帮他说话正愤怒着,可此时看到那女人下场,他才发现百合对自己已经算是够客气了。虽说刚刚他险些被百合踹出去,可也只是险些罢了,并不像是这个女人一般,被当成了诱饵对待,若是百合手脚一个慢了,恐怕这女人得被干尸抓裂了。

“你,你…”女人既怒且怕,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吓到极致她刚刚失了禁,这会儿连羞耻心都顾不上了,只抖着身体瞪着百合看,百合冲她勾了勾嘴角:“我怎么样?我出圈子杀干尸时,你可是十分赞成的,现在只是让你为大家做些贡献,难道你不愿意了?”她丝毫没有掩饰自己是在报复女人之前让自己去送死的意图,女人气得直流眼泪,余下来的几人都个个低垂着脑袋发抖,暗自庆幸自己之前没有当那个出头鸟说话,否则此时被百合当成诱饵的说不定就得是自己了。

等到手中法印结好,百合再一次将女人踹出圈子中,女人凄厉的惨叫哭嚎里,两只干尸再次被引了过来,百合一抖皮带,女人跌落进圈子的同时,吓得直喘粗气,身体打着摆子连话都说不出了。

如此反复三五回,地上黑色的灰影子已经有十多处了,女人已经是三魂七魄散了大半,嘴边吐着白沫,身体抽搐着,一副大限将至的模样了。

圈外干尸死了这样多,估计那背地里所谓的‘夫人’已经有所察觉了,只听‘吱嘎吱嘎’的木板摇晃声中,那股恶臭渐渐远去,再也不见踪影了。圈子里的人感觉四周仿佛安静了许多,原本漆黑的地方好像都已经青灰色了,应该是已经天亮的缘故。

不知不觉的众人已经在这古宅之中呆了一整天了,手电筒的光照了一夜之后不知是不是因为此地阴气影响的缘故,已经不如之前那般亮了,既然周围隐约能瞧见光线,这手电筒的光可得节约一些了。否则若是天黑之后救援不到,众人到时困守在黑夜中更可怕。

只是要想收手电筒时,几人才发现因为昨夜太过害怕,大家紧紧抱成一团,这会儿身体都僵硬了,根本动弹不得,动一下浑身骨肉便似千万小针扎着一般的疼。大家一宿没睡,都是惨白着一张脸,神情暗淡的模样,庄天明头发乱糟糟的,身上衣裳都皱成了一团,眼睛下方一圈乌紫,嘴唇发青,那模样也份外可怕:

“宋姑娘,现在…”

“要想出去,还得我们自己想办法。”她怀疑这天亮是宅子中的‘夫人’搞的鬼,故意想要给他们希望,否则昨天天没黑宅子里浓郁的阴气便挡得四周漆黑一片了,这会儿哪怕外头真是天亮了,也不可能会看得到才是,尤其是在进入院子之后,阴气更加浓郁的时候。

可惜手机受到阴气的影响,打不开了,也不知道这会儿具体是什么时候,外头的人哪怕就是发现里面不对劲儿了,要进来救援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行的。百合从包里拿出面包就着矿泉水填肚子,她的脸色除了白了一些,倒并没有像庄天明等人一般难看,毕竟她体内有灵力,又修炼正统道术,阴气对她的影响有限,虽说一夜没睡,但只要稍打座调息一会儿,看起来依旧是精神奕奕的样子。

借体还魂姻缘(二十七)

“后头还有硬仗要打,我不要求你们能帮我的忙,但是你们最好也不要拖了后腿,能跟上我的脚步。”百合一面吃着东西,一面头也不抬的说话:“我会在此处守着你们一个小时,你们尽量睡一会儿,等下也好保持精神跟上我,如果有睡不着的,我有封闭五感使你们昏睡过去的方法,需要的告诉我。”昨夜消灭了干尸,百合体内的灵力也是消耗了七七八八,等下还要面对更厉害的,另外还有一个袁小姐也在,有硬仗要打,她得想办法把灵力补足。

众人哪儿能睡得着?这个地方吓也吓死了,又听百合说有方法可以封闭他们的感官使他们昏睡,各个都是求之不得,只是在看了昨夜那女人的惨况之后,这会儿也没人敢跟百合作对了,各个挨个举手,就连沈春都怯生生的将手举了起来,百合挨个封住了他们的穴位,又用符纸使其昏睡,疲劳了一夜的几人才闭上眼睛沉沉睡去了。

一旁的女人昨夜经过惊吓后这会儿还没醒过来,但为了以防万一,百合仍是决定给她补上一下,这个女人昨天太讨厌,百合对她就不像对其他人那般用符纸了,反倒抬腿用力踹了一下她脑袋,确保她这一下昏睡没人叫是醒不来之后,才站直了身。

昨夜画下的朱砂圈子此时经过一夜的时间颜色已经暗淡了许多,那镇守八卦阵四方的五雷咒这会儿颜色都开始泛灰了,她将符纸全部重新彻换过,又以朱砂再次画圈,这才开始练起了星辰练体术。

等到一遍练体术做完,体内消耗的灵力已经被补满时。百合睁开眼睛时,四周朱砂颜色再次暗淡了,圈中的几人身上贴着的符纸都已经发灰,几人昏睡中本能的靠在一起还没醒来,百合这一次不准备再补画朱砂圈子,反倒是挨个将庄天明等人拍醒:“走了。”

听到百合说要走,一个男人先是有些惊喜。紧接着又有些警惕:“走?去。去哪儿?”

开始男人还当百合说的‘走’是要出去宅子,可随后想想昨天百合都没有在发现第一具干尸时离开,这会儿估计更不可能会要走了。他抱紧了双臂,小声的问了一句,百合的回答果然与他所想的一般:“当然是按照原定的路线,从宅子后出去了。”

现在众人已经走过了两栋宅子。碰到了干尸,遇到了袁小姐。还剩最后一栋院落没有进了,目前众人还没有遇到所谓的夫人,可想而知那夫人就应该是在最后的院落中了。明明百合自己都说过了,那‘夫人’厉害无比。更极有可能是害死了这整栋古宅的人,并且外加害死了袁小姐等人的真凶,现在百合还要再去碰她。这不是明知山有虎,偏要向虎山行吗?

那男人急得面红耳赤。却偏偏眼角余光看到一旁躺在地上这会儿还昏睡不醒的女人,她脸色乌青,一动不动的,看上去仿佛死了一般,他打了个哆嗦,有了前车之鉴,哪怕男人心中再是不愿,但为了防止百合秋后算账,因此他仍是强忍了心中的郁闷,小心翼翼道:“可是,可是宋,宋姑娘你不是说,宅子中…”他想起昨夜的干尸,想起了昨夜袁小姐那张可怕的鬼脸,打了个寒颤,竟然连那‘夫人’二字都不敢再提起了,只是哀求的盯着百合看。

“我知道。”百合被几人这样一看,点了点头,将背包背了起来:“你们所说的宅子背后凶狠的厉鬼吧?”庄天明听她这样一说,都打着哆嗦点头。

“宅子中确实还有更厉害的东西。”昨夜的干尸若不是被什么东西召回,是不可能会突然消失的,她这样一肯定,就连庄天明都吓得不轻,小声道:“不如,不如咱们就在原地等着,如今天色已经亮了,要是再过几个小时没有出去,总会有人进来的…”

百合听了这话就勾了勾嘴角,微微笑了笑。

古宅之中众人都被这一系列的变故吓得面无人色之时,唯有她昨夜与干尸、厉鬼等都打过交道了,偏偏还能笑得出来。百合模样漂亮,只是之前一直冷冷淡淡,这一笑起来仿佛阳光冲破了乌云一般,让人受她感染,不由自主的都松懈了下来。众人与她相识之后她都没什么情绪,正是因为难得这么一笑,所以显得特别的惊艳,就连沈春都不由多看了几眼,以前宋百合美虽美,但看得多了也就那样,如今因为稀罕,反倒觉得她比之前更有吸引力了许多。

“首先,”百合咳了一声,吸引住众人的视线:“救援队哪怕是发现里面不对劲儿,进来的人自个儿命都不一定保得住,更别提救咱们了。”哪怕道协的人就是请来特殊士兵,可古宅之中存在的又不是什么恐怖份子,而是远比人类更凶悍得多的存在,所以枪火炮弹在这个地方不一定管用。“再来,哪怕道协与佛教协会的人可以找到某些有特殊本事的人来,第一个我敢说这些人修为不如我,第二个,我们等不了那么长时间。”别说食物水源不够,百合指了指地上的朱砂圈子,哪怕她一个多小时前已经重新画过,这会儿那朱砂的颜色还是又暗淡泛灰了。

“你们看,在你们睡过去之后,这朱砂的圈子我重新画过,颜色再次变淡,若是等到这古宅中的东西守株待兔,我体内法力枯竭之时,再也画不出圈子的时候,若是协会救援的人还没到,你们想过下场会是什么样吗?”

“到时大家都会死在这古宅之中,一个也出不去。”百合再次微笑,可这一回她再笑时没能吸引住人了,反倒听了她这话,沈春等人激伶伶的打了个寒颤,默不出声了。几人也都知道百合说的话极有可能会发生,但大家之前都不敢那样去想,都把唯一的希望放在协会的人身上,可此时遭百合点破之后,众人确实也发现自己等人进来那样多人,结果死在里头,只剩了这样几个人在,哪怕道协就是再派人进来,不也有可能全军覆没么?

这样一想,大家咬紧了牙关,哪怕这会儿根本没有胃口吃下东西,可为了等下好逃命,依旧强忍了浑身的疼痛摸出面包、饼干等物出来吃了,这才站起了身来。

昨日进来之后受尽了惊吓,浑身紧张,之前不觉得如何,一旦休息过后浑身都疼得厉害,百合看了一眼还在地上躺着没有动弹的女人,突然朝她走了过去,提脚便踹到了她后背心上的一个穴位上。本来她这一脚便没留情,再加上穴道被踢中,更是会使人痛感加倍,女人在剧痛的刺激中醒了过来,一醒来看到头顶上的百合,便放声尖叫了起来:“啊…”她拼命的挥舞着双手,发了疯似的喊:“走开,走开,不要过来…”她的记忆还停留在昨天被百合当成诱饵引干尸上勾的时候,此时叫得嗓子都沙哑了,她挥来舞去半天,庄天明才赶紧道:“快别闹了,我们要走了。”

那女人看到庄天明,这才后知后觉发现天已经亮了,她呆了一呆,突然放声大哭。

“你这个丧心病狂的贱人,你…”之前吓得连话都说不清的女人,此时张嘴骂人倒是利索了,百合拳头握了握:“你信不信,你再吭一声,不用我杀你,我将你留在这儿,等我再回来时,你会连骨头渣子都不剩了?”

古宅之中干尸那样多,一人一口都足以将女人咬死了,女人想到昨天的事儿还气得不行,此时听到百合这威胁,心中虽然气得要死,但恐惧仍是占了上风,本能的就将嘴闭上了。

众人收拾了东西起身,就着灰蒙蒙的天色,众人都看到不远处廊桥直连接一道回廊,应该是连通最后一座院子了,那回廊被隐在浓雾中,看不太真切,仿佛通向了一条无底的深渊一般,众人根本不敢过去,可又不得不硬着头皮过去。

白天时再看,大家才发现许多回廊铺地的木板已经破裂断掉了,下方土里野草从破掉的地方钻出来,随着众人走近时带起的微风不住晃动,发出‘沙沙’的响声来。四周木头柱子受了潮发霉,长出不少木耳与蘑菇,哪怕就是白天来看,这栋古宅依旧充满了荒凉之色。

知道后方有更可怕的东西在,几人走路时下意识的都放轻了脚步,可是走廊木板年久失修,再加上存在的时间长了,每走一步依旧发出‘吱嘎吱嘎’的响声,众人都是提心吊胆的,可无论如何胆小,后方有人跟着百合走动时,突然‘咔嚓’一声木头断裂的声音传来,一个男人嘴里发出急促而尖锐的尖叫,这古宅之中安静异常,每个人耳边都能听到自己喘息的声音,那男人突然尖叫时除了百合之外其余几人都冷不妨吓了一大跳,转头去看时,走在中间的一个男人兴许踩到了一截已经腐朽的木板,那板子承受不住他的重量一下子就断裂了,他从中间掉落了下去,这会儿下半截身体被夹在了木板中。

 

借体还魂姻缘(二十八)

透过断裂的木板能看到男人吓得青紫的脸庞以及浑身发抖的身体。下方杂草被他踩得乱七八糟的,草丛之中之前兴许是藏了什么虫子,这会儿‘嘶嘶’叫着在草丛里四处乱窜,男人发了疯似的拼命想要爬上来,但因为太过恐惧,浑身失去了力气,以至于手在木板上扣了几下,却依旧没有爬得起来。

他身体哆嗦着,腿每抖一下,便撞得周围断裂的木板碎屑‘刷刷’的往下掉。

“你叫什么叫?”

越是靠近后头的古宅,几人心情便越发沉重,这会儿还有人突然张嘴吓人,一下子便惹了众怒,众人被吓得不轻,那心脏跳得极快,仿佛要蹦出胸腔了,男人哭丧着一张脸,眼泪也是不停涌着,他倒是不想叫,实在是控制不住。

本来大家心神就紧张着,谁想到他脚下的木板会突然断裂了,那一刻他只感觉身体急速往下坠,虽说事后踩到了底发现底下并不是多高,可依旧给他吓得不轻。他抹了一把额头的冷汗,‘呜呜’的哭了:“我受不了了,我想回去,我想回去,宋姑娘,你送我回去吧,我给你钱,此次的酬劳都给你,我给你一万,不不不,给你十万,求你了…”一个大男人,这会儿给吓得语无伦次站在底下流泪。

百合伸手抓住其衣裳,一把将他拧了起来,光是这一手就让沈春眉头直跳,那样重一个男人,百合提着他时却显得轻飘飘的,难怪昨天打人时那样的痛。

男人被抓了起来,却如一滩烂泥般。坐在地上根本不起身,只是哭。百合眉头直皱:“这古宅之中不对头,你如果要继续在这里坐到什么时候?”

“我都已经这样了,你有没有同情心?”男人真伤心无比的时候,百合却只催他走,男人虽然想起昨夜女人的下场十分害怕,但这会儿真是忍不住了。他甚至觉得如果自己早些时候死了。心理上不用受这样的折磨。也好过此时这样提心吊胆的活着。

“没有。”百合冷冷回了他一句,男人被她堵得哑口无言,在庄天明等人细声的哄劝下。又无奈的收了声站了起来。

百合这才又继续往前走,越往前,前方的路便看得越清楚了。进入第三栋院落前的大门,终于出现在众人眼前了。出乎大家意料之外的,是这院子进门口前。竟然挂着一对褐红色的灯笼。

古宅里不少东西已经早褪去了本来的颜色,可是这灯笼颜色却仍像是十分新鲜的样子,好似做成的时间并不久,那灯笼颜色古怪。说是像褐色,偏偏又隐隐透着一股诡异的红,若说像红色。又偏偏显得颜色太暗沉了些,仿佛干涸的鲜血一般。十分可怖。

里头十分安静,百合身后的几人已经根本发不了声了,她跨过门坎时,后头有人伸手将她衣襟揪住了,她转过头去,沈春一脸哀求的盯着她看,一副吓得魂不守舍的模样。这古宅确实诡异无比,光凭沈春的父母以及他的祖父,百合若不是到万不得已,就不会将其丢在这古宅之中,因此默许了他抓住自己衣裳的举动。

几人挨个进入古宅,一下子就仿佛豁然开朗似的。

与前头两具宅子荒凉无比的景色不同,这最后一栋宅子竟然显得整齐了许多,虽说也不是多么干净,可跟古宅其他地方长满了杂草相比,这里是半点儿杂草也没有的,院中依旧是四方形的回廊,最惹眼的是院子中间种满了杜鹃花,这会儿明明已经是秋季了,并不是杜鹃花开的时节,可这里杜鹃却开得极好,火红的花瓣一丛丛的,远远望去,仿佛中间泼满了大量鲜血红墨似的,这诡异的情景看得人心头一寒,后背白毛冷汗都沁出来了。

四周安安静静的,百合握了握手掌,掌心也隐隐有些出汗,她顺着走廊朝正屋走,按照协会的人给她的照片看,这宅子出口处就正好是这座院落的后方,她每走一步,也不知是不是错觉,身边大雾便越发的浓,这些雾好像是活了过来一般,将其团团围住。

不知何时,百合只觉得浑身发凉,异常安静,四周的脚步声都已经不见了,她眼中闪过一道寒光,转过头去看时,原本抓住她衣摆的沈春等人,竟然凭空消失了,她身后空荡荡的,仍是来时走的那条走道,沈春等人好像从来没有出现过,周围安安静静一个人都没有,只是雾气越来越多了,显然应该是碰到鬼打墙了。她用咒语破了,只是此地阴气浓郁异常,破了之后不久又仍是一团团阴气将她包围,时间久了百合也不准备多浪费灵力,准备拿着灵力,好好等那东西自己出现了。

这次遇到的东西果然厉害,竟然能使她都在不知不觉中中了招,虽说沈春等人这会儿一旦落了单估计应该是九死一生了,百合原本倒是想保他们性命,可这会儿实在不是自己不救他们,而是没有办法相救,这宅子中的‘夫人’如此厉害,既然‘它’要陪自己玩,自己便陪它好好玩玩,看它骨子里卖的是什么药了。

她正站在走廊上没动时,眼前景色却突然变幻了,四周突然景色扭曲,原本破败的木回廊一下子变得崭新,有‘咚咚咚’的脚步声传来,像是有人朝这边跑过来了,百合眉头皱了皱,不远处有人朝这边冲了过来,是一个梳着两条小辫,穿着民国时服装的丫头,一脸的慌乱之色。

“大帅,大帅不能再进了,此地阴气太重,根本镇压不住,大帅可不要以身犯险!”一个急促的男声在百合耳边响了起来,中间场景变幻,一个穿着军服的胖硕男人按着腰间的枪,被一群人拥护着出了这院落,“还是让人替大小姐收拾梳洗,放下棺中。”

“可是,可是我的璐儿还没有咽气…”那男人一脸悲痛之色,众人催促他:“大帅快走,此地有大凶之物,若是再不走,恐怕得落得跟以前那孙家一样的下场了!”

胖硕男人还在犹豫着,最终仍是没能拗过这群人的哀求,往院内看了一眼,咬了咬牙,点头认了。

“我在没死时,我爹便让人将我装进了棺材中,活活闷死的!”一道怨毒的女声在百合身后突然响了起来,百合转头时袁小姐那张惨白的鬼脸就已经突然出现在了百合身后,仿佛贴着她后脑勺说话的,离得这样近,百合能清楚的看到她那双乌黑的仿佛没有眼白一般的双眼。

要是换了其他人,跟这样一只老鬼面对面隔得这样近,恐怕早吓得屁滚尿流了,可百合却是冷笑了一声,以手指结印:“天地无极,乾坤有序,阴阳有道,破!”

袁小姐那张僵硬的脸上突然露出怨毒之色,她咧了咧嘴角,扯出一个诡异的笑容:“哼。”

很快的,身影一个闪身,消失在原地了。

随着她的消失,周围那些奔跑的丫环渐渐的从百合身边跑过,化为烟雾消失不见了,那袁军阀等人说话的声音也慢慢听不到了,脚步声也没有了,四周重新陷入了沉静。百合闭了闭眼睛,再睁开眼时又继续往前走。

这间院子总共是三进的院落,百合一路走进了最里头的院子时,天色渐渐便黑下来了。前方屋檐下一排褐红色的灯笼已经缓缓的亮了起来,纸糊的窗柩中映出影子来,该来的,始终还是来了。

宅子的出口就是在这房间之后,她毫不犹豫的朝房间里走了进去,百合瞳孔一下子就缩起来了。

正大门的屋中是一间类似客厅一样存在的房屋,中间摆放着桌岸,上头供了香炉,正中各一把太师椅,两旁俱都摆放着椅子,可让百合值得注意的,并不是这些颜色黑沉的家具,而是正首两个太师椅中,一个穿着红色旗袍,梳着小把头的女人这会儿正捧着一个杯子坐着,那女人脖子皮肤黑青,那脸却又雪白,从脸庞发际线处形成黑白分明的界线,看上去份外诡异可怕的样子,望着旁边笑,百合看到她侧着脸,眉毛描得僵硬异常,嘴唇却不知用什么东西涂抹过,呈黑红色,勾出可怕的曲线。

女人旁边坐着一个穿了青色长褂的男人,戴着青皮小帽,梳着辫子头,那长辫子甩到左侧胸前,留着山羊胡子,身材干瘦,脸颊发黑,外套黑色绣银线坎肩,端着茶杯默不吭声的喝着,女人正在跟他商议:

“老爷,平哥儿年岁不小了,妾身看了好几家姑娘,想给她议亲,你替妾身琢磨琢磨,哪家姑娘比较好?”

女人手掌细瘦,仿佛皮包着一根枯芦苇杆儿似的,那皮肤微黑,配上那身红色的旗袍,显得十分惊悚。偏偏她那张脸倒是正常的肤色,但正因为她脖子以及胳膊的皮肤黑灰,所以衬得那原本单独看时并不如何白的皮肤白得异常可怕。

借体还魂姻缘(二十九)

女人侧着脸说话,每说一个字儿,头上戴着的首饰便一点儿一点儿的灰尘落下来,等到后来时,那首饰上头的珠子都化为粉末掉干净了,只剩了一截还在头上,女人仿佛感觉到了什么一般,伸手去摸头上,她这一摸,那半截发簪便化为黑灰掉落她手上了,不止如此,她头上的头发也被她轻轻摸掉一缕,她像是在笑,可表情却十分僵硬,动也没动:

“妾身真是老了,这头发都掉了。”说话时她转过头来冲着百合咧嘴一笑,这一笑露出嘴里黑绿色的牙齿,配着那红得发黑的嘴唇,显得异常的可怖。

百合后背冷汗浸了出来,让她感到意外的,并不是这女人诡异的举动,而是她转过头来时,那张脸分明就是刚刚一路同行的,昨夜被百合当成诱饵的女人的脸!只是此时那张脸已经失去了血色,整张面皮像是被人用极其锐利的刀具,以及十分专业的手法切割下来的,贴在了这个女人脸上,因此她笑起来时看上去表情十分僵硬,且面无表情的样子。

那坐在椅子上的老爷倒像是没有发现百合的存在一般,听了女人的话没有出声儿,只是自顾自的端着茶。女人明显已经发现了百合的存在,却并没有说话,反倒是冲百合‘笑完’,很快又将注意力集中到‘老爷’身上了,她伸手朝腰间摸了过去,那红色的旗袍下边儿挂了一张帕子,只是她伸手一摸,那帕子便化为灰烬再次掉落了,女人叹了口气:“时间长喽,不中用了。”她摸不到帕子。伸手去替老爷擦嘴,那不知什么漆黑粘稠的汁液从老爷嘴边滚落出来,他却像是感觉不到一般,女人伸手去替他擦,那尖锐的指甲只轻轻一划拉,便将老爷的面皮划出一条口子来。

干瘪的皮被刮开掉落下来,里头的肉已经干枯失去水份了。那老爷却像是感觉不到疼一般。只拼命将茶杯里的东西往嘴里灌,只是每喝一口,那浓稠的东西便从被女人划破的地方漏出来。女人又道:

“老爷的脸,该补补了。”

百合站在门口没有动弹,女人那漆黑已经失去了光泽的眼珠却是极其困难生涩的转了转,若是正常人的眼珠。便仿佛两颗光滑圆润的琉璃珠子,有泪水的润泽。转动时给人顾盼生辉之感,可偏偏这女人的眼珠早就已经干瘪,仿佛两颗被风干已久的葡萄干,在眼眶中转动时不知道是不是百合的错觉。因为这里诡异的环境使她生出了幻听,她竟好似能听到女人的眼珠在转动时,发出的轻轻‘咔咔’声。那干硬的眼珠转动时割动眼眶内的腐烂的肉发出的声响。

“有客人来了。”女人叹息了一口气,见‘老爷’依旧面无表情的模样。突然转头冲百合咧齿一笑:“这里已经有好些年没有客人来过了,真是让妾身欢喜呀。”她声音干涩,仿佛硬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一般:“妾身府上正有喜事要办,过两天,正是平哥儿定亲的日子,客人正好来喝杯喜酒。”女人说完,那张脸依旧是面无表情的模样:“怎么下人那样不懂事,客人来了老半天,却没人招呼呢?少不得只有妾身,亲自来招呼您了。”她话音一落,便‘咯咯咯’的笑了起来,每一笑便震动着引得头上那些头发化为黑灰‘刷刷’的往下掉,甚至一个激动,连额头的一小块地方都崩塌了,她的脸却平整异常的样子。

下一刻这女人突然从座位上站起了身来,百合还没来得及眨眼,她便已经一个闪身出现在了百合面前。那张脸近看时特别的可怕,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的面皮上,仿佛是猪被放开了身体内的血,再遭人将皮肉割下来,上头用东西描了眉,还不知用什么东西涂了嘴,两腮还扑了红团,面容就好像是早些年人死后,后辈亲属烧给先人的那种纸糊的人般。

她离百合极近,身上散发出一种十分难闻刺鼻的恶臭味儿,脸几乎都要贴到百合身上,百合本能的便捏起了法印,还没有念好咒语,女人已经将那只枯骨似的手掌伸了出来,一把就抓到了百合的手腕上,触手便是冰凉硌人的感觉,大量的阴气与怨毒感从她身上传来,让人忍不住激伶伶的就打了个冷颤。她手握到百合的手腕处,百合的手腕迅速便生出了乌青黑紫的印子,半边身子都已经麻木有些不听使唤了,这种感觉显然并不是厉鬼,分明就是尸气入侵体内的迹象!

这个所谓的夫人,竟然身上怨气与阴气并存,这样诡异的情况让百合大吃了一惊,眼睛一下子就抬起了头来盯着这‘女人’看,她仿佛像是注意到了百合意外的目光,嘴角边的笑意冷淡了许多,那双已经失去了光泽的眼珠子里露出了诡异之色,用力扯了百合一把:“客人既然来都来了,又何必总在外头站着?还是进来好好休息两天!”

女人力道不小,百合竟然在她一拽之下没能站稳脚跟,一个踉跄便踏入了屋中,这一踏入,屋内情景刹时变了!

前一刻时屋中还是陈旧黑暗与阴森的景象,下一刻屋里便仿佛已经被布置好了喜堂,屋外挂满了大红的灯笼,不少神情僵硬的人站在屋中,为首坐着身体还未风干腐烂的老爷与夫人,还有许多下人在进进出出的,耳边十分喧哗。

百合好似置身在一个热闹之极的情景中,她很快就反应过来自己应该是中招了。她失了算,一直以来她都将这个夫人当成一个极其厉害的厉鬼看待,从未想过这个夫人竟然并不止是单纯的厉鬼,而是极有可能尸身作怪!一般来说人死之后阴魂前往地府报道,尸体失去魂魄,则是埋上几年,便肉身腐烂。若是在特殊环境下,尸身要是掩埋不当,受到阴气滋养感染,这样的情况下尸体可能会化为僵尸,四处作怪。但这样的前提条件是,僵尸凭本能动作,虽说普通人对其十分畏惧,可并不难对付。

像容离那种成为僵尸之后在机缘巧合之下,因为百合当初给他念道德经,有正统道术做辅助,再加上容离本身来历不小,所以成为僵尸之后生出灵智的少之又少,所以才会称其为僵尸王。

僵尸以怨气为主,厉鬼以阴气为重,两者虽说可以兼存,但阴气与怨气此时百合竟然从同一个女人身上感受到,可想而知有多诧异了。就仿佛女人已经成为厉鬼,机缘巧合之下肉身竟然又成为僵尸,怨念与阴气交杂,使其实力大增,难怪此地阴气与怨气会如此之重,这样多人,极短的时间之内便死了个干净了!百合心中发沉,若早知道是这样一个可怕的东西,她是绝对不会在自己才修炼半年左右的时间就轻易的踏入这里的,女人不止怨气与阴气交杂,并且还有灵智在,且又成了气候,过了上百年时间,竟然怨气与阴气不降反涨,在此地多年形成祸害,竟然没有地府的人来管,这绝对是不正常的!

只可惜这会儿后悔都已经晚了,她千算万算,唯独没有算到这样一点,这女人如此凶悍,若是一个不小心,自己恐怕也要折在此处了。百合心中暗自后悔,但事已至此,更何况这事儿根本轮不到自己来选择,她若不来,原主心愿便完不成,任务便相当于失败,而她来了,又遇到这样一个硬点子,进也是错,退也是错,此时只有硬着头皮往前走了。

她这会儿浑身紧绷着,被鬼打墙迷住了眼,但麻烦的是百合已经意识到自己中了这样的圈套,偏偏清醒不过来。

“新娘子来喽!”一个尖锐的女人声音响了起来,那声音十分高昂,明明喊着‘新娘子来喽’,却又没有丝毫喜庆的感觉在,仿佛有种说不出的紧绷感,百合下意识的转头去看,就见到门口一大群人朝这边走了过来,这些人个个面色惨白僵硬,一副硬挤出欢天喜地模样的脸,被包围在中间的是一对新人,让百合皱了一下眉头的,是那穿着一身红色喜袍,外罩大红坎肩,头戴同色小帽,梳着辫子头,显得气宇轩昂的新郎不是沈春还有谁?

只是沈春这会儿一脸的喜气洋洋之色,那脸色发红,神情亢奋,不太正常,显然是被这场梦给魇住了,完全沉浸在了其中。他一头牵着头戴着盖头,穿了旗袍的新郎,缓缓朝喜堂中走了过来,百合身不由已的站在旁边,看到他缓缓朝坐在首位中的‘夫人’与‘老爷’拜了下去。他这会儿丝毫没有清醒的迹像,百合站在他右侧前方,他被司仪喊着跪天叩地拜父母时,百合分明从他瞳孔的倒影中,看到了坐在上首的‘夫人’与‘老爷’一副异常狰狞可怕的情景。

借体还魂姻缘(三十)

在百合的肉眼之中,看到的是屋内十分喜庆的样子,鼻端闻到的是新房子才建成后房梁柱子等木材特有的味道,喜堂之上的‘夫人’与‘老爷’端坐着,穿着大红喜庆的衣裳,只是那‘两人’的脸笼在一片大雾中,看不太真切。屋中宾客满堂,众人笑嘻嘻的,司仪还在喊着拜堂。

此时百合‘看’到的一切并不代表一切就全是真实的,而是那‘夫人’所制造的幻像欺骗了她,让她心里认定了自己‘看到’的这一幕是真实的情况。沈春显然已经受到了迷惑,沉浸在自己已经成为了‘夫人’嘴中所提的平哥儿了,他这会儿脸上的笑容正是他受到控制后,认为自己正逢人生一大喜,即将洞房花烛夜之时的景象。

但人的眼睛是心灵之窗这句话果然不是白叫的,透过沈春那双眼,他瞳孔中倒映出来的,是面前这灰败破旧的厅堂,上头结满了蜘蛛网,两旁站着道喜的人,都是一个个纸扎的‘人’,早就已经上了年月的模样,有些纸人甚至身上都已经破了洞,露出里面的竹片骨架了。

难怪这些人身体发僵,屋内全是黑色的干尸,沉重而安静的站立着,坐在上首的‘夫人’披散着头发在脸庞,仿佛脑袋被装反了一般,将后脑勺装到了前胸那边,身上穿着一件阴沉的黑青色衣裳,此时看不清脸庞,身上的阴气与怨气却浓郁得惊人,让她身上仿佛笼着一层黑雾般。而另一旁的‘老爷’除了身上还有衣裳之外,与周围的干尸并无其他异样,它瘦得如同一把枯骨,下颚的地方有一大块皮掉落了。被人用针线缝补上了,沈春敬上的‘酒’,被他喝进嘴里,从下巴缝补处渗出来,他却像是丝毫都没有感觉一般。

看到这样的情景,百合浑身紧绷。她就像是陷入了一场梦魇里,明明知道自己眼前看到的一切都是幻像。都是极有可能存在于那所谓的‘夫人’脑海中的记忆。可无论如何她却睁不开眼睛醒不过来。她有些着急,心里默念道德经,这次她栽了大跟头。可算是吃大亏了,没想到这次的僵尸加女鬼怨力会如此的强,她咬着牙,可思绪却渐渐有些迷蒙了。

她感觉到自己仿佛快要成为跟沈春一块儿拜堂成亲的人。成为了‘夫人’口中的平哥儿要娶的媳妇儿了,若是沉浸进这梦中。可真是离死不远了,百合一个激伶,清醒过来,狠狠咬了一口自己的舌头。心里再次念起道德经,那仿佛融成一团的思绪才渐渐清明了。

“哼!”百合刚一清醒过来,她耳边便响起了一道女人阴狠怨毒的哼声。下一刻,原本人声鼎沸的喜堂顿时冷清了下来。情景一变,喜堂中的人与物俱都不见了,正在敬酒的沈春那兴高采烈的笑容渐渐在百合面前远去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处宽敞明亮的房屋中,一个娇俏的女孩儿声响了起来:

“听说这一次老爷有意要与小姐招婿,这一次宴请此次新科学子前来,小姐可要好好挑选了。”一个穿着粉红色旗装,梳着辫子头的女孩儿背对着百合,正在跟坐在椅子上一个穿着翠绿色马蹄袖上衣,下身配同色长裙的少女说话。因两人都是背对着百合,百合看不清二人的面容,可是那被称为‘小姐’的少女开口说话时,那声音却仿佛如黄莺一般清脆动人:

“翠儿,不要胡说。”少女声音柔柔细细的,那被称为翠儿的人却对她并不害怕的模样,听了这话不止没有惊恐,反倒‘嘻嘻’笑了:“小姐长得花容月貌,性子又好,出身还高,若是谁娶了你,可真是天大的福气了。”

接下来的时间,百合一直看不到少女的面容,却也知道了她乃是尚书李奎嫡女,年方十五,正值标梅之龄,其父疼宠她,有意为她谋得一良婿。只是进京赶考者大多八股文虽说做得好,可这些学子寒窗苦读多年,都上了年纪,青年才俊却少,别说前三甲了,哪怕就是进士之中,容貌、才情以及人品出众者都少。百合看到少女为了婚事郁郁寡欢,看到那名叫‘翠儿’的少女时常开解她逗她欢心。

直到有一天,李奎将一个名叫孙道海的年轻人带回了府中,这孙道海并非进士,只是一个同进士罢了,但此人胜在口舌伶俐,能说会道,为人处事极会看眼色,在中了同进士之后有意在李奎跟前谋个文书类职务当当,李奎对他十分欣赏。

他长得清秀,且又有文才,又未成婚,一张嘴能说会道,在见了小姐之后便哄得小姐一颗芳心暗许。

到了这会儿,百合哪儿还不知道自己眼前所‘看到’的一切,就是小姐记忆中年少的时光了。她不知道被夫人困在了什么样的地方出不去,只得看着剧情发展了。

接下来她看到小姐爱上孙道海,求李奎成全,孙道海夫凭妻贵,从一个同进士,成为尚书的女婿,得到老丈人提拨,事后竟然比许多当初与自己同中进士的人混得还要好了。他与小姐婚后也算恩爱,两人婚后同年李氏便有孕,第二年生下儿子,小名为平哥儿。

孙道海也被外放,放到沧州为七品的知县,夫人也随着他到了任上。离开了京里老岳父的势力范围之内,孙道海便渐渐猖狂,开始时还顾忌夫人身份地位,可是李氏性情温顺,人又和善,是个熟读女戒以夫为天的女人,他渐渐言语放肆,时间一长,便开始在外不干不净了。

李氏有时听闻风声,心里虽苦,却是有泪往肚里咽,不敢去责问他。直到孙道海靠着岳父声势,调任云阳任五品同知,李奎此时早已年迈辞官回乡,孙道海越发放肆,他将一个女人明目张胆接回家中,并言明此女是他表妹,当初两人郎有情妹有意,一早便已有了夫妻之实,可因为孙道海碍于自己前程,只得娶了李氏为妻,婚后在她面前还多有忍耐,如今岳父早已经无权无势,他自己又已经发达得势,自然是要将女人接回家中的。

虽说丈夫以前在外偶有风流韵事,可从未将女人带回家,更别提还在外有私生子了,李氏以泪洗面,当初那个跟在她面前的丫环‘翠儿’时常宽慰她,可成效不大。李氏忍气吞声,那表妹却是得势猖狂,孙道海只听信其一面之辞,对李氏态度更加恶劣。李氏一生中虽然出身富贵,可天性善良,每年布粥施米,见到可怜的人总会相助一把,下人中她也是温柔大度,从不喝骂。

忍到平哥儿年长,讨了儿媳,表妹越发嚣张,孙府之中几乎只知表妹,而不知一个正统的夫人了。孙道海在位时,捞得太多,又没有岳父这样的保护伞,得人举报,为了明哲保身,提早向皇帝递交了折子,告老还乡。他在云阳早准备好了退路,修了气派的宅子,而这会儿表妹大半生做了名份上不好听的姨娘,已经容忍不下李氏占据正妻之位了,李奎早几年前便已经逝世,孙家搬了新家之后不久,便出事了。

李氏这些年在孙家中早已经不理世事,就连儿子儿媳都开始巴结表妹而冷落她,她身边只得一个翠儿还在,但李氏性情温顺,对于这样的情景虽说有些难受,倒也想得开,认得了命。

她每日困守在自己一方小院中,整日拜佛念经,一天里李氏沐浴完正在抄写经书时,门房却一下子被人推开了。

屋门‘吱嘎’声被人推开时,外头风灌入,吹得屋内烛火都跟着不住摇晃。四周安静得厉害,李氏觉得有些不太对劲儿,因她不受宠,她这边院子下人并不多,平时知道逢迎讨好的人大多前去讨好那位姨娘了,她这正牌夫人这边倒是冷冷清清的,李氏听到外头门开的声音时,吓了一跳,嘴里便唤了一声:“翠儿?”

外头并没有答应声传来,翠儿是她年少时的丫环,跟随在她身边二十多年的时光,主仆两人相伴的日子比李氏与儿子、丈夫还要多得多,两人亦仆亦友亦姐妹,翠儿这会儿却不在她身旁,李氏心中担忧,猜测着兴许是翠儿被谁传唤走了。

都怪她这个当主子的没有用,她不得宠,连带着她的丫环也要受人欺压,李氏战战兢兢的出去准备关门,外头风大得很,油灯‘噗嗤’一声便被吹熄了,屋里一下子陷入了黑暗。黑暗中‘西西索索’的声音传来,李氏寒毛直竖:“谁在那儿?”回应她的,是一连串快速奔跑的脚步声,李氏觉得有些不大对劲儿,一面想往外跑,一面高呼翠儿的名字,可是翠儿并没有来,一双铁臂将其牢牢抱住,李氏哪怕拼死挣扎,可一个闺阁妇人,又如何能挣扎得掉,这地方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她依旧被人按在一旁的案几之上糟蹋。

借体还魂姻缘(三十一)

嫁给孙道海时,李氏才年方十六,隔年为孙道海生下儿子,哪怕儿子如今已经娶妻,可李氏年纪并不大,但她这样的年纪就算是独守空房,她也没有什么怨恨,她已经做好了自己熬到老死的打算了。她熟读女戒,从小李奎给她的教育是严厉而苛刻,遭了这样的奇耻大辱,她怨毒得声声咒骂。

院中哀号声哭闹声响起,百合‘看’到这一幕,心中杀意生起,怒火一波一波的涌上来,她想要上前将压在李氏身上的男人掀开,可她根本做不到。这一切只是‘夫人’李氏脑海中的记忆,并非现在正发生的事儿,而是曾经发生的事情,她有办法改变未来,却永远没有办法改变曾经,李氏的哭声从一开始的尖锐,到后来的死气沉沉。

天亮了,外头脚步声响起,门推开来时,刺目的光照射进房间,男人厉声的喝骂指责,‘淫/妇’、‘贱人’以及‘该骑木驴而死’等话层出不穷,有人说李氏与人通奸,李氏拼命摇头,她哭得声音嘶哑,早不见百合初时听她那会儿如黄莺出谷般的轻柔声音,她喊得嗓子都坏了,说着自己没有,却根本没有人听她的话。

几乎是用极度恐惧而不安的心,听着周围的人议论纷纷的说着要怎么处理自己,那一刻百合几乎能感觉到李氏内心的恐惧与骗怕。

“平哥儿…平哥儿…”我是你娘啊,你替我跟你爹说说。百合分明能感觉得到李氏心里在滴血,可她养育出来的儿子却别开了脸,一副嫌弃的神色不敢看她。

地上跪着的男人口口声声说着‘夫人’不甘寂寞勾/引他,他也是受了引诱才上了当的。

“胡说。你胡说!”李氏声厮力竭的喊,可是孙道海到底还是不相信她,命人将她捆了起来。

像李氏这样从小受严格闺训的女人,**于丈夫之外的人本身便已经生出了死志,可她不能这样不明不白的被玷污之后死,她与人通奸,孙家祖宗牌位上不会出现她的名字。族谱之上她孙门李氏之名也会被人勾去。平哥儿一脸冷淡的道:“你使我蒙羞,我孙平没有你这样不知廉耻的母亲,你该死!”

她的儿媳一脸讥讽的盯着她看。孙道海十分冷漠厌恶的盯着她,说她是孙门之耻,该杀千刀万剐。

那表妹得意洋洋的微笑着,看着李氏狼狈的下场。她被孙道海下令捆绑起来,院中已经放了一口烧得通红的铁鼎。孙道海要活活烙死她!

李氏吓得面无人色,她浑身*着被孙府的下人围观,既羞且怕,她要死也不敢用这样的方法。她哀求着平哥儿,哀求孙道海:

“求老爷看在妾身嫁给老爷多年,为老爷生下儿子的份上。容妾身自尽了事罢。”那炮烙之刑十分厉害,并且那鼎已经烧得通红。看样子已经烧了有一会儿时间了。

周围站满了下人,她的贴身女仆翠儿也在人群中间,没有人为她求情。

“求老爷,求老爷了。”李氏发了疯一般的哀求,那些曾多多少少受她恩惠的人,此时都别开了眼。

“张嬷嬷…”李氏此时将每一个人都当成了救命的稻草一般哀求着,张嬷嬷的儿子曾得了重病,是她曾经拿了银子出来,请人替张嬷嬷的儿子治病,才替张嬷嬷的儿子续回了性命。院中针线房一个姓王的妇人被男人打得只剩了半条命,险些瞎了眼,是她将王氏救了回来,给她一口饭吃,使她有了容身之所的…

这里许许多多的面孔她都熟,可孙道海早已经想要她性命也就罢了,为什么没人帮她?

表妹冷笑着看她:“不瞒你说,你已经脏了,何必还要占着这正妻之位?我才是夫君的正牌夫人,你算什么东西?这些都是我干的,那又如何?你已失贞,孙家族谱上不会有你名字的,你看看,你要死了,你被人陷害,你儿子都不会帮你求情,更别提他们了!”表妹‘咯咯’的笑着,平哥儿听了这话,将头低下去不敢吭声。李氏瞪大了眼,简直不敢相信这些,那表妹还道:

“昨夜放了人进来的,就是你身边的翠儿,现在夫君喜欢的还是我,你该挪位置喽!”

她明目张胆的说出这话,偏偏孙道海默认了不吭声。李氏如遭雷轰,痛哭失声:“你既不喜欢我,为何不给我一纸休书…”

“休书?”表妹眉毛都扬了起来:“休书之后,孙门正室仍是你的名字,我只是继室。”她要的是正室元配嫡妻之名,争了半生,争的就是那一口气。

“官家小姐又如何?大家闺秀又怎么样,如今还不是这样的下场。你压了我半生,如今我毁你一世,你死之后,名声尽污,你爹一世清名毁于一旦,李家教出这样的女儿,一生一世李奎之后姑娘无人再敢娶,这是你敢抢我男人的下场!”表妹大笑声响起,李氏不敢相信自己的丈夫、儿子、儿媳明明知道她是被人陷害,却不肯为她说话。最让她心寒的,是陪伴了她半生,她十分信任的翠儿如此害她,周围这些曾多多少少受她帮助的人,在真相面前,却个个保持沉默。

李氏一生温顺恭敬,在家从父,出嫁从夫,从未有过半点儿行差踏错,她不甘心,她要想讨回一个公道!

院里铁鼎已经烧得通红,还没靠近热浪便已经传来,她尖叫着,怨毒与不甘。

她哀求着,希望人家拉她一把,希望苍天为自己主持公道,她渴望有人替她申冤,她一声声的喊:“平哥儿,平哥儿…”

“翠儿…翠儿…”她一生贤良淑德,从未行差踏错,哪怕孙道海如此伤她,她都恭敬顺从,难道她躲入后院还不够吗?孙道海只是一个同进士,他能有如今地位与家业,若非当年自己父亲李奎提拨,他恐怕连谋个知县也是没有办法,更别提成为五品同知了。

自己待翠儿不薄,从未将她视为丫环,而将其看成姐妹,儿子尽力抚育教养,为他挑选儿媳,百般心疼,家里下人她从不苛待打骂,她信奉菩萨,认为善恶到头终有报,一向与人为善,一生之中连只蚂蚁也舍不得踩死,为何最终却落得这样一个恶果?

她不甘心,她要讨回公道,她想要哪个帮她,能拉她一把!

儿子连她的脸都不敢看,低垂着头,畏畏缩缩的样子,陪伴了她大半生的翠儿别开了脸,有人脸上露出不忍之色,孙道海却厉喝:“谁若替她求情,便被当成同伙,一并烙死!”

云阳这地方他是土皇帝,势力极大,当初因为有李奎之助,哪怕他只是五品同知,可知府在他面前都得小心翼翼的,多年下来早成气候了。哪怕告老还乡,在这孙府之中,他依旧是只手遮开,众人听得他这发言,没人敢再上前来替李氏说话。

李氏这一刻心在滴血,她望着眼前一幕,拼命挣扎,院里的人看着她冷笑,那表妹勾着嘴角,孙道海那张她看了大半生的面容,显得越发凶狠刻薄了。

他看也不看自己一眼,丝毫不念夫妻之怀,李氏刹那间就明白了。自己当初看中的良人,到最后只是一个狼人罢了,一旦得势便猖狂,都怨自己有眼无珠,还当他会顾念夫妻之情哪。

一夜夫妻百日恩,可到后来,她连清白死去都成奢望,孙道海不喜欢她,以前那些柔情蜜意,都是为了前程地位强装出来的。

若是爱她,便不会在她父亲李奎下任后,便露出本来面目,宠妾灭妻,如今妾室如此猖狂,他竟也由得她,宁愿给自己找个绿帽子戴,到后来,自己换来的,竟是如此结局吗?

这一刻李氏心头,怨恨滔天,没有人注意到,她的脸色开始泛黑,眼珠开始充血。

百合从始至终看到了这一幕,看到了孙道海甜言蜜语娶她的那一刻,看到了婚后两夫妻短暂的恩爱,看到李氏独守大半生,也看到了她临死前的惨况,男人不要脸的多了,像孙道海这样不要脸的,却着实少见,哪怕明知李氏日后终成厉鬼,成了气候,祸害了孙家上下,使得这方净土化为修罗世界,但这会儿的百合却依旧强忍不住,她发现自己终于能动了,哪怕明知不能改变曾经,哪怕明白自己所做的一切只是虚幻,可百合依旧忍不住,孙道海太卑鄙无耻,孙家的人都昧着良心,她心里杀意一波一波的涌了出来:

“住手!”她语气愤怒,极力朝李氏挤了过去:“你们这些畜牲,不是人!孙道海你这个卑鄙无耻的贱男人,该遭报应的东西,你不得好死!平哥儿,你娘生你养你,如今你却为了得到孙道海的宠爱,为了自己往后前程,对亲生母亲不管不顾,亲眼看到有人陷害她而不施救,无情无义枉为人!”

 

借体还魂姻缘(三十二)

这一刻,百合几乎能理解李氏到后来的凶狠怨毒,难怪她死不瞑目,难怪她怨气如此之重,她能感受得到李氏身体被烙上铁鼎的那一刻,皮开肉绽时的‘滋滋’声传来,那种即将死亡的恐惧以及痛苦,心里的怨恨与不甘以及无可奈何,她感觉死亡的阴影笼罩在自己头上,她伸手一把将李氏的手拉住了。

出乎百合意料之外的,原本她以为自己去拉李氏的手,终是会落空的,毕竟这只是李氏的梦境罢了,只是残留的怨恨与不甘,就如同百合之前所知道的,她能改变现在做的事,能改变以后即将要做的事,但她永远没有办法改变曾经发生过的事情。她本以为自己的手会穿过李氏的身体,穿过她的记忆,却没想到她这一伸手出去,却着着实实的伸手将李氏拉住了。

那手冰凉透骨,细得仿佛一根烧焦的枯骨一般,冷得百合打了个哆嗦。

百合愤怒的挡在李氏面前,拉着李氏往后退,还没来得及诧异自己怎么会抓住了李氏,可周围的怒骂声与喝斥声渐渐的熄了,前一刻还是青天白日,众人喊着要将李氏这个淫/妇处死,四周铁鼎里的柴禾还在燃烧着,下一刻渐渐的百合眼前便已经黑暗。一股腥臭夹杂着烧焦的东西腐臭感传来,她身上沉甸甸的,睁开了眼,一个披头散发的东西沉沉的压在她身上,她的手还抓着那一截枯骨,趴在她身上怨气十足的尸体突然幽幽的叹了口气:“一百多年了,一百多年了,终究还是等到了…”

这是李氏!并且是一百多前被炮烙而死烧焦的李氏,百合一瞬间身上寒毛都立了起来。若是换了其他人,在被一具干尸扑倒的情况下,恐怕早就已经吓疯,可是百合只是初时一惊,后面便迅速的回过神来了。

她不明白怨气这样浓郁的李氏,最后为什么会没有冲自己下手,她伸手抓着那截枯黑的手腕。没有放开。

直到此时。百合才终于理解了,为什么这栋古宅中,所有干尸都是一副黑色的模样。与眼前的李氏何其相像,应该是李氏当初死于炮烙之刑,却怨恨不甘,回头报复了。

“这手。真暖哪。”那粗嘎的声音,从黑色的干尸口中响起。‘她’微微动了动,那张脸焦黑一片,鼻子眼睛都已经被烫平了,可想而知当初那炮烙之刑是多么的残酷。带给人*乃至心灵的伤痛,哪怕是过了一百多年,依旧无法挥去。李氏的手在百合手掌间摩挲。每蹭一下,就仿佛一大块木柴被烧焦之后。在人身体上蹭弄时,发出干涩刺耳的声音,那感觉并不好,尤其是百合知道她曾那么的狰狞可怖。

她手心里留下了李氏尸身上黑色的灰尘,那没有五官被烫得平整的面庞直勾勾的盯着她看:“你是第一个,试图拉住我的人。”她声音粗涩难听,百合不知怎么的,就想起了记忆中,李氏还是少女时期那甜美如黄莺般的声音,与现在相比,突然莫名就觉得心酸了起来。

干尸突然手撑在地上,艰难的爬起身,她仿佛一下子就平静了下来,身上笼罩的黑气仿佛也不像一开始那般浓郁了:“你…”她试图想要开口,到最后又笑了两声:“唉,算了,该知道的,你也知道了。”

“我在这里留了一百多年…”‘她’退了两步,缩到角落,站起身来时,又‘噔噔噔’的走了两步,一屁股坐到了正堂中间的那把椅子上,百合眼睛已经适应了这里黑暗的环境,这会儿冷静下来,虽然身体中手腕上都受了尸毒入侵,但因为她体内有灵力的缘故,又练道德经,因此一时半会儿的也是死不了人的,她运转灵力将尸毒逼停在手腕上,这会儿镇定下来,也跟着站起身来。

虽说不知道李氏为什么到了最后没有要她命,明显李氏在扑在她身上的那一刻,是准备要杀她的,虽说到最后百合已经察觉出了不对劲儿,李氏不见得真能一下子杀死她,但事出突然,李氏又已成气候,她若有心下手,其实弄死她的机率还是很大,可惜李氏却是在最后关头停手。

百合从包里掏出手电筒,原本黑暗的屋中一下子就亮了一些,虽说光线显得阴森森黑蒙蒙的,可也远比之前好了许多。

这里少了幻像之后,如同之前她从沈春眼里看到的一般,布满了灰尘,黑色的干尸李氏坐躺在太师椅上,她面前一个东西已经粉碎,百合曾看过她的记忆,知道李氏是在这里被人糟蹋的。角落里沈春昏睡着,庄天明也在,跟着自己一块儿进入了古宅的人中,从朱砂圈子里活下来的四个人,那个曾被百合当成诱饵的女人已经死了,她的脸被人将皮揭了下来,脸庞焦黑一片,看不清容貌了,百合是从她身上穿着的道袍才认出了她身份的。

躺在角落里的人,有三人脸上模糊不清,活下来的人,只有沈春、庄天明、百合以及另一个曾走在木回廊上踩空之后落在地面上的那个男人了。

李氏仿佛没有了知觉一般,躺在椅子上动也不动,她对百合打手电筒的举动视若无睹,百合并不关心沈春等人的死活,将目光落到了李氏身上:“你没有杀我。”

她‘嘿嘿’笑了两声,声音粗嘎难听,脸庞坑坑哇哇,身上散发着焦臭。她没有说话,那双被烫得平整的眼睛,仿佛被人用烧得火红的熨斗一下子压了下去般,已经看不出本来形状了。

李氏不说话,百合‘看了’她的记忆,却多少能知晓一些她此时心中的感受,李奎兴许算不得多么清正廉明,但是为人处事却相当不错,且又护短,当初他能提拨一个同进士的孙道海,自然也能提拨其他有前程的寒门学子了,大多都在朝中颇有声名地位的,孙道海杀李奎嫡女,且用这样的方式羞辱人,若是他门生知晓,孙道海必定会出事的,因此他早在行事时便不容李氏活着。

动手之时,他使用威逼利诱,将翠儿拉拢。他其实若是想要给表妹这个正室之位,只要他说了,李氏为人必定会应答的,可惜孙道海行事太过阴毒,不给自己留下丝毫退路,他为了让李氏不得翻身,根本不容她活路,且用的方法寡毒异常,是要连她名声都坏了,给表妹腾出嫡妻之位,而非继室份位。

歹竹自然生出的不是好笋,以孙道海精血所化的平哥儿在母亲早就失宠,使他一个嫡子竟不如庶子在下人心中地位高时,他本能的慌了,为了讨好父亲,往后以便在孙家能占得一席之地,他昧着良心站到了父亲那边,对生养自己的母亲,明知道她遭人冤枉,可惜他心中怨恨母亲没甚本事,导致他一出生起便低了妾室黄氏所生的儿子一头,他虽为嫡子,可得到的宠爱却不如庶子多,可想而知等到往后黄氏压根儿容不得他,会将他赶出孙府中。

为了谋得好处,他眼睁睁的看着母亲被黄氏陷害,而后大庭广众之下遭炮烙之刑,而死于非命中。

李氏死后,黄氏那口恶气还不见得消除,她还嫌自己羞辱得李氏不够,虽说想起李氏临死前受刑时的凄厉惨叫十分诡异可怕,但多年屈居于李氏之下,表妹心中也是怨恨难当的。因此李氏死后,她命人在李氏嘴中塞满了糠渣,又让她以长发遮脸,使她死后也无颜见人,李氏所生之子口口声声称她为娘,如此一来,黄氏才觉得心头满意了。

当日李氏死得太过凄凉,导致那天之后,孙府之中不少人莫名梦到当夜的情景,梦到脸被烙得焦糊的李氏冷冷的站在自已梦中,当日那股皮肉被灼焦时的味道许多人都仿佛还闻得到,残存在记忆中一直消褪不了。

因李氏死得冤枉,当日叫得又太过渗人,自那日之后,府内人都有些提心吊胆的,有人说若是人临死前怀抱着极大怨恨,便有可能化为厉鬼回来复仇,李氏死的当天夜里,黄氏便等着孙道海回来,身子软绵绵就缠上了他:“老爷~”

孙道海人面兽心,与李氏成婚多年,初时看来李氏也是不可多得的美人儿,但对男人来说,李氏从小受教育太过,显得呆板而无趣,在床上时总是不如黄氏会讨好人的。虽说黄氏颜色差了几分,但胜在入骨,一把年纪孩子都生了好些了,可依旧骚味儿十足,兴许不如李氏上得了台面,可私底下来说,孙道海更喜黄氏,黄氏在他面前总是使出百般解数讨他欢心的,他在李氏面前,时常会因为李氏身份而自觉抬不起头,相反之下黄氏便下贱了许多,在床上什么都愿意做。

这会儿孙道海一回来,表妹便如藤蔓般缠上来,他伸手拍了一把黄氏的屁股,黄氏已经三十多了,身体微微有些发福,屁股因为连生了好几个孩子而显得大了许多,肉也多,一拍之下肉波荡漾,倒是看得孙道海心中来了些兴致了。

 

借体还魂姻缘(三十三)

“老爷,今日李氏一死,咱们明日便请了人来做法,将其镇压了,使其永世不得超生吧。”

表妹那张脸上带着狠戾之色,孙道海当时便眉头皱了皱,原本生出的几分兴致因为黄氏之故,便淡了许多。俗话说得好,妻不如妾,妾不如偷。他在当初跟李氏成婚时,与表妹偷偷摸摸很是刺激,两人从小又是青梅竹马一块儿长大,早早便尝了禁果,对于黄氏,孙道海是真有几分感情的,因此也一直由了她,就连哪怕为了她给自己戴了顶绿帽子,知晓她想要坐上正室之位,与自己光明正大在一起,孙道海都已经干了。

虽说他不喜李氏,可自己给自己戴帽子的感觉也不好受,更何况今日李氏死时,情况份外渗人,明明开始是艳阳高照,后来太阳一下子便被乌云遮了,今日天也黑得特别早,他眼皮直跳,所以才早早回来了,正想与黄氏颠龙倒凤一番好遗忘今日的情景给自己心里带来的不适感,谁想到一回来黄氏又提起这茬儿,孙道海当即便有些不快了。

“你倒真是恨她,人都死了,便算了吧。”也不知怎么回事,孙道海自己都不是良善之辈,一辈子亏心事儿做得不少,对付为自己生育儿子的结发之妻时,也是心狠手辣什么样的事儿都干得出来,这会儿倒是有些怵了。

他对女人的狠辣倒是有些出乎意料之外了:“我已决定扶你为正,孙门族谱上夫人也只会是你的名字,找个良辰吉日便成,她既已死了,也遂了你心愿。你又使人给她嘴里塞满了糠渣,使她九泉之下有冤不能诉,让她长发披脸,无颜见人,差不多了。”黄氏听他开口反对自己,一副意兴阑珊的模样,只当他心中还有李氏在。不由恨得牙痒痒的。眼珠一转:

“反正不做也做了,莫非老爷现在想想,又舍不得了?将一个如花似玉的夫人送给那下贱的胚子糟蹋了?”

她‘吃吃’的笑。指尖在孙道海胸前来回划拉,孙道海手指头动了动,黄氏与他一块儿长大,对他了解异常。知道他这只是强作平静,接着又刺激他道:“想想看。那闲汉路上随意找的,他可是扒下了你那高贵的嫡妻的裤子,将他那恶心的东西送进去了呢,那里只有老爷你曾碰过…”她这样一说。孙道海原本歇了的心思又提了起来,当下只觉得下腹如火烧火撩一般,越想越是激动。原本觉得李氏被糟蹋还有些不是滋味儿,此时想起来身下那物又异常精神了。孙道海越想越是兴奋,嘴里骂了一句:“妖精,看我怎么收拾你。”

女人‘吃吃’的笑声响起,幔子被放了下来,帐中两具赤条条的人影滚在一起,喘气声与*碰撞时的声响传来,屋内灯火的摇曳中,阴影处一具焦黑的影子悄无声息的站在了那儿,咧了皮开肉绽的嘴,那被烙得皮开肉缩的脸上,黑红交错,仿佛被料理失败的半生不熟的牛肉,眼珠已经被烫平了,鼻子也瘪着,嘴唇裂开时,露出了里头那带血的惨白牙齿,正无声的笑着。

幔子里的两人还在淫词浪句的说着,拿着今日新死的李氏没羞没臊的羞辱着,全然不知屋中焦糊的臭味儿已经传开了。

等到床帐中安静了下来,两个直喘粗气的男女才觉得有些不对劲儿了。

屋里一股仿佛肉被烤焦之后的臭味儿,四周阴冷冷的,孙道海一番折腾已经身轻腿软,引时摊在床上直喘气,一面又忍不住裹紧了被子,骂道:“真是干他娘了,今天咋这么冷?”他表面文质彬彬,实则好说粗暴话助兴,尤其是床第之间,越是淫词艳曲儿,越是得他欢心,所以李氏那样循规蹈矩的女人再美他也觉得失了趣味儿,反倒是黄氏这样入骨,一碰她便*得不行的更得他喜欢,他这会儿骂了两句,黄氏也觉得冷,直往他怀里钻:“什么东西这样臭?”

也不知是不是白天时李氏被活活烙死的情景太惨,所以导致她这会儿鼻端还好像能闻到那样的味道。

李氏在生时黄氏瞧她不上,如今李氏人倒是死了,黄氏反倒不敢提她名字了,初时算计起她来阴狠毒辣的,这会儿打了个哆嗦,一面扬声吩咐:“给我打盆水进来。”

屋中静悄悄的,半点儿声音都没有,渗得人直哆嗦。虽说屋内点着灯光,可油灯却昏暗异常,黄氏与孙道海二人的倒影映在幔子上,哪怕微微一个动弹,那影子便跟着乱晃,冷不妨看到都让人毛骨悚然,仿佛那影子化为什么巨大的黑兽,要将两人吞没。

“这些狗奴才!”孙道海也觉得有些发毛,刚刚激情后身上渗出大量汗珠,初时只觉得欲生欲死,这会儿冷静下来那风一飘,寒毛直立。他怒骂了一声,院子里显得静悄悄的,好半晌之后他哆嗦着下床,外头的门才‘吱嘎’一声被人推开了,孙道海被这响声闹的头皮发麻,喝了一声:“谁?”

“老,老爷。”下人哆哆嗦嗦的声音传来,屋里有人别人说话,显得多了几分人气,不再像刚刚那般死气沉沉了,孙道海松了口气,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像是被人从水里打捞出来一般,一瞬间功夫冷汗浸湿了他的身体。他暗骂了两声,抹了把脸,摸到一掌心的汗水之后,有些阴冷的道:“你们去哪儿了?”

“回老爷的话,奴婢们哪儿也没去。”说来也奇怪,明明这些下人都十分警醒,平时侍候在主人房外一夜不眠也是常有的事儿,可今日就是诡异了,外头的人不知不觉睡过去了,直到里头孙道海大发雷霆才醒过来,众人知晓这位主子性情阴狠之处,都害怕他发火,哆嗦着去点了灯,屋里刹时更亮了些,奴仆们鱼贯而入,屋内渐渐便热闹了,不再像刚刚那样冷清。

黄氏紧张的身体也是一松,才刚放软了身体靠在床头上,突然有人便尖叫了一声,孙道海与表妹两人都是一个哆嗦,正要厉声怒喝,那尖叫的婆子却指着屏风后的一处,颤抖道:

“印,印…”

兴许是太过害怕惶恐,她竟然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了,众人忙不迭的凑了头过去看,地上一对漆黑里带着腥气与焦糊臭味儿的脚印,那十根脚趾的形状都清晰可见,越是离得近,那股味道便越加明显。孙道海脸颊肌肉不住抽搐,牙齿咬得极紧,周围人都莫名觉得浑身发毛,不由自主的,大家都想到了今日白间被炮烙而死的李氏,她死前赤身*,连鞋袜也未穿,因为是被活活烫死,所以那时身上的气味儿就与此时留下的脚印味道相似了。

可李氏已经死了,黄氏还让人给她嘴里塞满了糠渣,使其头发遮面,今日尸身还停在院后角落中,明明人都死了,又怎么会活转回来?

“是不是有谁进来过了?”

孙道海也害怕,可读书人不信鬼神之说,他这会儿还算是镇定,首先想到的是不是有谁趁自己与黄氏正在欢好时进来过了,并故意装扮成李氏的样子来吓人。毕竟李氏嫁给他多年,在孙府之中名声一向不错,为人和善,下人大多喜欢她,不少人还曾受她恩惠。

虽说今日当众少有人敢为李氏出头,可难保有人背地里下绊子,装成李氏来吓唬自己好替李氏报仇了。孙道海这样一说,众人就有些半信半疑了,若是平常时候,下人肯定是会摇头否认的,但今日确实邪门儿,若说一个人熬不过睡去了也就罢了,但稀奇的是守在外头黄氏两个贴身嬷嬷,四个一等大丫环,还有院中二等、三等以及粗使的丫头那样多,却个个都睡得跟死猪似的,要是有人进来也不是不可能的。

“给我彻查!本老爷倒是要看看,是谁装神弄鬼的!”孙道海一句话说完,见大家都不出声,登时便怒了,伸手一挥,一群下人便都默不作声做鸟兽散了。

这一夜显得尤其的漫长,查来查去最后也没能查出什么,今年冬天好像来得特别早,孙府中一到入夜便如同一座死城般可怕,许多人夜里不敢出门,外头风声‘呼呼’的刮,吹得门窗之上糊着的窗纸抖得‘哗哗’作响,越发让人毛骨悚然了。

从李氏死了之后,尸身停放在她生前所居的最后一栋院子角落中,可不知怎么的,那院子如今冷得狠,越发没人敢进去了。

黄氏这两天也无心跟孙道海调笑了,她眼皮跳得厉害,跟孙道海商议:“老爷,妾身最近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儿,不知是不是当初建宅子没找风水先生看好。如今这宅子看来也是太小了,往后老爷子子孙孙的,人也多,不如换个地方,重新修个大些的府宅。”

宅子里下人原本并不少,可最近就是古怪得很,孙道海虽不信鬼神,可是对于风水却是颇信的,最近的情况确实不对劲儿,他咬了咬牙,点了点头。

 

借体还魂姻缘(三十四)

孙道海琢磨着白日出门请人重新相看方再迁新居,可是还不到天亮便出事了。府里鸡鸭等生禽一夕之间尽数死绝,像是被什么东西用牙齿生咬开来一般,血洒了一宅子都是,孙府地方不小,人也多,孙道海以前除了李氏与黄氏两个稍受宠的之外,还有许多在任上时,别人送来的瘦马,他儿女也有,府中每隔半月买一回生禽,那些鸡鸭是才刚买回不久的,约有数十来只,可一夕之间却死了个干净,尸体堆得到处都是。

最可怕的,是发生了这样多事,府里死了那样多牲口,又是夜晚的时候,照理来说应该听得到一些动静才是,可昨夜却是静静悄悄的,一府的人都睡得极死,竟是半点儿声音都没有。

整个宅院弥漫着浓浓的焦臭味儿与血腥气,不知是不是孙府的人的错觉,只觉得府中浓雾更大了,明明已经到上午时分,可许多人才醒来时,认为天刚蒙蒙亮罢了。

最先发现这些死鸡鸭的,是个洒扫外院的小厮,这会儿人都已经吓傻了,口吐白沫满口的胡话,嘴里喊着‘夫人饶命’,只对着天叩头。

“来人!将这妖言祸众的东西给我乱棒打死,扔出去!”小厮提起‘夫人’,自然不可能指的是如今还未被扶正的黄氏,孙府之中,曾被人称为夫人的,除了李氏便再无其他人了。

可真是荒谬,人都已经死了,莫非还真变为厉鬼来寻仇了不成?孙道海不相信,他让人将哭闹不休的小厮拖了出去,阴沉着脸吩咐:“将李氏尸身。一把火烧了。”他就不信了,一旦李氏尸体被烧了,这些人还怎么神神叨叨的,孙道海这会儿双眼发红,脸色发青,声嘶力竭的喊着。

他在孙府之中颇有淫威,下人在他逼迫下。前往李氏停放尸身之所。自从李氏死的那天起。因为李氏死得太惨的缘故,所以众人不知怎么的,她的尸体一旦被抬走。便再也无人敢去她停尸的地方看过了,这是李氏尸体停放好后,第一次有人来。

而就是孙道海的这一命令,让孙府的人彻底崩溃了。

李氏停放尸身的地方。她那烧得焦糊发黑的尸体,不见踪影了!

府里的人提心吊胆的。背地里都说夫人显灵了,是要来报仇了,孙道海一天焦燥异常,黄氏也是寝食难安。

她吃不下睡不着。短短几天时间,便已经呈现出老相来,一大早的便有丫头皱着眉头匆匆从回廊上走过。正巧与一个年长的妇人迎面撞上:“你去哪儿?”丫头听到有人说话,抬起头来看了妇人一眼。乖巧的回答:“翠嬷嬷,夫人心火上升了,这两日睡不得好,派奴婢差人去请大夫进府诊治的。”

那妇人正是当初侍候在李氏身旁的翠儿,只是如今年纪大了。她被孙道海收买之后,暂时侍候在黄氏身边,听到丫头的话,翠儿点了点头,她今日一早起来便心神不宁,小丫头看她神色青白,印堂发黑的模样,知道她心情不好,乖巧的也不敢再说话,福了一礼赶紧走了。

翠儿走在木回廊上,脚步声‘咚咚咚’的响,开始还能听到远处旁的声音,后面渐渐的便不知怎么的,身旁浓雾越来越大,周围只能听到她一个人的脚步声,她正有些毛骨悚然间,另一道不急不缓的‘咚咚’声响起来了,显然是有人来了,地板被踩得‘吱吱’作响,翠儿松了口气,还没回过头去,身后便有一道粗嘎的声音响了起来:

“翠儿…”那语气阴森森的,一句翠儿叫得她后背冷汗‘刷’的一下便涌出来了。

从李氏未出阁时起,有人会时常叫翠儿这个名字之外,等到李氏出嫁之后,翠儿身为李氏身边贴身大丫环,自然身份水涨船高,不止是家里下人们叫她一声姐姐,哪怕就是孙道海,也对她另眼相看,称其为翠姑娘。而后别人对她的称呼从翠姑姑到翠嬷嬷,从始至终唤她翠儿的,便只有,只有夫人李氏了。

想通了这一节,翠儿当下腿都发软了,那声音离她越来越近,阴冷的感觉将其包围,不知是不是冷到极致,她反倒开始觉得有些灼烧的疼痛了,她不敢回头去看,拼命的只往前跑。

以往倒并不觉得这节回廊有多长,可今日跑起来却仿佛无穷无尽一样,翠儿听到自己心脏‘嘭嘭嘭’急速的跳动声,听到自己血管中鲜血流动时的声响,她几乎快哭了出来,她喉头发干,舌尖发苦,是她回来了吗?是她吗?是她来报仇了吗?

她心里胡思乱想着,却埋头直跑,那紧跟随着她的‘咚咚’声渐渐没了,翠儿松了口气,却一头扎进了一堵冰冷而干硬的怀抱里。

一双被烧得枯枝似的手,悄无声息的将她身体牢牢抱住了。

“翠儿,我回来了,我好痛啊。”

“啊…”那张头发披散下来遮着脸的焦黑影子印入翠儿眼帘时,将她吓得魂飞魄散,她拼命挣扎,可那双胳膊却仿佛如同铁铸一般,在生时李氏那样的柔弱,没想到死了之后力气竟然会有如此之大,她嘴里发出翠儿从未听到过的狰狞阴森的笑声,仿佛是从九幽地狱里传来的,她身上开始冒起浓烟,灼烧的疼痛从四面八方传来,翠儿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

“饶…”

“来陪我呀,来陪我呀,你为什么不拉我,为什么不帮我,为什么要陷害我,背叛我?”

那具干尸幽幽的问着,随着她开口说话,翠儿身上的浓烟越来越大,一只漆黑的爪子悄无声息的伸了出来,朝翠儿脸庞上挖了过去,一张鲜血淋漓的脸皮从翠儿脸上被揭了下来。它显然第一次做这样的事儿,动作还不太熟练,翠儿凄厉的惨叫挣扎,干尸却将那张脸皮贴到了自己的脸上,缓缓的变成了翠儿的模样。

等到她的身影从这边消失时,闻声而赶来的孙府下人们,就看到一个浑身着火,看不清男女的‘人’这会儿捂着自己那张鲜血淋漓的脸在凄厉的抖动惨叫着。

这火着实邪门儿,众人将那火扑灭时,火里的人已经烧成一具黑色的焦尸了。

一整天时间孙府的人都在谈论着早晨在走廊上遇到的那具黑色的焦尸,不知道她到底是谁。

替黄氏取了药回来的丫环听到这话,浑身便抖了一抖,她仿佛想到了什么:“夫人,奴婢早上见到翠…”她看到翠嬷嬷从走廊上经过了,不知道那具焦尸是不是翠嬷嬷,这丫头话音还未落下,便听到外头脚步声传来,一道身影从外头缓缓进来,苍白僵硬的面孔,不是翠嬷嬷又是谁?

翠儿那双眼睛死板无神,丫环从来没有这样一刻发现翠儿这样可怕过,她吓得禁了声,发现这个翠嬷嬷好像有些古怪,但具体是哪儿怪,她又说不出来。她抖了抖,那‘翠嬷嬷’已经冲她咧了咧嘴角,那笑容异常的僵硬可怕。

“你,见到谁了?”‘翠嬷嬷’的声音粗嘎难听,仿佛嗓子被塞了什么东西一般,小丫环哆嗦了几下,一旁黄氏也觉得有些不对劲儿,盯着‘翠嬷嬷’看,小丫头哭哭啼啼的将今早的事儿说了,黄氏也警觉了起来,‘翠嬷嬷’却又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可怕的笑容来:“早晨,见到有人死了,兴许是害怕了。”

她这个解释倒也说得过去,府里的人如今就没有不慌乱的,她若是亲眼看到有人死了,吓得僵硬也是正常。

黄氏还有心要问,但孙道海已经回来了。他从‘翠嬷嬷’身旁经过时,没有人注意到,翠嬷嬷那双笼在裙子底下的脚是赤着的,袖口下的黑色手掌指尖都探了出来。

孙道海是去寻道士的,府里最近不太太平,哪怕他不信鬼神之说,也不由得有些发慌了。孙府请了云阳最出名的道观中的道士前来做法,可是这一切并没有什么作用,那日走廊之上有人自燃而死仿佛是一个信号般,第二个出事的,是平哥儿的媳妇,她是侍候着黄氏回去晚了,路上撞到‘翠嬷嬷’的。

‘翠嬷嬷’说是有话跟她说,平哥儿的媳妇虽然有些不愿,但心里又猜测‘翠嬷嬷’跟在李氏身边多年,是不是知晓自己的婆婆留下了什么好东西,要单独交待自己,她喜滋滋的跟着‘翠嬷嬷’走了,走到无人角落时,她还在问:“翠嬷嬷,你过来,是不是有当初娘留下的什么东西没被夫人找到,所以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