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您就不要问了,肯定是不会告诉您的。反正事已至此,您还是好好想想,说还是不说。”

“老夫、老夫……”

“周太医您可不要犯傻哦,犯傻的结果可不是您能够承担的,既然人都落到我们手里了,您应该明白您说也得说不说还得说。”那人轻笑一下,“最后的底牌都让人掀了,您老还是不要太过倔强的好。”

“妄然窥探龙体,那可是大罪。”

“哈哈哈哈,你这人还真是迂腐至极,人都落我们手里了,还跟我们说这个。”

周太医瘫软在地,满脸惶然,面白如纸,冷汗直下。

“快说吧,别磨我的耐性,您家里人不少,要不咱们一炷香的时间杀一个,看你能坚持多久?四口人哦,能坚持四柱香的时间。”

这样说着,那人不知道从哪儿摸了一枝香来,凑近烛火点了插在香炉上,一点红光在昏暗中明明暗暗的亮着,看在周太医的眼里却如夺命的夜叉。

屋中静得吓人,只能听见他粗重的喘气声。

说,不说,说,不说……

说也是死,不说也是死,他该如何。

那柱香并不长,在周太医目眦欲裂中渐渐接近尾端。

他抖颤着干瘪的嘴唇,“说了会死的,陛下不会放过我……”

那人轻笑一声凑到他身边,“周太医您要这么想,您就算说了出来,我们也不会说出去,陛下又怎么会知道呢?更何况就算为陛下所知,有杀还有救呢,而且您夫人儿孙都在我们手里,何必牵连家人……”

房间里很暗,只有一枚烛火在跳跃着,让旁边男子的脸时阴时暗,看在周太医眼里仿若是恶鬼。

连自己带全家人都在人手里……

他是无所谓,可老妻儿子,还有他那可爱的孙子该怎么办?艰难藏了大半生,还是瞒不了一世。

那抹红点快速的跳跃几下,终于暗了下来。

“周太医……”

他能说不吗?

更何况他的说法真的很诱人啊,有杀就有救……

“我说!”

……

周太医被带走了,屋中陷入寂静。

房间一角黑暗处的屏风后,陈起对刘侍卫笑了笑,“成了。”

“先给公公贺喜了,这次可立了大功。”

两人仿佛并不觉得刚才那一幕究竟有多残忍,又或是根本无视。

“好说好说,功劳都是大家的。”

“殿下知道后,一定很高兴。”

陈起拱拱手,“那就有劳刘侍卫先给殿下报个喜了。”

刘侍卫面露迟疑,“陈公公,这——”

陈起看了看四周,饶有意味道:“这一摊子还要处理呢。”

“好好好,那就多谢陈公公的慷慨了。”

虽说事情是陈起办的,但报喜的人也不是无赏可领。大家做事与人方便与己方便,都是非常明白的。就算是刘侍卫去报这喜,也抹除不掉陈起的大功劳,自己吃肉分点汤给人,这才是为人之道。

刘侍卫匆匆而去,陈起则是站在原地莫名的笑了下。

作者有话要说:ps:明天见。

☆、第109章 4.10

第112章

“陛下的龙体目前的状态极其稳定。”周太医把完脉后,如是说了一句。

郑海全凑上前拿下熙帝手腕上的黄绸。

“药不能断,臣会换个方子,郑总管等下如若无事,可以与臣一起去趟御药房。”熙帝目前所服的药,都是郑海全亲手处理,极其谨慎,一切都不假于外人之手。

“无事无事,什么事都没有陛下的龙体重要。”郑海全满脸是笑。

熙帝坐在龙案之后,面露赞许,“周太医医术超绝,朕的身子交给你很放心。”

“只是两年啊,两年的时间终究短了些……”

一句若有似无的低语钻进周太医的耳朵里,他手一抖,腰弯得弧度更大,旁边郑海全也是如此。

很多东西,大家彼此都心知肚明,可是说出来就会让人无端冒身冷汗,尤其说的那人还是世上权利最大之人。

从熙帝那次病发到现在,知道具体情况的也就是郑海全和周太医两人,还有人也知道,那些是近身侍候熙帝的一批人,但陆陆续续都被处理掉了,如今殿中的这一批……

周太医想到有次他找郑海全,无意问了旁边的太监一句,那人长开的嘴里面空空荡荡,像是一个噬人的黑洞……

“圣上是天龙之尊,万魔不侵,众神庇佑,定会龙体安康的。”

熙帝大笑出声,“你这‘鬼见愁’周锦,也会说好听的话来逢迎朕了。”

周太医面色一僵,又躬了躬身。

“郑海全,送送周太医吧。”

“是。”

郑海全直起身,笑脸相迎,“周太医这边请。”

周太医轻吁一口气,拱拱手,“有劳郑总管了。”

郑海全送走周太医后,又回到殿中,殿中的熙帝坐在上首处,面色不复刚才那谈笑轻松的样子,而是晦暗莫名。

自那件事发生后,主子的情绪变得让人摸不透,连郑海全现在都有一种如履薄冰的感觉。

殿中静得吓人,郑海全走近前去,轻声道:“陛下,奴才把周太医送走了。”

熙帝口中含糊的嗯了一声,似乎在想着什么。

过了一会儿,他突然道:“周锦看起来有些怪……”他手在龙案上敲了敲,“他以前可从来不会说这种阿谀献媚之语。”

郑海全没敢说话,头压得更低。

又静了半响,熙帝才又说道:“你去查查。”

“是。”

熙帝真心想查什么东西是非常快的,第二日郑海全便报了上来。

“陛下,奴才查过,周太医并无什么异样,唯有前两日下值归家,不像往常那么准时而是迟了些许。据下面人汇报,那日周太医家里的马车并没有去接他,他是步行回来的。回来的时候,面色有些不好……”

熙帝手指敲了敲龙案,“郑海全,你说这周锦会不会把朕龙体的情况透露出去?”

郑海全一躬身,面露涩然。

“奴才不知……”

熙帝喻意不明的笑了两下。

“这周太医一向为人谨慎小心,是个口紧的,应该不会……”

“那要是有人逼他呢?”

“这——”郑海全顿了顿,“周太医并无什么让人胁迫之处……”当初这可是查了的。

“去宣周锦来。”

“是。”

……

“陛下,可是龙体有所不适?”

周太医跪下行礼之后,便如此问道。

熙帝似笑非笑的瞅着他,殿中空无一人,连郑海全都出去了。

周太医这才发现异样,一时间冷汗直冒。

“周锦,朕可是一向信赖你——”

“陛下,周锦知。”

“你可不要辜负朕的信赖。”

“臣一定不辜负陛下的信任……”

“是吗?”

周太医扑通一下跪了下来,匍匐在地。

“陛下……”

殿中静得厉害,周太医脸色惨白,肝胆欲裂。

“陛下,微臣有罪……”

熙帝冷哼一声,“说。”貌似平静的声音里满是几欲噬人的暴怒。

“微臣那日下值归家,上了一辆马车……”

颤抖的嗓音娓娓道来,把当日发生的事叙述出来。

“也就是说,你是有家室的了?连孙子都有了!?”

“臣有大罪,请陛下赐臣死罪。”周锦抖如筛糠,强自说道:“可当时并不是有意隐瞒,臣性子容易得罪人,且在太医院任职旦夕祸福难料,周家只有微臣这一脉香火,便隐藏了起来。绝不是有意欺君,请陛下明鉴。”

说完,便开始用力的磕着头。

“也就是说朕龙体的事,你漏给旁人了。”熙帝笑了两下,“好啊,个个都极好,极好……”口里还在平静自语,手上却是抄起笔洗砸了下来。

脆响声在大殿中响起,笔洗碎片飞溅,熙帝粗喘着气,周太医一惊瘫软在地。

“朕不会杀你,杀了你到哪儿再去找个周太医呢?朕会帮你把家人找回来,你的脑袋先记着……”

声音到了最后,几不可闻。

周太医直起身,悲痛哭道:“陛下,都是臣的不是,是臣辜负了陛下的信任,臣万死不辞。”

“记住朕说过的话,不要露出了端倪。郑海全——”

郑海全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陛下。”

“给周太医梳洗一下,再让他出去。”

“是。”

熙帝离开后,郑海全唤了人打水服侍周太医洗手浄面。

那服侍的两人皆为面容枯黄的太监,面上一点儿人的情绪都没有,走路无声无息,眼神肃冷。郑海全让他们上前服侍,这两人就靠近了过来,一举一动仿若标尺,既不会多也不会少。

他们手很凉,给人以爬行动物类似的触感,周太医面上还是满脸颓然,精神恍惚喃喃自语,凑近了就能听到他自责的语话。

浄面完,就是梳发戴冠了,等这两人忙罢,周太医才一打哆嗦惊惶回神。

“郑总管——老夫,老夫汗颜啊……”

郑海全轻笑低语,“周太医还是不要太过自责了,知错能善莫大焉,陛下还是看重周太医的。”

周太医苦笑两声,没有说话。

送走了周锦,郑海全回到内殿。

“可有异常?”

郑海全摇了摇头,“自从那次其中一个惊到他,他对这几个就退避三舍,今日却是任他们服侍了,精神恍惚得厉害,不像是作假。周大人性格刚直,不善诡诈,平日里遮掩情绪完全就靠一张冷脸,要不然也不会在陛下面前露了马脚。”

熙帝冷哼一声,不置可否。

“背叛了就是背叛,任他万般理由都不能抹除。既然是他的牵绊,那就……”

郑海全脊梁一凉,头垂得更低。

***

明明是大夏日,周锦却有些打哆嗦。

也不怨他,此时夜深人静,本是该安眠的时刻,他却被拽了来说要看什么‘好戏’。草湿露重,既是郊外又匍匐在泥地之上,要不是早年在外悬壶济世吃了不少苦,周锦此时早就坚持不住了。

月光很明亮,四周只听到虫鸣之声,周锦知道身边匍匐了不少人,却是一点动静都无。

身旁爬了一个同样一身夜行衣的男子,面容普通,气质也不甚起眼。可周锦却知道此人不简单,因为他在京中与景王那边的接洽都是此人在负责的。

此人叫杨辉,一个同样普通的名字,干得事却从来不普通。

突然一阵马蹄声响起,一大队人直冲不远处那座宅子而去,手持火把,眼看着极为声势浩大,用耳朵却是听不到什么人声,连马蹄声都极为细小,可见纪律严明。

要不是匍匐于草丛之中,又有这杨辉指点,周太医也是发觉不了的。

就像是看影子戏一样,那群人破门而入,跟着里面便传来一些细微的声响。片刻过后,那群人出了来,宅子中燃起一阵大火。

大火越烧越大,火光照映在这群人蒙着面的脸上,平添了几分妖异。

直到此时,周太医才明白杨辉让他看的是什么好戏。

见火势浩大就算有人来也扑不灭,那群人才上马离去。

周锦早就惊呆了,这几日所发生的事完全挑战了他一直以为所出的生活。

“里面的人全死了?”

杨辉淡漠的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

“你们太残忍了……”

“你全家也在。”

这句几乎没有什么情绪的话语,却是让周锦又是一抖。

你全家也在!

这句话让周锦突然暴怒起来,似在遮掩似在彷徨,“我不明白你们为何要如此做,我没对陛下透露一字半语,你觉得这样有什么用?你主子会不会是太想当然了,还是你自作主张,故布疑阵?你们不觉得这样太荒谬了吗!”

杨辉轻笑两声,眼中却没有笑意。

“周太医真是太高看杨某了,此事乃殿下下令,杨某只负责行事。还有殿下不光是我主子,还是你主子。”

见这人面露鄙夷,杨辉声音冷了下来,“周太医可不要忘了景州那边还有什么人。”

“你们这群人都是一般无二的肮脏!”

杨辉冷笑了几声,“周太医你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这可不光是为了殿下的事,也是为了救你。”

“救我?”

“你真当那边没查过你?只是被我们的人拦下罢了!世间没有不漏风的墙,有做过必然有痕迹,如今这金蝉脱壳,可不是帮你彻底解决问题了?”

“你……”

“还有,很多东西不是需要你去说,便能成事的。说有什么用,还得落下猜疑,这得人自己去想……呵呵……”

周锦现在的大脑已经是一片浆糊了。

“明日可能还会有一场好戏在那边上演,你回去了可要想清楚该怎么做,千万别害了自己害了全家,关键是不要害了殿下。”杨辉嗤笑了一下,鄙夷看他,“真不明白殿下为何为你这样的人大费周章,可惜殿下的苦心你根本看不懂。”

没等周锦再说什么,他下令道:“送周太医回去。”

“是。”

夜风中,杨辉忽然喃喃了一句,“幸好……终究还是有好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