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长案几之上,摆了许多瓜果点心,其中有一碟是各式月饼,都是一口一个的大小,看起来颇为精致。

两个孩子陪着小花坐在一席,一个穿了一身小巧的太子常服,另一个穿了一身粉色的小宫装。配着两个娃儿粉雕玉琢的样子,简直可爱至极。引得席间无数命妇往这边看来,真觉这贵妃长得好,生得这对龙凤双胎容貌也是极为出色。

两个孩子都是第一次参加这种场合,自是颇为新奇,依依看到有宫伶跳舞,眼睛都舍不得眨上一下。晫儿比她要好多了,虽也觉得新奇,但面上却是不显,端坐在母妃身侧,尽显一副皇太子的典范。

让身为亲娘的小花,看得忍俊不住。

“晫儿,这么坐着不累吗?”

“有点。”晫儿拧着小眉头,“不过钱宾客说了,晫儿还小,别的可以不用学,但仪礼必须要做到,尤其是在外人面前,不能有失皇家风范。”

钱宾客是太子宾客,掌以太子赞相礼仪,规诲过失。大熙是有设立东宫官署的,有三公三少用以教导太子,另有詹事府负责辅导东宫日常。只是骆晫年幼,暂时还跟随着小花住在晨曦宫,一切都还未提上章程,只是太子该有的礼仪是必须每日都学习的。

小花可以预料这孩子日后会有多辛苦,可就如景帝所说那样,身在其位必须谋其政,父母溺爱只会造成孩子日后成为扶不起来的阿斗。而小花并不懂怎么教育一个孩子,尤其是教育一个储君,便只能听从景帝的,然后在空暇之余尽量对孩子疼爱一些。

“累了跟母妃说,你还小,不用如此辛苦的。”

骆晫只是点头,却一直还是保持着端正的姿态。小花说是如此说,见孩子坚持,也没有再说其他。

比起晫儿,依依却是显得十分没有公主典范。不过大公主尚年幼,也没有人会质疑。她看了一会儿歌舞,便厌了,对小花吵着说小肚子饿了。

思及晚上没有用膳,娘几个只是吃了些点心垫了一下,来了之后还是只有点心,小花便与身边的丁香吩咐了几句,让她去准备些两个孩子爱吃的东西。

景帝坐在左侧高台之上,是可以看到这边情况的。他虽是一直手持着酒杯,面上平静无波,眼神却是一直没离开这边。

见到那边动静,与小花想到一处了,对一旁的福顺低语了两句。

丁香的速度很快,很快便端来了一些吃食。有甜粥有乳饼,有水晶小包子,有枣泥卷。依依最爱甜食,一看到就笑开了,在丁香的服侍下开始吃着。晫儿不喜甜食,小花则是用筷子夹了两只水晶包子并一个枣泥卷放在一只空碟子,让他食用。

骆晫此时也是饿了,便开始吃着小花给他布置的吃食。

两个孩子食完,便有宫人把东西撤下去了。

这时,一名小太监端着描金托盘走过来,上面摆着几只金黄色的肥蟹,一只有一个半巴掌那么大,并一壶酒。

“这是新贡的蟹,陛下赏与娘娘享用,还有一壶上等的琥珀酒。”

小花扭头往那边高台上看去,刚好对上景帝的眼。

虽是看不清明,但她能理解他的意思。肯定是想她晚上没有用膳,两个孩子在宴上用膳,没人会挑理,她则是不行的,借着赏蟹,给她甜甜嘴。

小花对那处莞尔一笑,道:“与陛下说,臣妾谢陛下赏赐。”

这边的动静很多人都看到了,包括皇后。

只赏贵妃,不赏皇后,陛下心悦之处显而易见。

看着皇后僵硬得脸,静嫔难得的笑了一下,和安嫔对了一个眼色,同样的幸灾乐祸。

丁香负责拆蟹,小花负责享用。

蘸了蒜醋汁,用起来格外美味。连依依都连吃了好几口,晫儿也吃得满脸喜悦。

“好了好了,小孩子不能多吃寒凉吃食,对身体不好。”这么对孩子说了,同样应该少吃寒性食物的小花却是还没停下。

螃蟹性凉,但是配着琥珀酒用来却是刚好调合了,因此小花又喝了几杯琥珀酒。琥珀酒并不辣口,喝在口中醇香极了,不觉中小花便多用了几杯。

微风徐徐拂过脸颊,头顶是圆盘似的明月,池中有月影,配着周围的池波,恍惚竟让人觉得是仙境。

福顺走了过来,“娘娘,陛下让老奴来请太子殿下过去。”

小花点点头,晫儿便和福顺去了景帝那边。

宴至半途,筵宴上气氛越来越随意,席间的说话声渐渐多了起来。

不光是景帝那边有大臣相互串席对饮,小花这边也有命妇离了席去往熟识的一处说话,包括皇后那里也有几个貌似亲戚的女眷靠近跟前儿在说着什么。

乔贤妃的娘家城阳伯家,今日也是有人来参加了的,乔贤妃的娘亲并兄嫂都来到乔侧妃跟前,几人诉说着亲情。

与之相比,小花这里却是冷清的厉害。

她对京中各家的女眷并不熟悉,有想靠上来在贵妃面前博个眼缘的,又估摸着不清贵妃的秉性,不敢妄然上前。

此时,锦阳侯夫人走了过来,先是对小花行了一个礼,就站在跟前与她说话。

“见娘娘席前无人,臣妾便厚颜过来了,其实有很多夫人都想来娘娘跟前博个眼缘儿的,只是碍于不清楚娘娘的秉性不敢上前,倒是臣妾脸皮厚博个头彩,万望娘娘不要见怪。”

“锦阳侯夫人谬赞了。”

“这是大公主殿下吧,长得像菩萨跟前的玉女似的,粉雕玉琢,雪白可爱……”

依依不太喜欢眼前这个陌生的人,看了看小花,道:“母妃,依依想去找哥哥玩儿。”

“哥哥在父皇那处呢。”

“那我去找父皇吧。”

小花思索了一下,道:“母妃让丁兰姑姑带你去,你不要顽皮,不准乱跑,就在父皇那里呆着。”

依依见小花同意了,便拽着丁兰让她带她去。丁兰牵着她,后面跟了几个宫人并两个太监,一大群人环着依依往左侧去了。

小花回头见锦阳侯夫人还站在那处,道:“夫人不要见怪,不知你刚才说到哪儿了?”

锦阳侯夫人笑容僵了一下,“臣妾夸赞大公主殿下聪明可爱呢,看来臣妾还是有些眼光的,大公主殿下小小年纪就如此聪慧,日后定然是我大熙公主们的典范。”

小花干笑了一下,这人真是奉承的眼皮都不带眨一下的。不过也别说,听人这么说自己孩子,心情还是满愉悦的。

只因奉承的这人让小花颇有些不感冒,也不知与她说什么,所以面上她只是笑笑也没说话。

小花觉得自己表现妥当,但在有的人看来就不那么好了。

尤其田氏自认抓了贵妃的把柄,此时这元贵妃应该是对自己颇为讨好才是,没想到却是一再遭受到这样的冷遇。这让田氏有些恼怒,目光灼灼就冲小花去了。

“臣妾看娘娘有些眼熟,像几年前见到过的一人。”

这眼神这话语,小花再不清楚锦阳侯夫人是什么意思,就白活了这么久。

她矜持的抿唇而笑,神情淡然,“是吗?夫人该不会认错了吧?本宫并不是京城人士。”

“原来是这样,难不成是臣妾认错了……”

“夫人自是认错了。”

“可不光臣妾一人见过那人,还有好几个人,臣妾府上有一名叫做王婆子的老妪也……”

下面的话,被突来的一道能射入人心底的目光制住了。那目光寒光四射,里面仿佛充斥了无数刀枪箭雨。

因清楚元贵妃的出身,田氏本来心中的敬畏早已被轻视取代。包括之前过来说话,那么多国公夫人都没人敢来,唯独她来了。

为什么,不外乎觉得自己抓了贵妃的把柄!

这种心态就仿佛一个最下等的贱民,忽一日发现高高在上的贵族一些不能见人的私密,顿时便觉得自己抓到对方软肋似的,想让那贵族任自己为所欲为给自己无上尊荣与权力。

锦阳侯夫人想的没错,那种不好的事确实不能让人知道,就算事实不是那样的,但凡事都凭人说,众口铄金,积毁销骨,以小花如今身处的地位,也会被毁了清誉。

更何况小花不光是自己一人,身后还有三个孩子,一个太子,一个大公主,一个二皇子,母妃名誉坏了,很可能会连累到几个孩子。

但,同样的,这个弱是不能示的。

小花太了解这种人的心态,贪婪而不知足,一旦被攀扯上,可能后面就是无穷无尽。不光她自己会面临无穷无尽的贪婪,几个孩子也会被她牵连。

“锦阳侯夫人,本宫想你应该懂,什么话可以说,什么话不能说。管好你的嘴,别牵连了全族……”

小花如此表现是有底气的,因为她知道景帝一定会信她。当然,这个锦阳侯夫人该如何解决也是一件令人头疼的事儿。景帝那里是不担心,就怕传了出去……

远处突然传来一阵嘈杂声,那边围了许多人,有人喊着:“大公主落水了……”

小花身子顿时一软,赶忙在丁香的搀扶下起身,往那边跑去。

身后,锦阳侯夫人站在原地,面色露出几分惧怕还有一丝狰狞。

她身后突然响起一个声音,“夫人,怎么站在此处?”

锦阳侯夫人一愣,旋即行礼,“见过贤妃娘娘。”

☆、第153章 4.10

第156章

等小花赶到时,景帝已在那处了,依依也已被救了起来。

孩子浑身湿透了,不停的咳着,嘴里往外吐着水。晫儿站在一旁,不停的叫着‘妹妹’,小脸急得通红。

“依依……陛下……”

“娘娘,大公主没事,刚落水就被救起来了……”

小花顿时松了一口气,过去抚景帝怀里女儿的脸,这会儿才哭了出来。

太医很快便过来了,仔细查看了一下,说没有大碍,回去用热水沐浴,吃些清淡食物,再喝碗姜汤,如若半夜不发热,便没有事了。

不知何时,来参加筵宴的众位大臣和外命妇已被送走了。四周只剩下一些当时在四周的宫人太监,还有皇后贤妃等人。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四周跪了一片宫人和太监,福顺阴着脸把事情大概述说了一遍,小花才知道明明是去了景帝那里的依依怎么会落水。

原来依依过去后,坐了一会儿便烦了,就拉着哥哥去玩儿。景帝见身边那么多奴才跟着,便准了。

谁知依依顽皮,看那碧波池的水在月光和灯光的照射下,泛出各种好看的波纹,早就动了小心思,又见池中放了无数莲花灯,便去了池边让身边宫人给她捞灯来玩。

两个孩子,身边跟了十来个侍候的人,本是玩得好好的。丁香和两个孩子身边的人也是被一再被叮嘱今日要看好主子,便都围在四周。

可不知怎么回事,大公主突然就落水了。

“娘娘,是、是有人推的。”

丁兰浑身湿漉漉的,大公主落水,是她率先发现跳下去把人举起来的,所以依依才没有受太大伤害,只是呛了点水。湖边本就凉,又有风,上来后大家都去看大公主了,全然忘了一旁的丁兰,这会儿她冻得直打哆嗦。

小花叫人给丁兰拿件厚衣裳,丁兰裹上后继续说道:“奴婢在大公主身后站着,突然背后有人推,大公主是被挤下去的。奴婢眼见不好,就跟着下去了。”

“奴婢在丁兰姑姑身后,是被后面一个人撞倒的。”依依身边的宫人玉川说道。

“奴才也是被人撞的……”

所有人把话说完,小花才明白依依是怎么落水的。

原来这是大公主和太子第一次参加宫中筵宴,小花怕出了什么事,就交代下去所有人今日一定要护好两个孩子,眼睛都睁大了。

下面人也都衷心,只是第一次碰到这种情况没有经验。大公主要去水边,他们阻止不了,便紧张的围在四周,生怕出了事。

谁知想法是好的,却疏漏了身后,其中一个被人狠狠的推了一把,往前面撞去,把前面人给连累了,因为站得紧密,便连带最前面的大公主落了水。

“奴才实在不知,若是知道定然不会往前面倒去,实在是事出突然。”那个被推的小太监哭得眼泪鼻涕流,“不过奴才反应快,觉得不对,就把人给拽住了,就是这个人推奴才的。”

小花顺着那小太监指的方向,才看到一个二十左右面容普通的宫人被人制在那处。

见贵妃看过来,那宫人吓得大喊,“奴婢冤枉啊,奴婢真没有推他。奴婢端着酒菜路过,有人撞了奴婢一下,奴婢不稳就摔倒了,这地上打翻的酒菜是证明……”

再问这宫人是谁撞她的,她却是说不分明,只是哭,说当时人多,她实在没有看到……

一时半会儿,事情也没个结论,那边依依缓过劲儿来只抱着小花哭。

“你先带两个孩子回去,剩下的事朕来办。”

景王面色冷肃,淡漠的眼中仿佛结了冰,小花点点头,带着两个孩子和宫人浩浩荡荡便走了。

回到晨曦宫,小花抱着依依哄了半天,才把她哄睡。又见儿子神情恹恹的,知道他肯定是也吓到了。

“娘,为什么会有人推我和妹妹?”

小花一愣,把儿子抱进怀里,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要不是小德子把我抱住了,晫儿肯定也和妹妹一样掉水里了。”

“晫儿你不要想太多,你还小,这种事不是你应该关心的。父皇会保护你们的,母妃也会。”

晫儿没再问了,小脸上却若有所思。

把儿子哄睡后,小花看了两个小的良久良久,见两个在灯光下粉雕玉琢的小脸儿,心里软得不可思议。

其实能会是谁呢?

不外乎那么几个,又或是一个……

景帝没过多大一会儿,便回来了。

他坐到小花身边,握着她的手,“孩子们吓到了。”

小花捏着他的手,想笑一下,却发现有些艰难,她无力的靠在景帝怀里。

“查出来是怎么一回事了吗?”

景帝眼色沉了下来,“虽是没有直接证据,但应该是萧家做的,又或是皇太妃或者皇后。”

“萧家?”小花喃喃道。

“好了,这事你不要管了,朕会办。”

小花点点头,没再说话。

半夜的时候,丁香来报大公主发热了。

小花和景帝穿了衣裳,赶来偏殿。依依烧得小脸通红,有宫人在一旁拿着帕子给她冷敷。

两个孩子都醒了,晫儿坐在一旁看着妹妹,依依见到小花来了,就伸手要抱抱。孩子发热难受,哼哼唧唧小声哭着。

“你个调皮蛋,叫你非要去水边玩……”

小花抱着女儿滚烫的身子,心疼得直流泪。

女儿从生下后,就是比较听话的娃娃,几乎没生过病,仅除了有些顽皮。但是她冰雪聪明又可爱,只是因为她,因为她们碍了别人的眼,就让女儿遭受了这些……

“娘,依依难受……”

“你乖乖的,咱们喝了药药明日就好了。”

依依喝完药,还是闹,小花见儿子眼睛红红的,便让丁香把他抱到一旁的房间去睡,自己抱着女儿哄着。哄了许久,才把依依哄睡了。

“陛下你快去休息吧,明日还要上朝呢。”

景帝没说话,但也没走。

看男人固执的眼,小花只能把他拉到榻上来,让他和衣和自己在床上躺一会儿,顺便守着女儿。

景帝虽然没说什么,可看他的眼色,就知道他也是心疼的。

第二日,景帝去上朝,小花见女儿热已经退了,便叮嘱了宫人小心照顾,又把丁香留了下来,才放心回寝宫歇会儿。

刚睡了没多大会儿,春草便来报大公主醒了吵着要娘娘。

去了偏殿,依依坐在榻上满眼的惊慌,一见小花便哇哇的哭了起来。

“娘,依依怕……”

“乖,不怕不怕,娘陪着你……”

太医很快便来了,诊过后说是大公主受了惊,开了几副孩童可以喝的安神汤,说小心照顾过段日子便好了。

说是如此说,依依退热后,身体是好了,整个人却是变得极为胆小,粘小花粘的厉害,一会儿看不到小花,她便哭。小花只能日日陪着她,又要操心刚满月不久的二儿子,没几日便瘦了下来。

景帝看得既心疼又恼恨,这几日脸更冷了,浑身充斥着一股生人勿进的气息,朝堂上最近也安静的厉害,似乎都知道陛下因大公主落水一事心情烦躁,没人敢在这个时候出来挑事儿。

同样脸色难看的,还有福顺。

终日打雁终被雁啄瞎了眼,大公主落水一事是他查的,好不容易把那个当日撞人的人找出来,却找的是具尸体。

线索彻底断了,那人的来历很干净,跟谁都没有牵扯。可就因为是太干净了,福顺才觉得不正常。

福顺这人心思有些扭曲,可能与早年的经历有关,他有时候是有些蛮不讲理的。看着那人的尸体冷笑了两下,什么也没说便让人把最近这半个月里所有和那人接触过的人都拎了出来。

当时有旁人在场的便让人来做证明,其他没有佐证的或者单独和那人接触过的,一律拖出去当众杖毙。

场面那叫宏大,整个宫里大到尚宫局,小到洒扫处,每处均抽了人去观礼,然后就在慎刑司门口那处空地上打了起来。

皇宫这地方从来不缺乏刑罚也不缺乏私刑,各种整治人的手段不胜枚举,可一般都是私下里进行的,很少会像这样一次杖毙二三十个人,还让下面人都去‘观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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