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她以为和好如初,他的“如初”就是如同最初没有她的时候,不顾她的感受。

她觉得自己太狼狈,太丢人,想找个地方把自己藏起来,可是偌大的巴黎,没有她的藏身之处。

乔靳南难得的失眠了。

他发现他对每天陪着他的女人,好奇心越来越重。他好奇她今天这么开心是为什么,好奇她是这里的留学生还是其他什么身份,好奇她今天兴冲冲地去买烤鸭,是不是要和什么人一起分享。

而且他今天没有出去散步,总觉得缺了点什么。

他拿出手机。

那年头的手机还不是智能机,他对按键的分部已经很熟悉,很快拨通助理的电话,找他要了杜若的号码。

他不过想听听她的声音。

他拨出号码,铃声却意外地响在门外。

杜若无处可去,跑出来的时候除了手机,连串钥匙都没拿。只是逃避现实的话,她只想到了这里。

但她还是有理智的。知道时间已经很晚,她也不该在这个时候出现在人家公寓里面,只是坐在楼梯走道里。

这里总比地铁站之类的地方安全。

却没想到,手机响了,门开了。

她看着乔靳南就是一愣,突然很庆幸他是盲的,看不见她狼狈的样子。

“进来。”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清冷。

杜若进屋。

“怎么了?”乔靳南问她。

没有回应,连气息都比平时弱很多。

“下午不是还很高兴?”乔靳南并看不到她,还是通过她的气息准确地面对她。

只是她并没有答话。

乔靳南想喊她的名字,提醒他不要忽略她的问话,却蓦然发现他连她叫什么名字都还不知道。

他只好慢慢地靠近她,伸出手,正好触到她的脸颊,一片冰冷的濡湿。

她竟然在哭。

乔靳南眉头微蹙,“哭什么?”

这一问,让杜若压抑着的哭泣再忍不住,大口地抽泣着,哭出声来。

乔靳南束手无策。

他曾经最讨厌女人哭,但她的哭泣,又出乎意料了,非但没让他觉得厌恶,倒像有根线扯住他心头某个角落一般,她哭一声,那线头就扯一下。

到后来她越哭越伤心,他还从来没安慰过人,只能低头吻她,从她的眼泪,不知不觉吻到唇畔。

她没有反抗,甚至回应了。

是出于亟需温暖的心理,还是出于含恨报复的心理,杜若自己也说不清。结果就是她不反抗,甚至有点主动的回应迅速点燃了身边的男人,孤男寡女,*,一切似乎都那么地自然而然。

直到身体被异物入侵她才猛然清醒,看着眼前男人说不上陌生,也说不上熟悉的脸,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第二天天没亮杜若就爬起来,准备走。

乔靳南一向浅眠,也醒了。

“做早饭?”

他找不到衣服,杜若递给他,他反手握住她的手,杜若反射性地抽了回去。

“我还不饿。”他看不见她的脸色,也看不见她的神情,声音是少见的温存,“过来。”

杜若站在床脚,没有动。

乔靳南开始慢条斯理地穿衣服。

杜若没去看他精壮的身体,一直低着头,轻声道:“乔先生,对不起。”

她昨晚哭了那么久,又来了那么一场,声音都是沙哑的。

乔靳南一边穿着衣服,一边无谓地问她:“你叫什么名字?留学生?”

杜若没回答,他紧接着道:“准备跟我回国。”

“乔先生,对不起。”杜若怕他是没听见,提高了音量,“对不起,昨晚是我一时冲动。我不是有意……对不起,大家都是成年人……”

这个时候的杜若并没见识过乔靳南发火的模样,只是觉得空气里弥漫着莫名的冷意,气压似乎也开始下沉。

“我怎么不太明白你的意思。”他低笑。

杜若默了默,才说:“我不会跟你回国。昨晚是我太冲动,没有拒绝,如果让你误会了……对不起。”

“对不起。”杜若再次道歉,“我对你没有任何非分之想。”

乔靳南没有说话。

杜若从他脸上看不出任何异样。

只是诡异的沉默,越来越让人胆颤的冷意,和令人喘不过气来的低气压。

杜若转身就想走。

刚刚拉开房门,一道黑影笼罩过来,一掌抵在门上,“嘭”地关上。

☆、Chapitre74

这个时候的杜若并不了解乔靳南。否则她一定不会说那么一番话。

那番话就像一条导火索,轻易地撩起他的怒火。六年前的乔靳南二十六岁,生起气来并不比六年后弱。

杜若被他抵在门上,身子开始颤抖。就算双眼没有神采,眼前的男人仍旧是一副要吞掉她的气势,微微一个倾身,准确地找到她的唇,凶狠地吻下来。

和昨晚不同,昨晚他还温柔,轻细地吻掉她的眼泪,即使最激烈的时候,都怕弄疼她似得。这会儿他却侵城掠地般横冲直撞,她的唇舌,连带着气息一并被攫取。

这并不是杜若熟悉的乔先生。

这一个多月她对乔靳南的印象,是即便冷漠也彬彬有礼,即便烦躁也只是言语冷淡一点,熟悉之后他偶尔会嘴角含笑,看起来是个还算好说话的人。

她没有见过这么有侵略性和攻击性的他。

杜若被直接推倒在床上,他的身体仿佛不知疲倦,很快又火热起来,蓄势待发。清醒过来的杜若不再像昨晚任他为所欲为,反抗着挣扎,奈何她的力气在他面前简直就连猫都不如,手脚都被制得死死的。

她越反抗,他的怒火就越盛。

在此之前,他对她也没有非分之想,是她先诱惑了他,现在用完就想走人?

“你当我是什么?嗯?”他毫不客气地进入。

他认为就是他之前对她太温柔,才让她有胆子在被窝还没冷的时候说出那样的话来。

“既然都是成年人,一次和两次又有什么区别?”他掰正杜若的脸,又是一个深吻。

杜若早就被他蓦然尖锐的气息摄住,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乔靳南这话更是正中靶心,让她僵硬着坚持的身体瞬间放弃抵抗。

这场欢爱比昨晚那场激烈得多,也更加持久。结束的时候乔靳南轻吻杜若渗出汗渍的额角,双手搂着她,紧贴着她的身体,久久不肯退出去。

这之后杜若没有再提要走,乔靳南也没打算让她走。

公寓的大门一直是反锁着。

乔靳南当时的想法很简单。

他知道杜若要走,但他不想。

他还有两天就手术了,她想走,至少等他恢复视力,看看她长什么模样。

他不想让她走,又不能时时看着她,就把她关起来。至于杜若那晚的哭泣,他不认为一个小姑娘身上能出什么大事,就算有,等他病愈了,也能给她解决掉。

前前后后不过几天时间而已。

但就是这前前后后几天时间,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在乔靳南看来,杜若并没什么异常。

她只是恢复到从前的样子,安静,不说话,唯一的变化是不太在卧室里待着,大多数时候都在客厅。

他也跟着她挪到客厅。

杜若也觉得自己没什么异常。

她只是不会哭了。再难过也不会哭。她也不会想将来了,不会想她和乔靳南是什么关系,也不会想何衾生为什么能做出那样的事情。

她也一样不是吗?

她不是也跟一个她并不喜欢的男人上了床?

乔靳南说得对,一次和两次有什么区别?

一个男人和两个男人又有什么区别?

原来她也能把性和爱分开。

她跟何衾生本质上是一样的。

程熹微说她放纵自己的话,就再也不是朋友了。

爱情没有了,友情也要没有了吧?程熹微那么干净的人,肯定不能接受这样的自己。

还有亲情呢?

疼她的爸爸,爱她的妈妈,一心把她送出国镀金,肯定想不到吧,从小到大都那么优秀的女儿,谈了一次恋爱就迷失了自己,玩儿什么一夜情二夜情三夜情的。爸爸会骂她,妈妈会失望的吧。

她还是不要回去了。

不要让他们看到引以为傲的女儿变成现在这个模样。

乔靳南能听到她的沉默,却看不到她的憔悴。准备动手术那天,他把她招呼到身边,像安抚小猫一般摸着她的脑袋,“等我回来,看看你。”

“嗯。”杜若还是那么乖巧和安静。

乔靳南走之后一个小时,她给医院打电话,表示自己忘记提醒病人,一不小心被锁在公寓了。医院那边有备用钥匙,很快派人过来帮她把门打开。

其实乔靳南原本还留了人在公寓外头看着,不让杜若离开。但他失明,千劝万劝不肯回国,更不肯让家里人过来看他,做手术这天,做母亲的吴庆芬怎么放得下心,千里迢迢赶过来,人刚下飞机,就听说了杜若的事情。

要好几个人看着她呢。

自家儿子第一次对一个女人这么上心,她也就随手一查。

当时杜若在华人留学生的圈子里小有名气,不过,当然不是什么好的名声。

于是杜若正打算走的时候,和闻讯赶来的吴庆芬碰了个正着。

杜若不知道来人是谁,惊慌失措地望着她。

六月的天,说不上炎热,但穿的衣服已经很单薄,碰面又没有防备,杜若脖子上密密麻麻的吻痕一览无余。

吴庆芬怒上眉梢,一手抬起来,自小的教养,那一耳光终究没甩下去,只是说出口的话就不好听了。

“下贱!不知羞耻!”她指着门口,“滚。”

这一耳光没有打在她脸上,而是直接甩在她心上。

一路上她也没有哭,只是走在阳光明媚的街头,埋入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时,觉得自己格格不入。

没有了,都没有了。

她什么都没有了。

亲情,友情,爱情,还有尊严。

跪着求何衾生,被人指着鼻子骂下贱,尊严早就被她亲自踩在脚下,蹂躏得不堪入目。她也不能怪谁,一切都是她自作孽。

自作孽不可活。

她给房东打电话,说出门几天钥匙掉了,麻烦她过去帮她开一下门。房东是个开朗的老太太,很干脆的同意了,看杜若憔悴的模样,惊讶地问:“杜小姐,你是不是生病了?”

应该没有吧。

她只是不想见人。

她把自己藏在屋子里,整天整天的不出门。

手机关机,社交软件不上线,没有人找得到她,找得到她的人大概也不愿意找她。

好像她真的从这个世界消失了。

杜若其实没想过自杀,她只是睡不着觉。

她已经记不清自己有多少天没睡觉了,偶尔浅浅一觉,马上就惊醒了。梦里各种不堪入目的画面,不醒都难。

她找到一盒安眠药,是dr.brown给她开的。很有经验的分量很小,之前被她吃过一些,只剩下小几片了。她一口吞了下去,趟回床上。

翻来覆去,还是睡不着。

她想有没有什么能让她晕过去的方法。只要能休息休息就好。

砸脑袋?砸破相了可不好。把自己整感冒?现在正是夏天,冷水澡不管用。那,失血?

嗯,这是个好主意。

杜若很快找到一把白色的瑞士军刀,还是她和何衾生去瑞士的时候买的呢,上面还刻着她的名字。

她特地跑去给刀子消了个毒。再躺回床上的时候,心里突然非常安宁。

只要想到昏睡过去之后可以什么都不用想,什么都不用思考,就很安宁。

几乎是没有犹豫的,她持着刀子,对着自己的手腕就是一下。

这天杜若终于如愿睡着了,鲜血染红了她和何衾生一起去买的碎花床单,她静静地躺在床上,把自己藏在被子里,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这天何衾生接到房东的电话,说杜若看起来状况很不好,而且已经近十天没见她出门了。他拿着钥匙起身,最终没有出门,而是给程熹微打了个电话,让她过去看一看。挂掉电话他颓然地靠在门上,垂首敛目,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这天乔靳南的纱布拆了,他重见光明,看见医院熟悉又陌生的一草一木。他的助手照吴庆芬的指示,刻意隐去杜若的姓名,很抱歉地说看护小姐早就走了,在他动手术那天执意离开,他们拦不住。

乔靳南半躺回病床上,淡淡地“嗯”了一声,没有问杜若的名字,没有问是不是能找到她,只是轻轻阖上双目,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杜若再睁眼的时候,看到的是dr.brown的脸,花白的八字胡已经变成全白,笑眯眯地望着她:“du,你觉得怎么样?”

她觉得脸上紧绷,摸了一下,有些泪水已经干了,有些却还挂在脸上,扫了一眼旁边的日历,2015年。

仿佛眨眼的时间,穿越了六年时光。

“du,你想要的记忆,找到了吗?”布朗医生问她。

她红着眼点头。

现在是六月,六年前,也是六月。

其实她在被送往医院的路上就醒了,因为不是刻意自杀,割得不深,伤口已经凝固,她拒绝任何治疗,只要求见dr.brow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