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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蒂所倡导的‘不要随意体罚孩童’遭到了许多老教众的反对,甚至有人给报纸投稿文章进行攻击。

——儿童是原罪的化身,出生的时候就是足够邪恶的。

不用荆条和教鞭给他们足够狠厉的教训,他们怎么可能会向善?

如果因为她一个人的解释就废除体罚,那些学习过鞭打技巧的老师们岂不都成了笑话?

这个争议确实让人颇为无奈,明明是足够顺应人性的选择,却仍然要被神学所诋毁和质疑。

不过到了几百年以后,哪怕是现代,许多符合人性的观念仍旧会被嘲弄和质疑。

似乎也只是五十步笑一百步(pot calling the kettle black)。

海蒂虽然知道可能会有这种情况,但没想到某些卫道士的态度会这样激烈。

仿佛他们不去侵犯幼童,不去鞭打虐待,人生就已经丧失了所有乐趣了一般。

她叹息了一口气,决定去找其他朋友寻找一些帮助。

但美第奇所管理的报社,竟直接把这则愤怒的攻讦刊发了出去。

事情发生了意想不到的扭转。

许多人们纷纷写信过来,甚至是拜托会写字的伙计代为执笔,开始义正言辞的谴责这种龌龊的想法,用他们自己的声音去解读这些教条。

“上帝要求爱邻如己,仁慈为什么不可以给予自己的儿子?”

“圣经里有如此多的教化——鞭刑绝不是唯一手段!”

“我支持美第奇小姐的看法,儿童是可以被爱和包容的!”

报纸接二连三地刊载出越来越多类似的言论,连坊间的言论也开始悄然改变。

这样激烈又热忱的维护不仅仅只出现在白纸黑字上,听说上至柏拉图学园下至酒馆里都有人在争论不休,有些家庭和学校已经开始悄悄收起了藤条。

人们似乎在不断地卸下许多枷锁,既有生活和物质上的,还有精神与感情上的。

海蒂在放下报纸的时候,隐约觉察到了什么。

中世纪真的已经结束了。

她和众生都站在文艺复兴的起点,在共同走向崭新的生活。

这个世界,终将把神所拥有的一切,全部交还给所有人。

生命,时间,**,快乐,还有活着的意义——

我们本应为了自我的幸福而活着。出错了,请刷新重试

☆、第50章 第 50 章

幼儿园相继落成的时候, 已经是1486年的三月。

天气渐渐变冷了一些。

小雨连绵时便如同整个世界多了几分电影的感觉, 檐下的雨滴犹如纱帘一般断续飘落, 还有低飞的雨燕在广场上盘旋。

海蒂一个人打着伞出来散步, 不自觉地整理着思绪。

她设计出一种防水性能足够良好的雨鞋, 既不用像t台模特那样随时要保持重心, 外形上也可以足够美观大方。

达芬奇还在帮她整理着病株变化草图,也可能在偷偷的玩木质悠悠球。

而领主大人则是一副冷淡又疏远的模样,不过这一次她不会再贸然揣测他的想法, 心态放平和了许多。

天气炎热的时候, 许多野心和狂热便会不断地上涨发酵,似火焰一般烧灼着人的内心。

而雨天则格外的适合安睡酣眠,仿佛整个人都可以懒散到没有边际的状态, 在柔软暖和的大床上可以一呆就是一天。

她不自觉地打了个哈欠, 忽然闻到了牛肉小饼的香味。

——说来也是好笑,当初怎么都不肯吃些内脏的自己,如今也能面不改色的谈论羊肚肉烧炙到几分熟才好了。

海蒂伸手摸了摸钱袋,走去那铺子旁边想要尝个鲜。

自从披萨的做法流传出去之后, 各种奇奇怪怪的改良版本开始在这个城市盛行,也相当受大家的欢迎。

不光有加鲔鱼梭子鱼或者蘑菇香葱的, 还有人甚至试图用这种饼皮夹着半只鸡一起吃。

她在走过去的时候,注意到一个灰扑扑的少年躲在不远处的檐下, 抱着腿把头埋在膝盖上。

他看起来颀长却又瘦弱, 年龄大概在十二岁上下, 既保留着几分男孩的轮廓, 气质又贴近少年的清朗感。

但颇为显眼的,是他衣服上大大小小的破洞——似乎是被刮破或者挑破的。

他那白净的脚踝裸露在外面,还沾了一些雨水。

海蒂悄声走近了一些,发觉他的手肘、手臂和脚踝上的暗痕不是什么脏污,而是伤疤或者伤痕。

有些地方已经有淤青的痕迹了,看起来是累累的老伤。

她微微皱了眉,忽然想到了从前阿塔兰蒂十二三岁的样子——

那孩子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每天都在给达芬奇搬颜料或者替自己算账单的时候都哼着小调吹着口哨,和眼前的少年比起来,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又是一个在苦难中长大的孩子啊。

那少年注意到有人靠近了他,一脸警惕地抬起了头,神情倔强而又防备。

就如同被激怒的黑猫一般。

他拥有黑发黑眸,虽穿着的破旧不堪,却也能看出模样的清秀来。

海蒂意识到他的警觉,做出安抚的动作,小声道:“你受伤了……先吃点东西怎么样?”

少年飞快地摇了摇头,作势就要站起来跑掉,但肚子不争气的咕了一声。

旁边的铺子里的老板娘意识到有客人上门,热情的掀开了烤饼的盖子,小麦被充分烘焙的香味顷刻就散了出来,美妙的让人想要一口气买十个。

少年显然也闻见了香喷喷的披萨味道,更拧巴的把头扭到了一边,把自己抱得更紧了。

海蒂心里叹了一口气,心想这要是五年前的阿塔兰蒂,绝对已经撒着娇拜托自己帮忙买一个了。

前者像倔强又自闭的黑猫,后者则像粘人又乖巧的白猫。

她掏出了银币,拜托老板娘再浇一勺热乎乎的肉酱。

——虽然不明白披萨为什么还有这种吃法,但她自己闻着都有些饿。

海蒂把披萨递到了他的怀里,也没有多和他客套些无关紧要的,只留下了一句“伤口淋到雨水容易发炎溃脓的”,便转头离开了。

这种年纪的青少年,恐怕是在自尊心最为强烈的时候。

真要站在这里看着他吃下去,他也许宁可饿死都不会动一口。

她转身举着伞离开之后,心里还是有些不放心。

刚才在递披萨的时候,她注意到他身上的伤痕比自己第一眼看到的还要多——

手肘、手背、脸侧、脖颈……

难道是某个变态贵族的佣人?

还是被雇主折磨虐打过?

海蒂走了一半,脚步又停顿了下来。

不对,她好像还忽略了一些东西。

男孩的衣服显然是许久都没有洗过,上面还沾着带颜色的污渍。

那是油彩。

她当初帮列奥洗衣服的时候,最头疼的就是用松节油搅匀后的油彩,靠这个时代的肥皂清洗简直是不可能的任务。

海蒂担心自己这么一走了之,佛罗伦萨的夜晚又会多出一个因惨死而飘荡的幽灵,还是悄悄绕了回去。

她得看一眼再走。

由于下雨的缘故,这条街道行人寥落,连各个店铺都支起了挡雨的顶棚。

那被遗弃的黑猫般的少年就抱着自己一脸狼狈地吃着那块披萨,阴冷又细密的雨水不断吹拂到他的身上,让他不自觉地把自己抱的更紧。

海蒂小心的找着掩盖自己的事物,忽然意识到他在哭。

那少年在边吃边哭。

他仿佛还是不肯认输一般,用手背不断地抹着眼睛,手心和手腕的伤痕也更加明显。

披萨饼并不算大,但大概是由于受伤了的缘故,他在吞咽的时候有些费力,哭的也沉闷而毫无声息。

海蒂静默地等他全部吃完之后,才举着伞缓步走了过去。

那少年意识到又是那个陌生女人,下意识地往后躲了一下。

“不要害怕……”她感觉自己像居心不良的妇人,叹了口气道:“我缺个帮忙打扫庭院的仆人,要不要过来?”

少年警惕地注视着她浅蓝色的眸子,飞快地摇了摇头。

“我……”他开口的时候,声音还有些嘶哑:“我有工作的。”

“那这样,”海蒂感觉自己真像是想方设法把流浪猫抱走一般,放缓了语气道:“你方便帮我提一些东西回杜卡莱王宫么?我会支付你十五个银币作为报酬。”

少年沉默了一会儿,还是点了点头。

海蒂眼下两手空空,不得不带着他去买了些布料和新的玻璃皿,又转去杂货店买了些可有可无的草药。

……总归要能让他觉得是在真实付出,而不是被怜悯的。

少年显然伤口还在刺痛,走路的姿势有些踉跄,却特别认真的帮她抱好了所有的东西,举着新伞竭力不让雨水沾湿它们。

在往回走的路上,海蒂把视线放在朦胧冷色调的佛罗伦萨远景上,漫不经心道:“你也许听说过我。”

少年低头抱着货物没有说话,耳朵悄悄竖了起来。

“pulchra caerulea,我是创造它的那个人。”海蒂瞥了眼他袖扣的暗蓝色污渍,慢条斯理道:“很深沉的蓝色,对吗?”

少年愣了一下,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甚至主动向她提问题:“您就是——那位美第奇小姐?!”

果然……无论是青年还是少年,一提到油画的时候才会像突然找回魂灵了一样。

海蒂笑着点头,询问道:“你是哪一家画坊的学徒?”

少年的态度放松了许多,刚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神情也终于松动了:“多梅尼科·吉兰达伊奥。”

他在提到这个名字的时候,露出了几分骄傲又自矜的神情。

——多梅尼科她前两天还在舞会上见过,又被好几位贵妇人围着约肖像画订单来着。

那是位年近三十的画家,虽然名气远不及波提切利与达芬奇,但也有颇为独到的地方。

听同样是资深赞助者的领主夫人克拉丽切说,那位画家大概是因为出身金匠的缘故,在色彩的涂抹上更加能够烘托出金碧辉煌的感觉,而且人物的描摹也颇有雕塑般的立体感。

海蒂在杜卡莱王宫见过他去年画作的《三博士来拜》,比起达芬奇的古典氛围,波提切利的渺远意境,他的画作更显得色彩丰富而情感强烈。

“但是……他有体罚你的习惯?”海蒂见到了远处杜卡莱王宫的高楼,放慢了一些脚步,不紧不慢道:“你身上这些,是鞭痕么?”

“当然不是。”少年大概是吃了个半饱的缘故,说话也有力了许多:“我是他的学徒,要帮老师去搬运采集石料的!”

石……料?

海蒂没想到这一茬,下意识问道:“雕塑的那种石料?”

“对,”少年虽然抱着满怀的东西,仍然试图给她比划大小和形状:“我们要在天还没亮的时候就结队去附近的高山上,去寻找最适合雕像的大理石,然后再用绳索把它们背回来。”

而且显然也没有太多骡子能供他们支使,一切都只能靠童工来完成。

那这些问题都说的通了——上下山的时候脚步会有不稳,石块本身又沉重而棱角锋利,到处都可能会留下划伤的痕迹。

“等下到了宫里,你换一身干净衣服擦下药再走吧。”海蒂也不好阻拦他,只解释道:“就当做是你陪我聊天的报酬了。”

“对了,”她想起了什么,在走到庭院门口时停顿了一下道:“你叫什么?”

“米开朗基罗,”少年重复道:“米开朗基罗·博那罗蒂。”

蓝眼睛的贵族小姐愣了一刻,捂着脸笑了起来。

真是出门散个步都能把文艺三杰给捡回来。

-2-

少年见她突然笑了起来,还以为是自己脸上有脏东西,狼狈的抹了下脸道:“请不要取笑我。”

“不,是你的名字很好听,让我想起了一位老朋友。”海蒂咳了一声,示意前来迎接她的仆从帮忙接一下东西,好让那少年休息一会儿:“这儿有浴室,你洗完以后把伤口处理一下。”

她必须习惯这一点——以后随便问路边的某个人名字,搞不好都是美术史或者欧洲史上赫赫有名的大人物。

达芬奇、拉斐尔、米开朗基罗,还有各种政客和主教,这些人简直全都扎堆在意大利了……

“对了,”她想起来了什么,又看向他道:“波提切利和达芬奇正缺一个得力的学徒,我想他们的老朋友多梅尼科不会介意你过去学习的。”

少年露出惊喜又忐忑的表情,还在极力的克制着自己不要询问太多。

他跟着侍从走了两步,忍不住又看向她:“真的吗——波提切利先生从西斯廷教堂回来了?”

“早就回来了,只是闷在画室里画画而已。”海蒂笑了起来。

看在他们两一人给她塞了个小男孩的份上,她回塞一个小学徒也不过分吧。

在前世的时候,海蒂逛美术馆和博物馆时一般不太关心各个油画的时间和年份。

她没有想到如今拉斐尔和米开朗基罗会这么……这么的小。

拉斐尔歪着头啃苹果的样子简直可爱到让人想把他抱在怀里揉头发,米开朗基罗正处在十一二岁的年纪,虽然倔强又骄傲但也很有少年的明朗感。

——完全和博物馆里讲解图上那两个皱巴巴的老头子完全不像是同一个人。

海蒂示意侍从领着自己去后院,趁着那少年在洗澡的功夫打算跟那两位老朋友好好谈谈。

在穿过中庭的路上,侍从忍不住开口问了一句:“大人,刚才那个跟您一块过来的人,是小博纳罗蒂先生吗?”

海蒂不太确定这个姓氏是否正确,但还是点了点头:“是,怎么了?”

“那个小倒霉蛋……”仆从嘟哝了一句,忍不住道:“您最好保持些距离,免得他把坏运气传给您了。”

“什么?”海蒂隐约感觉自己错过了什么信息:“发生什么事了?”

“也没什么,其实博纳罗蒂先生——您听这个姓氏也知道,他出身挺好的。”

他的父亲是卡普雷塞和丘西的最高行政长官,但母亲在几年前就抱病去世了。

这男孩对绘画和雕塑颇有兴趣和天分,但运气实在是太差了一些。

“具体来说,”仆人晃了晃手指道:“他接的十个订单里,恐怕有七个都要黄。”

如果是雕塑,可能好不容易把石头从高山上背下来了,结果人家说不要就不要了。

如果是画作,这边可能连最后的上色都差不多了,下单的贵族突然抱病横死,又或者是哪个富商不知所踪。

海蒂听他滔滔不绝地讲着这事,讶异到如同他在信口开河一般。

有……有这么倒霉的吗?

“最绝的一回,是工坊里接连有三个青铜像和雕像的单子,全是他帮忙置办的。”仆人一拍巴掌道:“然后全都黄了,要么是做了一半突然不想要,要么就是直接撤单,谁也说不清为什么。”

这——这完全和列奥是两个极端啊!

海蒂这些年是眼看着找列奥纳多约画的人越来越多,要真是能排队领号码牌的话,恐怕能一路排到八十岁都画不完。

他在那慢悠悠的研究自行车和机械翅膀,最近又在帮自己改良霉叶病药水的配比,压根顾不上画画。

听说有小妇人等到最后都哭昏过去了,还非要这大师给自己画完画才肯出嫁。

相比之下……被爽约太多次的米开朗基罗,简直是另一个完全相反的极端了吧。

难怪会边吃边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