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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抱稳了她,又低声安抚了一句:“我带你出去,不要害怕。”

海蒂不肯抬头,只狼狈的点了点头。

他忽然有些感谢这些老鼠——不过等会还是得多放几个捕鼠器在角落里才好。

这几步走的不紧不慢,却让人的心情都好了许多。

他把她抱到了足够开阔和干净的室外,缓缓把她放了下来。

海蒂迟疑了一秒才松开了他的脖颈,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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达芬奇按照意大利和法国的古老法子,做了三四只捕鼠器,分别放置在了角落和柜子底下。

他向来聪明的脑袋不仅能完成城堡设计之类的大任务,在做这种小机器时也相当有灵感。

大概是因为诱饵被调的有股浓烈的肉香,基本上每天一早都能瞧见三四只老鼠的屁股被卡在捕鼠器外面,半透明的肮脏尾巴也软绵绵的垂了下来。

而海蒂小姐表示在这些东西没有清理干净之前,她宁可在卧室里写一天的论文。

波提切利对此给出的建议是,抱一只猫回来。

刚好米开朗基罗做学徒的工坊里有只大白猫两个月前生了一窝,前呼后拥之闹腾一度让画家们想要把它们赶走。

于是男人和男孩们一块过去挑挑拣拣,为他们共同的朋友找了一个小毛球般的守护神。

小猫被取名为阿尔法,然而它对老鼠毫无兴趣,更喜欢往厨房里面钻。

海蒂在卧室书房和后院直接呆了一个星期,写论文的效率之高令佛罗伦萨学院的人为之咂舌。

于是达芬奇又从自家邻居那抱回来一只大黑猫,紧接着就能听见实验室里开始频繁传出老鼠们的哀嚎。

——虽然贝塔似乎并不乐意清理血迹和碎皮毛,但捕猎的时候也算是尽职尽责。

杜卡莱王宫也渐渐热闹了许多。

黑猫会和小白猫一起追逐玩闹,身后可能还跟着其他几位美第奇小少爷或者小小姐,庭院里则传来凿石的咔嚓声响,如同有人在不厌其烦地嚼着拿破仑酥一般。

领主在忙于与威尼斯人的交易,领主夫人则开始赞助越来越多的画家。

他们大概会在今年九月正式搬入碧提宫入住,而海蒂也打算在那个时间离开佛罗伦萨。

她还在思虑与那罗马人有关的事情,阿塔兰蒂那边也写了好几封信回来。

信是用暗语和意大利语一起写成的,汇报生意的同时似乎还在旁侧敲击她与列奥纳多现在的关系。

“这边一切都好——狂欢节的乐子也越来越多,”少年写信的时候有那么几分殷切,以至于有几行字的墨水都有些晕染:“我的小儿子真是可爱极了——你们什么时候回来看看他?”

十九岁的父亲在这个时代似乎也不算年轻,海蒂哑然失笑着给他回了几封信函,表示会尽快考虑返程的事情。

她在佛洛伦萨重新购置和安排了多项产业,工场也开了四五家。

无论规模还是销售线,扩张的速度都足够惊人。

经理人都是经过筛选的老手,相关的监督链也足够明确。

海蒂有时候清点一下自己已经拥有的财富,都会下意识地后悔几秒。

如果当初没有把那枚戒指急着变现,也许现在它也会静静躺在达芬奇工坊的暗格里。

不过如果没有那枚戒指,现在她也可能早已因为没有庇护而横死街头了。

“海蒂?你在想什么?”

她回过神来,继续加入朋友们的话题中:“走了一会儿神,我们聊到哪里了?”

“一见钟情——正如许多骑士小说还有剧场表演里那些故事一样。”米开朗基罗一脸老成道:“我坚持认为,这种契合在男女之间很荒诞。”

“但也很理所当然,”波提切利摇晃着酒杯道:“人对美好事物有种天然的鉴别能力,第一眼喜欢上也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

海蒂抿了一口葡萄酒,闻着橡木桶特有的蜂蜜香气道:“我不太相信这些。”

皮囊总归是会苍老和衰颓的事物。

今天因为样貌就能心生爱慕,明日就可以用同样的理由移情他人。

“这就好比是听歌一般——当你走过一个街角,刚好有小提琴手在演奏一首婉转又悠长的曲子,哪怕你并不知道它的名字,也会下意识的记挂很久。”波提切利放松了许多,笑容里带着淡淡的怀念:“西蒙内塔出现在美第奇别墅的那一天,许多人都有些手忙脚乱。”

“她那时还挽着她的丈夫,神情拘谨又青涩。”

“可朱利亚诺就怔怔地看着她,连美酒都顾不上再饮一口。”

海蒂下意识地抬起头来,发现他在释然又平静地谈论着旧爱。

波提切利似乎真的放下了许多东西。

两三年前,他是痛苦的,压抑的,虽然笑容和玩世不恭的态度可以掩饰许多东西,但真正的释然似乎才是解脱。

在谈论起西蒙内塔的时候,他就好像突然又回到了最美好的当初,连语气都温柔了许多。

列昂纳多也注意到了这一点,神情有些许的复杂。

“——那时候我为她画了肖像,朱利亚诺就在骑士比武前举着那副画,高高的扬起手巡逻一周,连洛伦佐也在注视着她的面容。”波提切利长叹了一声:“谁又不会为这样的美人动心呢。”

米开朗基罗略有些诧异,下意识地开口道:“可柏拉图不是谈论过,只有同性之间的感情才……”

“异性之间便只有烂俗的**与罪恶?”波提切利伸出指节敲了敲少年的脑门:“教会说什么便是什么的话,教皇也不会妻妾成群孩子一堆了。”

“那为什么教皇和主教会有私生子?”米开朗基罗护住脑袋,试图搞明白一些长久的困惑:“按照教条,他们不应该与妇人有染才对啊。”

海蒂笑着又为自己斟了一杯酒,慢悠悠地抿了一口。

道德从来都没有靠谱过。

当它对人有利的时候,便是那夺目又光明的旗帜,如同火焰一般能猛烈燃烧。

当它挡住**的时候,便会被弃之如敝履,也许路过的人还会忍不住跟着踩一脚。

中世纪的人们反对性与爱,反对世俗享乐与人性解放。

五百年后的人们依旧有许多反对的东西,只不过把奉为圭臬的神学换成了所谓的道德正确而已。

“米基,你有考虑过去柏拉图乐园或者佛罗伦萨学院读书么?”列奥纳多突然开口道:“也许你可以听听学者们如今在谈论什么。”

“是个好建议。”海蒂赞同道:“我可以给你写推荐信。”

少年怔了一下,又露出拘谨的表情:“可是多梅尼科先生那边……”

“我们来和他说一声就好。”达芬奇从怀里掏出一份手稿,递到了他的手边:“这是我画的解剖图,也许看完之后你可以受到许多启发。”

“解——解剖图?!”米开朗基罗下意识地翻了两页,意识到这真是解剖人体以后的手稿。

他本能地想扔掉这种魔鬼才有的东西,却又因为画家的职业习惯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那是肌腱的分解图,还有手指和手肘的肌肉分解……

不……我不能看这种东西……

可难怪达芬奇先生会对脖颈附近的肌肉这么了解,原来这个地方剖开以后是这个样子……

列昂纳多见那少年的脸青一阵白一阵,忍不住笑了起来。

“话说回来,”他扬起手指提议道:“有空我们再一起解剖一具吧,刚好我对大腿附近的肌肉还有些没弄懂的地方。”

波提不置可否的瞥了他一眼,扭头又看向拉斐尔:“你什么都没听见。”

小拉斐尔诚实的点头:“没听见。”出错了,请刷新重试

☆、第52章 第 52 章

于是达芬奇真的又带人拖了一具尸首回来。

由于这位天才这两年一直在米兰设计大教堂的缘故, 那片荒凉的野坟地拥挤了不少, 听说什么年龄和体态的尸体都能找到。

米开朗基罗一脸复杂的跟着达芬奇坐马车离开了杜卡莱王宫, 回来的时候都快哭了。

海蒂颇为理解的拍了拍他的肩, 后者甚至试图想躲开她的碰触。

“大人, 您如果知道我碰过什么东西的话, ”米开朗基罗红着眼睛道:“恐怕这辈子都不想再靠近我了。”

这种事情——简直是在渎神!

海蒂眨了眨眼,身后帮忙托住裹尸布的波提切利随口道:“她是炼金术师,合理合法的接触过这些。”

少年懵了一秒钟:“您是说——”

“列奥的解剖学知识都有大半是她教的, 你觉得呢?”

米开朗基罗如同被踩到尾巴的猫一样直接蹿了出去, 都不敢再看她一眼。

虽然口头上推却和抗拒还是挺多,但真到了解剖的环节,画家们反而开始出奇一致的进入热忱状态。

海蒂给拉斐尔递了一杯橘子水, 拜托他去帮自己临摹葡萄藤病株的形态, 又把德乔扔那帮忙看着小孩,自己去了地下通风室里帮他们打下手。

画家对某些细节的严苛与认真,是外人往往不能理解的事情。

对于这件事,没有人比海蒂更加理解。

当初达芬奇接了一位贵妇人的画像订单, 从脸部轮廓到发色眸色都设计的颇为精妙,但是一拖能拖接近四五个月, 一度还差点想直接放弃这幅画作。

原因听起来有些可笑——

因为他不知道该怎么表达她脖颈前垂落的珠链。

这种小细节似乎随便画画就可以了,但达芬奇为了分析出来这种项链垂落的形态, 甚至找来许多数学方面的书籍进行复杂的曲线计算。

海蒂已经放弃‘让卢浮宫里多几幅名画’的伟大想法, 只送了条类似的珠链让他在画室里一呆就是一下午。

如今他们四人一块进了解剖室, 虽然都因为尸体的气味或者外观出现了不同程度的干呕, 却也没有人愿意离开。

三个画家当然是因为脑子里有无数个问题,他们能在这与一条大腿肌肉呆一下午加一晚上。

而海蒂过来陪伴他们,更多的是担心米开朗基罗的精神状态。

——毕竟他还是太小了一点。

这个时代的男孩可能十三四岁就能结婚生子了,但在她的眼里都还是个小孩子。

米开朗基罗从上马车到进地下室的时候一直都在不断忏悔,甚至已经做好了要去接受鞭刑的觉悟。

但他这两天已经不由自主的把达芬奇的手稿翻来覆去看了许多遍,一度激动到天亮了都没有睡着。

——随便一页对于骨骼和肌理的分析,都足够让他对美术和人体的理解增长许多倍。

单纯靠在工坊里的机械重复作业,又或者是靠自己慢慢的领悟和开窍,可能他要在三四十年以后才能明白这些细节和问题。

这实在是如同天赐的恩惠一般,他捧着那卷手稿的时候简直想站在达芬奇的门口唱一整晚的赞美诗。

那位先生虽然穿的太华丽浮夸了一些,而且似乎谈吐上也有倨傲的一面,可他绝对是个大师级别的人物——无与伦比!

达芬奇没注意到自己多了个总是一脸敬仰的小跟班,还在思考着各种不着边际的问题。

“所以应该先从哪里下手?”波提切利戴好了口罩,连淡金色的及肩长发也已经用发绳固定好。

他陪达芬奇来过几次,也渐渐熟悉了这里的昏暗灯光和刺鼻味道。

“腿根?”达芬奇打开了刀具包,对着旁边的米开朗基罗解释道:“我们要先划开表皮,去掉一部分脂肪,然后去观察肌肉和骨骼。”

少年飞快地点着头,不敢看那尸首却又颇有些兴奋。

“你第一次来,可能对刀具什么的不太熟悉,在旁边观察就好。”达芬奇说了一半,注意到海蒂站在自己的身边,下意识地强调道:“——以及一定要洗手,三遍。”

大腿看起来就是一块实肉,但真正揭开表皮观察内里的结构,就可以发现它可能如蜂巢一般结构复杂。

粗壮的多个动脉在刀口下颇为脆弱,但剥离出来以后就如同树杈一般。

横向和纵向的肌肉都错综贴近,盆骨和腿骨的位置也似乎大有讲究。

一开始他们还会闲聊打趣,后来整个地下室都只有长笛一般的风声。

海蒂有那么一刻以为自己是在陪几个医生坐着手术,回过神时举着油灯帮他们把视野再变清晰一些。

米开朗基罗一开始还会害怕和恶心,但在两三个小时之后就完全进入了状态,跟着达芬奇一起分析股外侧肌和股中间肌在绘画时的表达。

画画实在是颇为精妙的艺术。

画家们记住了骨骼的形态,学习着肌肉的分布,最终却用皮肤和衣物来将它们遮掩出模糊的轮廓来。

就仿佛一个人精通多国语言和千百种修辞,最后却用绵长的鼻音来表达一首诗歌。

解剖的时候,他们每个人的风格也颇为不一样。

波提切利是冷静而缜密的,可能连静脉的走向都会仔细研究。

而达芬奇更加自然和顾及全局,手起刀落时没有犹豫,而且会大胆试错。

至于米开朗基罗,他虽然平日里在众人面前可能沉闷而不善言谈,但在这种时候却会主动询问许多问题,态度比谁都要来的积极。

海蒂便立在旁边静静地为他们掌着灯火,偶尔提醒一句列奥不要又挑断了那根动脉。

她听着他们低声交谈的絮语,偶尔会想想拉斐尔会在什么时候过来。

再过十年,再过二十年,这四位大师又会成为怎样杰出而耀眼的人物?

好在明智的炼金术师记得带了一个午餐篮下来,里面做好的三明治被瓜分一空,连清水都喝了个干干净净。

他们是早上八点左右开始的这项工作,出来的时候都已经过了晚祷的时间。

海蒂洗手的时候多搓了两遍肥皂去除异味,先上楼去照顾拉斐尔。

她其实很喜欢小孩。

在前世的时候,她原本是先与前夫领养了一位男孩,然后又与另一位前夫生育了一儿一女。

只要不是萨莱那样难以劝诫又性格恶劣的顽童,她其实都有足够的耐心与爱。

——哪怕那个领养来的孩子不肯亲近她,后来还试图伤害她,可她也能够理解与接受许多事情。

德乔见到海蒂的时候,表情有些担忧。

“拉斐尔不肯睡觉。”她解释道:“他以为你们在生他的气。”

海蒂怔了一下,快步走进了小男孩的卧室里。

天使般的小男孩坐在床头,手里还抱着速写本。

“大人,”他小声道:“我把所有的葡萄藤都画完了。”

“你做的很好,”海蒂坐在了他的身边,接过了那几乎被画满的本子:“噢——确实是很优秀的作品。”

男孩低头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开口问道:“为什么你们不肯带我下去呢?”

“是我做错了什么吗?”

不,是你太小了,还不适合去接触那些尸体和内脏。

海蒂担心他看过某些腐烂的器官以后会做噩梦,所以一整天都让德乔看着他不要溜下来。

“没有,亲爱的。只是有些事要等你长大了才可以做——我们都很爱你。”她让他睡在自己的臂弯里,语气放缓了一些:“你今天尊重了我们的约定,我给你一个奖励好不好?”

于是达芬奇与波提切利回到庭院时,隐约能听见温柔又低沉的讲述声。

他们对视了一眼,意识到是海蒂在给拉斐尔讲睡前故事。

米开朗基罗显然对此毫无兴趣,他还沉浸在今天学习到的海量信息里,直接晃了晃沾着水珠的双手就冲回卧室做笔记和备忘录去了。

而另外两个男人则靠近了亮着小灯的窗口,试图听完整个故事。

海蒂讲的内容,和圣经和异教都毫无关系。

可怜的人鱼为了寻找真爱来到了皇宫里,却被夺走了最美妙的歌喉,每走一步都如同踩在刀尖上一般。

被虐待和羞辱的灰姑娘沉默地打扫着房间和壁炉,却因为仙女教母的恩典拥有了最华丽的裙摆,与王子在夜宴中跳了一整晚的舞。

拇指姑娘一路颠沛流离难以安定,还差点嫁给老瞎子般的鼹鼠先生,最后却被带去了花与精灵的王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