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想回头去找一找自己的父亲,可身后除了宫人却什么人也没有。他的父亲,他的姑姑,如今都在宝座之下,并不在他身后。

小孩子任由一群大人安排引领着完成了这场大典,又听到了些许重要的名字。那些名字的主人几乎都着紫袍玉带佩剑,是将来要辅佐他坐好这皇位的人。

尽管好像自己肩上的重量被分担了许多,但他对这些陌生面孔,却又生不出任何的信任。他每每想起那个下着雨的夜晚,想起骊山行宫中那些陌生面孔近乎霸道又无理的举动,便不由对他们心生畏惧。

新君带着满心的惶恐与不安接替了帝国的皇位,而宝座底下,却是暗潮汹涌。

吴王几乎是被宫人搀扶着离开,一句多余的话也未说。而上远从头至尾都面容平静,可她回到寝宫,却将宫女吓了一跳,她掌心全是斑斑血迹,指甲掐进肉里,是满满的不甘心。

至于老臣们,则是得意过一阵又不忘赶紧回家。内卫未除尽,便好像一刻不能松懈似的。

千牛卫增派了人手,没日没夜全城搜捕梅花卫,更是将一大批内卫的画像四处张贴,鼓励百姓见之便报官。

这许多画像当中,有那么一张即是南山。

官媒衙门的人瞧见了,更是指指点点:“呀!南媒官竟是内卫!真是可怕呀,整日里看着人畜无害的,没想到竟是这等货色!还好我与她没什么来往,不然岂不是什么都被她知道了?”

“哎哟哎哟吓死了!”

“知人知面不知心啊。”又一九品媒摇摇头,想了想却说:“诶?可这南媒官,她家里还有个瞎眼的乳娘要照料吗?南媒官这下跑了,她家这乳娘……”

“是啊是啊,平日里南媒官将这乳娘看得可重了,什么好东西都要留给她家乳娘。这下竟是只顾自己跑路,连乳娘生死也不管了!”

“依我看不会,南媒官应是十分重情重义的人。如今可能只是暂避一避,为了这乳娘也一定会回来。所以啊,官府要抓南媒官,派人守在她家,一定能逮个正着。”

“不光她家,还有邻居!你可不知道,南媒官在坊中人缘好得很,这些人哪怕知道南媒官是内卫,估计也是会帮她的!他们那坊啊,就该重点盯着,不然南媒官狡兔三窟,不好抓。”

同行之间大概很少有真情义,看到比自己好的人不小心掉下去了,哪怕平日里无冤无仇,都忍不住踩上两脚。

一群媒官嘀嘀咕咕议论着,一旁的千牛卫听了许久,走上前道:“方才诸位娘子所言可都为真?”

媒官们拼命点头,其中一人更是斗胆问道:“为何特地抓这南媒官?她杀了许多人,还是做什么了?”

千牛卫回道:“这个叫南山的梅花卫,借媒官职务上的便利,手里握着许多人的资料,且又有过目不忘的本领,知道的事恐怕多得无边。上官特意点名要将她活捉归案审问清楚,诸娘子有什么消息一定得告知官府,不然”他目光一一扫过这些人的面孔:“当窝藏罪论处!”

第60章 六零突袭

一众媒官哪里经得住这样的吓唬,赶紧将知道的事都悉数交代了,得了千牛卫应允,这才慌急慌忙地各自散去。

凤娘因太久未得南山消息,于是一早搬去了隔壁娘子家。隔壁娘子似乎也隐约了解一些情委,只将凤娘藏在家中,对外也声称不知凤娘去了哪里。哪怕是那天裴渠过来寻,她也未对裴渠讲了同样的谎话。

这会儿凤娘正在厨舍内给隔壁娘子打下手,她能做的事虽十分有限,但做得很仔细。隔壁娘子往灶膛里添了几块柴,拍拍手直起身来,见凤娘眉目间似有隐约忧愁,便劝道:“你莫要担心,南娘子一定没有事的。等这阵风头过了,也定会来接你走的。”

凤娘却摇摇头:“眼下局势太危险了,我家娘子最好是能走得远一些别再回来了。”

“可知你家娘子往哪里去了?”

凤娘在这件事上倒警觉得很,不肯轻易透露南山的去向。她含含糊糊回道:“不知道,娘子走时并没有说。”

凤娘既这样说,隔壁娘子也不好再多问,但她心里总有些不大好的预感,右眼皮子跳得实在太厉害了。

一家人吃过午饭,凤娘道:“这阵子住在娘子家中实在是太过叨扰。我下午便住回去,免得给娘子家添麻烦。”

隔壁娘子放下筷子,竟是一阵沉默。

凡事无常,谁也不知下一刻会发生什么事。南山既然被官府追究,凤娘大概也不能完全置身事外。若有心人举告,很可能会将她一家也牵连进去。隔壁娘子看看自己的一对小儿女,抿了抿唇道:“那逢饭点过来吃罢,若不方便,我给你送过去也行。”

凤娘对这样的照顾已是感激至极,遂又收拾包袱搬了回去。上一回她被裴良春抓去,便没想着要活着回来。如今她也是一样,只求南山能平安活下去,自己的生死倒是无所谓的。

终南山上已渐渐入暮,裴渠再次醒来时,小道士仍旧在屋里守着。

大概是守了太长时间,小道士坐着打起了瞌睡,头耷拉着一动不动,似乎睡得很熟。裴渠没有惊动他,忍着痛小心翼翼坐起来,试图下床去。

小道士头往下磕了一下,又猛地抬起来,盯住裴渠愣了一愣,即刻反应过来嚷道:“师尊呐!这郎君又醒了呀!”

云冠子像是有千里耳似的,竟是马上就赶了过来。裴渠这时已站了起来,扯过袍子往身上套。云冠子推门而入,见裴渠要往外走,忙道:“要去哪儿?”

“我去看看南山。”

“你一走动伤口便要裂开,继续躺着。”云冠子的口气不容商量,他说着皱皱眉,打算摔门而去,裴渠却哑着声道:“我不过去也无妨,她能过来吗?”

云冠子不说话。

“既然她不能过来,恐怕情况也是危重,道长实在不必刻意瞒我。”

他说得冷静又诚恳,且也猜到了南山的情况。云冠子深知已没有了隐瞒的必要,便抿抿唇,叹口气道:“她还未醒。贫道试了许多药方,都无甚作用。大约是太累了,想要好好睡上一觉罢。你也别太担心,去那边看看就回来罢。”

裴渠闻声低头系袍子,却牵到了肩头的伤。一时间冷汗涔涔,面上更是毫无血色。小道士赶紧冲过去帮忙,还忍不住嘀咕:“郎君真是犟脾气啊,非要将自己弄残废了才甘心吗?”他迅速帮裴渠穿好袍子,与云冠子道:“师尊,那我带郎君过去了。”

云冠子点点头,小道士便尽职尽责地搀扶着裴渠往药室去。

满堂都是药草香气,架子上更是堆满了医药典籍,往里走有块长帘子挡着,挑开帘子即是内室。内室燃着熏香,南山平卧在榻上,动也不动,似乎睡得十分沉。

一位有些上了年纪的女冠子坐在一旁,见裴渠来了,竟是认真看了看他才道:“刚刚才服下药,额头已没先前那么烫了,脉象也稳了许多。”

可就是不醒。

女冠子起了身,将位置让给裴渠,走到门口时却又停住步子,忽与裴渠说了一句:“你与涟君确实很像。”

裴渠意识到这观中并不只有云冠子与裴涟君是旧识,他回头看了那女冠子一眼,没有说话。

尽管他知道自己事实上是裴涟君的儿子,可他却分明又不认识裴涟君。他不知她是什么模样,也未听过她的声音。有关她的所有事,他都只能从小楼里的那些书帛中得知。

“若有什么想知道的,尽管问我即可。”女冠子只留了这一句便出去了,小道士站在一旁抠鼻孔,想了想道:“贫道听说涟君是……”他话还没说完,便有一只手伸进来将他抓了出去。

这时内室终于只剩了师生二人。裴渠伸手试了试她的体温,又探了探她的呼吸。体温刚刚好,呼吸也平稳,面容舒展平静,双眉并没有因为伤痛皱起,似乎当真睡得很熟。

女冠子虽已替她换了干净白单,但掀开薄毯,却也能从衣服上看到渗出的血迹。

宽松的袍袖遮住了手,裴渠犹豫着伸过手去,轻轻握住她凉凉指尖,将宽袖往上推了一些,忽然就紧紧抿住了唇。

自手腕往上,伤痕累累。有愈合了一阵子的,还有皮肉还未长好的。

他环顾四周,终于在角落里看到了她原先穿的那身衣裳。裴渠费力捡过那身衣裳,一点点铺开,上面血迹看得他牙根都疼。他忍了又忍,却只是将唇抿得更紧了些。

过了好半天,他才叹出一口气来,重新给她盖好薄毯。

裴渠大约是在内室中待了太久,云冠子见他迟迟不出来,便亲自过来找他。

他原本是要来责备裴渠的,可轻轻挑开帘子,见到内室中情形,便又悄悄放下帘子走了出去。二人同榻而眠,裴渠更是侧过身轻拥着毯子和南山,睡得也很沉。

此番景象令人不忍打断,云冠子将手背在身后走出了药室,仰头看着满天月色甚是慨然地叹了口气……这两个苦命的孩子啊。

他才刚刚感叹完,那边小道士忽匆匆跑了来,嚷道:“师尊不好啦!山下来了一群当兵的!”他气喘吁吁说着,站直了一指不远处:“师尊看到火把了没有?!”

“镇定些。”云冠子负手淡定地训了一句:“你带他二人去密室,快!”

“来不及了啊师尊!人都杀过来了,密室那边早就被人看住了啊,那群蠢当兵的怎么会知道我们的密室啊?!”小道士完全没法淡定,他都快要急哭了:“呜呜呜他们不会杀人吧?”

“怕什么怕?!什么时候道士怕过当兵的!”云冠子照训不误,道:“我去镇场子,你去将裴七郎喊醒。若实在没办法就往西边走,听到没有?”

小道士都快吓哭了,他实在没有经历过这等事,且对师尊吩咐的“往西边走”完全没有概念。他急得团团转,反应过来要揪住师尊问清楚,结果师尊却大步流星地往道观前面去了。

千牛卫来势汹汹,数人头至少来了二十五六个。一到观中便先封住了他们的密室,让人无后路可逃,手段可谓十分狡诈狠毒。

云冠子到底是见过大场面,从从容容说:“开国至今,道教一直备受尊崇,圣人来了都不能太造次,今日如何轮到尔等凡夫俗子来闹事?”

“有人举告终南山道观窝藏梅花内卫,我等奉命来查,阻拦者不论是谁都会被抓,识趣点还是自己带路的好。”领头的千牛卫嚣张说完,竟还哼了一声:“臭道士。”

云冠子撸起袖子就要打架,领头的千牛卫一昂头:“有本事打啊!怕你不成?”

“打!”云冠子转头便招呼一帮小道士上前打,“道观之内岂能容得尔等竖子放肆?”

小道士多是三脚猫工夫,实在是很差劲,但胜在人数多,还能稍微扛上一扛。云冠子见双方打了起来,转头就走。他原本也只是打算让小道士们拖拖时间,并不指望他们能打赢。

可没料领头的那千牛卫却是无比眼尖,一见云冠子往外跑,忙喊道:“不要打了!追!”

云 冠子听到后面动静,立刻改了方向。他原是要往药室跑,这时却带着一群千牛卫往相反的方向跑。老道平日里身体练得极好,跑得也是飞快,几乎是一路领先。千牛 卫跟他绕着整座观跑了一圈才惊觉这臭老道是在坑人,于是当机立断停下来,命令道:“封观给我搜!阻拦者杀无赦!”

素来从定的云冠子这时也忍不住捏了一把汗,也不知裴渠他们到底走了没有。

而此时的西京城中,同样心急如焚的还有南山家隔壁娘子。她方才刚安顿好家中一对小儿女,便听得素来安静的坊中传来马蹄声。她心猛地一沉,推门出去便见灯火几乎照亮了整条街道。

她着急得差点被绊倒,努力想要稳住心神,却看到红衣铠甲千牛卫个个都凶神恶煞地站在南山家门口。

凤娘先前已将门给锁死,千牛卫喊了半天的门,里面也是一点动静也无。千牛卫又在外面厉声警告了几句,无果便要撞门。

这时街坊们均被这动静吵醒,一个个探出脑袋来偷偷瞧偷偷听,千牛卫猛地将门给撞开,领头那个举了火把飞快地冲进去,却转瞬顿住了步子。

院子里霎时安静下来,廊下有燕子低徊,还有一个人。

第61章 六一迟

数十支火把将庭院照亮,只见一人悬在梁下,脚下小案已被踢翻。

领头的千牛卫愣了一愣,挥手命令自己下属:“快去看看!”

下属赶紧跑去确认,一碰尸体发现已经凉了,便对站在庭院中的上官说道:“死了有一阵子了!”

千牛卫长官闻言走出去看了看,想找个街坊来确认死者身份。他几乎是一眼便瞧见了门外面的邻居娘子,手一挥,便有两名千牛卫上前将邻居娘子拖进庭院。那娘子本就有些不大好的预感,这会儿被千牛卫拽进了庭院内,见眼前情形几乎是吓得瘫倒在地。

白日里她还和凤娘一道吃饭,而眼下凤娘却成了吊死鬼,模样实在太过惨烈。邻居娘子回过神来,两眼已是潮湿,视界内的火把都变得朦胧起来,她看着那些嚣张的千牛卫,尽管心中呼号着不甘与愤怒,可想起隔壁屋子里正熟睡的孩子,她能做的却也只能是放声大哭。

千牛卫见这妇人哭起来没完没了,草草问了几句南山与凤娘的事,便不耐烦地走了。

千牛卫这一走,武侯铺的吏卒们将尸体从梁上卸下来,本打算按照无主认领的尸体来处理,却被隔壁娘子给拦住了。

“别瞎凑热闹啦,和这家扯上关系会容易出麻烦的。又不是亲戚,还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算了,好歹也会给她挖个坟埋了的。”好心的吏卒这样劝道。

隔壁娘子哭着拦住他们:“求求你们,将凤娘留下吧。”

吏卒一脸的为难,小声道:“不瞒娘子说,千牛卫还打算拿这尸体当诱饵的。所以说,这尸体怎么能交由娘子处置呢。”他说着便指挥手下抬尸体,又对邻居娘子道:“万不可与旁人说哦。”

邻居娘子懵了一懵,还没反应过来,吏卒们便已将尸体抬了出去。

这时坊间看完热闹的人们都打算闭户睡了。坊间前一刻亮起来的灯,则很快熄了下去。这伏天里的夜晚,走入深处时,也渐渐转了凉。

邻居娘子低头擦干眼泪,回想起许多旧事。她在南山家冷冷清清的小庭院里站了一会儿,将廊下收拾干净,又将梁下白布解下来,关好堂屋门窗,最后走时甚至还给庭院里快枯萎的瓜苗浇了几瓢水。

凤娘不想牵累南山,以死断了南山被千牛卫要挟的可能。可却没料到,死后却无法主宰自己遗体,还是要被利用。

邻居娘子替她家关好大门,又面朝门拜了一拜。

佛家认为人死到转世投胎这段时日乃中阴身,但若死者太过执着,就会一直守在死去的地方不去投胎。凤娘是个执拗的性子,这辈子也过得很是凄惨,邻居娘子希望她能保佑南山的同时,也能早些放开前世这些事,下一生过得好一些。

长安城复归平静,与之前千百个闭坊的夜晚并无不同。

城外终南山上,搜查却还没有停。道观里鸡飞狗跳,因千牛卫动真格杀了领头打架的小道士,其余小道士们便一哄而散,甚至有些心性差的,都开始收拾包袱准备跑路了。

云冠子则被捆住手脚丢在大殿里,想动也动不了。

另一边,千牛卫则还在认真搜查着,一间屋子一间屋子挨个来,小角落都不放过。及至药室,领头千牛卫霍地撞开门,只见一个守炉子的小道士。那小道士吓得赶紧站起来,结结巴巴道:“你、你们是何人……”

话刚问完,便上来一个千牛卫揪住他,恶狠狠道:“老实点!”

那小道士吓得直哆嗦,却也很识趣地不吭声了。

“有没有其他人?”领头千牛卫边问边往里走,看到布帘子便顿住步子,警觉地辨听了一番,拔剑就将布帘子挥开。

那小道士惊叫了一声,千牛卫便赶紧往里冲,可空间促狭的内室里哪里有人?榻上空空荡荡,案上放了一些药瓶,角落里也是什么都没有。

领头那千牛卫立刻让下属钻榻底下去查看有无机关密道,那下属拎着灯爬进去仔细找了找,出来后呸了几声,将灰吐了个干净,回禀道:“除了灰什么也没有!”

领头那千牛卫觉得有鬼,偏偏不信,还要亲自去查找一番,可最终也是一无所获。

千牛卫将道观搜了个遍,最后回到大殿。云冠子见他们空手气呼呼地回来,心中便稳当了许多。老道皱皱眉,很不高兴地问道:“尔等找到了没有?!”

“狡诈老道,快老实交代到底将梅花内卫藏到哪儿去了!”一年轻千牛卫不甘心地嚷道。

云 冠子摆了一张不耐烦的脸:“请问各位要找的是那位?与贫道到底有何交情?贫道从来都不是乐善好施之辈,也素来懒得管闲事。贫道从未结交过内卫,又何来窝藏 一说?尔等今日大闹本观,还杀了贫道弟子,如此嚣张下了地狱定要受尽惩罚!来,本道不和你们计较了,来拜拜天尊!”

他说着挪动了一□子,让开来让千牛卫拜神像。

领头千牛卫不屑地哼了一声,转头就走。待千牛卫都走后,小道士才敢冲进来给云冠子解绳子。云冠子活动了一下手腕,站起来偏头问道:“人呢?”

“照师尊说的,往西边去了。”

“知道要往哪里藏罢?”

小道士一懵,摇摇头:“不知道。”

“猪!”云冠子狠拍了下他脑袋:“我前阵子不是与你说过吗?!”

小道士被打得晕晕乎乎,无辜地说:“我不记得了呀……”

“怎么走的?”

“裴七郎背着那娘子走的……”

“让他背?疯了吗?”云冠子皱了皱眉,立即吩咐道:“快去盯住那些家伙,看他们往哪边去了。”

小道士心存将功折罪之心,赶紧跑了出去。

这些千牛卫果真不甘心空手而归,离开道观后竟也是往西边去了。终南山上亦有住民,会有一些小房子,也是不能放过。于是一众人等边往西走边搜查,一家也不放过。山民们大多已入睡,这时都被吵起来,无可奈何地接受搜查。

千牛卫远远瞧见一个亮着灯的屋子,便上前去敲门。敲了好半天,却迟迟不见有人来开门。两个千牛卫一对眼色,刚要撞门,门却忽被人从里打开了。

裴渠站在门口朝外看了看,问:“有事吗?”

打算撞门那千牛卫一愣,忙道:“我等奉命前来搜捕梅花内卫,让开!”

裴渠给的回应却是皱眉和沉默,僵持了好久,他才回道:“这里没有。”

“没有?”领头千牛卫走上前,将裴渠上下打量一番,只见他衣着整齐朴素,看起来不过是个寻常士子,但却疑点重重。他遂问:“那你大晚上为何要宿在这地方?”

这木屋看着很是简陋,平日里供往来猎人宿住,应是个无主的房子。

裴渠淡淡地回:“某来寻亲戚,途中不幸遇上山匪,现今一无所有,加上夜路也不好走,只能在此地将就。”

他坦荡说完,又让开来,摆明了让人进去搜查。

领头千牛卫一挥手,便有几个小兵鱼贯而入,将屋内仔仔细细都搜查了一遍,出来后果然回禀说:“屋内并无其他人。”

领头千牛卫闻言不语,却是疑心地自己进去又转了一圈,快转出来时,他却在地上发现了血迹。他狠狠一挑眉,盯住裴渠道:“这血迹哪里来的?”

裴渠低头也看了看,甚是从定地说:“某如何知道?大抵是什么动物的血罢。”

领头千牛卫琢磨了会儿,忽一挥手,示意下属走了。

裴渠甫关上门,那领头的就小声叮嘱下属:“留几个人在这盯着,一有可疑动向就抓起来,听到没有?”

下属赶紧点点头,将房子四边都守住,令裴渠插翅也难逃。

裴渠这时仍站在门口,通过窗子看外面火光变化,确定还有人没走远,便不能轻举妄动。

不过是来取个水,却没料在这当口撞上这些人。

他心急如焚,可这时却被困此地,一时间却哪里也不能去。

他在屋中坐了一会儿,背后伤处还在流血,伤口再次开裂比先前还疼,他咬紧牙根,细听外边动静。再过一会儿,便索性将灯也熄了,佯作睡下。

约莫到了五更天,他听到一阵杂沓的脚步声,伴随着“守什么守嘛”、“分明就没有异常啊”的抱怨声和哈欠声渐渐远去。

外面天渐渐明亮起来,他从角落里翻出一条薄毯当披肩用,以便挡住身后血迹。他咬牙拎了木桶,推开门,忍着伤口再度撕裂的痛楚往外走。

晨间山谷中有隐约雾气,却格外清新,甚至有一些凉意。漫步山间本是惬意之事,对裴渠而言却很是煎熬。他很警觉地装作去打水,将周围都查看了一遍,确认那些千牛卫的确是走了,这才打了小半桶泉水往西边林子赶去。

他顾不得肩背的伤,步子越走越快,径直走到一株生长了至少千年的大树前,将南山从树洞中抱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