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菀病愈回到北京后,他们开始漫长的冷战。

回京复工的第一天,孙菀刻意在报社加班到深夜,卓临城打来的所有电话都被她掐断。挨到凌晨,她疲惫不堪地回家,见卓临城独自坐在满室黑暗里,她头也不抬地从客厅里穿过,进屋、落锁。

次日清晨,孙菀站在烟味未散的客厅里发了一瞬呆,连早餐都未吃,就匆匆离去。从那天起,她开始每晚都熬到凌晨才回家。回到家时,卓临城不是独自在看电影,就是在书房处理公务。餐桌上,每晚都放着不同的宵夜,孙菀对此视若无睹——她吃够了小恩小惠的亏,不想再让自己昏了头。

接下来便是无休止的争执。孙菀以前从未想过,生活里任何一个细枝末节都可能成为争吵的契机:他温言软语,她想同他吵;他沉默以对,她也想同他吵;连他偶尔提议晚餐吃清淡些,也会让她觉得他是在委婉攻击她肝火太盛,从而演化成争吵。

他们都不是性格激烈的人,更因着卓临城的风度,这样的争吵往往持续不了几分钟。但她天长日久的挑衅,终究还是让他疲乏了。他开始晚归,虽从不在外留宿,但回家的时间总在孙菀入睡以后。

就在孙菀以为剧情要上演到相看两厌时,卓临城再度去了美国。Holly汇报称他是去谈收购的余留问题,但孙菀知道,他是想要避开她,用冷却的方式保护他们行将就木的感情。

再度重返独守空城的处境,她起初还带着点阴暗的快乐——为她也能这样伤害他而快乐。随着时间推移,焚心蚀骨的寂寞和猜疑,让她的快意变得不再纯粹,午夜梦回的时候,她经常会产生一种如临深渊的惧怕。

有天,她收拾心情去阳光房看书,一进门,几盆缺水而死的兰花猝不及防地刺痛她的双眼。她猛地发现,花架上常开不败的玫瑰因无人打理凋残了,原本生机盎然的家,徒然生出一种朽败的气息。

内心的警钟敲响,她开始设问自己到底是想通过冷战达到什么目的。离婚?仅凭听到的流言?不,她对他的爱还没有浅薄到那地步。她只是痛恨他的欺骗,那天在洗手间听到的流言,固然带给她巨大的冲击,真正摧毁她的却是从holly那里获悉的他骗了她的事实。一个欺骗,像一块倒下的多米诺骨牌,摧毁了她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对他的全部信任与依赖。

因为不再信任,她总会忍不住揣测,那个晚上,卓临城去余小菲家做了需要用谎言来掩盖的事情。揣测加上流言,让她做出他数度出轨的有罪推断。

意识到这点,孙菀开始自我检讨:在这件事情上,她确实处理得有欠妥当,她自始至终站在受害者的位置,对他施行冷暴力,却未有一刻设想如果是误会,这段时间以来,他承受的伤害会有多大。

内疚感一旦袭来,本能的反应便是补偿。她花整晚时间,给他写下数千言的邮件,将最近遭遇的来龙去脉解释清楚,并委婉地表达了自己的歉意。

邮件确切发出时,已是凌晨五点。一念放下,万般自在,她在乍泄的天光里打了个哈欠,心境平和地回床上补觉。入睡前,久违的微笑挂在她唇角,她笃信他看到邮件后会第一时间赶回来,接受她的求和。

“睡醒后要去把花浇了。”朦胧间,她对自己如是说。

第二十八章(2)

孙菀是被电话惊醒的。

睁开眼的瞬间,一股失落感汹涌朝她袭去,在她的构想中,她应该是被卓临城吻醒的。

她迫不及待地抓过手机,展眼看去,见来电人是老夏,她差点没控制住把手机丢出去。她低头呼了口气,接通电话,低声道:“喂。”

“你还在睡?快上网,出大事儿了!”老夏的声音很亢奋。

“什么大事?”孙菀淡淡地问。

“去开电脑,我保准你会在连上网的30秒后知道是啥大事儿。”

孙菀下床,打开电脑。登QQ的时候,她一边给自己斟苏打水,一边恹恹地问老夏:“今天又要加班?”

“必须的。”

“那我一会儿来单位。”

“那倒不用,你只管上天涯守着,今天肯定有无数人出来爆料,你先拿那些八卦攒一条稿子出来。我要去南二环那边做个深度调查。”

老夏话刚说完,孙菀就在QQ的弹窗新闻里看到了那件大事:余小菲微博漏床照。

孙菀一眼就认出床照里男主角熟睡的侧颜,贴在耳边的手机顺着脸颊不自觉下滑,最后砰地一声落在了地板上。接着便是她自己。她歪歪地跪在地上,眼前的景物天旋地转,她疑心自己再也没有力量站起来。

脚畔的手机里传来老夏的声音:“看到了吧?喂!喂!”

孙菀捡起手机,贴向耳边,胸口梗着的气仿佛有了硬度,硌得她心痛难当,良久,的她颤声回了一个字:“唉。”

“呆了吧?我刚看到时也一样。现在娱乐圈流出艳照都不稀罕了,稀罕的是明星自己不小心把床照给分享出来了。”

孙菀只听得到自己急促的喘息声。

“看余小菲还怎么装娱乐圈最后一朵白莲花。我要是她,非得把自己玩自拍的那只手给剁了……不扯了,你赶紧去天涯,校对室等着稿子呢。”

孙菀捧着手机,僵僵地半跪在原地。原来他早就回来了,只是同余小菲厮守着。如果不是余小菲自拍时操作失误,将他们的床照分享去了微博,她还蒙在鼓里,继续做着鸳梦重圆的春秋大梦呢!

她凉凉地笑了一下,撑着椅子角起身,顺带抹去眼角那一点半干的泪。在椅子上坐了一会儿,她面无表情地打开邮箱,将卓临城还未来得及读的邮件撤回,彻底删除。

手机又响了,这回打来的人是黎美静。孙菀想都没想就将电话挂断,按了关机。她镇定地起身回房,拖出一只大皮箱,将自己原有的衣服装箱,然后去捋手腕上的翡翠镯子。那镯子明明戴着挺宽松,这会儿却像在她腕上生了根,卡在大拇指下,怎么也捋不下来。她咬牙发狠,握着那镯子自虐似的往下生扯硬拽,直拽得她的左掌关节处全都红透。到头来,不知道是痛的还是怎样,一直硬撑着的她,忽然立在原地无声地哭了起来。

这时,她听到身后的门被人推开。

她颤了一下,回头望去,只见多日不见的卓临城蹙眉立在门口,神色憔悴地看着她。

她重重合上眼睛,蓄积在眼里的泪水断线珠子般落下。

“对不起。”他开腔,声音嘶哑。

这是他第一次同她说对不起,哪怕他曾对她做过那样多巧取豪夺的恶行,他都从未有过要说对不起的自觉。但是这一次,他终于说出了世界上最恶毒的这三个字。

孙菀如挨一记鞭子,心里火辣辣地疼,理智使她保持缄默。

她从箱子里找出一管乳液,涂满左手,抿唇将那只镯子摘下放在梳妆台。愣了一会儿,她嘴角微微一动:“无所谓了。真的。”

说着她躬身去锁箱子,很费力才将箱子锁上。卓临城走过去,从身后抱住她,下巴搁在她肩窝里:“如果我说连我自己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你还能相信吗?”

孙菀轻轻推开他,声音疲惫:“卓临城,我不可能一而再,再而三地相信你。”

她伸手去拉箱子的拉杆,手却被他用力按住,他盯着她的眼睛,头一次在她面前流露出无措的神情:“我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出现在我床上,她没有那样的机会。”

孙菀便没有挣扎,哀哀地说:“何必矫饰?不如大家都留点风度,好聚好散。”

他被“好聚好散”几个字激怒,将她硬拽进怀里箍紧:“我不可能和你好聚好散!”

他对她一向都爱用这禁锢的方式,她惨然道:“我们再不可能了。事情到了这地步,你放过我好不好?”

“这辈子都休想!”他越加用力地箍着她,像是要用自己的温度暖化她,见她不为所动,他的声音软化成恳求:“到底要我怎么样做,你才肯相信我?”

孙菀机械地摇头:“你与其问我怎么才能相信你,不如站在我的角度上想想,我为什么不相信你。”

卓临城这回没有回应,静静等着她的下文。

“你可能不知道,从三年前你对娅娅说出‘对不起’的那一刻,我们的婚姻就蒙上了原罪。我相信你爱我,但我更相信每个跟了你的女人,最后都逃不开被你欺骗、背叛的命运。”

卓临城终于放开了她,他难以置信地看着她,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可怕的东西。

孙菀不敢正视他的眼睛,这一瞬,他们好像调换了位置,那个真正罪无可恕的人成了她。

“我一直在等,等你厌倦我,像一个死刑犯等待最终的死期。不爱你的时候,我等得很平静,爱你的时候,我等得很害怕。卓临城,我真的等够了,也受够了,这次算我求你,给我一个痛快,好不好?”

卓临城的脸色一点点白下去,像有什么东西正在从他身体里流走。过了很长时间,他才开口:“我不知道是自己太自以为是,还是你比我更懂欺骗,我竟一直以为你跟我在一起是快乐的。”

孙菀深深呼吸,抵抗着胸口处叫人窒息的闷痛。

他转过身,先她一步,滞重地朝门口走去。

就在孙菀眼泪几乎掉下来的时候,他忽然顿住脚步,没有回头:“余小菲的事情,我会给你一个交代。”

“那已经不重要了。”孙菀低头,“离婚协议我尽快发给你。”

他明明已经疲惫至极,骨子里的残忍却一分没少:“别做无用功。我‘不择手段’地娶你回来,不是为了要同你离婚的。”

卓临城虽不同意离婚,却默许了她的出走。

一出小区,孙菀就打车直奔通州老家。她并非无路可走,只是抱着颗坏心要让黎美静看看当初卖女儿入豪门的后果。

黎美静见孙菀拖着行李回家,脸色忽白忽红地变得很好看。孙菀绷着脸不理她,把箱子里的衣物一样样地往柜子里放。黎美静蹲下去帮忙,翻检了半天,见她一样值钱的体己都没有,有些急了:“照片上那人真是临城啊?会不会是别人用PS换了个头?”

孙菀不答,打开笔记本,在word文档里敲起辞职信来。她现在对这份工作,只剩下了厌恶。

黎美静见她居然在写辞职信,急得直跳脚:“孙菀哪,你不能这样破罐子破摔啊。男人已经靠不住了,要是连工作都没有,那就太惨了。”

孙菀一气呵成地将辞职信写完,毫不犹豫地发了出去。黎美静重重地“唉”了一声,一歪身坐到孙菀的床上:“临城这孩子怎么能做出这种事呢?他不像是那种人啊。一定是你,天天摆臭脸给他看,把他往别的女人身边撵!”

闻言,孙菀的火腾地蹿起来:“这种时候了,你还要帮着他说话!”

黎美静心里有愧,不敢和她争锋相对,软下脾气哄道:“别是有什么误会吧?临城跟你怎么说的?”

孙菀讥诮道:“他说对不起。”

黎美静脸又白了,她垂头思量了一会儿,抬头对孙菀说:“你先歇歇,我去给你弄点吃的。”

黎美静出门后,孙菀推开电脑,恹恹起身,直直往床上倒去。她眼神空茫地盯着潮朽的天花板,眼泪无声无息地落了下来。她不想在黎美静的势力范围内示弱,抬手重重擦去眼泪,将牙关咬紧。

第二十八章(3)

十数分钟后,黎美静端了碗蛋汤进来:“孙菀,喝点热乎的。”

见她不动弹,她便在她桌子前坐下:“刚临城给我打了个电话……”

孙菀倏地睁开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

黎美静有点心虚,这女儿太精,一下子看穿了她,她讪讪地说:“是我打的,别怪妈多事,很多事情咱肉眼是看不真切的,尤其是那个小三儿还是个戏子,咱就更不能只看表面了。”

孙菀怔了一下,目光渐渐从她脸上落到她身后的墙面上。

黎美静见她态度有所缓和,将椅子往前拖了拖:“临城说他昨天刚从美国回来,本来打算马上回家,临了被一个应酬拖住了脚。当天吃饭的人全是他弟兄,大家都在兴头上,他一个不慎就喝多了。结果早晨一醒来,就看见那个女人在他边儿上,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孙菀轻轻发出一声冷笑,酒后乱性大概是比堵车迟到稍微不那么烂一点的谎言,难为黎美静竟一副信以为真的样子。

看来连这里也待不下去了。孙菀叹息起身,再度将柜子里的衣服往皮箱里放。结果她放一件,黎美静就往外拿一件,如此反复了几次,孙菀重重把一件衣服丢进箱子里:“你够了!”

黎美静蹲着将她箱子里的衣服全拿出来,铺平放回柜子:“我知道你委屈。既然你什么话都听不进去,我就不说了。你好好在家休息,不想工作就别去,我养得起你。”

孙菀下巴颤了几下,眼圈红透。

“蛋汤趁热喝,土鸡蛋两块钱一个呢。”

黎美静边说挑开孙菀卧室的帘子,她人已经出去了,脑袋却又伸了回来:“孙菀啊,一个把握不住自家男人的女人,再怎么聪明也是有限的。”

霓虹斑斓,光影迷幻,“煌族”最大的包房,低沉的重音音乐极富韵律地撼动在座者的心脏。

斯诺克球桌旁,徐韬抱着一个S型身材的俄罗斯美人,装模作样地教她打球。徐韬生得矮胖,抱着白龙马般高大丰满的洋美人,场面滑稽异常。他们身后,一票妖娆女子望着他们吃吃娇笑。

就在徐韬上下其手之际,包房的门被猛地推开,一道高大的黑影带着肃杀之气闯了进来。

徐韬应声看去,见是卓临城,吓了一跳,但还是满脸堆笑地往上迎:“卓……”

“哥”字还未来得及出口,一记重拳就落在他的鼻梁上,他眼前骤然一黑,踉跄着跌倒在地上,眼泪鼻血一并往外溢。

身后的莺莺燕燕尖叫着往外逃窜,酒杯、啤酒瓶、话筒纷乱地砸向地板。

卓临城快步上前,一把将他从地上捞起,卡住他的脖子将他往后逼退,眼见他濒临窒息,双眼上翻,他才收回手,又一拳将他打倒在球桌上。

徐韬几乎休克,连告饶的话都不说出来,蜷在球桌上,眯着眼畏惧地看他,咝咝地吸着冷气:“别……别……”

卓临城脱去身上的大衣,扬手丢在球桌上,揪着他的衣领将他再度提拎起来,目光如刀:“你老实交代,昨天晚上是怎么回事儿?”

徐韬筛糠似的抖着:“卓哥,我听不懂啊,什么怎么回事儿……”

“砰”的一拳砸下,徐韬听见自己左边眉骨断裂的声音。

“我再提醒你一次:我要知道昨天晚上你是怎样给余小菲拉的皮条!”

徐韬举双手告饶,双腿几乎跪下去:“卓哥,我真不知道,我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算计你。你自己喝醉了,有些事儿可能记不清了,但……但也不能怪到我头上啊。”

卓临城点了点头,转身走到包房门口,将门反锁上。

徐韬心知不妙,拔腿就往卫生间跑,卓临城三步并作两步追上他,扯住他的手臂反手一拉,将他带倒在地上。卓临城欺身上前,将徐韬笨重的身体扳正,右膝重重地抵压在他左边的肋条上:“就凭那点酒也想让我喝醉?你到底给我下了什么药?”

徐韬野狗般鬼哭狼嚎:“我真什么都不知道!昨晚那么多人,你怎么偏偏怀疑我?”

卓临城捞起桌上的一支啤酒瓶,在他耳边砸碎,拿锋利的玻璃尖对着他脖子上的大动脉:“说!”

徐韬亦发了狠,咬着牙,死死憋着一口气,双眼血红地瞪着他:“我不知道!”

卓临城唇线紧抿,眼神阴沉黑暗,握着酒瓶的手剧烈颤抖,几滴汗从他青筋暴露的额角滚落,挂在他的眼帘上。

“卓哥,你饶了我吧,我不想死!”徐韬最后那点狠气在他暴戾的眼神下消散殆尽,他大哭着哀求,“我要出个三长两短,你自己也过不去你爹妈那一关!虽然说我的贱命不值钱,但你真犯不上和我玉石俱焚哪!不行你再往嫂子身上想想,你要是出了什么事儿,嫂子一个人该怎么办?”

卓临城重重喘息着,眼睛里的阴翳渐渐散去,他松开他,将他拖到沙发边,重重扔下。他仰头深吸了口气,走到斯洛克球桌前,拿起外套利落地穿上:“以后别让我看到你。还有,去告诉余小菲,不要拿我玩火。”

暗红色的苹果在余小菲纤细的手指间转动,蛇一样的果皮从她刀下探出头来。她面无表情地坐在病床前,低垂的眼帘后,隐着一双似笑非笑的眼睛。她今日没有化妆,素淡得像一尊瓷器,一头长发也只蓬松地绾了个韩式发髻。不认识她的人见了,只怕会当她是位娴静温柔的小妻子。

“你是没亲眼看到他那股狠劲儿,我现在一闭上眼都还瘆得慌。菲菲,我看你还是算了吧,你要真把他们拆散了,恐怕你下辈子没一天好日子过。”病床上,赵韬两边脸都高高肿起,红色的面皮上满是青紫的癫痕,原本就小的眼睛索性变成两道可笑的缝。

一条完整的苹果皮“啪”地掉在地上,余小菲切下一半果肉,用刀尖叉着递到徐韬嘴边,徐涛忙不迭地伸嘴去咬那果肉。

余小菲目不转睛地凝视他,忽然笑了:“你这样子让我想起一个故事。”

她的笑容让徐韬呼吸发紧,一双眼睛放出豺狗似的贪婪光芒:“什么故事?”

和他经历过的女人比,余小菲算不得一流姿色,但只要她对他笑,他就会着了魔似的起反应。和别的女人不同,她的笑容既高傲又温柔,眼神里明明写着看不起他,神情却像在温柔讨好。每逢见到这种笑容,他就控制不住地想要用男人的方式征服她眼里的高傲。

“听说爱斯基摩人捕杀北极熊,只需要一把这样的小刀。”余小菲转了下手中的刀柄,像看小孩那样看着他,“听上去很不可思议,对吧?其实办法很简单,只要用海豹血和匕首做一支血冰棍,丢在北极熊出没的地方,嗜血如命的北极熊就会迅速赶来舔这支美味的血冰棍。舔着舔着,它们的舌头被渐渐融化的冰块麻痹,露出来的匕首割破它们的舌头,但它们还是会在欲望的驱使下,不停地舔自己的血,直到因为失血过多休克。然后,它们就变成爱斯基摩人的坐垫和食物。”

闻言,正在刀口上咬苹果的徐韬不寒而栗,连忙收回嘴巴。

余小菲目光落去窗外,幽幽叹了口气:“我记得有句佛经说,世人求爱,刀口舐蜜,初尝滋味,已近割舌,所得甚小,所失甚大。意思是说,人并不比北极熊高明,明明知道爱和伤害共存,却会为了那一点点甜奋不顾身。”

“这不是自虐么?哪儿找不到点甜头?非去刀口上舔?”徐韬嘟囔了一句,“菲菲,你可是个聪明人!”

余小菲施施然起身,将他的病床摇起来,望着他的伤口意有所指:“韬子,你不也聪明?”

“那不同,我是被打得半死了,但我也换到实在好处了。”徐韬自然而然地联想到那晚的旖旎风光,他急促地捉住她的手,急色地舔着她沾了苹果汁水的手,“可你呢?赔了夫人又折兵,白便宜我了。”

余小菲垂眸看着他,好像舔她手的不是一个男人,而是一条撒欢的牲畜。

徐韬的呼吸越来越粗重:“菲菲宝贝儿,你打算什么时候给我另一半报酬?我可是为你死了一回的!”

余小菲抽回手,一点点拉开连身裙的拉链:“不如现在?我实在不喜欢拖泥带水。”

徐韬盯着她半裸的身体,大口大口地吞咽着口水,喘息着说:“我们说好的,这次不戴套……”

余小菲面无表情地掀开他身上的薄薄床单,将仅剩的蕾丝底裤拉到膝盖以下:“好,我们银货两讫。”

十余分钟后,余小菲拉上裤子,套上连身裙,宛如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般,一言不发地离开。

她快步穿行于VIP病房区安静的回廊,赤槐枝杈里透过来的光斑在她脸上、身上跳动,她一口气走到尽头的公共卫生间,将门重重反锁上,走去洗手池前剧烈地呕吐。胃部的痉挛导致她美丽的面庞严重抽搐,勾魂夺魄的清水眼里亦布上骇人的血丝。良久,她喘息着拿出包里的纸巾,重重擦过双唇。

呼吸渐渐平缓,她望着镜子里自己阴冷的面容,露出一丝诡异的笑。是很恶心,但她很早以前就习惯了这种恶心。十六岁那年,她第一次用身体换来驻唱机会时,她就清楚地知道,只要这具身体不老,这世界就没有她不可抵达的目标。

第二十九章(1)

离职手续办得比孙菀想象中顺利,因为前一日老夏高价买到一张卓临城结婚时的照片,在看清卓太太真容的瞬间,老夏什么都明白了。因为懂得,所以慈悲,他很快就对她挥手放行。

离婚的事,自然比离职棘手得多:她快递给卓临城的离婚协议,被原封不动地退回来;她打他电话,一旦提到离婚就会被毫不留情地挂断;她约他面谈,却被告知没有时间……

迫不得已之下,孙菀只得亲自上门拜会。然而不到十分钟,那场谈话就演变成了有关婚姻责任的剧烈争吵:

“结婚一年多以来,我可曾限制过你的自由?可曾对你使用过暴力?可曾酗酒抽烟?可曾对家庭漠不关心?可曾对你关爱不够?”卓临城静静靠在椅背上,沉着脸问。

面对这这一系列问题,孙菀机械摇头。

卓临城将刚浏览完的离婚协议合上,当着她的面优雅地撕烂:“既然如此,你凭什么和我离婚?就因为一次根本不存在的外遇?”

孙菀被激怒,半分不甘示弱:“不,不是因为那个,我只是觉得对你已经没有感情了。”

卓临城面上的沉郁被打破,他猛地起身,怫然将她按去办公桌上激~烈地qiangwen。在她几欲晕厥的时候,他将手从她jin区里chou出,恶狠狠地讽刺:“什么时候对我没反应了,再来说没感情这种话。”

孙菀胀红着眼圈丢了他一个耳光,万分狼狈地逃离。

她身心俱冷地在“万华”附近的咖啡馆坐了一下午,最后打电话告诉她的律师,她要起诉离婚。

三日后,那位律师准备好诉状,陪孙菀去立案庭办了立案手续。从法庭出来时,那位律师坦率地告诉孙菀:“可能要等很久。如果您先生坚持不愿意离婚,我们胜诉的机会不大。”

诚如那律师所言,诉状递出后,一直处于泥牛沉海的状态,孙菀渐渐有些不抱希望起来。

但生活总要继续。收拾好心情后,孙菀向几间杂志社投了简历。她本不抱希望在年前找到工作,不料简历发出去不久,她就接到一间知名杂志的面试通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