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合这个时候终于看明白了,眼前这个气质不俗的老太太难道是年与江的亲生母亲?可是......他明明说过自己没有亲妈,再看两个人的相貌,年与江身上与生俱来的儒雅气质和英俊的五官都应该来自这位漂亮的妈妈。

难道母子俩有很难调和的矛盾?以至于年与江不想跟自己的母亲相认。

此情此景,让百合没有时间多想,王晓蕾满面泪水的凄楚、江家老两口脸上的不忍和难受,让她的心跟着揪了起来。

再看看年与江,虽然没有过多语言,没有太多激烈的动作,但那面上反常的沉静让她心里的纠结和恐怖更添一层。

她看得出来,他隐忍得很苦很痛,很纠结,很难受......

百合把手从年与江手里抽出来,反握住他的手,看着他的眼睛,水眸弯弯地看向他,努力让嘴角牵出一抹笑意,小声商量道:“你不是让我来尝尝阿姨的菜吗,我和宝宝都饿了,我们吃过午饭再走吧。”

宝宝?

三个老人听了百合的话,皆不约而同地把或惊喜或难以置信的目光转到了百合的肚子上,在没看出什么迹象之后,又一齐看向年与江,等待着他的反应。

“今天看来来的不是时候,我们改天再来。”年与江艰难地冲百合温和地开了口,不动声色地把胳膊从王晓蕾手里挣脱出来,退后一步,揽过百合的肩膀,看了一眼江新民和年淑颖,说:“爸,妈,今天带百合回来,一是让你们未来的儿媳妇来看望看望你们二老。另一方面,是想告诉你们,百合已经有了我的孩子,我们会在孩子出生之后举办婚礼。既然你们都知道了,那我就先走了,改天再和百合一起来看你们。”

闻言,江新民和年淑颖不可置信地对视了一眼,两个人一起激动地连连点头:“好,好。”

自从二十多年前,他告诉他们想娶他们的女儿江静如的时候,他们觉得这样太不妥,毕竟年与江在七岁的时候就到了他们家,早就把他跟其他几个孩子一样当作自己所出,怎么可以看到自己的儿子和女儿谈情说爱呢?

两位老人刚提出自己不同意的意见,年与江就下定了决心说:“那我以后再也不叫你们爸妈,开始叫你们叔叔阿姨,直到静如嫁给我。”

二十多年过去了,他跟江静如始终没有在一起,可是他还是执拗地从来没有把江家二老叫过爸爸妈妈。

今天,他不仅带回了自己的未婚妻和即将出生的孩子,还改口叫了自己爸,妈......

江新民两口子自然是激动极了,高兴得站在原地不知所措起来。

可是,几家欢喜几家愁,王晓蕾怔怔地站在原地,眼睛一直未从自己儿子身上转移开,只是一个劲地流泪,想再多唤几声儿子,可是又怕激怒了他,惹他不高兴。

年与江转眸温柔地看着百合,轻声说:“我们走吧。”

百合为难地看了一眼年淑颖,给她了一个抱歉的笑,又看向仍然泪流不止的王晓蕾,心里一阵刺痛。

但是这种情况下,自己这种身份,在不明他们母子之间究竟有什么矛盾之前,她不敢让自己出言相劝,生怕弄巧成拙,更加激化了他们之间的矛盾。

充满歉意和同情地看了一眼王晓蕾,百合随着年与江的脚步跨出门栏,江家老两口不敢相劝,也不知道该劝谁,都不敢阻拦。

王晓蕾愣了一下,随即着急地上前去追自己的儿子,趔趔趄趄地在出门时差点跌倒,却仍不顾一切地想伸手去抓住他,边追哭着喊道:“儿子,儿子,别走......你就跟妈妈说句话吧,妈妈恐怕以后再也没机会来看你了,求求你......儿子......”

“嫂子,别追了,让孩子冷静冷静吧。”年淑颖心酸的眼泪也跟着落了下来,上去搀扶住王晓蕾。

正准备下楼梯的百合听到身后那撕心裂肺的呼唤,鼻子一酸,眼泪终于忍不住充盈了眼眶,停下来拉住年与江的胳膊,只抿着唇仰头看着他,无声的眼神里满是商量的恳切。

年与江停下脚步,蹙眉看向百合,在看到她眼里蓄满的眼泪时,嘴角微扬,“走吧。”

他不笑还好,这硬撑出来的笑看在百合眼里更加为他心疼,她已经明显感觉到他平日里温热的大手此刻在自己手里已经冰凉冰凉,没有了一丝的温度。

王晓蕾趁年与江停下来的时候,终于再次拽住了他的胳膊,慌忙抹了抹泪,平稳了一下情绪,轻声乞求道:“儿子,你等等,我有话对我未来的媳妇说。”

“呵呵”年与江不屑地笑了一声,转过身上前挡在百合面前,冷冷地说:“这里没有你的儿子,更没有你的儿媳妇。”

王晓蕾愣了一下,脸上的表情尴尬地僵了僵,但很快就恢复了自然的恳求,身子微微颤抖着说:“儿,儿子......不管怎么说,我也是生你的妈妈啊。我知道你恨我,这一辈子都不想见我。这么多年来,我也克制着自己不要回来,不回来就不会有这么强烈想见你的欲望,可是我是怕以后想来看看你都没机会了。妈不怪你恨我,你不原谅妈当年做过的错事是应该的,证明我儿子是个善恶分明的人,但是......妈最后一次求你,让我跟这姑娘说句话,就一句话......”

百合不知道这位母亲当年到底做了什么另自己的儿子三十年都无法原谅的错事,但是她已经这么大年纪了,哭得头发都松散了下来,显得更加凄楚......

“没事,就让阿姨跟我说句话吧,说完我们就走,好不好?”百合双手握住年与江冰凉的手,抬眸抿唇认真地征求他的意见,眸子里是让人不忍拒绝的真诚和请求。

与此同时,跟百合一样用期待眼神看向年与江的,还有江家老两口和他的生母王晓蕾。

“她只是一个陌生人,不要听她的蛊惑,我们走吧。”年与江没有犹豫,拉着百合就要继续下楼。

“与江,你就让你妈妈说句话吧,她得了重病,恐怕活不了几天了。”年淑颖急切中带着浓浓请求的声音,和着不忍的哭腔,轻轻地从身后传来。

年与江和百合的脚步同时一滞,百合通过他的手,明显感觉到了他身子不受控制地颤栗了一下。紧接着,是不住地微微颤抖,似乎他在努力地克制着,但那颤栗身子通过指尖全都传递给了百合,她不由地抓紧了他的手,转眸看他时,却只见年与江紧紧拧起眉,牙关紧咬着。

“哎!”江新民无奈地跺了一下脚,重重叹口气说到:“与江,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不管你有多恨你母亲,但看在她这么可怜的份上,看在百合肚子里孩子的份上,就让她把想说的话都说了吧。”

“她说快死了你们就信了?你们难道忘记了她最擅长的就是说谎吗?”年与江没有转身,沉声讽刺道。

王晓蕾听到儿子的嘲讽,一点都没有意外,只是低头难过地擦了擦眼泪,颤巍巍地上前,拉了拉百合的衣服:“闺女,一看你就是个好姑娘,阿姨能不能耽误你一点时间。”

“不管是真的假,说一句话总是浪费不了你们太多时间,你就随了你妈的愿望吧。”江新民在一边继续劝着年与江。

面对这样可怜的老人,百合怎么忍心说不呢?

她把手从年与江手里抽出,轻轻推了推他:“你下去等我,我马上就来。”

年与江犹豫了一下,咬牙艰难地点点头,“我去楼下发车,你下楼的时候当心脚下。”

“嗯,放心吧。”百合不由地松了一口气,他终于动容了。

看着年与江头也不回地大步下了楼,王晓蕾跟上两步,又缓缓停了下来,眼睛一直盯着儿子高大俊逸的背影,久久不舍得收回视线。

直到年与江外套的衣角最后消息在拐角处,王晓蕾站在原地怔了良久,才低头仓促地抹了抹泪,走上楼梯,微笑着看向百合。

“阿姨,别难过了,他就是那个倔脾气,其实心肠一点都不硬的,他会明白您的。”百合知道自己的劝慰很无力,但在这个时候,她不知道她除了这样苍白地安慰一句,还能对这个本来应该是她未来婆婆的女人说点什么。

“乖孩子,我儿子的眼光一直都不容质疑。”王晓蕾拉着百合的手,满意地看着她笑。

见此情景,年淑颖拉了拉自己老头子的袖子,把他拉回了屋里,问王晓蕾:“嫂子,外面冷,要不要进屋说话。”

“不用了,你们先进去,我跟这姑娘就说两句话。”王晓蕾客气地对年淑颖笑了笑,枯瘦的双手一直紧紧握着百合的手舍不得放开。

“行,那你说完就进屋来。百合,阿姨就不送你们了,改天你们再回来。”年淑颖又慈爱地对百合说。

“好的,阿姨,叔叔。”百合点点头。

待江家老两口进了屋,王晓蕾放开百合的手,抬手低头从脖子上取下来一个挂饰,拿过百合的手,放进了她的手里。

百合诧异地低头一看,好大一个翡翠玉观音,目测长度至少有十厘米,宽六七厘米,整个观音通绿透明,色泽十分纯透,放在手里还带着王晓蕾的体温,沉甸甸的。

百合不懂玉,但是也见过专柜里那些贵得令人乍舌的玉饰品。她只能确定,

这块玉观音非贵即珍。

“阿姨,这个是?”百合不解地问王晓蕾。

王晓蕾慈祥地笑了笑,“这是他奶奶当年给我的,也是这些年来我留在身边的唯一一件珍贵的东西。每次看到这块玉,就会想到与江和他爸爸......是我对不起他们父子俩,所以他恨我是应该的。我只是没想到,上天还这么眷顾我,让我现在还能有机会把这块传家的玉观音亲手交到我未来儿媳妇手中。”

“这么珍贵的东西,我......”百合有点犹豫,自己现在还不是他们家的媳妇,何况年与江不在身边,她若从他恨的母亲手里收了这传家的玉,他会动怒吗?

“你就别拒绝阿姨了,虽然我已经十几年没见过我儿子了。但是知儿莫若母,从他看你的眼神我就知道,他对你是真心的。所以,你就心安理得地拿着,因为我......我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看到你们结婚,生孩子......”王晓蕾说着说着又忍不住低头抹泪。

百合的眼泪也跟着她这心酸的话从眼眶滚落,“阿姨,别这样说,您还这么年轻,生病我们就去看病,您千万别这么悲观。”

百合想问她到底生了什么严重的病,话到嘴边又不忍地吞了下去,怕自己没有勇气接受,更怕年与江知道之后会难过伤心。

因为百合确信,他表面上不理不睬这个年轻时可能真的犯过不可饶恕的错误的母亲,但他的心里,早就原谅了她,而且还深深地爱着她。

“呵呵,”王晓蕾自嘲地笑了笑,“生无可恋了,即使治好了病,又如何?只不过是继续在这世上多受几年的心理折磨罢了。”

百合咬了咬唇,“阿姨,能不能告诉我,您到底得了什么病?我向您保证,如果你不想让我告诉与江,我不会告诉他的。”

王晓蕾犹豫了一下,轻轻地吐出两个字:“骨癌。”

“骨癌?”百合蹙眉,虽然没怎么听过,但是那个“癌”字足以让她感到背脊发凉。

“阿姨,您别悲观,现在医学这么发达,什么病都可以治好的。您现在在哪里接受治疗?我有学医的同学,我可以咨询一下,帮您选择一套最好最可靠的治疗方案。”百合强撑起面上的平静,安慰王晓蕾。

“没事,自从我知道自己得病之后反倒轻松了不少。只是,想在最后日子再见见自己的儿子,你不要告诉她我生病的事实,给他说我说谎骗他博取同情的。”王晓蕾没有回答百合的问题,这是恳切地求她。

百合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攥紧手里的玉观音,握着王晓蕾的手说:“阿姨,这玉观音我收着,如果我有幸成为您的儿媳妇,我一定好好保管它。如果与江以后找到更好更适合他更爱的女孩了,我会把这玉观音还给他,让他也明白您对他的祝福。”

王晓蕾意外地抬眸看着百合眼里的真诚和认真,欣慰地笑道:“好孩子,真为与江感到骄傲。”

“阿姨,别这么说。我答应了您,您也答应我,好好去看病,好不好?等我生了孩子,一定第一时间抱给您看,您这么爱您儿子,不会不忍心不认您的孙子吧?”百合紧握住王晓蕾的手,说。

“好,好,我答应你,去看病,看好病,等抱孙子。”王晓蕾再次忍不住泣不成声,激动地抱紧了百合,百合把下巴抵在她的肩头,眼泪潸然而落。

“好孩子,快下去吧,要不他该等着急了。”王晓蕾放开百合,温热的手掌替百合擦去脸颊上的泪。

“嗯,阿姨您保重,您一定要去医院,我会跟与江去看您的!您一定要去看病!”百合点点头,不放心地嘱咐王晓蕾。

“放心吧好孩子,我会为了我孙子好好保住这条命的!快去吧,你们俩也相互照顾好自己。”王晓蕾恋恋不舍地推着百合下楼。

“嗯,您也保重,再见阿姨!”百合抿抿唇,仰头看着站在楼梯口一慈爱的王晓蕾,强忍住心里的酸楚,慢慢下了楼。

王晓蕾听着百合的脚步越来越远,慢慢地跟了下去,却每次拐弯的时候,都先瞅一眼,确定没人看见自己了,才抬脚继续下楼。

楼下,年与江已经发动好了车子,右手放在方向盘上,左手夹着一根烟,搭在开着的车窗上,烟灰已经燃成了很长一截,他却一动不动地死死盯着车的前方,似乎正陷在一种深深的回忆里。

百合看到他的车,深呼一口气,走过去开门坐在了副驾驶上。

年与江扔掉手里的烟,徐徐关上车窗,转身拿过百合的手放进自己的手心里边搓边心疼地问道:“冷不冷?我们先去吃饭,然后再回家吧。”

明明他手上的温度还没自己的温度高,还问自己冷不冷。

百合轻轻摇了摇头,反手将他的大手放在自己的腿上,用手用力地搓了搓,“我一点都不冷,反倒你的手跟冰棍似的!”

“没事,男人嘛!我们走吧!”年与江温和地笑着抽回手,缓缓开动了车子。

车子慢慢向小区出口驶去,百合不经意看了眼窗外,却清楚地在后视镜里看到了一个蹒跚的身影。

百合忍不住回头去看,果然是是他母亲,竟然一直亦步亦趋跟在车后,一会停一下一会又快步走两步,好像怕被发现了,又担心跟丢了......

年与江似乎也发现了车后的人,眸色一沉,脚下踩了踩油门,车子急速离开了小区,进入了城市主道。

V050.不准勾引我

那个身影终于没有再跟上来,年与江一句话没说,只是认真地开着车,百合几次都欲言又止,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也沉默了起来。

“去吃西餐?”过了两个红绿灯,年与江开口问她。

“你不是不喜欢西餐嘛,我也不饿,”百合正想说随便吃点什么,扭头看到路边的永和豆浆,带点兴奋地喊到:“就去永和豆浆吧。”

年与江皱了皱眉,似乎有点不乐意去这种快餐店,可是在看到百合脸上的期待时,温和地笑了笑,“好。”

两人点了豆浆,汤包,一份商务套餐,两个小菜,简单而温馨。

百合双手捧着热豆浆,看着年与江拿起筷子又放下,一副没有胃口的样子,问他:“不喜欢吗?”

“你点的我怎么会不喜欢,就是没感觉到饿。”年与江淡淡地笑道。

百合其实自己也没什么胃口,想起刚才发生的那一幕,老太太泪流满面呼唤儿子的情景,她自己都会觉得心里堵得厉害,更何况是他这个当事人。

“我可以问你问题吗?”百合终是忍不住,试探地问年与江。

“你什么时候问我问题还需要申请了?我如果说不可以,你是不是就不问了?”年与江修长的手指在烟盒上轻轻敲击,看着百合小脸上的认真样,忍不住轻笑。

“那我就当你同意了!”百合挑挑眉,悄悄呼了一口气:“我不问你你生母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也不问你你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重大的事,我只想发表一下我这个局外人的感受:阿姨她,或许以前真的做过对不起你或者你们家庭的事,但是她从始至终都是爱你的,这一点,永远毋庸置疑。”

百合一口气说完,眼睛直直看着年与江,心砰砰砰地直跳。

她不怕他生气发怒,她只是怕自己的好奇心或者是无力的调解会让他想起更多不愿提及的伤心往事,心里更痛更苦。

他很苦,很痛。

认识他这么久,他一直把他自己伪装成一个冷酷霸道的大领导,让她以为他真的是铜墙铁壁无坚不摧。

原来,这个表面强大的男人也有如此痛的时候。

只是,她却因为他的苦他的痛他的纠结,而更心疼他。

年与江仍然只是端端地坐着,定定地看着百合脸上的认真、笃定和些许期待,敲在烟盒上手指的节奏慢慢减缓,神色却没有任何改变,仿佛百合刚才一口气说完的,只不过是讲了一个他并不认为好笑的冷笑话。

“嗯?”百合见他虽然不语,但面上并没有表现出不耐或不悦,心里说了句“豁出去了!”继续说道:“你明明已经不恨她了,为什么还要在她面前表现得那么冷漠绝情呢?我承认,我无法体会很多年前她对你造成的伤害,但是同样作为女人,作为一个即将成为母亲的女人,我绝对相信她一直深爱着你。一个女人怀孕的感觉我只是刚刚开始就感受到了很辛苦,每天无精打采不能集中精神做一件事情,否则胸口处就仿佛有一个黑洞吸收着自己浑身的力气,没胃口吃不下还要吐......我现在已经不敢想像以后生宝宝时会经历怎么样撕心裂肺的痛了。你难道会觉得她同样受了这么多苦生下的你会不爱你不珍惜你吗?再说,你也恨了她这么多年,也该放下心里的缔结了!恨一个人或许不累,但是恨一个自己爱的人,最痛苦的是你自己。”

听着百合絮絮叨叨的说完,年与江竟然轻笑着挑眉问她:“宝贝,我怎么没发现你这小嘴什么时候变得这样啰嗦了?我看着你特向那些做广告搞传销的人,请问我儿子他妈,你说完了吗?”

“你,你嫌我啰嗦?”百合没想到他居然完全一副无所谓吊儿郎当的样子,敢情他早就料到自己会这样做和事佬,故意摆出这样很不在乎的样子吧?

可是,百合看着他脸上邪邪的好像真像在取消她的笑,反倒心里更加难受。

他明明在乎的不得了,为什么要逃避?为什么非要装出一副很不在乎的样子?

“我怎么敢嫌你啰嗦,吃饱了吗?吃饱了带你出去转转。”年与江收起自己的烟盒,问百合。

直觉告诉百合,他要带自己出去转转或许只是借口,难道要换个地方继续刚才的话题?

她忙端起豆浆仰头咕咚咕咚喝了两口,放下杯子,郑重地点点头:“嗯,饱了,走吧!”

年与江抬手帮她擦去嘴角的豆浆,无奈地嗔笑着摇摇头:“我的宝贝什么时候才能长大,以后吃饭的时候我得照顾你和儿子两个小孩。”

他这时候还能持续跟自己开玩笑,可是百合一点都笑不出来,因为她明显感觉到了他内心隐忍的痛,她宁愿他在自己面前爆发出来!

上了车,年与江打开了车里的轻音乐,转眸对百合说:“有点远,你休息会,到了我叫你。”

“远?去哪啊?”百合好奇地问。

“你去过,到了就知道了,躺着休息会吧。”年与江帮她系好安全带,顺便将座位放平了点,让她睡得更舒服点。

百合没有继续问,他带她去过很多地方,她也想不出此刻要去哪,但是很快就知道了不是吗,索性躺着闭目眼神起来。

车子发动,百合能感觉到他开得很慢,可是自己仍毫无困意,往常午饭后的这个时间她必须会打盹,此刻一闭上眼,脑子里浮现的只有年与江生母那张泪流满面的脸和那慈爱的笑。

看着那样和蔼亲近的老太太,年轻的时候到底犯过什么样的错,能让自己的亲生儿子恨了三十年还不愿意相认呢?

嫌贫爱富背叛丈夫离弃儿子另嫁他人?婚姻出轨爱上别的男人私奔了?丈夫得了重病不堪家庭重负跑了?

百合的脑子里开始想那些电视剧小说里的狗血桥段,大抵会因为这几个原因,才会说自己对不起丈夫和儿子,也会引得儿子恨她这么久吧?

可是,电视剧的结局,被遗弃了的孩子都会原谅并接受幡然醒悟的母亲啊,为什么年与江依然如此决绝呢?宁愿在生母面前把别人喊爸妈,也不愿意跟她相认。

想了一路,又否定了一路,就在她打好了腹稿准备睁开眼睛亲口把这些疑问问出口的时候,车子缓缓停了下来,耳边传来年与江轻唤她的声音:“没睡着就起来吧,到了。”

“你怎么知道我没睡着?我睡着了做了好几个梦呢!”百合“嚯”得睁开眼睛,不服气地说。

“我怎么没发现你以前睡着的时候眼珠子还在眼皮下咕噜咕噜转呢?”年与江淡淡地说了一句,打开车门下了车。

百合懊恼地吐了吐舌头,光顾着分析了,应该转过头去不让他看见的!

打开车门,一股萧条的凉意袭来,百合不由地拢了拢身上的外套,举目望去,居然是墓地。没错,就是元旦那会他带自己来过的那个墓地。

今天见到了他的母亲,紧接着他又带自己来这里......莫非,百合突然忆起年与江上次今去看望的那个故人,叫什么“陶志强”吧?

陶志强?年与江?应该没什么重大的关系吧?

百合边在心里腹诽,边跟上年与江的步伐,向墓地深处走去。

果然,待年与江的步子放缓的时候,百合看到前面的墓碑就是上次来过的,照片上的男人仍笑得儒雅淡然。

百合盯着照片,眉心一点点蹙起来,脑海里莫名其妙又把年与江目前的脸回放了一遍,转头看了看他,惊疑好奇地小声说:“为什么我再看到这人照片的时候,感觉跟你有点像呢?但是,好像你更像妈妈。”

说完,百合才觉得自己好像不该在这个地方问,忙闭上嘴,再次端详起墓碑上的照片。

年与江对她的好奇问话一点都没感到意外,像似乎没有听见一样,没有理会她,上前两步蹲下来,深幽的眸子盯着照片看了良久,喃喃地开口:“爸,我从来没有想过再见她,因为我怕我会忍不住向她挥起拳头。可是,再看到她时,我发现我很不争气,虽然不想多看一眼她,但心里竟然恨不起来......”

爸?!

年与江似乎是自言自语的细小又低沉的声音被百合听了个清清楚楚,她心中一震:难道真的是他的父亲?难怪眉目间有点相像,尤其是笑着的时候,笑容干净儒雅。

百合看着年与江面色沉痛地跪在墓碑前,自己也慢慢屈膝,和他并排蹲在了一起,拿起他的手,紧紧握住,无声地传递着对他的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