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菁很有点儿怀疑他的话。这个东西再贵重也只是个做得比较精巧的杯子,并且还是个手工制作的陶瓷杯子。就算是全球限量只一件,可沈炎又不是术业有专攻的杯子设计师。

“就是这个小杯子?就花掉了这么多薪水吗?”

沈炎的表情看起来倒不像是在骗人,很郑重地点头:“没错的。”

“…那江南哥哥也太抠门了。”

“…”

韩菁下午回家,还没走过花园就听到了熟悉又反感的笑声。她顺着声音看过去,韩冰正依偎在莫北旁边,一起调^教着家里的那只金刚鹦鹉。

莫北看到她,冲她招招手:“菁菁来。”

韩菁把包包交给女佣,垂着眼睫走过去。莫北把手里的大胡桃和榛子搁在她手里,眼睛里带着笑意:“你都好久没喂它了。现在全家里它跟你韩冰姐姐最亲近,再不讨好一下估计它就该跑了。”

韩菁皱着鼻子瞪着那只鹦鹉,把心里的不快全部迁怒到它身上。鹦鹉也拿大大的眼睛瞪着她,并且试图去啄她手里的榛子,却被韩菁紧紧握住。于是雄鸟怒叫一声,女孩随之喝叱一声,然后一人一鸟继续瞪。

莫北和韩冰在一边看,几乎笑不可抑。

晚饭时候一家其乐融融。至少从韩冰的表情上看起来是这样。她和莫北分明只一天没见,却像是真的符合了那句成语“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晚餐期间有着说不完的话。而莫北还是那副温柔如水的笑容,依旧完美到流露不出任何情绪,堪称无懈可击。

韩菁托着下巴没精打采地喝着粥,韩冰的话题忽然落到了她身上:“菁菁明年就高考了,想没想过高考之后出国呢?”

韩菁骤然抬头,韩冰还是一副笑意盈盈的态度,极度温柔地说下去:“我的提议是认真的。你的小叔叔和江南哥哥很早就出国留学去了,我和你易宁嫂嫂也是在高考之后出国去留学的。年轻的时候长长见识,应该是个不错的选择。”

韩菁的目光又转向莫北。后者捏了捏她的脸颊,笑得同样很温柔:“前些阵子我们也提过这事,后来就总是忘记讲了。宝贝想去吗?”

韩菁幽幽地望着他,渐渐地眼神中渗出一股绝对抗拒的态度:“假如我不想去呢?”

“菁菁,你要想,假如…”

韩冰的话还没说就被莫北打断:“不想去就不去。没有什么关系。”

韩冰再度试图开口:“可是这个圈子里有几个年轻人是没有留过学的?出去后的感觉和现在在国内必然是有区别的。如果现在这样纵容舍不得,等到菁菁再长大一些,就已经变晚了。”

莫北笑笑,手指贴住韩菁的额头,声音很柔和:“菁菁不需要看别人眼色行事。她想做的就是正确的。”

第十二章

韩菁十八岁(一)、

韩菁呆在派出所的审问室里,原本戴着的墨镜摘了下来,露出一双乌黑的眼睛,两手乖巧地搭在身前,一身白色的淑女装扮,显得格外娇小安静,似乎刚刚在立交桥上超速行驶且撞到人的不是她。

做笔录的民警看看她,又低下头,问:“姓名。”

“韩菁。”

“年龄。”

“18。”

民警又抬起头来,上下打量了她一眼,十分怀疑:“你真有18周岁?身份证呢,带了吗?”

韩菁对他的眼神无动于衷,语气平铺直叙:“没有。”

“是没有身份证还是没有十八岁?”

相对于民警的啰嗦,韩菁再次回答得十分简洁:“后者。”

她的回答让民警皱起眉毛,语气很严肃:“没有十八岁就敢在立交桥上开车?甚至还是玩飙车?刚刚问你多少岁的时候怎么又说是十八?”

韩菁继续无动于衷:“还差两个月成年。”

等该问的都问完,民警继续担任着唐僧的角色,看着她的眼神中带着惋惜遗憾以及语重心长:“你一个小姑娘,知不知道人命的珍贵?幸亏对方躲得及时只摔断了腿,要是真撞到有个三长两短怎么办?你以为派出所跟牢房挺好呆的是吗?开的是你家长的车子吧?那么好的跑车,生生被你撞得车头凹进去一大块,挺好玩儿是吧?”

韩菁垂着睫毛,一言不发。

民警生出了非要让她认错的执拗,继续说下去:“再看看你自己,还没十八岁,今天是幸亏没什么事,要是真撞到,又该怎么办?你要是出了什么危险,你有没有想过你家长的感受?现在的小孩子怎么都越来越难管…”

韩菁继续垂着眼抿着唇,全部左耳进右耳出。

莫北赶到派出所的时候,韩菁刚刚从审问室中出来。远远见到他,眼睛微微睁大了一些,随即却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便重重扭过头去,梗着脖子不说话。

这个眼神让他想起了当初从教务主任的电话中得知她早恋时候的情景。黑白分明的眼珠里像是盛载了许多的话,也是这样的眼神,倔强又任性,还带着一点让人不忍心责罚的委屈。

莫北低叹一声,上前。

韩菁双手撑在椅子上,双脚悬空,无聊地看着相隔一扇玻璃窗的莫北在里面同民警交涉。

其实她并非不知晓自己的错误和责任,但只因为她的监护人是莫北,所以许多事情就可以简单搞定,只须一声冷淡的吩咐,她就免去了诸多的民事麻烦。

似乎她甩手留下的任何烂摊子他都可以收拾得干干净净。

莫北,莫北。

又是莫北。

她今天下午撞车之前的那一瞬间,想到的也是这两个字。

想到他叼着没有点燃的香烟手把手教她学开车,侧脸清俊,眉眼沉静,嘴角勾起的温柔她闭着眼都可以描摹下来。

——她因为物理奥赛得了全国一等奖,直接获得高考保送名额。确定被成功录取后,韩菁就彻底挥别了明华高中,在家清闲了多半月,接下来就缠着莫北要他教开车。

刚刚买了不久的新车作教学车,莫北这等精英老板当教练,她一个月来的学车阵容堪称豪华。

她本来上手很快,心情也十分愉快。韩冰这些天没有住在别墅,她的心情就更加愉快。

但这些都在今天下午戛然而止。

韩菁从书店抱了一摞书回来,别墅花园前没人,她隔着老远就听到二楼有隐隐的争吵声。

其实大概也不算是争吵,因为她辨别了片刻后,只听到韩冰一个人在歇斯底里。

用歇斯底里来形容她的声音真的不算过分。即使韩菁没有看到,从声音也可以分辨出这个莫北的未婚妻此刻大抵是真的快被逼疯了。

客厅里也没有人。韩菁一路轻手轻脚上楼,韩冰的声音越来越清晰,中间甚至还夹杂着陶瓷玻璃等的破碎声,以及女人的哽咽声:“前年订婚后我说结婚,你说你需要给韩菁缓冲时间,去年我说结婚,你说韩菁今年高考,不想给她刺激。如今我说结婚,你又告诉我要再等等。莫北,你是不是就吃准了我已经吊死在你这棵树上,所以你才可以这样欺负我?你一直在拖延,你究竟在等什么?我们结婚是迟早的事,韩菁总要面对这样的事实。她马上就要十八岁了,成年人需要独立思考独立生活,你还想把她溺爱到哪种程度?习惯是可以改的,莫北,你就不能从她身上移开眼,多考虑一下我的感受么?我来这座别墅两年,可到现在还是觉得自己像个外人,插不进去你们的生活。我人生里最美好的十年都给了你,从十九岁到二十九岁,你还想要怎样?你到底是还想要怎样?”

等到韩冰的哽咽声渐渐低下去,莫北才开了口,依旧是无懈可击的温柔语气,让人辨别不出喜怒:“你想要我怎么做?”

“我们今年结婚。”韩冰彻底收去哽咽声,声音很坚决,“最迟在年底之前,我们一定要完婚。”

又是良久没有回话。韩菁的心脏像是被吊在了半空中,空气已经凝滞,只等他来打破沉默。

不知过了多久,莫北终于回话,低低地却还是可以听得清楚:“好。”

韩菁想到这里,眼睛又开始被泪水遮得模糊不清。

事实上从听完莫北和韩冰的谈话跑下楼跑出客厅开车冲出别墅,截止到现在,她的泪珠已经掉了无数回。甚至都来不及鼻头泛酸喉咙哽咽,眼睛里的泪水就已经肆无忌惮地冲了下来。

她回想下午撞车之前的场面。因为泪水盈满眼眶,让她一时没有看清道路;而她的车子不知何时已偏离方向,对面的车子远远冲过来,她没闪没避,就眼睁睁地看着两车轰隆撞在一起。

那个时候她在想什么呢?似乎什么都没想,表情很平静,眼睛也没有眨一下。

然后她看着人群迅速聚集过来,仍然茫然得回不过神。

不过尔尔。

生命,情感,金钱。嫉妒,宠爱,美丽。当失去了最珍而重之的人,所有都不过如此。

曾经相信始终有一个人站在她身后,那样强大和纵容,足够支撑她肆意任性胡来。

他的容貌多年不见变化,他的丰姿依旧清贵优雅,他手掌的每一道纹路她都已经清楚记住。

莫北。

这是她至今为止生命里最重要的两个字,就仿佛是与生俱来的本能,呼吸相通,深入骨髓。

她明知事实的发展就应当这样,但还是逼着自己刻意不去想,掩耳盗铃一般,但它还是终究发生了,预料之中的事。如今他们要结婚,她难道还要重蹈订婚的覆辙么?

可又有什么用呢?是他亲口答应结婚的。

她再阻挠,结果也不会是她所设想的那个样子。

她马上就要成年,马上就要离开去大学,还有什么凭借腻在他身边呢?

所以,就算撞车真的怎么样了,又能怎么样?她倒是很情愿死在莫北之前,更情愿死在他俩结婚之前。

韩菁仰起头,重重呼出一口气,拼命想把眼泪逼回去。

她不想哭,真的不想哭。

但韩菁最终还是跑去了盥洗室。泪水悬空落下,顺着光滑的大理石台慢慢蔓延,渐渐就积成了一滩小水洼。

也不知过了多久,有个穿着警察制服的女人推门进来,看到韩菁在咬着唇无声地抽噎,神色有些异样,但还是很快恢复平常,然后拍拍她的肩膀:“是韩菁吧?你的小叔叔在外面已经等你很久了。”

韩菁点点头,深深吸了一口气,低下头去捧自动水龙头里冰凉的自来水。

她洗脸洗得很细致,但还是没能洗去红眼眶。整张脸蛋一看便知是被泪水浸泡过,眼睛已经泛肿。

韩菁处理不成功,瞅着镜子里的那双核桃眼,渐渐恼怒,然而怒气无处可发,便索性将前两天刚购的手袋连同手袋里的所有东西一股脑都扔进了一旁的垃圾桶。

她重重推开盥洗室的门,刚走了没几步就撞到一个人的怀里。怀抱温暖熟悉,衣服是米色系。

莫北没防备,被她莽撞的力气撞得后退半步,停下时便捧住她的脸,习惯性去捏她的鼻尖:“怎么这样久。已经没事了,我们回家。”

韩菁用手臂挣开他,不肯抬脸,扭过头就往外走,不咸不淡扔下一句:“我不要回去。”

那里有她有史以来最讨厌的人。她觉得恶心,更觉得难受。

她的脚步迈得奇异地快,莫北几步之内竟然没赶上她,在她身后问:“怎么?”

韩菁没回答。她都已经哭得乏力,现在一句话都不想说。

她的表现反常,莫北隐隐觉得不对劲,想去捉她的手腕,被她再次挣开,然后越走越快。到后来韩菁都小跑起来,一直出了派出所的大门,然后迅速拦住一辆计程车,接着头也不回地钻了出去。

莫北记住计程车的车牌号,看着计程车的转向灯亮了又灭,叹了口气,进了自己的车子,认命地追了上去。

韩菁跑得匆忙,都忘记了自己的钱包和手机已经随着手袋一起送给了派出所的盥洗室。

她猛然想起如今自己身无分文,一时又傻了眼。

再侧头看看后视镜,莫北的车子在她的视线之内,正不远不近地跟着。

韩菁咬着唇望了望远处的霓虹灯,泪水又差点莫名滴下来。

她终究还是需要他无微不至的呵护。她依赖他,仰仗他,也高高地仰望他。

她也终究还是认了命。

车子直奔城市外环,然后在一处酒店门前停了车。韩菁径直走到也跟着停下的莫北车前,格外笔挺地站着,脖子也梗得直直的,眼睛无波动地看着一边欲上前又不敢的泊车小弟,声音呈一条直线发出来:“我的钱包扔掉了。”

莫北推开车门走出来,揽了揽她的肩膀,见她还是僵着身体一动不动,垂着眼看她半晌,最后叹了一口气,越过她再次给她收拾烂摊子。

莫北顺着韩菁的性子,就在酒店住了下来。韩菁一直默默不语,进了房间就跑去阳台看窗外风景。莫北在她身后瞧了瞧,终究没有说话,转身去洗澡。

等他系紧浴袍走出来,韩菁还是维持着刚刚的动作,半点没变。双手抱膝,下巴也搁在膝盖上坐在那里,奶白色的衣服随风轻盈舞起来,头发也吹得飘扬,瘦弱的肩胛骨凸起,灯光下露出一截象牙色的优美脖颈,让人想到了白天鹅。

漂亮又倔强的背影。这两年韩菁越来越懂事,却也越来越倔强。

莫北在她身旁跟着坐下来。没有问为什么会撞车,没有问为什么要把手袋扔掉,没有问为什么会哭得眼睛红肿,只是揉了揉她的头发,这次韩菁顿了一下,没有躲避。

他牵起一丝笑意:“想不想去泡个澡?这个酒店的温泉还不错。”

韩菁闷声不答话。

“不想去啊…”他靠近了一些,也学她双手搁在膝盖上,却别有一种慵懒气质,软了声线轻轻地哄,“那想不想跟我说点儿什么呢?”

韩菁把脑袋转九十度,后脑勺冲着他,依旧闷声不答话。

莫北轻声而笑:“那好吧。我有些困了,先去睡觉了哦。”

韩菁一动不动。

莫北握住她的一绺头发,在她耳朵边再次重复,嗓音格外轻柔:

“还不跟我说话?那我真睡觉去了。”

他等了半分钟,韩菁还是硬着性子一声不吭。

莫北淡淡弯起唇角,刚刚站起来,袖口突然被揪住。一低头,韩菁正仰脸无声瞧着他,嘴巴扁成一条直线,眼睛里有泪花,是拼命压抑哭泣的模样。

她眨一眨睫毛,眼泪就成两串掉了下来。

泪水一旦冲出眼眶,就难以控制住。莫北很快蹲□把她抱住,温声安抚:“我家菁菁的眼泪是珍珠,不能总是哭。”

韩菁毫不领情,揪住他的袖子的手缠绕得越来越紧,边抽噎边瓮声瓮气地顶撞:“那也是廉价珍珠。你一点都不在意。”

莫北笑笑,指尖一点点拂去泪水,没想到却招惹得更多。他敛了笑容低叹一声:“我哪里不在意?明天去买个瓶子去好不好?专门盛珍珠用的。”

“一点儿都不好!”韩菁的声音陡然提高,眼睛哭得都睁不开,“你都不问问我为什么哭!你就知道表面功夫!知不知道治标不治本啊!”

“我的错。我只是觉得你想说的时候自然会告诉我。”莫北一手撑住下巴,“那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你为什么会这么伤心呢?”

“晚了。我现在不想告诉你了。”韩菁把泪水全都涂抹到他的袖子上,然后推开他撑起身,“我要去泡澡。不要理你。”

第十三章

韩菁十八岁(二)、

韩菁和莫北一共在外面待了三天,第四天两人才一起慢吞吞地回了别墅。

从开始到现在,莫北一直没有告诉她他要结婚的事。他不说,韩菁也不想主动问他。

她的心情低落到极点,连续好几天都没能缓过来。不愿说话,但除此之外,她正常吃饭,正常睡觉,正常练车玩滑冰,甚至还主动避免同韩冰的正面冲突。她和韩冰的角色有渐渐颠倒的趋势,韩菁息事宁人,韩冰却变得越来越步步紧逼。

可是韩菁太过正常,在其他人眼中就变得不正常了。江南过来的时候她正安静无声地捏着遥控拨电视,电视画面停留在她最讨厌的相亲节目上,但她的眼珠一动不动,明显是对着电视节目发呆。

江南清咳了一声,她也没发觉。走到她身旁,手在她眼前摇了摇,才把她的魂勾了回来。

江南笑:“小公主想什么呢,这么专心。”

韩菁抬头看了他一眼,又自顾自窝回了沙发里,缩成小小一团,唇红齿白,弯眉墨眼。

她纤细柔嫩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拨着旁边的小小含羞草,声带几天来第一次打开,带着喑哑:“你是要找小叔叔么?他去公司了。”

“没啊。我这回专门来找你的。”

“你找我干嘛。”

“来找你玩儿啊。我听莫北说你这两天都闷闷不乐的,谁问也不说,就想着我来管不管用。”

“不管用。你回去吧。”

“可我觉得挺管用的。”江南在她身边坐下来,把她纠成一小团的发尾慢慢柔顺,笑得清爽,“我听说你这两天都不说话,我这才来你就开口了,这就是一大进步。”

韩菁瞧了他一眼,好像在说“你真自恋”,然后扭过脸继续去蹂躏含羞草。

江南笑出来,推推她:“菁菁,宝贝儿,我这两天要去欧洲一趟,半个月以后回来。你想不想跟我一起去?”

韩菁奇怪地瞥了他一眼,因为心情低落,连带声音也很低很慢:“我又不是没去过,干嘛要跟你一起去。这种事你难道不应该是去问问我的小嫂嫂吗?”

她的表情太平淡,江南小心翼翼地瞅着她,轻声说:“你没生气吧?”

韩菁很想回一句“我生气不生气跟你有什么关系”,但脑海中突然作出了一个假设,让她提前封了口,并且用一种审视的目光仔细瞧着江南。

韩菁长久跟在莫北身边,连眼神都被传染。江南被她那目光看得鸡皮疙瘩乱起,她终于开了口,声线甚至比刚才还要喑哑几分:“你是不是在使调虎离山计?”

江南一顿,立刻笑起来:“开玩笑呢,我这等善良纯洁阳光美男子怎么会玩阴的。我就是听说你闷闷不乐,想带你出去散散心。想学车的话,也可以让我来教你呀。”

他说的越啰嗦,韩菁就越肯定他在欲盖弥彰。她咬着唇又偏过头,顿了半晌,然后把含羞草的叶子一片片地拔下来。

拔光了叶子又去掐枝茎。明明那动作缓慢无声又淑女无比,却看得江南有点儿心惊胆战。

等盆栽只剩下一个光秃秃的花根,韩菁才抽过纸巾擦了擦手,敛着眉眼低声说:“好啊,我跟你去。”

韩菁这还是头一次离开莫北这样久。江南声称他要忙的事十天就可以办完,剩下十天他将全天候二十四小时伺候着韩菁散心,于是返程机票定在二十天以后。

走的时候韩菁两手空空。她的机票和补办的证件全都搁在江南的钱包里,身上只带了一包纸巾和一只手机。

直到走的当天她还是一声不吭。莫北说的所有事她都是采取不拒绝也不迎合的态度,除了一直拒绝开口。嘴巴闭得紧紧的,只有吃饭和喝水的时候才会张开。

江南来接她去机场,车子停在庭院里,莫北叫住一去不回头的韩菁,走过去蹲下,修长的手指捻上她散开的鞋带。

他穿着米色的休闲服,半蹲着给她系鞋带。韩菁抿着唇,她只能看到他布满乌黑浓密头发的后脑勺,以及笔直得一丝不苟的脊背。

莫北一直都是绅士,每个动作都被他做得优雅如云,清贵如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