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菁菁,我们平时跟你小叔叔玩牌,最高兴的就是你来打电话。你小叔叔牌技了得,一般都能赢得顺风顺水,但只要是你,唯独你一个人,一通电话打过来,他后面铁定输得厉害。”

“觉得很神奇吧?这定律被我们验证得已经很精准了。你呢,就是你小叔叔命中注定的克星,生物学告诉我们一物降一物,果然还是很正确的呀。”

韩菁扭头看莫北,被莫北又转着发顶拧回去:“看牌。”

韩菁按照他的意思把骨牌扔出去,向后靠了靠,低声说:“你不否认,那就是真的咯?”

莫北“嗯”了一声,拿过一边的hellokitty保温壶喝了一口水,接话下去:“你们迟早也会有这么一天。”

众人信誓旦旦且异口同声:“我们不会的。”

等到小聚散去,韩菁精力不济,已经靠住莫北的肩膀半梦半醒。小聚地点离莫家不远,两人本是走着过来,也拒绝了他人搭载一程的提议,又走着回去。

薄雪浅浅一层,只有一个人的脚印。韩菁趴在莫北的背上,被他的大衣裹着,清爽气萦绕满身,她环住他的脖子,浑身放松,眼睛眯起来,一句话都不想说。

“菁菁,别闭眼,和我说说话。你现在睡着容易感冒。”

“我困。”

“我也困。”他笑笑,“就当陪我一起清醒。”

路上基本无人,韩菁睁着眼睛,脑袋缩进厚厚的衣帽里,藏得几乎瞧不见。

莫北的步子不急不缓,她趴在他的背上十足平稳。他的眉毛里有一颗浅浅的几乎看不到的痣,韩菁盯住那一点,不知不觉又困起来。

她已经很久没有这样被人背着走路。小的时候她坐在莫北的臂弯里,后来她赖在他的背上,再后来她牵住他的食指,或者整只手都被塞进他的手心,再再后来她渐渐发现,原来他的手心里不会只牵住她一个人,还有其他形形色色许许多多的美貌女子。

韩菁被一时冲动蒙蔽住的理智渐渐回笼。

莫北多情的那段时间,她觉得莫北被挖走一块,尽管不完整,却还是被自己牢牢霸占住最主要,从没觉得担忧。直到韩冰出现,这个人就是她心里的一颗刺。

时间永远流动,以前就是以前,现在就是现在。试图留住一切,只不过是人在幻想里才能出现的状态。

韩菁轻轻呵了一下,大团白气迅速出现再迅速消失。她戴着手套的双手更紧地蜷缩在袖子里,下巴搁在他的肩膀上,细声问:“小叔叔,你有没有最高兴的事?”

“有。”

“是什么?”

“我看着你一点点长大,你高兴的时候就是我最高兴的时候。”

“那你有没有什么后悔的事?”

“…有。”

“是什么?”

莫北笑了笑,把她又向上托了托,没有回答。

“那还可以挽回么?”

“我不知道。”

次日早餐,莫家全家出席。莫父主席,韩菁挨在莫父身边,韩冰坐在莫母身边,莫北下楼最晚,扫向长桌一眼,坐在韩菁另一边。

早餐韩菁照例吃的是蚂蚁餐量。鸡蛋羹吃了几口就放下,其他什么都没有碰。莫北瞧了瞧她,正要说话,莫父先严肃开了口:“晚上去韩家见到亲家公亲家母的时候,替我问好。”

莫北应声。莫父又说:“韩家最近的那项大工程,我总觉得不太妥当。高利润就意味着高风险,你提醒那边还是注意一下。”

莫北点点头:“我知道了。”

莫母插话进来:“亲家母估计会提点,我也想问问你们,你们到底预备什么时候让我和你爸抱个孙子或者孙女儿?”

莫北眉目不动:“妈,才结婚半年,您提得太早了吧。”

“早什么早?韩冰今年都三十岁了,再过几年生孩子的好年头都没了,那就难得多了。”

老人难过后代关,其实很能理解。韩冰垂着头,一副听凭安排温柔娴静的模样。韩家听着莫母的提点,眼睛也不眨一下,只低着头慢慢喝着莫北硬塞过来的酸奶。

“现在还不想要。”

“不想要?这是你一个人的意思吧?你都玩了三十年了,还不该收心?我和你爸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你都上初中毕业了。”

莫北取过帕子擦擦嘴角,很是无奈:“…妈,您又来了。上个月说您像我这么大的时候,我都上一年级了,半月前提点我的时候改口成了小学毕业,现在转眼我就升了高中。田地里被拔了三茬助长的禾苗,恐怕也没我长得快。”

晚上韩菁跪在软垫上,慢慢吞吞地同莫父对弈。这个跪姿从莫北偕同韩冰离开一直维持到他们两人从聚餐回来。

莫父收了棋局,韩冰笑着坐进沙发里:“今天家宴也邀请了公司高层,聊到件趣事。林易伟说他前些天在新加坡遇见一个小姑娘,对人家一见倾心,回头去查小姑娘给的名字,结果发现T市里根本没这号人。又给我们描述具体长得什么样,我当时怎么听怎么像我们家菁菁,就顺便问了一句,结果没有想到越说越像,最后给他看菁菁的照片,没想到真的是呢。”

莫父转头问:“菁菁对他印象如何?”

她垂着眼睛,眼神越发冰冷,说得无波无澜:“印象很差。爱夸耀,轻浮,吵。还长得那么黑,像根烧焦的木头。”

韩冰笑起来,语气很是温婉:“菁菁把我们和泰的顶梁柱说得就跟没人要的烂瓜一样。其实林易伟还有很多优点呀,能力强风评好,体贴人,又细心大方,而且顾家。”

韩菁抬眼,拽了拽莫伯父的袖子,撒娇:“可我就是不喜欢他呀。”

“他都那么老了,我觉着也不合适。而且还想着老牛吃嫩草,对咱菁菁自然没吸引力啊。”莫父笑得爽朗,“那你喜欢什么样儿的?”

韩菁恰到好处地低了脑袋,双手收在膝盖上,微微别过脸:“这个提得太早了吧。”

莫父笑得皱纹攒起来:“韩冰就是十九岁遇见莫北的。咱们家没那么多规矩。”

韩冰微微歪了头,也在浅浅地笑:“不喜欢林易伟,是不是就比较喜欢同龄的呢?我听说你和沈家三小公子走得很近,我瞧着他也挺不错的。”

韩冰故意混淆是非断章取义,韩菁只得把气咽下,把秀气的眉毛蹙得十分到位,轻声说:“韩冰姐姐你想拉皮条么?”

莫北慢吞吞插话进来:“韩冰,你就不要再说了。菁菁脸皮薄得很,哪经得起你这么一直问。”

话题没再继续下去,莫伯父叫了莫北上楼训话,莫母今晚去看望姐姐没有回来,客厅里只剩下韩冰和韩菁。

两个人笑容都收起来,背靠背地吃着瓜果。过了一会儿韩冰慢悠悠开了口:“韩菁,其实我是真心实意地高兴看到你的精神又恢复。”

韩菁在沙发里窝成一团,屏心静气地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可是你又为什么要回来呢?你既然接受了现实,就该聪明地知道还是眼不见为净。”

韩菁一粒粒地剥葡萄,还是一句话没有说,只是如雪的脸庞更微微白了几分。

韩冰的声音压低,低到只有两个人能听见:“回来也不能改变什么。你见了我讨厌,我见了你心烦,你除了对我眼睁睁的羡慕和嫉妒,其他什么也做不了。”

“莫北再护着你,也不可能事事都能让你顺心,他如今可没法给你承诺。你如果眼色稍稍好些,就应该能够看出来,你的小叔叔现在可离不了婚。所有人都看好这桩婚姻,你的小叔叔以前花心多情,他的前科摆在那里,大家只会相信我而不会相信他。再者,我保卫我的婚姻,本身就没有什么错。你这么在家里拖着,看着我跟莫北同进同出,你就不觉得难受么?在我看起来,你现在就是那个在刀尖上跳舞的人鱼公主,滋味儿用心如刀割几个字来形容不为过吧?”

“你是不是以为我现在跟莫北相处不大如意,你就能趁虚而入?醒醒吧韩菁,别说你没法得逞,退一万步讲,就算你真的得逞了,莫北真的和我离婚了,他娶不娶你还是另一个问题。再退一万万步讲,就算你所有的愿望都真的实现了,你最后的名头上还会额外再冠上第三者的名号,这样好听么?”

“想要怪的话,就怪你的小叔叔吧。他既然给了我权利,我就只能对付你到这一步。”韩菁微微地笑,“为什么不早点儿出国呢?你对我没了威胁,我保证我会对你十分的好。再说,追求你的人现在就那么多,为什么非要固执地吊死在你小叔叔这一棵树上呢?你现在蒙蔽了双眼,就想着非要把他抓到手不可,假如你出国看看,说不定你就会慢慢改了心意呢,还不会像现在这么煎熬,坐立不安又强自镇定。一举两得的好法子,我这可是作为一个旁观者真心实意给你的建议。”

韩菁剥着葡萄的手指早已停下来,搭在碟子边,整个人一动不动。韩冰弯了弯红唇,帮她完成没有剥全的葡萄,递到她的嘴边,声音很温柔,布满诱惑:“其实你这样也让你的小叔叔甚至是全家都感到很为难。为什么非要让你和你小叔叔之间的情感变质呢?付出不等同于回报,莫北对你并没有那个方面的意思,你再坚持也只是一个巴掌拍不响,反而会让人越来越头疼。你都长大了,总该替他人想想。感情又不是生命的唯一,你聪明又冷静,又很年轻,还有其他许多精彩的事情可以做,有其他美好的男孩子可以去交往。放人一马,也放自己一马,不是挺好的么,你说呢?”

第十九章

韩菁十九岁(四)、

尽管韩冰的话十足不顺耳,尽管韩冰的笑容十足不顺眼,尽管韩冰的香水味道十足不好闻,尽管韩菁百般不情愿,她在连续失眠两天败坏胃口四天后,还是决定在半月内就出国。

她再次玩先斩后奏,支开所有人独自去机场,直到落地英国见到沈炎后才给莫北打电话。

避开眼神接触没能给她更多的勇气,听着电话里莫北微微一怔之后的询问,韩菁的语气因为底气不足而显得有些冲:“刚刚说好了你不准问我为什么。”

“那你抵达了机场,有没有人接你?”

“沈炎在这边。”

“菁菁,”莫北这次停顿得更加久,轻轻吐出一口气,缓缓开口,“是因为韩冰么?”

“和你无关。”四个字说完即挂断。

从机场到饭店的路上,韩菁除去一开始对沈炎挤出的一丝笑容外,其他时候都把手机抵住下巴,一个人愣神打发时间。

沈炎没有打扰她,车子里一直都很安静。一直到菜色被端上来他才轻声打断她的神游。

韩菁仍旧有些心不在焉,她心情很差,胃口不好,只尝了几口就恹恹地搁了刀叉,眉尖也淡淡蹙起来,只是撑着下巴瞧远处来往步履匆匆的行人。

沈炎瞧了一眼她面前的餐碟,说:“吃得比过年那会儿还要少,是这里的东西不好吃?”

“还好。是我刚下飞机没有胃口。”

他又询问她对他下午安排的意见,夜游的建议,身体健康问题,对英国的适应与习惯程度,但不论他说什么,韩菁的回答都只有一个字,“好”。

最后沈炎也把刀叉放下,眼睛墨黑,说得一派云淡风轻:“还有最后一件事,晚上和我睡一起吧。”

韩菁又是习惯性地说“好”,直到沈炎轻挑眉毛,唇角牵起淡淡的笑意,她才忽然醒悟过来,扭过脸对着他,眉尖更深地蹙了起来。

“别误会,先听我解释。”他打了手势,“你的那些同班同学要到半年以后开学的时候才会过来,这期间我倒是可以帮你找房子,但是一个人住不比两个人住得踏实,何况你刚来,人生地不熟,又是一个女孩子,倒不如搬过来和我一起住。我自认我的房子够大,并且我还自认我的自制力足够好,以及长着一张可以十足给人信任感的脸。”

韩菁没有撑住,终是抿出了一个微笑:“可是撇开别的不提,你一个人住了这么久,应该早就独来独往惯了吧。其实我的毛病特别多,是你无法想象的多,而且还挑剔得很,另外我还想请女佣,以及不受任何约束,和你住在一个屋檐底下,迟早会把你的耐性给磨光的。”

“迄今为止,还没有人能把我的耐性给磨光过。”沈炎轻轻点了点桌沿,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这听起来挺像大话,不过真的是实话。”

“我是百分之百诚意邀请。”沈炎想了想,“假如你不放心的话,我们可以约法三章。假如你还不放心约法三章的话…我目前还真没有想出什么更好的方法。因为我觉得拿我的人格做担保就够了。”

“…”

韩菁最后还是和沈炎一起去了他在英国住的房子。并且她在第二天换了当地号码,简单告知了T市的亲人,随后又委婉但是坚决地强调自己想要独处一阵子,不想要人打电话关心,更不想要人前来探望。

沈炎的房子不算小,至少两人加上女佣同处一室亦不会让韩菁觉得空间狭窄。沈炎有他的论文要忙,韩菁喜静,也不想出去走动,索性帮着他一起查阅资料。

不长时间里,韩菁发现了不少意料之外的事。她没有想到沈炎居然还是技术全能。

基本上来讲,韩菁琴棋书画样样精通,高尔夫网球跑马划艇也掌握得很熟,淑女和贵族应该武装起来的技能她都必备,但是一旦涉及一个人独自生活时应该做的事,她一样都不会。

沈炎却不同。他原本就没有请女佣,连小时工也没有,一个人独自打点一切。他对吃很有一套,对做饭就更是有一套。

两人出去吃了两天,沈炎在看到韩菁每次动刀叉的次数都少得可怜之后,在第三天又恢复了自己在家做饭的习惯。

韩菁在T市公寓的厨房是摆设,沈炎这里的厨房内五香俱全。他一人住的时候便不肯在舌头上委屈自己,如今加了一个人,三餐以及下午茶就更不能含糊。

韩菁长这么大,却还基本不曾在厨房里晃悠过。以前不曾关注过,导致她如今见到沈炎穿着家居服用各式锅子各式调料捣腾出各式美味中餐来,觉得从头到脚的新鲜。

去超市买食材之前,沈炎问她:“你有什么不爱吃的东西么?”

韩菁想了想:“葱姜蒜,胡萝卜,洋葱…目前想到的就这些。”

“不吃葱姜蒜…一点都不吃?”

“…假如弄成粉末尝不出味道的话,还是会吃的。”

到了超市,韩菁跟在沈炎后边走,推着购物车的人顺手拿了一只番茄,然后扭头看向身后,用眼神无声咨询。

韩菁咬了咬嘴唇,还是开口:“我不吃番茄。”

沈炎扔下番茄推车向前走了几步,停下,又拿起一根手臂长的黄瓜,继续回头,韩菁还在咬着唇,低声说:“不爱吃瓜类。”

继续往前走,韩菁的回答基本不变:“…不喜欢吃空心菜。”

“西兰花也不喜欢。”

“是不是绿色叶子的蔬菜都不喜欢?”

“…差不多。”

“蘑菇呢,吃不吃?”

“…不吃。”

“香菜?”

“…不吃。”

“青椒?”

“…不吃。”

“玉米?”

“…”

如此绕着蔬菜区走一轮下来,本来空空如也的购物车里只添了土豆和茄子,韩菁已经汗颜地不肯再开口了。她以前在国内的时候,莫北熟知她的脾气,迁就她的挑剔,在家在外都极少会做她不吃的东西,时间一久,让她已经忘记了自己以前是多么的挑食。

沈炎却还是一副平淡如水的模样,见韩菁停在身后三米远没有跟上来,又推着车退了回去,稍稍低眼,唇角微微弯了弯:“肉类有没有不爱吃的?”

“…基本没有。”

“猪肉,羊肉,牛肉,鱼肉,虾蟹海鲜之类,这几个有没有什么不爱吃?或者哪个会过敏?”

韩菁说话口吻终于稍稍有些放松:“这些都可以,都不会过敏。”

沈炎又瞧了瞧她,韩菁眼睛清澈,没有躲闪,确认了没有撒谎,于是唇角又上弯了几度:“早先没问,怪我了。原来你和我一样是食肉动物,那我们去挑肉。”

沈炎的身影遮住韩菁眼前视线,他挑拣东西的技术甚至能称得上专业,且一丝不苟,脊背依旧挺直,袖口卷上小臂,露出蜜色健康的皮肤,微微抿着唇,侧颜俊秀清朗。

韩菁瞧了瞧他,总觉得哪里如此熟悉。

基本相同的身高,基本相同的认真,基本相同的动作。再想想江南和另一些发小,似乎可以这样总结,绅士的风度大都相似,粗鲁的态度则各有各的不同。

韩菁透过他的动作恍惚了好一阵,终于勉强回神过来。

晚上一顿丰盛大餐,被沈炎笑称为迟到的接风宴。食材繁多,流程复杂,他一人下厨,做得却也有条不紊,且十分速度。

韩菁无忙可帮,一晚上做的唯一一件事就是端坐在餐桌旁,看色香味俱全的中国菜一盘盘端上来。

最后盛上来的是鲈鱼汤,沈炎脱了围裙坐下来,指了指面前一个有丁点缺口的盘子,说:“盘子太少差点不够用,幸好这个还没有来得及扔。否则今天晚上要对着锅吃菜了。”

“你来这里以后总是做中国菜么?”

“差不多是这样。”沈炎盛了一碗汤递给她,“跟西餐比起来,总觉得还是这些比较可口。”

除了做饭,韩菁还渐渐觉察出了沈炎其他的特点。他时间计算精准,做事效率极高,可以不需要闹钟就准时起床,误差不超过三分钟。然后在接下来的半小时里做完以下一连串的事:洗漱完毕,仔细浇灌花园里的植物,阅读一份报纸,去附近超市买来食材后做完早餐,再花五分钟或者以上的时间叫醒她起床。

除此之外,让韩菁越发觉得神奇的是,沈炎居然还会女工,并且补出来的针脚绵密平实,如果忽略线的色差,几乎瞧不出来新旧区别。

“我表妹小的时候,外祖母一直拿名门闺秀的教条严格鞭策她。有回让她在一周之内完成一幅荷花刺绣,她贪玩了几天,最后实在完不成了,就逮住唯一跟她同龄的我跟她日夜轮换着绣。”

“两个人绣出来的东西,总归会有些地方不大一样吧?”

沈炎笑容很清浅:“都是应付交差的活计,我俩针脚一样的烂,外祖母眼神也不大好,总之最后是应付过去了。结果以后这家伙总是厚着脸皮来找我,最后她刺绣没成器,我倒是绣得比她还好。”

韩菁屈起一条腿,半跪在沙发边,手指又忍不住在刚刚补好的刮破窟窿的地方轻轻摩挲,依旧觉得消化不能,说:“这说明你比你表妹聪明而且进取。”

然后就听到沈炎的笑声从她的头顶上飘下来,优雅悦耳:“多谢夸奖。”

韩菁与沈炎待在一起的时候,总觉得他能很轻松就身兼多职。如今也是一样。沈炎自己的地盘自己做主,韩菁来到英国一个月,请的女佣在房子里基本无所事事,一个月后终于辞退。

女佣被辞退后没几天,有旧人到访。

说是旧人,也不过才一个多月没见。当那张经典娃娃俊脸在包装精美的礼盒后面探出来的时候,站在沈炎身后的韩菁忍不住冷了脸。

江南把礼盒塞进江南手里,从进门到坐进沙发,一直都维持着和煦灿烂如阳光的笑容。

沈炎很客气地按照长幼尊卑唤了声“江南哥”,韩菁则是完全的语气不善:“你来做什么?”

江南先冲沈炎笑着点头,然后对韩菁答得从善如流:“办公,顺便看看沈炎,最后再顺便瞧瞧你。”

韩菁满脸不信,很是鄙视地瞪着他。

江南依旧笑眯眯地:“我这么说你又不信,那你还问我做什么?”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我哪会知道你在这里。”江南接过沈炎递过来的白水,喝了一口,环顾房子一周,眼神在他们两人身上不住游移,脸上仍旧挂着微笑,说话慢悠悠地,“来沈炎这儿就是想问问你在哪儿住着,没想到你们两个住在一起,倒省了我再跑路。”

晚饭时间,也不知江南和沈炎两人串通了什么,等到韩菁从卧室里消了半肚子的气出来,沈炎已经不见踪影,江南则搂住她的肩膀,不由分说把她往外拖:“陪你江南哥哥吃顿饭。飞机餐无法形容的难吃,我现在已经饿得浑身没劲儿了。”

——浑身没劲儿还能拖动她大步流星地往外走。韩菁睨了他一眼,嘴唇抿着,一句话也没说。

落座,吃饭。韩菁照例没吃什么就放下刀叉,倒是江南,大概真的是饿狠了,菜色端上来后的前十五分钟一直都在低着头吃东西,一句话都没和她说。

但等到十五分钟后他抬起头,韩菁看到他的眼神,便知道即使说客是最擅长甜言蜜语忽悠人的江南,他后面的话也绝对称不上什么好听。

“这一个月在英国待得怎么样?有没有不如意的地方?”

韩菁面无表情:“我在这边好得很。江南哥哥,请你说重点。”

“菁菁,”江南擦擦嘴角,指着自己的眼尾,略略收敛了几分笑容,“我前两天才发现,我的眼角已经开始有小皱纹儿了。”

韩菁眉目不动,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你和你小叔叔之间有矛盾,这个我知道,我也能理解。但是宝贝儿,你能不能告诉我一句实话,你这次刚从新加坡回国,又马上不打招呼跑到英国来,还不肯让大家来看你,原因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