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他还庆幸陛下愿意给平阳侯府一个面子,宽恕逆子的行为,下一刻陛下的话就直接打脸,不仅让苏家去退婚,还给了他儿子一个‘德行有亏’的评语。

这下可真是祸不单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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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佑宁骑在高头大马上,身后跟着两排挑着红担的下人,荣耀骄傲的模样,谁能想到他这是去退婚的呢?

而且他这还不是普通的退婚,是——奉旨退婚!

原本苏家只是想有个正经理由来退婚,可没想到,孙御史那一纸状子,直接给他们告到了一个奉旨退婚的旨意。

这下总算不用担心妹妹会因为退婚而毁名声了,谁要敢说半句,就是对圣上不敬,没有比这更好的结果了。

所以,苏佑宁心里的高兴程度直接写在了他那张英俊的脸上。

把裴家的聘礼送回,再把已经跟裴家交换了的妹妹的庚帖拿回来,从此以后,苏家和裴家就再也没有任何关系了。

爽快!

平阳侯看着苏家那竖子高坐马背,趾高气昂离开的样子,就觉得心梗,可他不敢在表面流露出半分不满。

一桩没成的婚事,让裴家瞬间从云端跌落泥地,平阳侯府的金字招牌上从此以后就多了‘德行有亏’四个字,平阳侯心里那个恨啊,牙根几乎都要咬碎了。

但让平阳侯郁闷的还不止这些。

有了圣上和太子说的那评语,以后根本不会有世家之女或高门之女愿意把女儿嫁到平阳侯府来,他昨日还在家里嫌弃杜家女,可现在人家却成了平阳侯府能选择的范围里的最好选择。

真是一步错,步步错。

他若不回去再打一顿那个糟心的儿子,平阳侯觉得自己都要撑不下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主角光环教做人系列。

第十一章

东平伯府后院传来哭声,东平伯夫人王氏在厅里站了许久,终究是没舍得就这样离开。

女儿已经连续哭了好几天,再这么哭下去,只怕眼睛都要哭瞎了。被说女儿想哭,就连王氏自己都特别想哭,这都什么事儿嘛。

想到这些天发生的事情,王氏就心烦,折返回里间,屏退所有伺候丫鬟,在趴在床上哭的女儿床边坐下,忍了片刻,终于忍不住了。

“别哭了。做了这么丢人现眼的事情,你还好意思哭。”王氏骂道。

趴在床上哭泣的杜嫣然稍微顿了顿之后,突然就哭的更大声了,王氏急的在她身上盖的被子上重重打了两下:“别哭了!”

杜嫣然像是跟王氏赌气般,不仅没有停止哭泣,还开始撒泼拍打枕头,一副孩子气闹脾气的样子,突然手骨打到了床板上,疼痛让杜嫣然哭的更加伤心了,这下王氏终于心疼了,一把搂住杜嫣然道:

“好了好了,我的小祖宗,你就别哭了。手打疼了没有?让娘看看。”

杜嫣然还收不住脾气,躲着王氏,不让她看手上的伤,被王氏一把抓住,她也就罢了,转过身来抽抽噎噎,哭了几天,只见她原本细长的丹凤眼,已经肿成了核桃,泪水婆娑,眼睛几乎都要睁不开了。

看见女儿这样,王氏心中再大的怨气也撒不出来了,心疼的给女儿抹泪:

“看你都憔悴成什么样了。可怜见的。”

杜嫣然一把扑进了王氏怀抱:“娘,我完了,我这辈子都完了。从今往后,我是没脸出门见人了。”

一个姑娘家的清白没有了,跟着个男人出去私会,还给官府当成流莺抓了进去,若传出去,她真是没脸做人了。

王氏在女儿后背轻敲了几下,以示惩罚:

“你糊涂,糊涂啊。我再三叮嘱你,这段时间不要与他见面,你非但不听,还惹出这般大祸,你爹现在恨不得生抽了你的筋,生扒了你的皮!”

王氏说是这么说,可孩子是她怀胎十月生下来的,自己不心疼,谁还会心疼呢。

“平白让柳氏那个贱人看了笑话,你都不知道她有多得意。”

柳氏是东平伯的宠妾,跟王氏斗了半辈子,好在王氏出身高,女儿又入宫做了昭仪,要不然这伯府估计就是柳氏当家了。

原以为只要把小女儿再嫁入平阳侯府做世子夫人,她就能彻彻底底的压在柳氏头上了,原本都要成功了,裴家已经答应去苏家退婚,眼看事要成,却突然出了这么一档子事儿。

要说着急,除了杜嫣然自己着急之外,王氏也着急啊。

“娘,你说出了这事儿,表哥会不会不要我了。如果他不要我,那我就只能去投河了。娘,你说表哥会不会不要我呀?”

杜嫣然现在最担心的就是自己付出了一切,连名声都赔上了,最后表哥却不娶她,那她除了投河就真没别的出路了。

“他敢吃了不认账,我会放过他吗?便是我不能将他如何,还有你姐姐在呢,你怕什么?”王氏出言宽慰小女儿,忽的想起来个问题,王氏问杜嫣然道:

“倒是你,你是发了什么懵,这个时候跑出府去跟他在那处见面?地方是他选的?”

杜嫣然擦擦眼泪,从枕头底下拿出一张信笺交给王氏。

“是表哥约我去的那里,我,我什么都不知道。”杜嫣然现在后悔的想撞墙,如果早知道会发生这些,那天她就是在家里把凳子坐穿了也不会出门去的。

王氏看着信笺,冷静下来,不是她要怀疑,是因为事情实在是太巧了。全京城东西南北的客栈加起来少说也有上千家,怎么裴遇偏偏挑了个给巡城衙门盯上的客栈呢?要说这其中没有点什么阴谋阳谋,她都不信。

杜嫣然看着母亲凝重的神色,忽然想起来那些官兵闯进门之前,她和表哥说过这件事,吸了吸鼻子,杜嫣然对王氏道:

“娘,说起来也是奇怪,我当时问表哥为何要选在那里见面,可是表哥也这么问我。”

王氏眼中闪过一道精光:“然后呢?”

“然后……”杜嫣然刚刚收起的泪水又泛滥开来:“然后官兵就闯进来了呀。”

王氏经历一生,见过不少事情,听了杜嫣然说的这些以后,愤愤的把信纸揉成一团,说道:

“你们这是中了别人的圈套!我就说这世上怎会有如此巧合的事情,那么多客栈,偏偏让你们选中了间要出问题的。”

杜嫣然不解,将那纸团捡起,说道:

“什么圈套?可这信,明明就是表哥写的嘛。他的字,我不会认错的。”

王氏冷哼:

“一封信而已,只要找个能仿他字迹的能人异士,要多少他写的信没有?”

“可,可谁会害我们呢?我,我这段日子,连侯府都没有去啊。”杜嫣然想不出来背后到底有什么阴谋。

她想不出来,王氏可是心中有了点眉目,其实只要稍微想想,几天之前的风向还是苏霓锦被传艳词,受裴家胁迫,可几天之后,风向就突然变了,不仅风向变了,还把裴家和杜家连在一起掀翻了。

现在的情况是,裴家、杜家吃了大亏,苏家得了圣意,潇潇洒洒的退了婚。

怎么想好处都在苏家身上。

王氏不信这世上有无缘无故的好运,所谓的好运,全都是背后辛勤耕耘和谋划出来的东西,就好像之前苏霓锦的艳词事件……

想起这件事,王氏问杜嫣然:

“你可有跟谁提过,周生写苏霓锦艳词的事情?”

苏家和裴家的事情,一直都是裴家出面在周旋,杜家连面都没有露过,可是苏家一出手,却精准无误的对准了裴杜两家,这说明,很有可能苏家在那之前就已经知道了杜家背后传播苏霓锦艳词之事,他们怀恨在心,才用这般狠辣的手段回击。

杜嫣然连连摇头:“没有!我怎么可能跟谁说呢。要被人知道了是我们暗地里对苏霓锦动手,别人该怎么想我呀。”

王氏知道现在就算问杜嫣然,这个傻孩子也说不出什么所以然来,所以,她干脆不问了,反正事情结果就是这样,苏家最后得了所有好处,那他们就是脱不开干系。

凭什么自家女儿受了这天大的委屈,那个苏霓锦却能安然无恙,她杜家女儿是绝对不能给她苏家女儿挡刀子的。

“娘,您怎么不说话了?”杜嫣然看着母亲越发冷峻的脸色,觉得有些害怕。

“女儿,你放心吧。娘定会给你讨回这个公道。别人让你不好,娘就让她更不好!他苏家想要脸面,我偏不给他们脸!”王氏恶声恶语道。

杜嫣然似乎有点明白母亲想做什么,有点担心,道:“娘,您是不是又要让周先生去写那些东西?周先生是父亲的门客,万一他要是被苏家人查出来,会牵连父亲的。”

现在杜嫣然唯一的倚靠,就是东平伯府,她可不希望自己唯一的倚靠再出什么问题。

王氏却不以为然:“他既是你父亲的门客,那就该帮着主人家分忧。那周生本就是个假道学,让他做这些,只怕他自己乐意的很呢。这些事情你就别管了,这些日子你好生养着,我过两天再去侯府,让他们尽快把你和裴遇的婚事敲定,如今苏家的婚已经退了,你们之间再无阻碍。”

杜嫣然得了母亲的安慰,心情果然纾解不少,在丫鬟婆子的精心伺候下,在房里安心休养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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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霓锦在房间里清点她的私产,原以为自己是官商二代,怎么说也该是个小富婆才是,可是当她把自己所有财产清点一遍后才发现,自己不仅不是小富婆,连‘富余’两个字都谈不上,回想自己的钱都用到什么地方去了。

原主爱与人攀比吃穿用度,属于那种别人有什么,她也一定要有什么,并且一定要比别人好,比别人贵才行,有条件就攀比,没有条件创造条件她也要攀比。所以原主从小到大,除了身边买的一堆根本没有用的垃圾之外,仅剩的所有可支配财产加起来才二百二十两银。

这对于一个‘官商二代’来说,实在是太清贫了。

就在苏霓锦无精打采的趴在桌上盯着自己所有财产发呆的时候,苏佑宁咋咋呼呼的跑了进来。

“妹妹,出事了出事了。”

苏佑宁手里捏着一叠纸,急急忙忙跑到了苏霓锦身边坐下。

苏霓锦大大的眼珠里盛满了雾气,显示着自己此刻有多不开心,兴趣缺缺的往苏佑宁看去一眼:“怎么了?”

苏佑宁似乎说不出口,将那一叠纸送到苏霓锦面前:“你自己看吧。”

苏霓锦拿过那一叠纸,前后翻看了一遍,秀丽眉峰微微一挑:“还敢来。”

不用细看苏霓锦就知道这堆纸是什么意思。

“现在怎么办?这些艳词,艳诗流传在外面,还有人专门放风声,把这些诗句里对应的人物全都说成是你了。再这么传播下去可怎么得了啊。”

这就是苏佑宁着急的原因,如果是那种明刀明枪的事情,他也不会过来烦妹妹,可这种背地里散播谣言,躲在暗处放冷箭的行为,他是在解决不了。

苏霓锦低头翻看着手里的纸,跟急的像热锅蚂蚁的苏佑宁相比,当事人苏霓锦的表现绝对可以用淡定来形容了。

好半天,苏霓锦都没有说话,苏佑宁等不下去,终于忍不住推了推她。

“你倒是说句话呀?”

苏霓锦将手里的纸放下,对苏佑宁微微一笑,回了一句:

“就这种幼儿园尺度,我只能说写的人……太不专业了。”

作者有话要说:女主:呵呵,拿这种幼儿园的车骗谁呢?让姐来教你什么叫真正的开车技术!

第十二章

苏佑宁盯着苏霓锦看了一会儿后,问:“幼……儿……园是什么?”

“呃。”苏霓锦一愣:“那不重要。哥哥你知道现在最重要的是什么吗?”

苏佑宁认真想了想,指着桌上的纸说道:“销毁这些!”

“……销毁这些有什么用?你这边销毁,人家那边再写,你跟得上吗?”苏霓锦问。

我在明,敌在暗,确实跟不上。

苏佑宁有点乱:“那我们现在应该做什么?”

苏霓锦扬扬手上这些纸,说道:“找源头。”

“我知道要找源头啊,可这些东西传播的人多了,谁也说不清楚到底是从哪里来的。”麻烦就麻烦在这个地方。

苏佑宁在得知这件事的时候,已经派人暗地里去查过一轮了,可这玩意儿就跟流言似的,一传十,十传百,一个一个的按顺序问下去都未必能问出什么来,更别说根本不可能每个人都问一遍。

“谁让你去查传播的源头?你得查这些字的源头。”

苏霓锦提醒苏佑宁,苏佑宁愣了片刻,仿佛有点头绪。

查字的源头倒是可行。

能写出这些乌七八糟东西来污蔑女子的人必然是个大大的混球,但这个混球首先得是个读书人,会写字会写诗,才能写出这么些个东西,要找出传播的源头不容易,但是要通过字迹找出一个读书人,只要有途径就能办到。

大祁注重科考,有功名的读书人受世人尊重,朝廷也相当重视,有专门的学台衙门对各省生员进行管束,有功名在身的读书人入京后,每月都要去学台衙门登记住所与所司职业,以便追究和考核,也就是说,只要是考过功名的读书人,无论你是外省入京,还是原本就是京城人士,不管哪种情况,都在学台衙门里留有记录。

“我这就去学台衙门。”苏佑宁虽然觉得任重道远,但为了妹子,他必须要去试一试的。

苏霓锦美眸一蹙,不解问:

“你去学台衙门干什么?一个个的翻记录吗?在京读书人,少说也有千儿八百个吧,你要翻到猴年马月?”

苏佑宁露出不解,苏霓锦继续说:

“咱们都已经确定上次的诗和裴、杜两家有关,这回他们故技重施,变本加厉,那你也只要需要以这两府的师爷、门客为目标去找,不就可以了?”

苏霓锦觉得哥哥就是关心则乱,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忘了。

闻言,苏佑宁果然一拍脑壳:

“正是如此,我怎么这么笨。”

说完,苏佑宁就想收拾收拾桌上的纸离开,被苏霓锦拦住:“等等,给我留几张。”

“这种污秽之物怎可留下。”苏佑宁可不想妹妹那双漂漂亮亮的眼睛被这种东西污染。

苏霓锦神秘一笑:

“嘿嘿,我另有他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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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佑宁不负众望,在锁定目标之后,没过多久就找出了幕后。

“这字的主人叫周彦,身边的人叫他周生,他是东平伯府的门客,丰县人,是个举人,会试落榜后没回家乡,在京里找门路,两年前入了东平伯的眼,在东平伯府做客卿,据说这人有点本事,两年就做了东平伯的心腹,不过人品一般,好酒好色。”

苏佑宁将调查的结果告诉书案后的苏霓锦,苏霓锦听后,把笔放在笔架上,走出书案,问:

“确定是他吗?”

“确定!这个周生喝了点酒之后,就喜欢写淫词滥调,他字也有特点,身边不少人知道。”

苏佑宁兀自倒了杯茶,边喝边说:“这狗东西活得不耐烦了。”

“他是活的不耐烦了,不过罪魁祸首还是东平伯府。”苏霓锦提醒。

苏佑宁点头:“没错!最可恶的就是杜家,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若是其他事情,定要父亲去御史台告他,偏偏这种事告不得,可惜啊。”

如果不是涉及到妹妹的名声问题,就凭东平伯纵容手下写淫词滥调编排官家小姐一事,就足以让东平伯吃一棍子。

苏霓锦将桌上的一叠纸拿过来递给苏佑宁:

“去御史台告他,还要费尽心思跟他打官司,劳心劳力的,不如私底下解决来的痛快。”

苏佑宁不解的接过那叠纸,低头翻看了两张,脸色就不对了,猛地将纸合上,两只耳朵顿时红透:

“这什么呀?”

有一瞬间,苏佑宁简直以为自己看错了,这纸上写的东西可比周生写的那些惊爆多了,遣词用句让人看一眼就脸红心跳,总之不是什么正经东西。

“周生的诗集啊。”苏霓锦无辜摊手:“我替他写的。”

“……”

苏佑宁愣了老半天才回过神来,鼓起勇气,又低头看了几眼,只觉得越看手里的纸就越烫手。

“不是……”苏佑宁的声音有点发虚:“这些东西,你,你怎么写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