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佑宁盯着账本看了一会儿后,脑中想到一个人,犹豫再三后,还是对父亲提出:

“爹,您觉得若是找个精通此道的人来看,会不会能看出点端倪来?”

苏轸微微睁开双眼看向儿子:“你是说……”

见父亲没有立刻反对,苏佑宁再接再厉建议:“妹妹呀。妹妹在仿字之道上的天分,爹您是见识过的呀。若用她的眼光来看的话,说不定比我们看的更仔细,更真切。”

苏轸想起女儿上回模仿他的字,不过看了两眼,她就把他的字迹模仿了出来,女儿在这事上的天分是毋庸置疑的。

可这账本的事情是朝廷公事,怎好叫一个小女儿参与。

苏佑宁见父亲还在犹豫,又道:

“爹,喊妹妹过来看一看,她能看出来最好,看不出来,反正在家里也没人知道。就试试嘛。”

苏佑宁自从见识了妹妹这接二连三的本事之后,现在对妹妹简直推崇至极,莫名的心生自信,就是觉得妹妹说不定有这本事。

苏轸想想儿子说的不无道理,反正是在自己家,让女儿来看一眼,确实不是什么问题。

“你去喊她过来。让她一个人来,悄悄的。”苏轸说。

苏佑宁领命下去,不一会儿的功夫,就把正在房间数私房钱的苏霓锦喊了过来,一路上也不跟苏霓锦说为什么,神神秘秘的把她带到了苏轸的书房。

苏霓锦进门之后,苏佑宁就在后面把书房的大门给关了起来,苏霓锦不明所以,正要发问,就看见父亲站在书案一侧对她招手,苏霓锦过去还没来得及行礼问安,苏轸就指着书案上的两本账本对苏霓锦说道:

“你替为父看看这两本账本,可有什么区别?”

苏霓锦愣了好一会儿,没搞懂这是什么情况,把她喊过来看账本?

苏佑宁从后面把她推到了书案后头,指着账本说道:“别愣着了,你不是对仿字很有研究嘛,你替爹看看,能不能看出什么头绪来。”

苏霓锦就这样被赶鸭子上架了。

作者有话要说:女主被赶鸭子上架了,2333333,男女主见面,我掐指一算,应该就在下章吧。

第十五章

苏轸拿回来的两本账本看起来确实一模一样,苏霓锦弯腰凑近看了片刻后,将两本账本拿到窗前,让苏佑宁把窗户打开让她借光,在窗台前将手中的两本账本从头到尾翻了一遍。

苏轸和苏佑宁父子站在她身旁,见她看的认真,也不敢打扰她,直到苏霓锦把两本账本都翻完了,苏轸才道:

“看出什么了吗?”

虽然他这么问,但其实心里已经不抱希望了,因为字这种东西,要是能看出来早就看出来了,何必要翻完整本账本呢。

苏佑宁也是这么想的,要能看出来,应该几个字就看出端倪,没必要翻完全本的,翻全本就说明妹妹也拿不定主意吧。

怕妹妹不好意思说,苏佑宁安慰道:

“唉,户部那么多官员都看不出来的事儿,妹妹不必挂怀。”

苏霓锦转身,指着放在窗台上右边那本账本说道:

“谁说我没看出来。看出来了,这本肯定是假的。”

苏轸眼前一亮,不过瞬间便黯了黯,沉声警告:“这是大案,事关很多人的生死问题,你切莫信口胡说知道吗。”

苏霓锦眨巴眨巴两只明亮的黑眼珠子,在父兄身上回望两眼,知道父兄是不敢相信她的话,以为她是不懂事,为了争面子才胡说一通。

“我是认真的。”苏霓锦说。

苏轸和苏佑宁对看一眼,苏轸尽管还是怀疑,但最近因为这件事,所有同僚的脑子都已经想的僵化,不指望女儿真能分辨,但若能有点新思路也是好的,于是问道:

“那你且说说为什么。”

苏霓锦将两本账本都翻开在同一页,让父兄过来看,苏佑宁百思不得其解:“让我看一百次,我也觉得一模一样。”

“这两本账册表面上看起来确实没有任何区别,账本是户部统一发行的真本,上面的字也看不出分别,单从字面来看,确实是个非常严谨和高明的仿字高手,我也说不出他的仿字哪里有问题。”苏霓锦对父兄解释自己的看法。

“那你为何确定这本是假的?别说什么感觉,感觉是成不了证据的。”苏轸又问。

苏霓锦摇头:“不是感觉。我有确实根据的。”苏霓锦指着右边的账本继续说道:“这两本账本最大的区别就是,右边这本是一气呵成的。”

父子俩面面相觑,苏佑宁拧眉沉吟:“什么……意思?”

苏霓锦看向苏轸,苏轸眸光微动,似乎有所觉悟,苏霓锦做最终解释:“哥,就造假而言,这账本的造假技术已经达到了巅峰,但是他还是百密一疏,忘记了账本的特性。”

“什么特性?”苏佑宁还是不懂。

“连贯。”苏轸沉声说道。

苏霓锦一个击掌,表明父亲的答案是正确的。果然姜是老的辣,稍微一点拨,苏轸就明白了。

苏佑宁站在当场,前所未有的生出一种‘所有人都很聪明,就我最笨’的错觉。还是苏霓锦心疼哥哥,最终解释道:

“哥,账本是用来记账的,所有的账目又不是同一时间发生的,记账的时间肯定是分散的,可能上午写几笔,下午写几笔,晚上再写几笔,哪有像这本一样,从头到尾一气呵成的?”

“写字是有一股气的,写字的时间、地点、心情不一样,字形的整体气场就会不一样,断断续续的气场和一气呵成的气场自然就不同了。”

经由苏霓锦一番解说之后,苏佑宁如醍醐灌顶,茅塞顿开。

“噢噢噢噢。是这个意思啊。”苏佑宁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确实如此,确实如此。真正的账本都是一笔一笔添上去的,一次性写出来的账本,那肯定就是假的嘛。我懂了我懂了。爹,妹妹太厉害了,您说是不是?”

苏霓锦被哥哥当面夸奖的有点不好意思,苏轸的眉头虽然有所舒缓,但还有疑虑:

“绵儿的这个发现至关重要,那你觉得除了你之外,还有其他人能看出来吗?”

苏霓锦想了想后,回道:“若是按照我说的这个方向去看,只要是对仿字这方面有些研究的人,应该都能看出来。”

苏轸若有所思点点头:“宫里倒是也有专门看字迹的人在,就是不知道本事如何。”

宫里的人有没有本事看出来,这个苏霓锦就不能保证了。

“此事已迫在眉睫,不能再拖了。”苏轸突然将目光转向苏霓锦,说道:“绵儿,你穿上你哥哥的衣服,随我入宫一趟。”

苏霓锦一脸懵:什么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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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时辰以后,已是华灯初上,天上下了一会儿雨又停了。

苏霓锦一身男装打扮,跟在父亲身后,苏轸让她以苏佑宁的名义随他入宫,前面两个小黄门手提灯笼带路,饶是苏霓锦心理素质过硬,此情此景也是有点局促不安的。

君主制的社会可怕就可怕在伴君如伴虎,苏轸是户部侍郎,听起来是朝廷三品大员,对普通老百姓而言,确实是官老爷,可在朝廷里三品官一抓一大把,官儿做好了,告老还乡,荣归故里,官儿要做不好,那下场就有点……

苏轸现在是要带她去东宫,也就是未来天子的地盘,也不知道未来天子是个什么脾气,苏霓锦心里那叫一个忐忑。

“待会儿入宫以后,你就跟在我身后,别四处张望,别多说话,就是要说,声音也小一点,走路要轻轻的,头尽量埋下,你只管看我给你的东西,若有什么想说的,回去再跟我说。听懂了吗?”

苏轸故意带着苏霓锦落后前面两个小黄门一段距离,悄声对苏霓锦说道。

苏霓锦连连点头,这种空旷寂静,阴森森的环境,她连大声喘气都不敢,更别说大声说话了。

入宫的高墙甬道看起来仿佛没有边际,一直向前延伸,月光照在地上,被雨水打湿的地面反射出森冷的光。

苏霓锦觉得自己跟着走了一段特别特别长的路之后,两个引路小黄门终于转过方向,走过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的殿门,苏霓锦立刻被眼前华丽丽的殿宇所震惊,电视剧诚不欺我,古人的榫卯飞檐确实比钢筋水泥要巍峨风雅的多的多的多。

苏轸走了两步,发现女儿没跟上,回头看她愣愣的站在那儿仰视宫殿,赶忙回头把她拉走。

“别瞎看,低头走。”苏轸如是吩咐。

苏霓锦被自家老爹提醒过后,才收回刘姥姥般的好奇目光,不过还是忍不住低着头悄悄的看,这可是封建皇朝的中央集权地,中南海般的存在啊,苏霓锦觉得自己这辈子大概也就今天这机会能进来大饱眼福,这可是老了以后能跟儿孙吹嘘一辈子的人生经验啊,不好好抓紧怎么可以。

“咳。”

苏霓锦正偷看的不亦乐乎,就听见了一声尖细的咳嗽声,她还没反应过来,继续往后偷看。

“咳咳。”

又是一声尖细的咳嗽声,苏霓锦只觉得被老爹抓住的手腕子一紧,她回过头来,就对上一个长相秀气的白面小太监,那小太监的眼神里明显对苏霓锦这种偷看行为很鄙夷,苏霓锦不好意思的对他笑笑,那小太监秀气的眉头一蹙,对苏轸道:

“这位是苏大人的公子?苏大人可得看好令郎,莫要让他坏了东宫的规矩。”

那小太监似乎有点来头,苏轸对他拱手打招呼道:

“是,有劳公公。”

说完之后,那小太监才一甩拂尘,让开了路,让苏轸带着苏霓锦进殿,殿中十分宽阔,没什么人,苏霓锦急急跟在苏轸后头,小声问:

“爹,那个是不是总管太监?”

苏轸对这个好奇心甚重的女儿十分无奈,赶忙比了个噤声的手势,苏霓锦知道马上要见到太子,也就是大祁帝国的二把手,太子殿下。

苏霓锦在原主的记忆里搜索关于太子殿下的事情,只知道这位殿下是在他爸爸还没登基做皇帝的时候,就已经被先帝封为太孙,如果以册封的年限来论,他当继承人的年份比他老子当皇帝还要长,这种情况也是蛮稀奇的。

不过,原主也就知道这些,毕竟原主和太子的社会地位相差太大,根本没有机会了解,更别说见面了。

苏轸带着苏霓锦在殿中站了片刻,先前那个秀气的太监就过来传话:

“苏大人,太子殿下说,您可直接带令公子去西殿,不必拜见了。”

苏轸听后,立刻领命:“是。”

苏霓锦满脸问号,这就可以走了?她还想偷偷看一眼二把手长什么样儿呢。就知道没这么好的事情,二把手那么忙,怎么可能出来见一个臣子的儿子呢。

不过,太子殿下不见是他的事,但苏轸带儿子进宫不来拜见的话,就是苏轸的事了。

这样苏轸带人来了,就算是尽了君臣之礼。

苏霓锦走的比较慢,还忍不住悄悄的四处偷看,看见太子的四爪蛟龙椅后的一块白壁玉石后透出些光亮,似乎有人影绰绰,不过还没等她看清楚,她就被操不完心的老父亲给拉扯走了。

祁昶自雕花镂空的玉石后看着那个被苏轸拉扯着出殿的人,虽着男装打扮,却难掩其仙姿玉貌,如梨花映春水,冬雪掩红梅,天质自然,管压群芳,单就外貌而言,这位苏家小姐确乃世间不可多得之美人也。

但最让祁昶意外的,是她的那双仿似汇聚星辰的黑眼珠子,顾盼流转间,竟比世间最耀眼的宝石还要明亮三分,这双眼睛,将她从美色升华成了绝色,如画龙点睛般的存在。

“殿下,苏大人为何要带苏小姐进宫?”东宫羽林统领罗时疑惑。

苏轸来之前,已经悄悄告诉传话太监,言明他带的是女儿入宫,但对外说的是儿子,所以罗时才觉得纳闷。

祁昶将手中茶杯递给一旁罗时,罗时赶忙伸手接过,只听祁昶回身道:

“拭目以待吧。”

作者有话要说:先隔空见一面,下章面对面。

第十六章

苏霓锦被苏轸带到了比主殿戒备还要森严的西殿,悄悄问苏轸,为什么西殿的守卫比主殿还多,苏轸直接回了一句,太子不喜欢人在眼前,所以主殿的侍卫都在暗处。苏霓锦不禁咋舌,这帝国二把手太子殿下,比她想象中还要有个性啊。

进了西殿以后,里面连内官和户部官员大约百十来人,来来往往,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很凝重,虽然殿中人很多,但除了脚步声和翻书的声音之外,竟然听不到一点人声。

这环境让人不由自主的感觉到了压抑。

苏轸带着苏霓锦到了他的位置上,苏轸的手下过来请安,都被苏轸请回去了,苏轸让苏霓锦坐在他的位置上,然后让人将已经找出来的同样编号的一百多本账本全搬了过来,看见这么多账本,苏霓锦才想起来今天跟苏轸进宫的目的,不再多言,静下心来一本本翻过去。

然后这些难以分清的账本,在苏霓锦的手底下有了明确的分离,她看的认真仔细,一点都没发现不知不觉间她周围已经围满了人。

苏轸说苏霓锦是他的儿子,户部的官员们一开始都不知道苏大人是什么意思,好端端的带儿子来宫里做什么,直到苏霓锦把这些难以分辨的账本分出泾渭之后,他们才不由自主的凑了过去,想看看苏小公子到底在做什么。

一百多本账本,苏霓锦足足看了一个时辰,才全都分辨出来,将原本混在一起的账本,分别放入写着‘真与假’的木制托盘之中。

全都看完之后,苏霓锦一抬头,被围在她周围黑压压的人群吓了一跳,而她这一抬头,也让周围的人看到了她的正脸。

苏轸刚才为了让苏霓锦看的更真切,给她拿了七八盏灯在案前,苏霓锦抬起头,秀美的面庞被灯光照的如白玉般剔透,户部官员所见之后,纷纷震惊这苏家公子的旷世容颜。

难怪外面的人都说苏家小姐国色天香,是京城第一美人,她兄弟都长成这模样,那苏家小姐得漂亮成什么样儿啊?

苏霓锦当然不知道这些爸爸的同事大哥大叔们心里在想什么,她还以为是自己男装打扮有什么奇怪的地方,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害臊的脸颊,压低了声音问一旁苏轸:

“爹,还有吗?”

苏轸摇头:“暂时就这些。”

说完之后,苏轸对身边的两个户部知事说道:

“太子殿下这些天一直在问进展,今夜总算有了点眉目。未免夜长梦多,这些直接先送到主殿去。”

苏轸担心夜长梦多也不是没有理由的,因为之前账本存放在东宫库房之中就被内鬼钻了空子,若今夜不回禀,说不定明天又要出什么乱子了。

两个知事领命后,苏轸回身对苏霓锦道:

“爹要去一趟主殿,你到外头的茶水间里等我一会儿。”

吩咐完之后,苏轸就和两个同僚去了主殿,苏霓锦听话的去了茶水间里等候苏轸。

可她等了大半个时辰,苏轸都还没回来,苏霓锦坐在窗边的椅子上,都快要打瞌睡的时候,苏轸回来了。

苏霓锦迎上去问:“爹,可以回家了吗?”

苏轸递给苏霓锦一块令牌,无奈道:“太子殿下另有吩咐,今晚我不回去了,你拿着我的牌子出宫去,府里的车马就在宫门外,你出了宫门就能看见。”

“啊?我一个人出宫啊。”苏霓锦看着手里的木头牌牌,有些担忧,又道:“可我还有些话想跟您说呢。”

苏霓锦刚才分辨真假的时候,还注意到一个问题,一直憋着想等跟苏轸回府的路上告诉他的。

苏轸似乎有点急,说道:“有什么话明天等我回去再说吧。你要是一个人不敢,我等会儿请个羽林侍卫送你出去。勇敢点,别怕。只要你不乱跑,宫里很安全的。”

父亲的话都说到这个份上,苏霓锦自然要理解的,在古代男人的事业是很重要的,她也不是小孩子,确实没什么好怕的。

“那我先回去了,爹您注意休息。”苏霓锦叮嘱一声。

苏轸亲自把她送到西殿外,把灯笼递到她手上,让她在这里稍微等一等,他去找个可靠的值守羽林郎送她。

苏霓锦想说自己一个人可以,话没出口,苏轸就已经折返回去了。苏霓锦只得在原地等他,她自己提着灯笼,低着头用脚尖踢小石子玩儿,没一会儿,身后就传来脚步,苏霓锦回头,就看见两个气质拔群的帅哥向她走来,走在前面的那个颜值逆天,剑眉星目,神采内敛,宽肩细腰,还有一双逆天大长腿,他身后那个也不错,硬朗英挺,应该就是苏轸请来送苏霓锦出宫的两位羽林郎了。

苏霓锦不禁由衷感慨,这东宫羽林郎的平均颜值未免也太高了吧。

“是我爹请二位来送我出宫的吗?”苏霓锦客气问。

为首那个帅气逼人的羽林郎对苏霓锦点了点头算是回答,苏霓锦压下惊喜,对他灿然一笑,说道:

“有劳了。”

两个打着灯笼的小黄门赶了过来,看了苏霓锦这边一眼,便一副受到惊吓的模样,赶忙低下了头退到一边,苏霓锦正要问他们怎么了,为首那人就对苏霓锦伸出一只手,苏霓锦不明所以看向他,不知道他什么意思。

他指了指苏霓锦手中的灯笼,苏霓锦这才反应过来,把手中灯笼递给了他,他身后那硬朗一些的帅哥立刻上前要接过灯笼,被他抬手拒绝。

“请。”

那人对苏霓锦比了个手势,带着令人难以拒绝的气势,苏霓锦将这归功于这位帅哥哥的人格魅力,赶忙跟上。

宫里倒是灯火通明,亮堂的很,但出了东宫之后,走上先前入宫时走过一边的高墙甬道就没那么亮了。

那条高墙甬道又长又暗,今天傍晚下过雨,把天幕冲洗的很干净,空气中也夹杂着一丝青草香,月亮透过云层,洒下银色的光芒,将路上的水潭照的这儿亮一块,那儿亮一块。

“苏公子对字很有研究吗?”

安静的环境中突然响起人声。

苏霓锦原本在看月光下自己的影子,没想到他会突然开口,愣了片刻才回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