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处应该就是骑马比赛了,苏霓锦看向马背上骑马的人,发现居然还有几个熟悉的面孔,敬王、顺王,还有……裴遇。

那个为了娶杜嫣然,不惜抹黑苏霓锦以求退婚的渣男。他上门嚣张退婚的时候,苏霓锦躲在后堂,一下就记住了他那张脸。

裴遇是平阳侯世子,与苏家退婚的事情闹上过朝廷,他在家被禁足了好几个月,就顺便利用这几个月,低调的和杜嫣然办了婚礼,据说就是两家亲戚间凑在一起吃了顿饭,连个像样的堂都没有拜。

而苏霓锦之所以知道的这么详细,实在归功于沈氏,每回只要提到裴家和杜家,沈氏就一副大快人心的样子,无数次发出嘲讽技能。沈氏的嘲讽听多了,苏霓锦自然耳熟能详。

裴遇的骑马技术似乎还不错,持续甩了敬王半马的距离,其他人则遥遥跟在敬王后头,顺王已经被后面的马队包围,不太可能突围。

骑马比赛要跑三圈,就跟赛车似的,谁就赢,裴遇和敬王正在奋力争夺中,裴遇并没有让敬王的意思,周围不少人都在跟着喝彩叫好。

“裴世子的马上功夫是我爹的副将教的,这局估计要赢的。”

苏霓锦正看的起劲儿,旁边一道女声传来,像是在和她说话,苏霓锦回头看了一眼,只见又是一个熟人——准敬王妃,骠骑大将军府的大小姐霍问心。

“霍小姐,你是跟我说话吗?”苏霓锦直接问道。

霍问心是个爽快人,最不喜欢扭捏作态的类型,所以苏霓锦直接当面回应她,她很高兴。

“是啊,不然呢?”霍问心说。

苏霓锦笑:“也是。你说这场裴世子会赢?我看敬王殿下追的很紧啊。”

霍问心是将门虎女,英美挺正,连穿的衣服都是简洁大方,方便行走的,黑发高高束起,是京中菟丝花,金丝雀般的贵女所不具备的英姿飒爽,别样风流。

霍问心欣赏苏霓锦的同时,苏霓锦也很欣赏她,两人自然而然凑到一起,霍问心用专业的角度跟苏霓锦分析为什么敬王会追不上裴遇。

苏霓锦很认真的听着,越发觉得她讲的有道理。

不过道理归道理,她依旧存疑,霍问心见状,居然对苏霓锦提出赌一把,苏霓锦无不敢赌,当时便应了。

她赌敬王赢,霍问心赌裴遇赢。

苏霓锦笑了:“不是,你是准敬王妃,居然不赌敬王赢?”

霍问心觉得自己问心无愧:“那又如何?我偏不赌他赢。”

两人相视而笑。

“切。”

一声若有似无的轻蔑之声传来,两人同时望去。

霍问心是年纪到了,回京嫁人的,对京中贵女并不熟悉,看了一眼那语气轻蔑的女子后,便盯上苏霓锦,目光透出询问。

苏霓锦对霍问心简明扼要的介绍:“你赌的裴世子的夫人。”

语带轻蔑的声音正是裴遇之妻杜嫣然,只见她不知何时来到两人身边,也不知道听了多少霍问心和苏霓锦凑在一起夸奖裴遇骑术的话。

霍问心虽然不拘小节,但被人家夫人听到她夸人家丈夫,多少还是有点不好意思的。

杜嫣然没想到苏霓锦见了她,神情正常的就跟她们之间没有任何关联,她坦荡荡的样子,反而让始终觉得她们是对头的杜嫣然有点尴尬了。

“苏小姐如今是准太子妃,该多注意言辞,别总盯着别人家的丈夫看,可以吗?”

杜嫣然咽下尴尬,对苏霓锦隐隐刺道。

原本她是可以光明正大数落苏霓锦的,因为她以前自问出身比苏霓锦好,而裴遇宁可娶她也不要苏霓锦,更说明了在裴遇眼中,自己比苏霓锦好,这大大的助长着杜嫣然的自信。

然而现在不一样了,苏霓锦已经是准太子妃,明年三月就要正式嫁入东宫了,麻雀飞上枝头变凤凰,已经不是杜嫣然能随随便便当面欺压的了。

但若让她什么都不说,杜嫣然忍不住。

霍问心在一旁听着,来了火,指着杜嫣然道:

“嘿,你嘴巴放干净点,谁盯着你丈夫看了?”

刚才是霍问心和苏霓锦一起在讨论裴遇和敬王的骑术谁更好些,顺便赌了一把,这女人一上来就说她们看她丈夫,霍问心是个暴脾气,忍不了。

苏霓锦见霍问心生气,赶忙劝道:“不用理她。她是在酸我,这你还听不出来?”

霍问心仿佛有所悟,盯着杜嫣然看了几眼,了然点头:

“嗯,看着是挺酸的。”

两人默契一笑,都很喜欢对方这样爽直不拐弯子的说话方式。

杜嫣然被她们一唱一和气了个倒仰,沉不住气道:

“你们说谁酸?苏霓锦,你敢说你刚才没看裴遇?”

苏霓锦一挑右眉,直言道:

“我看了!你待如何?你要舍不得裴遇被人看,那你把他锁屋里呀,放他出来在这么多人面前抛头露面,不就是想让他给人看吗?可别人看了吧,你又不乐意了。”

嘴炮上,苏霓锦没怕过谁,以前没怕过,现在更不会怕。

霍问心跟着噗嗤发笑,杜嫣然脸涨得通红,指着苏霓锦好半晌才说了一句:“你,你不知廉耻!你与其他人一样吗?你扪心自问,一样吗?”

“怎么不一样?”霍问心好奇的目光中在苏霓锦和杜嫣然之间回转。

提起这个,杜嫣然似乎有了点底气,腰杆挺直了不少,她就不信苏霓锦能在大庭广众之下承认那件事。

只要她不承认,就是心虚。

苏霓锦毫不掩饰白了杜嫣然一眼,对霍问心道:“有些事你不知道,听我跟你说啊。”

然后,苏霓锦就对霍问心把她和裴遇以前订过亲的事情说了一遍,当然了,连带裴遇和杜嫣然是怎么偷情被发现,然后被逼成亲的事也一并在霍问心耳边说了一遍。

霍问心听得惊讶,为苏霓锦的坦诚相待感动不已。

这年头,敢于直面自己糟糕往事的人已经不多了。霍问心佩服苏霓锦的勇气,居然可以像没事人一样坦然面对。

杜嫣然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尤其是霍问心边听边拿那种恶心人的目光往她身上瞄,让杜嫣然想起了自己和裴遇成亲前那些不光彩的事情。

“原来是这样。”霍问心了然点头:“没想到那裴世子是这样的人。不能不赌他赢了吗?”

苏霓锦果断摇头:

“我看是不能了。瞧瞧,我说什么来着。”

那边骑马比赛三圈结束,结果已经出来了,敬王赢了。原本一直领先的裴遇,不知怎么的到最后一段路程居然就慢了,让敬王赢了去。

“咦,怎么回事?明明他只要保持稳定,肯定能赢啊。”霍问心不解。

苏霓锦斜睨了一眼杜嫣然,说道:“唉,裴世子输的不是马技,是身份。”

一直跑的很稳定,所有人都以为他会赢,可最后突然收了速度,明眼人都看的出来是放水了吧。

“我就说嘛。错看他了。”霍问心一副唾弃的样子,从荷包里掏出一锭五十两的纹银递给苏霓锦:“我输了。”

苏霓锦心安理得的收下五十两纹银。

一场马赛结束,下一场马赛的彩头又给放了出来,是当代书法名家宋大师的字帖真迹,苏霓锦听到那彩头的时候,眼前一亮,霍问心见状,问道:

“你想要啊?”

苏霓锦点了点头,然后又不无遗憾道:“可惜我不会骑马。”

要不然,赢了那字帖,回去临摹个十七八份出来,又能赚上一笔。

霍问心之前在选秀典礼上看到苏霓锦写的那手字,觉得相当漂亮,以为她想收藏宋大师的字帖,仗义道:

“我会骑,我去给你赢回来。”

苏霓锦讶然:“当真?”

“等着。”

霍问心想交苏霓锦这个朋友,不是因为苏霓锦准太子妃的身份,而是真心实意觉得两人志趣相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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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问心并不是跟苏霓锦说说,而是真的进了马场。

赛马的规矩并未言明只有男子可以参加,女子亦可,只不过京城女子娇弱,就算不娇弱,会骑马,也不常有抛头露面上马的。

敬王和裴遇跑了一场后,这场不参加,便到一旁的坐席上去休息,等这场跑完,下场最大的彩头出场后,他们再上。

裴遇认出坐在马背上的女子,递给敬王一杯茶水的同时,说道:

“那不是……”

敬王看了他一眼,裴遇便没有继续说下去了,敬王喝了口茶,鄙夷的看了一眼坐在马背上的霍问心,冷道一句:

“野蛮粗鄙,难登大雅之堂。”

若非丞相之女被顺王捡漏选走,他也不必退而求其次选霍家女,这个骠骑大将军府的大小姐,自小在边关长大,皮肤是小麦色,一点都不白,举止如男子般粗放,怎么看都不符合敬王殿下一贯以来的喜好和审美。

裴遇虽然也这么想,但他不能这么说。见马背上的霍问心在对人群中一个方向挥手,裴遇顺着霍问心的目光看去,居然在人群中看见一个穿着鹅黄色衣衫的绝色美人。

那美人发若沉墨,肤若凝脂,五官艳丽,美的惊心动魄,美的周身光华,美的叫人挪不开眼,裴遇不由心中感慨万分,世间竟有如此美貌女子。

敬王喝着茶,想跟裴遇说话,见他目光怔怔的盯着人群中的一个女人看,敬王看了一眼那美人,冷冷咳嗽一声,道:

“看什么呢?”

裴遇赶忙收回目光,掩饰般拿起茶杯喝了一口,心中犹豫要不要问那女子是谁,看准敬王妃与她好像甚是熟稔,想来敬王应该也知道那女子是谁吧。

“敬王殿下,不知与准敬王妃挥手的那名女子是谁家的千金?”

敬王颇为同情的瞥了一眼裴遇,仿佛在裴遇身上看到了几个月前,初次看见苏霓锦的自己。

“她呀。你就别想了。”敬王直言,一句话堵死了裴遇初初升起的旖念。

敬王凑近裴遇笑道:“你当初不是死活不肯娶人家?现在问再多有什么用?”

裴遇惊愕的再次将目光放到那个笑若春花般灿烂的美貌女子身上,喃喃道:

“她,她是……”

“户部尚书之女,苏霓锦。你的前未婚妻,太子殿下的准太子妃。”敬王帮苏霓锦把家门全都报了出来。

裴遇一副如遭雷击的样子:……

她竟然就是苏霓锦?

裴遇竟为了杜嫣然那等姿色,放弃了这般绝色的苏霓锦。怪道父亲说他将来会后悔。

是啊。他太后悔了。可现在后悔也没用了。

如果苏霓锦和他退婚后,另许了一般人家,那裴遇背地里捣捣鬼,说不定还能一亲芳泽,可苏霓锦现在已经是准太子妃了……

这种仿佛错过天下至宝的感觉,成功让裴遇如堕深渊,如临冰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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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霓锦不知道她的出现让场中的一个男人后悔的几近冲到马蹄子底下,被马踩踏而死。

她只知道,比赛开始了,霍问心一马当先,用精湛的骑术将后面的人甩开一大截。

苏霓锦高兴的为她欢呼着,极其羡慕霍问心能在马上如履平地的骑术,她也好想感受一下这种策马奔腾的感觉,可惜不会骑马。

看着霍问心,就像是看着偶像般激动不已。

祁昶在营帐区的观景台上,目光也未曾从苏霓锦身上挪开半分,此时见她又蹦又跳的为场中奔跑的人欢呼叫好,那激动的神情让祁昶感受到一点危机。

她在为谁喝彩?这么激动,难道是因为跑马场中的哪个男人?

意识到这点后,祁昶以最快的速度从座椅上猛然站起。

他的女人在为别的男人喝彩加油,这还得了!

 

第五十一章

霍问心不负苏霓锦的期待, 以绝对的优势,斩获了第二轮马赛的冠军,为苏霓锦把宋大师的字帖赢到手。

苏霓锦从霍问心手中接过字帖, 迫不及待的翻看起来,霍问心把马鞭交给随侍, 连骑服都没换就过来问:

“喜欢吗?”

苏霓锦点头:“喜欢呀!”

“我就一般, 虽然也能写一手字, 但却难真心喜欢。”霍问心说。

各人喜好不同, 很正常的事情。

马场上的比赛一场接一场, 先前只是些小打小闹的热身赛,接下来才是正儿八经的三全关,一圈下来,需得比过三场,骑马、射箭、摔跤,全赢者才能拿到今天最大的彩头——一只三全金牌, 一匹汗血宝马, 一顶宝石发冠, 一对金镶玉的凤首步摇。

这前面三样东西其实也没什么稀罕的, 稀罕就稀罕在最后一样, 一对金镶玉的凤首步摇,要知道全天下的女人只有皇后才有资格佩戴凤首的首饰,所以,天下女子,除非是受皇后赏赐, 其他基本上没机会得到这东西。

本朝没有皇后已经好多年,当年皇后在世时,除了一些功臣命妇之外,很少赏赐这类首饰,所以作为三全关的彩头,这凤首步摇更显得弥足珍贵,这要给家里的女眷争回去,可是无上体面。

“凤首步摇……我娘当年倒是得了已故皇后娘娘一支金凤簪,不过只是簪子,跟步摇肯定没法比的。”霍问心颇有感慨道。

正因为母亲得过皇后娘娘的赏赐,所以她才更明白这凤首步摇有多稀罕。

“这么多赏赐,华而不实。”苏霓锦真心觉得,还不如多赏点金银更实惠呢。虽说凤首步摇很珍贵,但一般人就算得到,也不敢贸然佩戴吧,最多算是荣耀,实用价值并不高。

霍问心看了看苏霓锦,忽然有些理解,道:“哈哈,也对。凤首步摇对你来说,确实没什么稀罕的。”

因为等苏霓锦当了太子妃以后,过些年就直接是皇后了,凤首步摇之类的东西,自然就要多少有多少了。

一直在旁边出没的杜嫣然闻言不禁又忍不住哼了一声,惹得霍问心很不爽:

“裴夫人,你这总是阴阳怪气的样子能不能换个地方摆?”

杜嫣然故作镇定,辩道:“霍小姐,这里是马场,你想我待到哪里去?我要在这里给我的夫君喝彩,难道这也不可以吗?”

“说你胖,还喘上了。”霍问心毫不掩饰对她翻了个白眼。

“你管她干嘛。”苏霓锦劝了一句。

杜嫣然原本还想说点什么的,忽然眼前一亮,脸上露出喜色,对着苏霓锦她们身后的方向挥起了手:“夫君,我在这里。”

远远就看见裴遇从马场出来,往这里走来,杜嫣然把手中的风雅团扇交给身边的丫鬟,然后自己高高兴兴的提着裙摆往裴遇迎过去。

裴遇自然看见了杜嫣然迎向她的身影,不过并没有为她停留脚步,而是目光灼灼的盯着苏霓锦和霍问心的方向,从杜嫣然身边径直走过,来到苏霓锦她们面前。

杜嫣然停下脚步,眼睁睁的看着像是梦魇一般的裴遇从自己面前走过。他是没看见吗?

裴遇对苏霓锦和霍问心拱手作揖,眼角余光如愿以偿近处看到了苏霓锦的旷世美颜,裴遇忍着心中激荡,淡定自若对霍问心道:

“霍小姐的骑术真乃女中豪杰,令裴某钦佩不已。”

霍问心一愣,跟苏霓锦对望一眼,似乎没想到裴遇突然过来称赞她,坦率回礼:

“哦,裴世子过奖。我的骑术也就在女子中算可以,遇上真正的高手,例如裴世子你这般的,我可就没什么优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