翩翩不嫁你作者:晓丹叮咚

作品简介:

新言情大神晓丹叮咚华丽巨献“一代帝妃的半生繁华”

《紫色年华》2010年最热门连载,读者连续十期票选为最受欢迎的文章NO.1

妖孽江湖笑话一筐,狗血宫廷美男三千,翩翩淑女君子好逑,没有最求只有跪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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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吹牛,爱忽悠,

爱混迹江湖装疯卖傻

骗吃骗喝骗帅哥。

可以很貌美,也可以很如花。

我叫柳翩翩,江湖人称柳骗骗。

第一章千金千金在哪里(1)

柳翩翩绝想不到,她制造了一场惨绝人寰的史前大灾难。

其实事情是这样的。

半夜三更,她与贴身丫鬟绿枝,偷偷摸摸潜入天桥,打开手里的小布袋,将黑蝴蝶粉末涂抹在桥板上。

一阵风吹过,布袋被风吹得飘扬起来,大半袋黑蝴蝶粉末纷纷扬扬洒落,从天桥上一直撒到桥底下。

撒了就撒了呗,半夜三更的,谁会恰好在桥底下坐船经过?

除非是鬼。

所以,蓦然地,柳翩翩看到一个穿着白色长衫、脸孔却已经红肿变形的、还沾有密密麻麻黑色粉末的男人,从桥底下忽然轻飘飘地飘了上来。

她顿时,立刻,马上,忘记了自己是来干坏事切不可声张的,惊天动地振聋发聩地狂喊起来:“救命呀…有鬼呀…”那个“呀”字只来得及喊出一半,就戛然而止。

因为嘴里被塞了一样东西。

臭烘烘的,冒着热气。

绿枝也尖叫起来,又忍不住想笑:“小姐…你叼了男人的臭鞋。”

柳翩翩摘下嘴里的鞋子,果然是一双男人穿的黑色底鞋,绸缎很华贵,只是大约脚出汗,鞋子内有些脏。

因为摸着鞋子感觉有温度,可以肯定不是鬼,柳翩翩顿时定下神来,瞪着眼瞧着对方,见他赤了一只脚站在桥中央,嚷着:“你干嘛呀你,见人甩什么臭鞋啊你?”

那男子脸孔已经严重变形了,嘴唇也肿得像猪肉肠,上下张合十分不便,却还在拼命地上下飞动,口齿却有些不清不楚:“你好大赏(胆)…竟然撒…黑蝴蝶吻(粉)害人…”

柳翩翩银牙一咬,张口就来:“抱歉,我不知道黑蝴蝶吻是什么东东?再说,我撒什么关你什么事?我在桥上撒,你在桥下过,只能怪你自己倒霉!说我害人,这么晚我害谁去?一个人都没有,正经人谁会半夜三更还在外面瞎转悠啊!”她忘记了自己也是半夜三更瞎晃悠的那一类“不正经”的人!

她瞟了眼桥底下,是一艘花船,原来是半夜三更和青楼女子幽会的浪荡公子哥,只能算他倒霉,谁让他恰好这个时候立在船头,船又正好经过桥洞。

慕容乾怒视着这个兀自强辩的女子,不明白这女子长得貌美如花,穿得也漂漂亮亮,怎么说出来的话却比市井小民更加市井?

东魏看来真是世风日下,小小女子也敢如此大胆。

看来还得多给她点教训。

他不由得扣住了一枚铜钱,盯着女孩子皎洁如月一般的脸,在心里恨恨地说:“你让我变猪头,那我也让你多一只眼!”他正想将铜钱扔过去,衣襟却被人拉住了。

只见一秀眉英挺的少年立在他身后,轻声说:“王爷,切不可让人知道你会武功,小心耳目…”

耿如风是他的心腹将军,他的意见慕容乾都会尊重。他无奈地收回铜钱,对对面兀自还在喋喋不休骂着自己的女孩子说:“拿来!”

柳翩翩翩然一笑,露出洁白的贝齿:“扔鞋的时候怎么没有想过还要穿回去!”

她作势要将鞋子扔过来,却用力过度,手一偏,将鞋子直接从桥上扔了下去,只听“哧”的一声轻响,鞋子像枚鱼一样钻入了魏水河里,溅起了一簇雪白的水花。

慕容乾张嘴就骂,无奈嘴唇不便,骂速过快不知道在嘟囔什么,却兀自伸手,听了许久柳翩翩才听了明白:“解药!”

柳翩翩说:“解药我有,不能白给,一两银子!”

慕容乾一瞪眼,耿如风迭声说:“算了算了,价格很合理。”伸手掏出银子,从柳翩翩手里接过了解药。

得了银子,柳翩翩赶紧见好就收,朝绿枝使了个眼色,两人赶紧朝夜色中走去,身形晃了晃,消失了。

耿如风将解药交给慕容乾,疑惑地说:“这两个女子这么晚了跑天桥上来干什么?”

慕容乾涂抹了解药之后,恨恨地说:“别再让我遇到她们了,否则一定给她们好看。”

耿如风看着慕容乾尚没有恢复原状的脸,不禁莞尔。

豫南王是出名的美少年,没想到今夜却被人整成了猪头,传出去,还不让人笑掉大牙?

忽然,耿如风眼尖,发现地上掉了一样物什,拣起来,却原来是一个绿缎荷包,缎料虽然好,但显然已经使用了许久,早已磨得破烂不堪,荷包里只有散碎的几枚铜钱。翻过一面,上面绣着三个小字:柳翩翩。

他将荷包递给王爷,说:“这女孩身份好生奇怪,又不像是使唤丫鬟,举止也不像大户人家的小姐,这荷包的质地虽然好但破了洞,里面也没有装多少银钱。她究竟是什么人呢?倒生得挺好看,我看啊,比王爷府上那些姬妾们都标致许多。”

耿如风自小与慕容乾一起长大,风风雨雨经历许多波折,表面是主仆其实是朋友,所以说话也才会如此直接。

慕容乾冷然一笑:“再美丽的女子也是红颜祸水,皇上成天周旋于后宫中,懒于朝政,西楚如今虎视眈眈,东魏却依然歌舞升平毫不知危情…”

耿如风轻声说:“王爷,此地不可多说。对了,明天明将军将携带西楚12位绝色女奴回京师,他告诉你了吧?”

“早已飞鸽传书了。他那种人,有钱会不赚吗?一个女人要1000两金子呢!买处村庄都足够了。”

月色如钩,将天桥照得幽亮,月色倒映在慕容乾黑曜石一般的双眸里,一种隐藏的锋芒喷薄而出。涂上解药之后,他的脸孔渐渐恢复原状,竟然是如此俊美的少年。漆黑的浓眉修长入鬓,眉骨棱立,五官层次感分明,下颌却又弧度柔和,英气和柔美,在这张脸上极为协调的糅合在一起。

慕容王族一脉,自古就产美男子,不论是慕容乾,还是当今皇上慕容昭,以及暴毙的先皇慕容复均是一等一的美男。

两人从天桥上飘落入花船,丝竹声声入耳,美女如云,但内舱,正襟危坐的却是三五位中年男人。个个都是朝廷重臣。

此刻他们严肃的眼光都落在慕容乾光着的一只脚上,人人脸上浮现一丝诧异之色。

七王爷这是怎么了?居然跑丢了一只鞋?

慕容乾随身内监小吉利奔了过来:“啊哟,我的爷啊,您的鞋子呢?”赶紧脱下自己的鞋子,跪下来替他先穿上。

原本一场议事,就只得无奈草草收场。慕容乾气得牙根发痒,将绣着柳翩翩三个字的破荷包左看右看,唤来如云,将荷包丢给她:“去,给我做一个一模一样地来,上面绣三个字柳骗骗!”

如云是他的贴身丫鬟,姿容清丽,尤其擅长女工女红。

她低头瞧了一眼那荷包,诧异地问:“也要做得这么破烂吗?”

“不是说了一模一样吗?快去做!我有用的。”他不耐烦地挥挥手。

“奇怪,这荷包虽然破旧,但用的竟然是西楚宫里才有的绿锻呢!”如云翻来覆去地瞧着。

“西楚绿锻?我记得皇上曾赐过我一匹西楚宫的绿锻,就去剪了来做。”

如云只得答应着去了。

慕容乾牙咬切齿地想着:柳骗骗,等我还给你一个一模一样的荷包!天天挂在身边骂你。

同一时刻,正在翻墙的柳翩翩在墙头上打了一个惊天动地的大喷嚏。引来一阵狗呅。

绿枝仰头望着小姐,催促她:“小姐,快跳墙啊,免得被老爷发现了!”

“没见到我在沉思吗?”

绿枝急了:“谁见过骑在墙头上沉思的啊?小姐快下来…”

“我觉得奇怪,这人怎么知道我使用的是黑蝴蝶粉?我是按照师傅传给我的那本医书上配置的,这种粉末别人一般不会知道。真奇怪,他到底是什么人?”

“你管他什么人啊,快跳啊…”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一片火光将她们包围了起来。

一位身着华服的粗豪青年带着一群随从已经来到了墙角下,嘴里嚷着:“抓贼。”几只凶猛的大犬“嗖”地飞扑过来,幸亏绿枝机灵嚷出来:“是我,是我,墙上的不是贼是小姐…”

柳翩翩低头一看,原来那带头的粗豪男子正是自己的大哥柳文武,只得无奈地从墙上跳了下来。

柳文武皱着眉头盯着自己的这个同父异母的妹妹,说:“半夜三更你爬墙头想干什么,偷东西吗?”

柳翩翩知道这个大哥一贯就爱找自己茬。

她冷冷一笑说:“你说错了两件事情,第一,我不是爬墙头,我是从墙头上跳下来;第二,我是柳府人,自家人,自家人不存在偷只是拿。”

柳文武说:“谁跟你是自家人?你母亲带着你上门的时候你已经5岁了,还不知道是哪里的野种冒充我家的人。”

“我是什么也轮不着你来评断!”嘴巴上柳翩翩可从来不饶人。

柳文武挥挥手:“少废话,来人,将她拿下,搜她的身。”

柳翩翩急了,双手叉腰大眼一瞪:“你敢!”

她摸了摸身上,还有一袋黑蝴蝶粉,如果这些人胆敢碰她的身体,她一定让他们全身发痒!

绿枝胆怯地倚靠在小姐身后,环顾着这群如狼似虎的家丁,全身瑟瑟发抖。

柳文武犹豫了一会,虽然这个“妹妹”也许是野种,但毕竟顶了一个“四小姐”的头衔,让这些家丁摸她的身子实在有些欠缺礼数。他眼睛咕噜咕噜转悠到绿枝身上:“好,你们搜这个丫鬟!”

绿枝“哇”地一声哭了。

柳翩翩急忙护着绿枝:“我看谁敢动我的人?”

柳文武阴沉着脸说:“惹不得你,我难道连惩罚一个丫鬟的权利都没有了吗?”

双方正在僵持着,从远处又走来一些人。

大家一看到领头的那身形肥胖衣饰华贵的老男人,都低下头来垂下双手肃立。

柳文武走上前去,殷勤地扶着他,说:“爹,怎么把您给惊动了?”

柳老爷威严地问:“出什么事了?”

柳文武说:“我正带着家丁巡视后院,看到这里有黑影,原来是…”他有些不情愿地说:“四妹在爬墙,不知道是不是偷东西。”

柳老爷说:“文武,她是你的四妹,不是贼。”

柳翩翩得意地一笑,却还没有缓过劲来,柳老爷又发话了:“但一个女孩子,爬上爬下的,像什么话?娘是这么粗俗,教出来的女儿也这么粗野。”

柳翩翩心里有气,嚷出来:“是我惹您生气了,您教训我就可以了,为什么骂我娘?”

柳文武说:“爹,四妹真是越来越不像话,还敢顶撞您了!”

柳老爷眼色阴沉地落在柳翩翩身上,说:“先给我抓回去,明日再好好教训你们母女!”

他转身走了。

家丁欲来抓她,她推开他们:“走开,我自己回房。”

经过柳文武身边,他轻声骂了一句:“小野种!”

柳翩翩正想回嘴骂,想了想,悄悄打开布袋,任清风吹拂将黑色粉末撒了出来。她自己护着脸,赶紧带着绿枝溜掉了。

哼,别以为我柳翩翩就可以任由你们欺负。

第一章千金千金在哪里(2)

(2)

柳翩翩回到房间里,让绿枝不要点烛火,以免惊扰了母亲。

没想到门却被推开了,只见一穿着朴实但容颜绝美的中年女子摸索着站在门口,问:“是翩翩回来了吗?”

绿枝赶忙将烛火点着了。

柳翩翩扶着娘,说:“娘你知道我出去了?门口冷,您慢慢进来,我扶着您!”

她小心地搀扶着娘。

灯火袅袅中,将一张与柳翩翩有几分相似的脸映亮。除了那双空洞无神的眼,她依然是那么美丽皎洁。

这张脸,年轻的时候曾怎样的倾国倾城,年轻时的晚娘,曾是艳绝一时的青楼名妓,也就是在自己最美丽的时候,她邂逅了柳翩翩的爹。

只是现在,失去光明的女子,只能在柳家后花园的偏房里安度余生,靠着丈夫一点恩慈悲凉地度日。

只是这点恩慈少得可怜。

晚娘现在是柳府三夫人,柳老爷给了她名分时他已经娶了两房妻子了。正夫人生有一子,二夫人育有一子一女。因为双眼失明,加上不会奉承,晚娘并不得柳老爷的恩宠,每月例钱只有三两银子。

最近大夫人变得更加刻薄,以晚娘消瘦不要吃很多为名又扣掉一两银子。

原本三两银子就仅够维持俩母女的吃喝,现在就更加捉襟见拙。为此,柳翩翩不得不考虑重出江湖,以师傅教的那点粗浅医术知识骗点银子。

小时候,柳翩翩有一番奇遇,偶然邂逅了一位神尼,那神尼见这小丫头古灵精怪,十分喜欢,传授了她一点武功和医学知识。虽然只相处了三日,但临走时还是毫无保留地将自己珍藏多年的医学秘籍留给了这个小女孩,另外还赐给了她三颗救命金丹。

神尼曾说,柳翩翩一生会与这三颗救命金丹有缘分!虽然柳翩翩会饱尝颠沛流离的辛苦,但最终会“贵不可言”。

时光如流水,如今的柳翩翩,已经是一位十七岁的美貌少女,却离师傅说的“贵不可言”差得十万八千里,简直连生活都快要过不下去了。

说真的,柳翩翩真想带着母亲离开这个刻薄寡恩的柳府,但母亲身体羸弱,双目失明,她柳翩翩因为贪玩又根本没有精学医术,如果离开柳府,更会无片瓦安生。

所以只好寄人篱下,忍气吞声,忍辱负重。

母亲说:“翩翩,这么晚了,你去哪里了?”

翩翩与绿枝对视一眼,早已想好措辞:“我去给您找草药了,那草药叫芝兰,能治疗母亲的眼疾,但只能夜晚才生长…”

“唉,你一个女孩子家家的,深更半夜出门始终不便,母亲的眼疾这一生可能再也无法痊愈,你就不要多操心了。”

她的脸上泛出一丝柔和的光彩:“翩翩,我今儿听人说,你的云洛表兄已经被封为皇上的护卫,这几日会来府里住上几日。”

云洛表兄?

翩翩脑海里浮现出一张俊美得像女孩一般的小脸蛋,心里不屑地想,原来男大也有18变,像小丫头一样被自己欺负得总是哭的表兄,现在居然成了皇家护卫?

“翩翩,母亲这一生再无所求,惟愿你能有一个好归宿,你自小和云洛表兄感情好,母亲还真希望你能和他结为连理,这样母亲也可以无遗憾了。”

绿枝“扑哧”一声乐了。

柳翩翩的脸红了,急忙打住娘的话头:“娘,我可不愿意嫁给一个娘娘腔。”

娘责备她:“怎么能这么说你的表兄呢?”

“时候不早了,娘你早点歇息吧,我也想休息了…”

一提到成婚的事情,柳翩翩就一个头两个大,生存问题还没解决,就想着成婚?自己成婚了,娘可怎么办?

绿枝聪明地将三夫人给送走了。

柳翩翩躺到床上,志得意满地摸出那锭银子,柳翩翩出马一个顶俩啊,小露一手就赚了一两银子。她摸着荷包,想把银子收好放进去,可是摸来摸去没有摸着。

她愣了,翻身而起,再找了一遍,还是没找着!

这下就晕菜了。

那荷包是她十岁时母亲绣给她的生辰礼物,十岁之后,母亲就失明了,再也做不了女工了,所以她一直珍藏着,哪怕已经破旧了,依然当宝贝一样随身携带。

一定是和那个猪头男在天桥上纠缠的时候弄丢的!

对于柳翩翩来说,那可是无价之宝!

真是晦气!不管如何,一定得找回来!

第一章千金千金在哪里(3)

(3)

第二日,柳翩翩还在酣睡,就听到一阵刺耳的啼哭声传了过来,旋即,她的房门被拍得山响。

“柳翩翩,死丫头快给我开门!”

柳翩翩翻身而起,听出来这破锣一般的嗓子是大夫人的声音。

她慢腾腾地穿好衣服,这才去开门,谁知道门一开,大夫人的巴掌跟着进来,“啪”地一声落在柳翩翩白嫩的脸蛋上,一个火辣辣的手掌印!

“小野种,竟然敢暗害我儿子,你是什么居心?”

捂着脸,柳翩翩怒视着她:“你疯了吧,一大早让来福给咬成疯狗了吧?”她的大眼睛咕噜噜地转悠,心想这巴掌不能白挨,得给这个女人脸上也抹点什么膏什么粉让她“爽一爽”才好。

可谁知道她的诡异还没使出来,大夫人已经跳将起来:“反啦,反啦!老爷,你快来看看,你的老三生的好野种,竟然敢对我大呼小叫,还害你的大儿子…我不活了呀!”

她的嗓门大,一下就唤来许多人围着看热闹,三夫人慢慢从自己的房里走出来,眉头紧锁,问:“姐姐,究竟出了什么事?”

肥胖的大夫人一见到三夫人那张美貌的脸,就十分嫉恨,更加不要脸地嚷着:“你的小野种不知道给我的儿子下了什么药,他现在脸肿得不成人形了!你自己生了个赔钱货就想害我们柳家绝后,杀千刀的哟…”

三夫人蹙眉说:“姐姐,请注意分寸,翩翩怎么会是野种呢,她可是老爷的亲生孩子。”

当年她带着翩翩路遇柳老爷,是柳老爷将她们母子收留并且让柳翩翩认祖归宗承认她是柳家骨肉。说柳翩翩是野种,的确有伤老爷颜面。

大夫人一时语塞,半天才接了一句话:“总之,只有你的女儿才会鼓捣那些害人的玩意儿,一定是她给文武下了降头才让他变成这样!”

三夫人走到柳翩翩身边,问:“是不是你做的?”

柳翩翩可以骗任何人,唯独不会骗自己的母亲。她低下头,闷闷不乐地说:“大哥昨晚将我当贼,我一时气不过,撒了一把黑蝴蝶粉!”

大夫人这下得理不饶人了,更加上蹿下跳:“看到了吧,死丫头都承认了,这就是你的好女儿!我找老爷替我主持公道去!”她扭着肥胖的身子急匆匆地走了。

一直在身边不敢吭声的丫鬟绿枝说:“小姐,你快逃吧!老爷一定会处置你的!”

三夫人叹了口气:“逃得了一时能逃得了一世?随我去大堂,先去认错,再替大公子疗伤。你啊,唉,我们寄人篱下,叮嘱你处处要小心,可是你就是这么爱惹事闯祸!”

绿枝扶着三夫人,向大堂的方向走去。

柳翩翩默立了片刻,把心一横,哼,祸是我闯的,好汉做事好汉当,随他们怎么处置自己,只要不连累自己的娘就行了。

她们来到大堂的时候,老爷已经知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一脸怒气地瞪着她们。

三夫人推了推柳翩翩,令她跪下认错。

柳老爷怒斥:“文武是你大哥,你竟然下此毒手害人性命?”

“爹,哪有这么吓人,不过是黑蝴蝶粉,只是让人脸肿一肿,一天工夫就会消肿,不会害人性命的!”

“老爷,这小野…这丫头竟然敢对柳家长子不敬,您一定要主持公道啊!”大夫人哭哭啼啼地说着,“她敢这样,是有人替她撑腰!”趁机将矛头对准了三夫人。

三夫人低头说:“老爷,大姐,都是我的错,请老爷处罚我管教不严吧!”

柳翩翩急忙说:“娘,跟你没关系,祸是我闯下来的,是我的错,要处罚就处罚我吧!”

柳老爷一拍桌子:“我还没发话,你多罗嗦什么?来人,将柳家家眷全部唤来,取家法处置。”

柳翩翩默默地跪着,心里冷笑,好在师傅教过一些内功,运气应该可以护着周身。

不多会,柳家家眷全部到齐了。

二夫人也是一个妖媚的女子,虽然和大夫人面和心不合,但因为她替柳家生育了一子一女,身份也很稳固。

跟在她身后打着哈欠、一看就是纨绔子弟的,是二少爷柳文定,斗鸡走马无一不精,只会花银子不会赚银子。

跟在柳文定身边的,是自认为美貌无双倾国倾城的柳三小姐柳文絮。其实不过是中上之姿,但华贵的穿着打扮总是能让人产生飘飘然的错觉。此刻,她捏着小方巾,捧着心口蹙着眉头,又在装病西施了。

“爹,一早上就唤我们来训话,是四丫头惹你生气了,你抓我们训话干什么?”

柳文定十分不高兴,他今天约了其他公子哥斗鸡,看来要失约了。

柳文絮却“啊呀”一声叫唤起来,手捏一朵兰花指,用唱戏一般夸张的声调嚷着:“瞧,爹取来了家法!”

一个家丁捧着“家法”来了。是一根金色的藤条。

这藤条看着不起眼,仿佛还软绵绵的,但抽打在身上十分疼痛,简直入骨三分。以前只看到爹用这藤条揍家丁,如今倒是第一次用在女子身上。

他们都有点幸灾乐祸。

柳翩翩倒吸一口凉气,心想,我忍,我忍,我忍忍忍,只能怪自己平日太懒惰,专注偷鸡摸狗的事情疏于练习武功,临时抱佛脚也不知道有用没有用。

哪里知道接下来的话却无异晴天霹雳!

爹说:“女不教母之过,晚娘,你跪下,接受家法处置!”

满室寂然。

堂上表情各异,大夫人二夫人面色得意,二少爷三小姐事不关己,唯有柳翩翩的心都要碎了。

她跪在地上,跪爬向自己的爹,捉着爹的袍子底,惨然呼喊:“爹,是女儿的错,求您饶了娘亲,娘亲是无辜的啊,她全然不知!”

柳老爷神色漠然:“就是因为女儿犯错,为娘的竟然不知,这就是大错!走开!”他将女儿推倒在地:“将她给我拉开!”

“我看谁敢拉着我,我会和他拼命!”柳翩翩不顾一切地嚷着,心痛如绞。

三夫人却平静地说:“翩翩,不要再胡闹了。老爷,是晚娘的错,晚娘愿意接受处罚。”

她摸索着走到堂中央,跪在地上。

柳翩翩向母亲跪爬过去,却被家丁死死拉住,拉向一旁。

她惨然呼喊着:“娘,娘!”

身形消瘦如一片柳絮一样的晚娘,合上空洞的双眸,嘴唇紧闭,面色沉静。她是那么坚强,却又那么柔弱,柳翩翩觉得仿佛有人拿着刀在割着自己身上的肉,一片一片,血淋淋的…

“娘啊,娘…”眼泪滚滚而下,她懊悔,悔恨自己一时的意气却给母亲带来深重的灾难;她怨恨爹,竟然如此对待自己相濡以沫多年的三夫人;她更恨柳府上下,竟然没有一个人为自己的母亲说情,母亲平素待他们那么好,却得不到任何一丝的回报…她的牙齿紧紧咬着嘴唇,直到将它们咬出血痕!

藤条高高扬起来,重重地落下去,落下去…“哗啦”一声裂响,衣裳裂开,一道血红飞溅…

晚娘惨叫一声匍匐在地。藤条鞭打入骨,她只是柔弱女子如何能承受这样的痛楚?她单薄的身体瑟瑟发抖如狂风暴雨中的叶片,她无助地睁开空洞的双眸,盯着虚幻的世界,她的嘴角,渐渐流出一缕血痕…

“娘啊,娘…”柳翩翩尖叫着,心痛得要昏死过去,她跪下来,对脸板得像冰一样的爹说:“爹,是翩翩的错,翩翩再也不敢了,求爹饶了娘,翩翩愿意接受任何处罚!”

大夫人嗤笑一声:“你能接受什么样的处罚?不吃饭,不拿月银?你们母女还不是要靠老爷养活!”

柳翩翩不停地磕头,直到将额头磕破:“爹,大夫人,二夫人,二哥,三姐姐,我们不要爹养活,只要你们不再处罚我娘,我愿意缴千两银子,不,千两金子做赔偿,求你们了…爹!”她哀哀地痛哭着,她不敢回头,害怕那藤条会继续抽打在娘柔弱不堪的身子上。

柳老爷是京师首富,拥有当铺、田地、养马场等,虽然富可流油,不过他毕竟是商人,对金银从来不会拒绝。

但他怎么会相信一个小女子竟然有这么大本事能赚到千金?

他冷冷地说:“你有什么本事赚金子?”

“爹,我向你发血誓,我能的,我一定能的,如果我做不到,但凭爹处置!”她欲咬破手指,柳老爷厌烦地挥挥手:“算了算了,你就去挣挣看,如果你没有做到,就和你娘去马圈洗30日的马!”

他背着手离去,只留下一个冷漠的背影。

老爷走了,大家也觉得无趣各自散了,大夫人伸手找柳翩翩要解药,讥讽地说:“你这丫头天生一张巧嘴,居然也哄得老爷相信你了,你能有什么本事赚千金?能不吃我们家的米饭我们就谢天谢地了。”

待所有人离去,柳翩翩和绿枝搀扶起奄奄一息的三夫人,绿枝流着泪说:“小姐,你去哪里赚一千两金子啊!”

柳翩翩强笑着说:“放心吧,既然我能这么说,就一定有把握。”

三夫人虚弱地说:“翩翩…不要逼自己…做不可能做到的事情。”

“娘,你放心,天无绝人之路,我翩翩想做到的事情就一定会做到的。”

是的,即使一无所有被逼绝境,也要相信自己,永不放弃。她捏紧小小的拳头,在心里发誓,绝对不要让这狠心的一家人看扁了自己。

第一章千金千金在哪里(4)

(4)

狼烟滚滚,沙尘漫天。

慕容乾和耿如风、小吉利站在城头上,白色的长衫随风而舞,他头上戴着冲天冠,上面镶嵌着一枚硕大的黄色玉石,手里轻摇折扇,举止潇洒不羁。

与城头上穿着厚厚盔甲的士兵是如此的不搭调,更像是一个前来闲逛的公子哥儿。

“王爷,明将军的大队人马已经到了。”耿如风提醒着他。

慕容乾颔首,秀气的长眉微微蹙着,抬头看着骄阳:“小吉利,金子准备好了吗?”

“都准备好了,在马车里。明将军可真贪啊,那金子将马背都给压沉了。”

慕容乾脸色一沉:“多嘴!”

一行人马已经到了城楼之下了。领头是穿着鲜红战甲的四旬男子,他抬起头,冲城楼上的慕容乾拱手:“王爷真的好兴致,不知道是来迎接本将军的,还是来迎接美人儿的!”

慕容乾朗声长笑,旋即转身,步下台阶。

在城门口,他迎上了明将军。

“明将军此次又击败了西楚的精锐,可喜可贺,皇上一定会重重有赏的。”

慕容乾嘴里轻描淡写地说着,清澈的双眸却落在明将军队伍里的一辆巨大的马车上。

明将军仰头大笑:“王爷,你是知道的,皇上出手哪有你阔绰?如果不靠这些美人儿挣几个养家糊口的银子,本将军还真无颜回去面对妻小。”

他顺着慕容乾的眼光看过去,笑起来:“是君子真风流啊!12位美女都在车上,请王爷先挑选!不过,金子…”

慕容乾微微一笑,唇角抿成一个柔美的弧度,手里折扇轻轻摇摇,小吉利明白,将马车指给明将军看:“将军,瞧见没有,马背都驼弯了…”

明将军笑呵呵地朝装银子的马车走去,而慕容乾则走向装美女的马车。

自古,人要么为财死,要么为美色死。当真是各取所取啊!

慕容乾拿起折扇,轻佻地挑开布帘,说:“美人儿,都下来吧!”

十二位穿着西楚服饰的美貌女子,低着头,鱼贯而出。满满地跪了一地。

慕容乾长身玉立,手拿折扇,一个一个去挑着女子们的下巴,想要看清楚她们的脸。

西楚女子,腰细,眉长,眼媚,善舞,风情万种,他的嘴角噙笑,风度翩翩,一副风流贵公子的气派。

他对耿如风说:“看来明将军的眼力越发好了,此次的美人儿个个都不错,倒让本王好生为难不知如何挑选才好…”

蓦地,他感觉脑后一阵寒风,暗道不好,手里的折扇就要遮挡,但那刹那间他瞥到正看着自己的明将军,不行,不能让此人知道自己会武功,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他闭上眼,心说,父皇,你在天有灵要保佑儿子度过此劫!

耿如风已经叫起来:“不好!”拔出宝剑,扔了过来,可是还是晚了一步。

慕容乾感觉脑后一凉,一柄薄薄的柳叶刀划过了他的肌肤,同一时刻,那女刺客也被耿如风的利剑刺破了心窝。

他回头去看,那混杂在西楚女奴中的女刺客已经缓缓倒在了血泊中,脸颊上带着一缕神秘诡异的笑意…她的眼睛直直瞪着慕容乾,直到慢慢失去了光泽…她死了!

明将军急忙奔过来,跪在地上:“王爷恕罪,本将军不知道这女奴里竟然有刺客!”他站起来,抽出佩剑,对士兵们说:“给我统统杀了!”

慕容乾挥挥手制造他:“不用了,我没事…”他摸摸后颈,摸到的,却是一手黑色的鲜血!

他忽然感觉晕眩了,原本阳光灿烂的天空仿佛变得暗淡,世界模糊不清。他想自己可真倒霉,接连两天两次中毒,这世上还有没有人比自己更倒霉的?

他缓缓倒了下去,还张开嘴,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模样!

耿如风抢上一步抱着慕容乾,大喊起来:“不好,王爷中毒了!”

第一章千金千金在哪里(5)

(5)

柳翩翩在天桥附近,竖了一面旗子,上面写着“俏神医柳翩翩包治百病”,令绿枝给举着。

绿枝说:“小姐,你觉得我们这么摆摊真能挣到一千两金子吗?”

柳翩翩说:“如果不摆摊,肯定挣不到,如果摆摊,至少有一半的希望。”

她抬头看着天桥,心想昨天晚上撒的那层黑蝴蝶粉,怎么一点效果都没有?她皱眉,忽然想明白了,哎呀,黑蝴蝶粉必须贴肉才有效果,可是她将黑蝴蝶粉都撒在桥板上了,现在是秋天,谁会打赤脚经过天桥啊?除非是和尚或者叫花子,可是这些人,谁有千金呢?

真是失策啊失策!

蓦地,她看到四五个人抬着一个双足发肿发痒的富家子弟向她的摊子上走来。

老天爷啊,你可给我降了一个财神爷了!

她得意地笑起来,对绿枝说:“等下我不说话,你替我问病情,记得,越吓唬他越好!”

刚交代完,那富家子已经坐在了她的面前,将那双臭脚丫子搁在了她的货摊上。

柳翩翩捂紧了鼻子,差点被熏死,男人都不爱洗脚的吗?昨天晚上遇到一个,今天倒霉又遇到一个。隔夜饭都快要吐出来了。

绿枝果然机灵,问:“脚肿了吧?痒不痒啊?搔一搔很酸疼酸疼的吧!如果不是遇到我们家神医,你们就直接准备后事吧!”

那富家子被唬住了,他原来是一个结巴:“神…神医,我中…中的…什么…毒…”

柳翩翩捂紧鼻子,对绿枝轻声说了一句。

绿枝点点头,说:“你的确是中毒了,这种毒很奇怪,是漂浮在空中的毒(本来黑蝴蝶就是在天上飞的嘛),只会落在有天劫的人身上(这么多人没事,就你倒霉,不是天劫是什么),原本是无救的,不能违背天意,不过,如果你有千两金子酬谢神仙,也许还可以活命!”

“千两金子?你…你打劫…劫啊你!”那富家子嚎叫起来。

柳翩翩再也忍耐不住了,跳到一旁大吸一口气,方跳回来继续捂着鼻子说:“难道你觉得你的命比千两金子还不如吗?我可是包治百病奇毒的俏神医柳翩翩!”

此刻,耿如风正匆匆经过此地,他已经找了许多医馆,很奇怪,所有的郎中今日竟然都不在家都说出诊去了。他心急如焚,来不及多思考先想着救人,如果七皇子死了,所有的希望就都破灭了!

他忽然看到了迎风招展的“俏神医柳翩翩包治百病”大旗,眼睛不由一亮,死马当成活马医了,管她是谁,只要是郎中就行。

那富家子拍着桌子吼:“臭…丫…头,知道…知道…知道本少爷是谁吗?要金子…没…没有…兄…兄弟们,将她给我抢…抢回府上去,老子就是死了也先…先成个亲…啊亲!”

柳翩翩抡起大旗横扫过去:“我让你抢,我让你抢…”用力过度,大旗被挂在了树枝上。

怎么扯都扯不下来。

那些打手们如狼似虎扑上来,柳翩翩嚷着:“绿枝,快跑!”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那伙人将她们团团围住了…

一道灰色的影子忽然腾空飞来,稳稳落在柳翩翩面前,拦腰抱着柳翩翩,几个腾跃,就消失在了天边…

富家子张口结舌:“难道…难道真是…神仙下凡…”

绿枝目瞪口呆,随即反应过来,急忙去追:“绑架啦…绑架啦…救命…”

凄厉的声音久久回荡着…

第二章东魏尽出妖孽男(1)

如果以为柳翩翩是弱不禁风的小女子,那就大错特错了。

被陌生男人驼在脊背上,穿檐走壁,呼呼的风声从耳际边掠过。换了是别的女子,可能早已昏死过去。

柳翩翩则不!

她大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眸,悄悄打量着一路掠过的景色,心里谋划着跑路的地图,一只手去摸随身携带的黑蝴蝶粉。

那人仿佛知道她的意图,瓮声瓮气地说:“柳小姐,别乱动,否则从这屋顶上掉下去,未必会死,但若脸先着地的话…”

柳翩翩撅起了嘴唇,觉得这男人说得也有点道理,自己的轻功没有这么好,掉下去摔断了脊背或者真的脸先着地了,后半辈子可怎么办?

慢着,这人叫自己——柳小姐?

他认识自己?道行高深啊,看来早已踩点多时了呀!

“大侠,你绑错人啦,你如果想绑柳府人的狂捞一笔,我必须要告诉你,你绑了柳府最穷的人!”

耿如风有些哭笑不得,真没想到这女孩在这个时候竟然还敢来哭穷!

他说:“柳小姐,我不是想绑架你,是想请你去救人!”

“救人?救谁?不管救谁,也得给银子!不,不,金子!”现在柳翩翩的脑子里只有金子这两个字。

耿如风说:“如果你能救活这个人,你想要多少金子就有多少!”

“此话当真!”

“当然当真!”

柳翩翩用力拍了拍他的后背:“那你快点飞啊,瞧你这轻功,啧啧啧啧,比乌龟还爬得慢!”

看来那些金灿灿的金子有了着落了!

柳翩翩盯着躺在床榻上,面白如纸、脖子漆黑一团,已经奄奄一息的慕容乾,心里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怎么会是这个人?

这人,究竟撞什么霉运了?自己在天桥上撒黑蝴蝶粉,他偏偏坐船经过桥底下,此刻又中毒!谁叫这人让自己吃了一臭鞋,活该!

耿如风抱拳:“姑娘,求你救救七王爷吧!”

王爷?

柳翩翩的脑子又飞速地算计开来,既然是王爷,那一定不会穷,如果治好了他,绝对可以狠狠敲顿竹竿!

可是问题是…

柳翩翩秀气的眉毛紧紧蹙起,她心里清楚自己那点三脚猫的医术,眼看着这个人中毒已深,自己哪有这个本事能治疗好他呢?

她的眼珠子咕噜噜地转动,说:“抱歉,小女子医术不高,王爷的毒我救不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请公子好歹给几文钱的压惊费吧!”

耿如风看着病床上的七王爷,心急如焚,此刻京师里所有的大夫都不见了踪影,面前这个女孩一眼就看出七王爷是中毒了,说明她还是略懂医术的,罢了,死马好歹当成火马医。

他面色一沉,拔出佩剑,吓唬柳翩翩:“今儿你没有将我们王爷治好,你就别想出这个门。”

柳翩翩的脑门上挂着一颗豆大的汗,赔笑说:“收剑,收剑…有话好好说…”

她急忙翻动自己随身携的那本医书,上面说到如何解毒,她迅速地浏览起来。之后合上卷,说:“有了,有了,快去找人准备好毒蜘蛛、毒蛤蟆、毒蝎子、毒蛇、毒蜈蚣,五毒,捣碎了,熬成一副药,以毒攻毒,必有奇效…”

耿如风急忙让人去准备。

等人都走了,柳翩翩蹲在慕容乾的床前,眼巴巴地看着这个已经失去了知觉的人。伸出手,霹雳巴拉在他脸庞上拍了好几个耳光,将他的脸立刻打肿了:“让你对本姑娘凶,我让你凶…”

恰好耿如风端茶进来,见此情况不禁有些惊讶:“柳小姐,你这是…”

柳翩翩神色自若地回答:“我这是给他松骨呢!利于排毒。”

耿如风担忧地问:“柳小姐,你看王爷中的是什么毒?”

柳翩翩心里一咯噔,心想天下奇毒这么多,我哪里知道是哪一种?只得胡诌:“这种毒么,是用99种毒花熬制而成,因此又叫情花毒。”

耿如风对柳翩翩此刻更加深信不疑,既然她连王爷中的毒都知道得如此清楚,她一定有办法解救王爷。

不多会,仆人捧上熬好的五毒汤药走来。

看着那碗墨黑的汤药,柳翩翩忽然傻眼了。

这汤药…究竟是内服还是外敷呢?她急忙翻书,可是书上只说了以毒攻毒,并没有详细说明究竟是内服还是外敷。

怎么办?

瞟了一眼眼神充满期待的耿如风,又瞟了眼他身上佩戴的明晃晃的佩剑,柳翩翩把心一横,咬着牙说:“喂…喂王爷服下汤药…”

耿如风面色有些踌躇,他捧着碗,看着那黑得诡异的汤药,这可是虎狼之药啊…

“柳小姐,你确定…是内服的吗?”

柳翩翩摆手:“好,这可是你不信任我,既然如此,我走人先。”压惊费也不敢要了,脚底下抹油想开溜。

哪里知道耿如风拦着她:“柳小姐,抱歉,我不是质疑你的医术,我这就喂王爷服下…”

他将药捧到慕容乾的唇边,强行灌入。

柳翩翩此刻已经满脸是汗了。她的大眼四处张望,心想惨了惨了,如果王爷当场中毒而死,自己该怎么跑路?这里是高墙深院,耿如风的武功又这么高强…唉,死定了死定了,柳翩翩啊柳翩翩,明年的今日就是自己的死忌啊!这该死的七王爷,死就死吧,临死前还非要拉一个貌美如花的姑娘做垫背!

慕容乾咳嗽起来,吐出一团黑色的淤血,又陷入深度昏迷中!

耿如风大惊失色,拉着柳翩翩问:“王爷这是怎么了,这是怎么了?”

柳翩翩俯身察看,虽然慕容乾吐了黑血,可是面色仿佛有些好转——也不知道是不是回光返照。她硬着头皮说:“以毒攻毒初见成效,逼出腹内的黑血了,还得想其他办法再治!”

她伸手:“拿来!”

耿如风有些糊涂:“拿什么药?”

“不是药,我刚才不是已经开了一帖药了吗?你应该先付我部分诊金了。”

耿如风急忙让人捧来1000金子,明晃晃地摆满了桌子。

“柳小姐,只要你能治疗好王爷,这金子全属于你。”

柳翩翩只差没跳起来,金子啊,金子!真没有想到,自己刚立下誓言要赚取千金,此刻,这千金就摆在面前了。原来赚钱,也不是那么难的事情。

有金子的鼓励,柳翩翩灵感涌现了。

她伸手摸着小布包,里面藏着师傅赠送给自己的三颗救命金丹。怎么把这茬给忘记了呢?也许,救命金丹能救下这王爷的命!

她拿出一枚金丹,走到慕容乾身边,掰开他的唇瓣,将金丹塞了进去,心想,我拿救命金丹换你的千金,也不算占你的便宜。

第二章东魏尽出妖孽男(2)

天色渐渐地黑了下来。

迷迷糊糊地,慕容乾半睁开眼。

室内已经点上了火烛,他逐渐习惯了光线。

隐隐约约地,他听到有一个清脆的声音在说话,仿佛在指挥着仆人。

“喂,送点燕窝来,没见着我还在治你们家王爷吗?需要提神,提神…”

“我说,你们就不能拿夜明珠照明吗?我们柳府,夜晚都习惯用夜明珠照亮,这样不伤眼。去,快去拿,还愣着干嘛?”

“你走路就不能轻一点吗?这有病人!不能吵!”

他模模糊糊地,看清楚了那个指挥人的女孩子,竟然是天桥上撒黑蝴蝶粉末的柳——骗骗!这个骗子,怎么骗到自己府里来了?

他的手指动了动,依然感觉有些无力。他重新闭上眼,默默调养气息。

他想起来了,自己被西楚刺客刺伤了,如果没有猜错,那毒药应该是西楚最著名的银蝎毒,沾上肌肤立刻侵入五脏,真没想到自己福大命大,竟然活过来了。

奇怪,明将军一路护送西楚女奴,竟然没有发觉女奴中混杂有刺客吗?尤其是这刺客身上还佩戴有兵刃。

难道是明将军…

真是步步凶险啊!原本以为明将军已经被银子冲昏了头脑,如今看来自己是低估他了。

他听到了心腹耿如风的声音:“柳小姐,王爷为何还没醒啊?”

他正想睁开眼和耿如风说话,蓦然听到那清脆的声音在嚷:“哪有这么快?”

“王爷究竟会不会醒?”

“你又不相信我了?那我走了!”

柳翩翩随时随地都想脚底下抹油。

耿如风急忙作揖:“柳小姐,对不起,我真的是太心急了,如果王爷有事,我们承担不起这个责任。请小姐一定救活王爷。”

慕容乾心想,耿如风平素一贯冷静沉着谨慎,今日怎么也被这柳骗骗给骗了?一个丫头片子能懂什么医理,他怎么放着那么多大夫不请偏偏找了她来?

“我饿了!”

耿如风一愣,立马说:“我这就命人去厨房给柳小姐送夜宵。”

柳翩翩将所有的人都差遣走了,急忙走到慕容乾身边。

慕容乾紧紧闭上眼,不让这个女孩发现自己已经苏醒了。

柳翩翩说:“你这个人,浪费了我一颗救命金丹,竟然还没醒过来,你真的是该死,死都要死了,还拉一个垫背的,你说你这人有多讨厌!”

说完这句话,她就揪着了他的耳朵朝两边拉。慕容乾只得咬牙忍住疼。心里暗暗想主意怎么整治这个柳骗骗。

柳翩翩翻开医书,临时抱佛脚,到底该怎么疗毒呢?忽然,她眼前一亮,怎么把这茬给忘记了?

恰好耿如风亲自端来燕窝粥,柳翩翩说:“快,去准备一个大木桶,里面装满水,下面烧火。快去,晚了你家王爷死了就不关我的事情了。”

慕容乾好笑地盯着柳翩翩看,他倒想知道这丫头到底又想到了什么主意。

很快,他就明白了。

他被人扒掉了衣裳,赤条条地被扔到了木桶里。真是杯具啊!堂堂王爷此刻就像条可怜的水煮活鱼。

那个柳骗骗竟然毫不知耻地指挥着仆人煽风点火,根本就忽略了此刻她“煮”的,是一位没有穿衣服的男子。

他感觉水越来越烫,再也受不了了,在水沸腾起来的刹那,他猛然从水桶里跳出来,一边大叫:“受不了了,受不不了…”

他转过身去,恰好柳翩翩端一盆冷水过来,两人打了个照面,柳翩翩瞄了瞄慕容乾光溜溜的身子,花容失色,尖声惊叫起来:“色狼!”冷水泼了他光溜溜的一身,还飞起一腿,正中慕容乾的小肚子,将大病初愈毫无气力的他踢倒在地。

耿如风眼疾手快,急忙上去扶着王爷,顺便拿自己的衣裳遮住了他。

慕容乾手指着柳翩翩说:“你这个庸医,庸医!竟然将我当活鱼煮!”

已经醒悟过来的柳翩翩,此刻看到苏醒过来的慕容乾,犹如看到闪烁着点点金光的金子在满天飞!即使被骂庸医也一点不生气,笑嘻嘻地冲耿如风说:“给我金子,我治好了你家王爷!”

慕容乾揉着自己的小肚子,说:“还想要金子,耿将军,她踢了本王一脚,这是以下犯上之罪,应当如何处置?”

耿如风面色有些犹豫:“以下犯上,重责20大板,可是她…”

慕容乾傲慢地摆手:“不用多说了,给我拖下去重打20大板!”

一阵风吹过,待风声掠过,拥挤的房间里已经少了一个人。

柳翩翩逃得比兔子还要快!

慕容乾“哧”的一声乐了。

耿如风扶着他躺下来,说:“王爷,你的命是柳小姐救下来的,难道真的不给她赏金吗?”

慕容乾“哼”了一声:“她是怎么医治我的?”

耿如风老实地将柳翩翩医治他的手段告诉给他,他的俊脸顿时气得变形了:“什么?我哪里中的是情花毒?是银蝎毒,她根本就是庸医。竟然还打我耳光揪我耳朵,还灌我服用了五毒液…”他趴下来,干呕起来。

许久,方抬起头来,咬牙切齿地说:“虽然被她瞎撞上不知道怎么医治好了,但她害我既吃了耳光又服用了五毒液,扯平了,一个铜钱都不能给。”

耿如风想笑,却又强行忍住。他不明白,一贯冷傲的慕容乾,为何在这个“女庸医”面前就束手无策呢?难道真是一物降一物吗?

第二章东魏尽出妖孽男(3)

此刻,在黄金宫里,慕容昭正轻抚着扬琴。琴声清越悠扬,檀香四溢,风吹动着他雪白的绣着金龙的宽大长袍,衣袂飘飘,他就像神话里出尘脱俗的神仙,一副不问世事的模样。

李吉跪在地上,双膝都麻木了,身上的盔甲又厚又重,沉甸甸的。他抬起头瞧了丽妃一眼,眼里满是恳求之色。

丽妃,是慕容昭最宠爱的妃子。

她会意,走近慕容昭,娇声说:“皇上,天色已不早了,您明日还要早朝呢…不如早些歇息吧!”

慕容昭这才停止了抚琴,缓缓抬起头来,苍白的容颜上,那双眸子泛着冷冷的光芒,凝聚在跪着的李洛身上。

仿佛这时他才记得还有这样一个人存在。

触到那双冰冷的褐色眸子,李吉不禁打了个寒颤。

“朕的七皇弟,现在如何了?”

李吉低下头,带着一丝讨好的口吻说:“应该活不过今晚。”

“喔?你这么肯定?”

“皇上,微臣特意安排了刺客在女奴中,趁王爷不备下的杀手,那刺客也当场身亡,所以不会有任何破绽。明将军亦毫不知情。王爷中毒之后,我将城里所有的大夫全部差遣了出去,即使他留下半条命,也没有人可以救治他,王爷必死无疑。”

慕容昭微微颔首,立起来,冷漠的容颜上泛起温柔的笑意。他是那样俊美,所以笑容也显得特别明媚。

他缓缓地走到李吉身边:“如此看来,朕得多谢你了!”他忽然狠狠地踢向李吉,将他踢翻在地。

李吉翻了个滚,又迅速爬起来,继续跪在地上,全身发抖,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哪里惹怒了这位情绪从来琢磨不定的皇上。

慕容昭冰冷的声音回荡在黄金宫里。

“朕什么时候说了,要你在众目睽睽之下除掉七皇弟?你这不是落人话柄吗?女奴中,岂有可能还会有人随身携带兵刃?蠢才,留你何用?”

他“唰”地抽出剑向李吉的肩膀刺去。

丽妃急忙跪下来,拉着慕容昭宽大的衣袍说:“皇上,今日是斋戒日,不宜见血杀生…”

慕容昭硬生生地收回剑,森然说:“李吉,你的头暂且寄放在你身上,下回若再不听从朕的号命,你就别再来见朕。下去吧!”

他挥挥衣袖,背转身去,轻轻搂住了丽妃,向后宫走去。

目送皇上走远,消失在层层白色的帷幕中,李吉这才拭了把汗,摸摸自己的头,心想幸亏还在这里。

他摇摇晃晃起身,朝宫殿外走去,心里充满懊恼,本想立功讨好皇上,除去皇上的眼中钉,哪里知道皇上根本就不领情。

马屁拍马蹄子上,还差点被撅翻了。

幸亏表妹是皇上的宠妃,否则自己嫣还有命在?

丽妃柔声问:“皇上,李吉替您除去七王爷,您干嘛发火呢?”

慕容昭冷冷一笑:“你觉得,以李吉这样的手段,真能除去慕容乾?”

丽妃的脸上流淌着笑意:“也许…也许成功了呢?”

“妇人之见。如果真出事了,为何到现在都还没有人来禀报?”

慕容昭叹息了一声:“他没有那么容易死的。”

“其实七王爷对政事毫不关心,沉迷女色,杀不杀他有何关系呢?”丽妃心里倒着实同情那位同样风流倜傥的少年王爷。

慕容昭从鼻腔里哼出一股冷气:“你什么时候也关心朝政了?”他将她的手从衣袖上拂开,转身飘然而去。

丽妃怔怔地立着,她已经习惯了这位喜怒无常的皇上,常常因为一句话不讨他欢心就冷落自己。

天上浮现出一轮金黄色的月亮,丽妃孤单立于夜色里,挥手唤人来,低低问:“去,将李吉将军请来…”

第二章东魏尽出妖孽男(4)

柳翩翩垂头丧气地在街头行走。

老天爷啊,你怎么就不长眼呢?世上还有我这么倒霉的人吗?赔了一颗救命金丹,不仅一分银子没赚着,还差点被人恩将仇报打板子。

该死的七王爷,长得人模狗样的,怎么就没有一副好心肠?你那么多金子银子,随便打发点不好吗?

忽然,她瞟见前面聚集了一堆人,她是最爱热闹的,刹那间将所有的不愉快全部抛诸脑后,急忙涌进人群中。

原来,是一个阔少爷带着一群随从在调戏一位手里捧着大束天竺葵的年轻女孩子。

那女孩穿得也太妖娆了,淡绿色的透明长衫,雪白的肌肤若隐若现,唇不点而红,眼不濯而妖,又是单身一个人,这不是吸引人家来调戏吗?

阔少爷伸手欲摸女孩的下巴,色迷迷地说:“姑娘,是外地来京城的吧?吃饭没?本少爷带你去京城最好的酒馆,如何?”

那女孩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楚楚动人,天竺葵半遮着唇,躲避了他的咸猪手,吃吃地笑着,竟然一点也不慌张:“公子爷,街上这么多女子,你为何独独请小女子吃饭?”

周围议论纷纷,均叹人心不古,阔少爷纵然是行为举止放浪,但这弱女子,也忒不端庄了。

阔少爷涎着脸说:“因为你生得美啊,这满街的女子虽然多,但都美不过姑娘你。”

一旁的柳翩翩不禁发出干呕的声音。

吸引了闹剧男女主角的注意。

那小女子一见到柳翩翩,眼神不由一亮,兰花手指一翘:“那你觉得这女子呢?是否也比我不如?”

阔少爷盯着柳翩翩目不转睛地看,笑眯眯地说:“这小娘子也长得不错,不过与你比起来,少了几分娇弱。”

“我呸!”柳翩翩柳眉倒竖,杏眼圆睁:“女子娇弱了,好被你调戏是不是?”

那小女子掩嘴而笑:“公子爷,你这么说人家,可将人家惹恼了…”她本身就美,这么一笑更加娇媚可人。

那阔少“嘿嘿”干笑着:“既然如此,那我就勉为其难,两个都收下算了。”

说完,就朝柳翩翩伸出贼手,想要摸她娇嫩的脸蛋。

柳翩翩推开他的“咸猪手”,清脆地赏了他一个耳光。

“啪!”

那阔少愣了,不知死活地嚷着:“打是亲,骂是爱…”脸上已经一连挨了七八下,一张大饼脸更是圆满成十五的月亮。

“反了,反了,给我上,将这小妞给我拿下。”

家丁们一拥而上,眼看着人多,柳翩翩自知不敌,摸摸黑蝴蝶粉,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掉了。无奈,只得急忙转身就逃。

她拼命地逃啊逃,耳环都跑丢了一枚,终于窜到一条僻静的巷子里,心想这下应该将人甩掉了吧!哪里知道一回头,看到一张娇俏的脸,几乎就贴在自己的后背上。

“啊!”她受到惊吓,抚着砰砰乱跳的心脏嚷起来:“你…你怎么在我身后?”

那捧着丁香花的小女子笑逐颜开:“你这么勇敢,我就决定跟着你啦!”

柳翩翩无奈地说:“我不是男人,你跟着我干嘛?你还是赶快逃吧,我功夫不好,保护不了你。”

那小女子撅起红艳艳的嘴唇:“人家不嘛,人家就要跟着你嘛!”双手双脚还撒娇般地摇晃不停,将柳翩翩的头都摇晃得晕了。

“打住,打住!姑娘…呃…你这撒娇的本事还是留给好色的男人们吧,对我没用。我走先。”她又想跑,哪里知道腰带被那小女子牵住了:“快看,你跑不了了。”

柳翩翩一看,可不是,巷子前后都被人包围了。那阔少正一脸狞笑地盯着她们呢!

柳翩翩心想是不是因为遭遇了七王爷那个瘟神,自己也跟着倒霉了,在街上闲逛也逛出麻烦来了。

她推开小女子,低声说:“等下我和人家争斗的时候,你就想办法逃出去,去街上喊人来帮忙,听到了没有?”

那小女子天真无邪地大声说:“去街上找人帮忙?你觉得会有人帮我们吗?”

那阔少哈哈大笑起来,他已经知道了她们的意图:“还是这位小娘子聪明,谁敢跟我作对,除非他不想活了。”

柳翩翩望着小女子简直无语了,她是不是秀逗了,大脑缺根弦吧?还是巴望着真的被阔少抢回府成亲?

那阔少一挥手,淫笑着说:“给我拿下,本少爷今日要一箭双雕。”

柳翩翩只得硬着头皮迎上去,哪里知道自己的手被人捏住,一阵浓郁的香风掠过,柳翩翩嗅到了丁香花香味,那女子捏着她的手,指东打西,还不停娇笑:“哟,大爷,你小心啊,摔跤了摔跤了哦…”“大爷,你要站稳哟,像不倒翁了…”“大爷,尝耳光啦…”

再傻,柳翩翩也终于明白,原来这小女子,竟然是一个隐藏的武功高手!

不一会功夫,地下已经躺倒了一片人。

柳翩翩向小女子道谢,却发现自己的手还被她捏在手心里,更过分的是,那人竟然还摸着她的手背,啧啧赞叹:“瞧,这皮肤,像羊奶一样的滑溜溜,简直跟我的有得一比啊!”

柳翩翩不知不觉地羞红了脸,急忙缩回手,心里纳闷这小女人干嘛对自己如此亲密?莫不是有毛病?

“原来你是高手,既然如此,你不需要我的保护,我走了。”说走就走,柳翩翩飞奔了出去,她可不想再与这怪女孩待在一起了。

好在那怪女孩真的没有追上来,只是一直站在那里微笑,眼神清澈明亮,继续捧着那束已经掉了不少叶片的天竺葵,深深嗅着…

第二章东魏尽出妖孽男(5)

刚回到府里,在大门口柳翩翩就遇到了柳文武,他皱眉不屑地扫视着她:“跑什么跑,野丫头将柳府的脸面都丢光了。”

柳翩翩哼了一声,不与他计较。

“听说你要赚千金回府,牛皮吹破天,我看你怎么圆场!”

柳文武嘲笑着她。

“谁吹牛皮?三十日的期限还没到,你瞎咋呼啥?”

柳翩翩恨恨地说。

“就你这么粗鲁,我看哪家公子敢娶你?告诉你,你最近给我检点一些,云洛即将来府小住,他现在可是皇上的一等贴身护卫,前程似锦,这次来府小住,两家人是商量他与三妹妹的婚事,你可别给搅局了。”

柳翩翩脑海里掠过那张女孩一样的娇气的脸,心想,就那样的,就你们才会当宝贝,我才不稀罕呢!也不知道你们喜欢的究竟是这个人,还是他的一等护卫的身份。

蓦然,她发现她的大哥瞳仁扩大数倍,放出晶亮的光芒,语声也柔和了:“小姐,你找谁?”

柳翩翩回头张望,再次受了惊吓,那女孩…那女孩怎么跟着来了?还带了包袱背在身上,难道她真的缠上自己了?

柳文武已经大步越过柳翩翩,殷勤地走到了那女孩身边,柳翩翩知道自己这个大哥也是一个好色之人,这么美貌的女子他怎么会放过?

她赶紧抓着女孩的胳膊,嚷着:“她,她是我朋友,来投奔我的!”推开大哥,带着女孩就朝自己的厢房跑去。

气喘吁吁跑回厢房,柳翩翩抚着胸口令自己平静下来,然后才问:“哎,我说你到底想干嘛?阴魂不散地跟着我,我虽然是这府里的四小姐,可是我没银子,就是一个空架子,你跟着我也没有好日子过。”

女孩慢条斯理地坐下来,顺手理了理自己的乌发,对着铜镜照着自己的容颜,半响方启口:“谁阴魂不散地跟着你了?我是来投奔亲戚的。”

“亲戚?你说柳府的人是你的亲戚?”柳翩翩睁大圆溜溜的眼:“我怎么从来没有听说我们柳府有一个你这样的亲戚啊?”

那女子笑而不答,拿出胭脂,轻扫着脸颊:“哎,这么瞎跑的,早上化的妆此刻都晕开了…我说你啊,怎么就不抹点胭脂膏呢?你试试吗?这可是王孙胭脂膏,要一锭银子一盒呢!”

柳翩翩摇手,受不了她的娇气。

那女子说:“刚才那人是你大哥吗?怎么找你要千金呢?”

柳翩翩叹了口气,将自己闯祸导致胡乱夸口要赚回千金的事情告诉给了她。

女子的秀美微微蹙起:“千金么…也不是不可以赚到,如果我替你赚了千金,你怎么报答我呢?”

柳翩翩惊跳起来:“你能帮我?好,只要你能帮我,你想要什么报答都可以!”

女子娇滴滴地笑起来,洁白如葱的手指戳着她的额头:“以身相许也可以吗?”

柳翩翩又要干呕了。

“拜托,你难道雌雄不分了吗?我怎么以身相许你?”

女子含情脉脉地凝视着她:“人家,人家就是喜欢你嘛!一见到你,我的小心肝就扑通扑通地跳个不停。”

柳翩翩抚着额头,心想自己居然会相信她能给自己赚到千金,这摆明了就是一个神志不清的家伙。

“好了好了,姑娘,我给你端点吃的东西来,吃完了你就快走吧!我可告诉你,我大哥他不是一个好人,他看上你的话就会强娶你为妾的。我在府里没有地位,保护不了你。”

女子摇摇头:“我不要吃东西,人家要减肥,瞧我这赘肉,哎哟喂,我都受不了我自己了。”她捏着自己纤细的腰肢,皱着可爱的小眉头。

绿枝飞奔进来:“小姐,小姐…呀,你没死…呜呜呜,我以为你死了呢…”

“你才死了呢!”柳翩翩十分不高兴地说。

“呀,你还带回来一个这么美貌的小女子,啧啧,真标致,你是打算将她卖掉换千金吗?”

那女子“哧”地笑了:“柳翩翩,怎么你调教的丫头都跟你一样爱钱如命呀?”

柳翩翩愣了:“你认识我?”

女子耸耸肩:“化成灰都认识你,和小时候一模一样!一点变化都没有。”

“你是谁啊?”

正询问着,门口走来一个端着茶盘的锦衣男子,正是一脸讨好微笑的柳文武,他殷勤地说:“小美女,本公子送茶点来了,你还在吗?”

那女子说:“我先躲起来,你替我应付着。”

不待柳翩翩回话,就闪到内厢房去了。

无奈,柳翩翩只得迎上去,双手挡着大哥的去路:“这里不欢迎你。”

柳文武轻浮的眼神朝内瞟着,不耐烦地说:“这里是哪里,是我柳府,我哪里去不得,给我滚开。”说完用力推搡着她。

“你是柳府的大公子,请你注意你的言行,人家是好人家的女孩子,你别打人家的鬼主意。”

“既然送上门来了,就留下呗,我又不会亏待她。”

柳翩翩火了,和柳文武动起手来:“这是我的闺房,你不许进!”

柳文武的功夫哪里是柳翩翩那三脚猫的功夫可比,他唯一忌讳的就是柳翩翩鼓捣的那些神秘粉末,担心又惹来一身痒。不知不觉间,他下手就重了,用力一掌向柳翩翩拍了过去。

一阵香风掠过,一道人影翩翩飞落,抱起柳翩翩,向后急退,一直退到房屋中央。

一个眉目清秀、笑容温柔的美少年,身着蓝色长衫,手摇折扇,轻轻地说:“文武大表兄,好久不见!”姿态潇洒风流,令人过目不忘。

他的臂弯里,还挽着惊魂不定的柳翩翩。

柳翩翩呆了,自己的闺房里什么时候冒出一个大男人来了?

绿枝也惊呆了,捂着嘴唇不敢尖叫。

柳文武反应过来:“好哇,柳翩翩,你竟然在闺房里藏了一个男人,如此行为不检点,我让爹将你赶出府去,免得辱没柳府。”

那美少年秀眉轻挑:“那,文武表兄调戏女子的事又如何处置?”

他的嘴唇红若胭脂,含着浅浅的笑意,但眼神却瞬间变得冰冷。

“你是谁?”这一次,柳翩翩和柳文武倒是异口同声了。

美少年吃吃地笑了,扭着腰肢说:“人家换了男装,你就不认识了,翩翩表妹!”他从腰带上取下一枚金灿灿的腰牌,上面写着“一等护卫”。

“你,你是云洛表兄?”柳翩翩终于醒悟过来,又好气又好笑:“小时候只觉得你像女孩子,哪里知道长大了更加像!”

“多谢谬赞!”云洛竟然一点也不生气,深深施礼,又带着玩笑的口吻对柳文武说:“表兄,你是否还要娶表弟为妾?”

柳文武虽然心里不快,可哪里敢得罪已经有功名在身的表弟啊!只得干笑几声:“不敢,不敢,表弟来府中也不提前通报一声,让我们全家上下等得好苦啊!”

说完,挽着表弟的手,亲热地想请他去花厅叙谈。

云洛掩嘴而笑,媚态横生。他冲柳翩翩说:“我们的千金之约,可要算数哟!”

看着他们远去的身影,柳翩翩不禁哀叹起来:“绿枝,你说咱们东魏怎么尽出一些妖孽啊?”

绿枝却抿嘴而笑:“我觉得表少爷长得真是标致,和小姐你站在一起,竟然比你更娇弱可人,我敢打赌,如果有男人来了,目光一定先落在着女装的表少爷身上。”

柳翩翩“哼”了一声:“男不男,女不女的,还当上了一等护卫,也不知道皇上那眼光怎么生的,这么多器宇轩昂的男子汉,偏偏就选中了他?”

“小姐,你该不是嫉妒人家比你生得更像女孩子吧?”

“去你的。”我怎么会嫉妒他?柳翩翩心想,再怎么嫉妒,谁会嫉妒一个妖孽男?

第三章我的神,天上居然掉馅饼(1)

晚上,柳府为云洛接风洗尘。

柳府虽然有钱,是京城首富,但偏偏无功名,柳府两子均不是读书种子。这也是柳老爷的一门心病。

此次亲戚云洛被皇上册封为一等护卫,虽然是武职,但伺奉的可是皇上,自然是格外荣耀的事。

因为是亲戚,加上有意撮合他与柳文絮的婚配,在洗尘宴上,柳老爷除开让自己的两个儿子陪席以外,还特意让三小姐柳文絮随座。

柳文絮特意精心打扮了一番,自觉自己美得就像一束沾露的出尘脱俗的莲花,哪里知道云洛的眼角都没有扫她一眼,只是一个劲地追问:“怎么不见翩翩表妹?”

柳老爷无法,只得命人唤柳翩翩前来。

柳翩翩很惊讶,因为平素柳府的筵席是不会出现她们母女的身影的。她们也习惯了吃着和仆妇们同样的菜肴。今日竟然破例让自己吃筵席,她急忙让绿枝带了一个食盒,想趁人不备,给自己日渐消瘦的母亲带点好吃的。

云洛一见着她,竟然不顾别人的眼光,殷勤地在自己身边给柳翩翩加了个座位,而对于柳翩翩来说,高朋满座全不如桌上那盆石斑鱼,巨大的鱼嘴咧开对着她,仿佛在勾引她下奢。

柳家父子仔细询问着云洛的饷银、如今的家底,在心里噼里啪啦盘算着结下这门亲事自己究竟是赚还是陪。

云洛一一得体地回答。

在朝廷做武官的饷银其实是不高的,但云洛出身武学世家,祖上曾随开国皇帝打下这片疆土,自然是比别家更为荣耀,否则也不会这么顺利当上皇家护卫。

别人都听得聚精会神,尤其是柳文絮,对这个才貌双全的表哥更是双眼泛桃心,唯独一旁的柳翩翩有些不屑。

“也不知道云家怎么出了这么一个怪胎,好好的,偏爱女妆。”她可看不惯云洛那扭捏作态。

云家子丁虽然旺,但都是男丁,柳翩翩依稀记得,云洛的母亲特别盼望生一个女儿,偏偏第三胎依然是一个男孩,所以自小就将三子云洛做女孩打扮。云洛小时候寄居在柳家,几乎是在柳翩翩的欺负下长大的。

谁都不曾料想,当年那娇滴滴的“小女娃”,现在居然成了皇家护卫。

趁大家不备,柳翩翩悄悄夹了母亲爱吃的菜肴,堆了一盘子,打算趁人不备藏到食盒里去。

终于等到散席,大家起身让客人云洛先走,云洛眼角一瞟,见到柳翩翩趁人不备,正将食物夹到紫砂食盒里。他淡淡的弯眉微微一挑,暗想这丫头又在捣什么鬼?

等客人散去,柳翩翩兴高采烈地捧着紫砂食盒,和丫鬟绿枝飞一般地朝厢房奔去,娘最近越发消瘦,那粗粮令人难以入口,但愿这食物能令娘有好胃口。

哪里知道刚一转角,不偏不倚撞了一个人,手里的食盒砰然落地,菜肴倾洒了出来。

柳翩翩柳眉倒竖,一股怒火油然而生,鼓捣一晚上,傻乎乎地陪着笑脸,好容易弄到的好吃的就这么洒了。是谁跟本小姐过不去,非得让他伸出舌头将这些食物舔回去。

她定神一看,只见云洛已经轻飘飘地跃出一丈远,饶是如此,他的起云靴还是沾了一点油腥。

他连声埋怨:“瞧瞧,我的新靴子耶,就这么弄脏了…啊哟真可惜!”

柳翩翩双手叉腰,杏眼几乎能喷出火苗来:“你赶着去投胎吗?把我的食盒弄洒了,你怎么赔?”

云洛砸舌:“你看清楚,表妹,我这是起云靴,是名靴呢,花了我三两银子才买着的,你偷偷摸摸弄的残羹剩饭,怎么能跟我的靴子比啊!”

绿枝在一旁冲云洛挤眉弄眼,她心里十分可怜这个比女孩还俊俏的表少爷,他初来乍到,还不清楚四小姐的坏脾气。

可惜迟钝的云洛现在只关心他的名牌靴子,没有注意绿枝的表情。

柳翩翩拾起食盒,里面还有一点未泼出去的油汤,趁云洛低头瞧着靴子之际,她“哗啦”一声全泼在云洛的新衣裳上了。

云洛彻底懵了,嗓子也不由得变得尖细起来:“柳翩翩,你发的什么疯?你知道本公子有洁癖的…”

柳翩翩扔掉食盒,拍拍手,得意地说:“绿枝,我们走,别跟这娘娘腔搭话。”

柳翩翩走远了,绿枝这才敢对云洛说话:“表少爷,您别生气,也难怪小姐这么整治您。她特意带了好吃的给她母亲吃的,结果都被您给弄洒了…”

“怎么?”云洛十分诧异,“三夫人为何要吃这些残羹剩饭?”

绿枝摆摆手,小声说:“虽然是主子,却比奴仆还不如…您不知道,我家小姐这几日还得交给府里1000两金子呢!我先走了。”她急忙追随小姐的身影而去。

望着柳翩翩的身影消失在长廊的尽头,云洛不禁有些怔忡,清风吹拂而过,卷来幽幽花香,一弯月牙已经隐约浮现在云层之上,带来点点银色光芒。偌大的柳府一派安然,却原来,还埋藏有这样心酸的秘密。

云洛是聪明人,从绿枝语焉不详的话语里,他已经听出了弦外之音。柳翩翩母女二人在柳府不受宠,不待人见,还得赔给柳府千金。

他微微叹了口气,心想自己并无千两金子,否则可以帮柳翩翩一把。如今,可怎么办呢?

他秀气的眉毛紧紧蹙了起来。

第三章我的神,天上居然掉馅饼(2)

“参见皇上。”

慕容乾端正跪在石玉台阶上,月色清朗,琵琶声悠扬婉转,空旷的黄金殿里,只孤独地传来一个人轻轻的脚步声。

一直走到他面前,亲手将他搀扶起来。

“七王弟,这里只有你我兄弟二人,何必多礼!”

身着一袭绣龙白色锦袍的慕容昭,体贴地将弟弟扶起来。

两人长着一张相似的脸,一样的俊逸不凡,一样都是绝世美男,只是慕容昭的双眸深不可测,像一汪流淌着的深潭,而慕容乾双眸清澈,锋芒内敛。

他们并非一母所生,容颜却如此相似,慕容昭有时候会嫉妒地想,为何父皇偏偏偏爱七王弟,他究竟比自己强在哪里,就那么容易博得父皇的欢心。

慕容乾拘谨地回答:“即使只有你我二人时,您也是兄长,我是王弟,兄弟礼数不可少。”

慕容昭嘿嘿干笑着,说:“听闻你被西楚刺客所伤,如今看来并无大碍。朕原本以为你是羸弱少年,如今看来,身子骨还算健壮,那朕也就放心了。”

慕容乾微微低头,不让皇上瞧见自己双眸忽然变得炙热的锋芒。他如何不明白这话暗藏玄机?

他思虑片刻,方笑着说:“皇上笑话王弟了,您是知道的,王弟嗜好美色,早已让酒色掏空了身子,这回遇刺,我也真是福大命大,竟然遇到了一市井神医,还是一个女子,是她将王弟从鬼门关里拉回来的。”

“哦?”慕容昭有些不信,市井怎么会有神医,还是女神医?编吧,你就编吧,朕就让你找出这个人,找不出来,就治你一个欺君之罪。

他白玉一般的脸颊上泛起丝丝温和的笑意:“竟然有如此神医?那朕倒要见见。王弟也知朕有桩心事,虽然后妃宫嫔众多,但都没有生儿育女,也不知道是朕的身体有问题还是妃子们的身体有毛病。你去将那女大夫带入宫中,替朕解决这桩心病。”

慕容乾心里“咯噔”一响,脑海里浮现出柳翩翩那古灵精怪的模样。他深知,这是王兄将他一军。

若不答应吧,他更加会怀疑自己身子骨健壮,竟然连刺客下毒都能在短短数日内痊愈;若答应吧,柳翩翩那庸医能有几把刷子?

抬头来,正触到皇上那双泛着冷意的深褐色眼眸,他只得硬下心肠,软言说:“既然是皇上吩咐的事,王弟一定将女大夫带入宫中。”

慕容昭微微颔首,说:“还有一事。西楚派来使者,献上和氏璧,你看西楚国是何用意?”

慕容乾一怔,和氏璧,这可是上古时代一块流传已久的价值连城的玉石,早已消失于人间,竟然重现西楚国?一向狼子野心的西楚国,又岂会将这块美玉拱手呈献给东魏?

他摇首:“皇上,西楚国绝无此好心,皇上切不可上当!”

触及他眼神中微微掠过的一道锋芒,慕容昭心里忽然觉得十分不爽,这王弟一贯在自己面前表现得沉迷女色,可他一直对他存有戒心。

因为他至今记得,小时候,自己与王弟一起读书,每每父皇考问下来,王弟的回答总是让父皇十分满意,曾当着众大臣的面说:“有子如此,东魏可兴。”言下之意就是想立七王弟为太子。只是碍于自己是长子,迟迟没有做决断。

幸好父皇暴毙,因无遗诏,在当时尚在人世的太后的扶持之下,长子顺理成章即位。

而徘徊在金碧辉煌的黄金宫里,慕容昭深知,自己的皇位背后覆盖着一层巨大的阴影,或许有一天,这阴影就会赫然暴露于阳光之下。

而自己登基数年,至今无一子诞生,朝廷已经有人在请立七王弟为王储。

慕容昭在心里冷笑,皇位永远属于我,皇权也永远属于我。

他不悦地拂袖:“朕和你的想法截然不同,最近东魏连破西楚百万大军,宇文跋已经恐慌了,送上和氏璧,一定是修好之意。朕一定会礼待西楚使者。”

慕容乾知道,自己多说无益,慕容昭明明是惧怕西楚的铁甲军,什么破西楚百万大军,他知道明将军那个脓包,也就只有胆量掠夺几位美女,欺负欺负西楚的散兵游勇而已。

他的双拳握紧,幸好宽大的长袍遮住了他的胳膊,他知道,这个时候,绝对不可以流露任何一丝不满。

他跪下磕头告退。

慕容乾怏怏步出黄金殿,见自己的爱将耿如风静候在台阶下。一袭白色披风随风飘扬。

耿如风见慕容乾神色郁郁,就知道他一定又在皇上面前受气了。

慕容乾长叹一声:“西楚派使者来送什么和氏璧,皇上简直受宠若惊。”

耿如风警惕地看了看四周,这才说:“皇上一贯如此,求得片刻安逸,根本没有开战之心。”

“宇文跋那暴君,早就想称霸天下,我看他是以送宝为名试探皇上的态度。皇上越是谦恭,交战的可能性越高。西楚会欺负我东魏软弱。”

“可惜,他不曾知道,我们东魏国还有一位铁骨铮铮文武双全的七王爷。”

慕容乾摇摇头:“我只是空架子王爷,无任何兵权,回天无数。能自保就算不错了。对了,你从哪里拽出那个柳骗骗的?”

耿如风有些惊诧:“怎么,王爷想起给柳小姐封赏了?”

慕容乾不屑地说:“她也配?皇上要召见她,进宫替他寻觅觅子良方。”

耿如风苦笑:“换了是别人,有皇上召见肯定就巴巴地赶来了,可是柳小姐…”

慕容乾冷笑:“你高看她了,吓唬吓唬就行了。”

耿如风心想,别看王爷府里养了那么多姬妾,其实他对女人的心理一点都不了解。

不过他没有多嘴,一个是他敬仰的主子,一个是“妙手神医”,他懒得掺和。

第三章我的神,天上居然掉馅饼(3)

柳翩翩又在天桥下摆摊了。

不过这回她卖弄的不是那点肤浅的医术,而是卖香帕。

这香帕和普通的香帕有很大不同。

是正宗香帕!天下绝无仅有!

因为香帕上,方方正正结结实实的,印着一方鲜红的唇印,还是就地印上,如假包换。

柳翩翩和绿枝站得高高地,双手合在嘴唇边,吆喝着:“绝色美女当街送香吻香帕,一两银子一条,路过的客官,走过路过机会不要错过…”

而端庄坐在树下、不停地描唇补妆的,自然是“绝色女子”云洛了!

云洛向柳翩翩赔罪时,柳翩翩想出了这条计策,没法子,眼看约定之期即将来到,而荷包依然干瘪,只得硬着头皮再次抛头露面。

云洛的魅力果然无穷,“她”当街印唇印,当街卖香帕,一群登徒浪子顿时排起长龙将天桥下挤得水泄不通。

绿枝高兴地收着银两,对柳翩翩说:“小姐,表少爷的香吻可真值钱啊,一会功夫就卖了十条手帕赚了十两银子了。”

柳翩翩眼一瞪,小声说:“表什么?哪里有表少爷,只有表小姐。”

慕容乾和耿如风走来时,天桥下早已人涌如潮,他不禁皱起眉头,轻摇折扇,对耿如风说:“怎么今日这里有这么多人?”

有路过的人好心告诉他们:“有个绝色女子在卖印有她唇印的香帕!一两银子一条。”

慕容乾与耿如风对视一眼,均感好奇,挤进人群去看,正看到柳翩翩站在高处在那里使劲推销香帕。

慕容乾用扇柄敲了敲她的足,说:“喂,你不是在卖你的香吻吧?那趁早打住,一定滞销。”

柳翩翩一见是欠了自己金子的人,顿时火冒三丈,从高处跳下来,指着慕容乾的鼻子就骂:“你还好意思来找我?我疗好你的伤,你翻脸就不认账,就算你是王爷,我也不怕你,从今往后我就是你的债主,你一天不给我金子,你就一天在我面前低人一等。”

周围的人循声望来,慕容乾白净的脸庞顿时变得火辣辣的,扔一个鸡蛋可以立刻烤熟。

他瞪眼:“嚷什么嚷,谁欠你金子了,本公子像欠债的人吗?”

“你全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像!”

还是耿如风打圆场:“姑娘既然卖香吻香帕,我们便也买一条。”

“我呸!本姑娘才不卖呢!是她在卖!”她翘手一指:“不过,我们不卖给你们。”

耿如风一眼望过去,只瞧见了一个侧面,灿烂晴天打了一个闪电…

这世上竟然有如此绝色的女子?仿佛和梦里人一模一样的美丽。

无与伦比美丽的侧脸轮廓,举手投足都韵味十足。

这女子实在可谓倾国倾城沉鱼落雁了。

原本是假惺惺欲购买香帕,现在却变成真的了。耿如风急忙掏出银子,走到云洛身边,腼腆地说:“姑娘,我买一方香帕。”他盯着云洛嫣红若花瓣的嘴唇,喉结上下滚动,“咕咚”吞下一口口水。

云洛知道又来了一个冤大头。更趁机卖弄了下自己的电眼,忽闪忽闪,含着浅浅的笑意。耿如风几乎要醉倒了。

哪里知道柳翩翩却跳过来,从云洛手上取走香帕:“说了不卖给你们。”

耿如风急了:“我多加一倍银子。”

“你加十倍也没有用,不卖,说了不卖就不卖!”

慕容乾踱步而来,“唰”地摇开纸扇:“耿将军又不是要买你的香帕,卖不卖,还是这位姑娘说了算。”

说完,露出自己招牌式的笑容,十分有蛊惑力,这笑容极富少女杀伤力,十个有九个都会被迷得丢了魂魄。慕容乾对自己的笑容十分自恋自满自得。心想瞧你这小女子还不会被本王爷给迷倒?

哪里知道今日瘟神驾到,云洛却对他的笑容一点反应都没有,冷冰冰地说:“翩翩说了不卖就不卖,没得商量!”

慕容乾的面子挂不住了,这“女人”难道是瞎子,看不到一个玉树临风的美少年在对“她”献殷勤吗?

他合拢纸扇,收敛笑容高傲地说:“我是七王爷慕容乾,必须卖,这是王命。”

云洛根本不买账:“您既然是王爷,那更不能以大欺小,卖东西是自由买卖,并不是有钱我们就非得卖给你,这和王命无关!”

柳翩翩说:“少跟他废话,走开啦,别耽误我做生意,我现在是你的债主!”

忽然,她眼尖地发现,慕容乾的腰带上,赫然有自己的那个掉了的绿缎荷包。

她急忙伸手去抢:“好哇,我的荷包原来在你这里,还给我!”

慕容乾轻飘飘地退避,柳翩翩根本连他的衣角都没有沾到。

云洛冷哼一声:“表妹让开,这人是个练家子,你不是对手,让我来。”

他飞身而上,耿如风急忙挡住,急声说:“小姐,休得对王爷无礼!”

“我就是无礼,怎么了?”云洛绕过耿如风,飞扑慕容乾,哪里知道耿如风又缠了上来:“那我就得罪了!”

两人你来我往,打得好不热闹。彼此顿时惺惺相惜,原来他们的武功竟然不相上下。

耿如风十分吃惊,没有想到市井里一位“少女”竟然有绝世身手,而云洛也不由赞叹,如果选拔皇家护卫时这人也参加了比试,自己未必能那么轻易入选。

云洛娇滴滴地质问他:“公子,难道你真的要欺负一个弱女子吗?”

“不敢欺负姑娘…”耿如风的脑门上垂挂着一颗巨大的汗滴。

阳光突破薄絮一般的云层,绽放出点点光芒,印衬着云洛那张白若玉般的脸颊,耿如风怔怔瞧着,一时走神,被云洛找了个破绽,挨了一记。

“啪!”不偏不倚打在他的脸庞上。

鼻尖间却飞过一丝柔软的甜香,耿如风竟然不觉得疼,只觉得痴了。

慕容乾看得十分不耐烦,耿如风哪里是在打架,明明在暗送秋天的菠菜。他喝道:“都别打了,柳骗骗,传皇上口谕。”

柳翩翩兀自一怔,还是云洛懂礼,急忙收手说:“翩翩,快跪下接皇上口谕。”

柳翩翩不得不跪下,心里暗恨王爷竟然给自己取了个这样的绰号。

“奉皇上口谕,着女神医柳翩翩即刻进宫,不得有误。”慕容乾神气活现地宣布。

柳翩翩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女神医?进宫?皇上竟然封自己为神医了?还让自己进宫?没想到只不过摆了几天摊,自己就声名远播了,银子没赚到,这名气可赚到不少。

“柳骗骗,还想什么呢?随本王速速进宫吧!”

瞧着慕容乾那张得意的脸,柳翩翩慢条斯理地说:“不急,不急,我还得找我的荷包呢!”

慕容乾大怒:“你敢违抗皇上的口谕?”

“不敢,不过这荷包是我的护身符,没有荷包我就治不得病,非得挂在身上我的心才定,手才不缠。你说怎么办?”

慕容乾一怔,这借口虽然牵强,但她非要这么说也拿她没办法。

他无奈,摘下绿缎荷包,递给她:“一个破荷包,本王爷才不稀罕呢!”

他丢给她,说:“现在可以走了吧?”

将荷包稳稳收好,柳翩翩说:“走吧!”

回头对绿枝和云洛说:“回去禀告一声,柳翩翩进宫见皇上去了。”

云洛急忙拦着她:“表妹,我陪你一起去。”

耿如风柔声说:“姑娘,不行,皇上只召见柳小姐一人,你放心好了,不会出事的。”

瞧着他柔情似水的眼眸,云洛感觉自己浑身起了鸡皮疙瘩,这将军表错情了。

“放心吧!我不会有事的,我可是神医。”柳翩翩拍了拍胸脯,豪气干云地说。

慕容乾潇洒地摇着折扇,嘴角噙着诡诡的笑意,古灵精怪的柳骗骗这下着了自己的道了,她根本就没有发现,自己的荷包已经被掉包了,上面端端正正绣着的是柳骗骗三个大字。

看来,如云的刺绣手艺果然已经可以以假乱真。

第三章我的神,天上居然掉馅饼(4)

哇,原来这就是皇宫了!

柳翩翩站在黄金殿里四处顾盼,这宫殿金碧辉煌,但总觉得阴森森的,脊背上仿佛掠过了一丝丝的冷风。

她摸摸额头,竟然也是凉的,这才意识到其实不是有凉风,而是自己在害怕。

皇上宣召神医,肯定是要治病,可是她心里十分清楚自己那几把刷子,骗骗市井百姓也就算了,哪里敢在皇上面前显摆?

这皇上也真是,为何放着御医不要,偏偏就迷信找什么民间神医,难道真的是外来的和尚好念经吗?

慕容乾立在她身侧,微蹙着眉头,柳翩翩是他推荐的人,皇上故意宣柳翩翩觐见,万一柳翩翩真的露出庸医的马甲,自己也逃脱不了干系。

哎,思来想去,觉得凶险万分。

慕容昭缓步走了出来。

柳翩翩急忙跪下,慕容昭已经和悦地说:“女神医不必多礼。”

他定眼瞧着柳翩翩,见她如此年轻,心里不禁诧异,慕容乾啊慕容乾,你从哪里坑蒙拐骗一个少女来冒充女神医,我倒要看看你怎么圆谎,这次一定得治你一个欺君之罪。

柳翩翩也端详着东魏皇帝,没想到竟然是如此秀雅的一位青年,秀眉长目,脸容温润,嘴角噙笑,只是那眼眸显得迷离。她想起爹总是瞧不起自己母女,而身为京师首富的他还从来不曾见过天颜,自己这个最不受待见的女儿却蒙皇上召见了。

一定得留个纪念,回去好显摆显摆。

她的大眼珠滴溜溜地转着,留下什么纪念品才好呢?

慕容昭说:“女神医,朕听闻你治好了七王爷的毒伤,朕也想请你医治朕的心病。”

“心病?心也会有病吗?”柳翩翩诧异地问。

在一旁的慕容乾干着急,神医怎么会问出这么有失水准的话?

他微微咳嗽一声,说:“皇上,女神医是玩笑话。”

柳翩翩眉毛高高挑起来:“笑话,神医什么时候会拿病当玩笑话说。这世上哪有什么心病,患病的只会是人不是心。”

慕容昭微微颔首,这句话“患病的只会是人不是心”倒颇有深意,或许这女子果然有点分量。不由得仔细打量起她,却发现她竟然是一位不可多得的绝色天然佳丽。

慕容昭甚为好色,登基以来已经在民间选秀多次,后宫嫔妃多不胜数,却还是不满足。

柳翩翩的美在于天然去雕饰,对于他这样成天混迹于浓妆艳抹女人堆里的风流帝王来说,特别有吸引力。

心里有了好感,眼眸中凌厉的锋芒渐渐褪去,变得有些色迷迷的了。

一旁的慕容乾却十分明白,柳翩翩说的这句“患病的只会是人不是心”根本就是不懂装懂的话,她哪有什么哲学思维,任何话只需要从字面意义上去理解就可以了,好在皇上偏偏是一个心思多的皇上,任何事情都爱翻来覆去地想。

他抬起头目视皇上,却见皇上凝视着柳翩翩的眼神变得温情脉脉,终究同是男子,他自然是明白了皇上的意思。

不知为什么,心里却忽然有些不自在了,就好像自己喜欢吃的某样东西眼看着要被人取走了一样。

看着柳翩翩一副得意洋洋的模样,心里不禁气恼万分,真是一个傻瓜,她娘生她下来的时候难道没有发现她脑袋瓜子里缺根弦吗?

慕容昭屏退左右,步下白玉台阶,对柳翩翩说:“朕的心病,就是不曾有子,还请神医开几个好方子,让朕的爱妃们能够早日梦熊有兆。”

柳翩翩怔住了,她毕竟是一个黄花大闺女,咋一听这些话,脸色不禁潮红。而慕容昭却瞧着更加觉得她可爱了,碍于慕容乾在身边,否则真想伸手去抚摸她娇嫩欲滴的脸蛋儿。

“这…”柳翩翩红着脸说:“我对这些并不擅长…”

“不用急,你可以留在我的后宫里慢慢去想。”慕容昭语声暧昧地说。此刻他已经醉翁之意不在酒了。

柳翩翩脸色不郁,她才不想待在这阴森森的后宫里呢!她喜欢外面阳光灿烂自由自在的世界,她更想念母亲,留在后宫就没有机会回去了。她抬头注视着慕容乾,向他求救。

慕容乾说:“皇上,女神医治病的药方和御医是不同的,我看还是让她住在我府上去,采药什么都方便,也不会被人打扰,也随时可以进宫为娘娘们诊断。”

柳翩翩毕竟不傻,急忙附和:“是啊,皇上,我开的药方可是神秘药房,不能让任何人知道的。”

慕容昭微微一笑:“既然如此,朕也不勉强,你就先暂住在七王爷府吧!不过,每日需得进宫替朕的妃子们医治…”

他之所以答应,是觉得家花不如野花香,留她几日在外面,还更增添念想。

小太监端茶过来,慕容昭伸手取翡翠玉杯,谁知没拿稳,碧绿的玉杯“啪”地掉在地上,摔碎了。

小太监吓得双腿发颤,赶紧跪下来请罪。

慕容昭脸色大变,抬腿狠狠踢向他,高声说:“来人,将这奴才砍了。”

慕容乾熟知慕容昭的阴郁暴烈脾气,没有多说什么,哪里知道柳翩翩天真地说:“皇上,您何必发火呢?‘碎碎’平安呀!我还想向您讨一块碎片放在身上做平安符呢!”

慕容昭狠狠盯着柳翩翩,见她一副天真烂漫的模样,并不像是故意与自己对抗,心里又着实喜欢她的天然美貌,竟然破例柔和了语气:“既然是女神医求情,那就饶了这奴才一命,罚去苦力房做杂役。”

那太监连滚带爬地窜了出去。

他瞧了瞧满地碎片:“女神医喜欢,那就尽管取吧!”

旋即长袖飘飘,转身飘然离去。

慕容乾皱着眉头,看到柳翩翩真的从地上捡起了一枚碎片。难道她真的穷疯了吗?是想拿碎片去换银子吗?

“柳骗骗,你就这么爱银子?”送她出宫门时,他不解地问。

柳翩翩将翡翠玉杯的碎片小心地放在荷包里,打算带回去做证据炫耀给柳府那些没有见过世面的人看看——瞧,这是从皇上脚板下抠出来的。

柳翩翩不耐烦地说:“废话了不是,你去找一个不爱银子的人来看看!你不爱银子,干吗拖欠我千两金子的诊费?”

慕容乾蹙眉:“别再将千两金子的事情时刻挂在嘴边上,实话告诉你,本王爷什么都没有,连一个正经王妃都没有,但王爷我不缺金子。”

“既然不缺你干嘛不给我?你知道这金子对于我有多么重要吗?”

说着说着,她原本还天晴的脸忽然乌云密布,眼眶都红了:“你不晓得的,我和我娘生活有多艰难,在府里受尽我大哥他们的欺凌,如果没有这千两金子,我和我娘就会被赶出家门了。”

慕容乾愣住了。

面前的女孩子,十七八岁年华,清丽可人,绿裙飘飘,成天笑嘻嘻的,却原来还有这样坎坷的身世。

他是鲜衣怒马的七王爷,自小含着金钥匙出生,母亲又受先皇宠爱,若不是母亲忽然过世,父皇随即暴毙,也许他是权倾天下的东魏皇帝也未可知。

自兄长即位之后,虽然过着表面花团锦簇的生活,内里其实感受了许多的人情冷暖世态炎凉,甚至必须步步小心否则便会有性命之忧。

有时候血浓于水的亲人,也往往是你最强大的敌人。那种被亲人逼迫的滋味,他早已领受。

凝视着她澄澈的双眸,他感觉内心一处柔软的地方被触动了。

慕容乾说:“皇上特批你住我的府邸,你就尽快搬来吧!”

哪里知道柳翩翩根本不领情:“你让我搬就搬?没有还我的金子,休想让我住你王爷府,哼!”

她翩然转身,飞奔而去,阳光在她身后一跃一跃的。慕容乾忽然觉得,明亮的世界都暗淡了,所有的光晕都凝结在一个焦点上,就是那穿着绿萝群的小丫头。

(5)

晚宴上,云洛告诉柳老爷,柳翩翩被皇上召见了。

柳老爷晒笑:“你被柳丫头给骗了。”

云洛不解。

柳文武不屑地说:“你不知道,我家这个野…野丫头最爱骗人,皇上怎么会召见她,她一定是串通了别人来骗你的。”

云洛解释说:“是真的,是七王爷领她去的。”

柳文武摇头:“不可能的,七王爷也肯定是假扮的。云表弟,你不要跟那野丫头相处,免得受其害,你看我三妹,这样的女子温婉秀美,可以多和我三妹处处…”

云洛瞧瞧低头含笑的柳文絮,看着她穿的那身华贵的衣裳,戴的那些沉重繁琐的首饰,只得伸手取茶杯喝茶。

柳老爷趁机说:“洛儿,你年岁也不小了,府上也该考虑为你结门亲事了…”

“爹!”

一声清脆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话头,他扫兴地瞪着从外兴冲冲而入的柳翩翩,十分不耐地说:“没有吩咐你怎么自己来花厅了,你该去后厢房和你娘同桌吃饭。”

“不是的,爹,您猜我今日见着谁了,我见了皇上。”

柳文武嘲讽地笑着说:“你见着皇上,我还见着了玉皇大帝呢!”

“我就知道你们会这么说,看,我还带回来一块翡翠玉杯的碎片,是从皇上脚底下偷来的,是皇上专用的玉杯!”

一直只顾吃饭的柳文定嚷起来:“哎哟喂,爹,她该不是打碎了您珍藏的翡翠玉杯,然后故意编造一个这样的理由来骗您的吧!”

柳老爷急了,一拍桌子站起来:“柳翩翩,你什么时候偷走了我的翡翠玉杯?”

柳翩翩着急地说:“爹,我真的没有骗你,这是皇上的玉杯,不是您的…”

柳老爷不等她说完就朝自己的珍宝房走去,不多久,回来时脸色已经阴沉了。

“玉杯呢?”他的目光十分冷漠:“我最后给你一个改过的机会。”

云洛也站起来,对柳老爷说:“姨夫,您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柳老爷摆摆手:“洛儿,这是我们柳府的家事。说啊,柳翩翩,我的玉杯是不是被你偷走了?”

“我没有,我真的没有!”柳翩翩双手托着那玉杯的碎片:“您看仔细,这真的不是您的玉杯!这是皇家的呀!”

“够了!”柳老爷凶狠地说:“当初我收留你们母女,是看了你们可怜,没想到我竟然收留了一个家贼。”

大夫人趁机落井下石:“老爷,我早说了,柳翩翩哪里像我们柳家的人,分明就是那贱妇和别的男人生的野种,是一个贼胚子。”

“大夫人,您可以骂我,可是您不该侮辱我娘是贱人。”柳翩翩气得胸腔剧烈起伏。

“哟,这么有志气,你不是说了要拿千金吗?千金不见,还偷了老爷珍藏的玉杯,老爷,如果你不惩治这丫头,这么大的柳府,可就不好管束其他人了。”

云洛捏紧了拳头,看着表妹被这么多人责难,他的心里十分难受,他是否该与柳府人翻脸,护着这个表面坚强其实柔弱的表妹?可是如果他与柳府翻脸了,自己的父母一定不会饶了他,肯定会千里迢迢来京城询问缘故,那时候就麻烦大了。

怎么办?

柳老爷沉默了一会,冷酷地说:“不惩治不足以正家法,来人,将她们母女关入黑屋子,关三日三夜,其间谁也不能送饭送水,三日之后再开门,如果还活着,算她们有福气,死了,就地埋葬,也不算柳府亏待了她们!”

说完,看着满桌的菜肴,心疼自己丢了的价值连城的翡翠玉杯,再无任何食欲,说了一句:“不吃了。”转身拂袖而去。

柳文武命人将柳翩翩绑起来送往黑屋子,还派人去抓三夫人。云洛求情,却被他打断:“爹说了,这是我们的家事,表弟休得多管,你还是陪我三妹妹去花园走走吧!”

柳文絮娇滴滴地期待地看着他,云洛本想拒绝,心想或许可以让三小姐替柳翩翩求情,只得答应与她同游花园。

经过柳翩翩身边,见她倔强地扬着那张洁白的小脸,他感觉心是那么刺痛。他的眼神与她交汇,告诉她“不要着急,我会想办法”,她懂了,微微点头,垂下眼睑,被家丁押着走向黑屋子。

此刻,只有坐在角落里依然大口吃肉的柳文定感觉很爽,没想到这么轻易就找到了一个替罪羊,那玉杯在他的怀里藏着,正打算拿来抵赌债呢!

被关进黑屋子的刹那,柳翩翩一直压抑的泪水终于涌了出来:娘,女儿又拖累你了,女儿该怎么办?

第四章神秘的西楚使者(1)

黑屋子是柳府最阴森恐怖之地。

朝廷有律法,不能擅用私刑。但将奴仆关押至阴森恐怖一点光亮都没有的黑屋子,熬上三天三夜,不是被饿死渴死,就是被永远都看不透的黑暗吓死。所以,很少有人能熬过三天。

在被投入黑屋子的刹那,柳翩翩的心已经死了。

和柳老爷的父女情,和柳文武他们的兄弟姊妹情。从此,彻底,恩断义绝。

她蹲坐在地上,黑暗缠绕着她,她听到门外传来脚步声,旋即暗门被打开,披头散发的娘亲也被投入黑屋子了。

门炖重地关闭,世界再次陷入绝望的黑渊里。

“翩翩!”

“娘!”

母女二人在黑暗的世界里紧紧拥抱着,滚烫的泪水一颗一颗滴落在冰冷的手背上。

“翩翩,别害怕,你娘天天生活在黑暗中,跟着娘,撑下去,三天很快就会过去的。”

“娘…都是翩翩的错,让娘你难受了。”柳翩翩哽咽起来。

她们坐在地上。黑屋子阴冷潮湿,她们彼此依偎着取暖。

“翩翩,也许娘带你来柳府是一个错误,是娘对不起你。”

“不!”柳翩翩将头埋在母亲的怀抱:“如果不是娘你忍辱负重,也许我们已经冻死饿死了。只是,我真不明白,我也是他的女儿,为什么他要如此对待我?”

母亲抚摸着她的秀发:“翩翩,如果你能活着出去,你就离开柳府吧,不要为了娘再留在这里。”

柳翩翩抬起头,虽然和娘隔得这么近,她还是无法看得清楚娘的面容:“我和娘都一定能活着出去,还要活得更好,总有一天,我要让他们知道,我不需要依靠他们也能生活得好。”

母亲静静地微笑,喃喃地说:“你真像他…他没说错,你像他…”

柳翩翩一怔:“像谁呀?”

母亲沉静在温柔的回忆里,许久,方说:“虽然你不是他的女儿,但是你小的时候,他抱过你,说你像他。如今看来,他果然没有说错,你和他一样,倔强,不认命…”

柳翩翩从来没有听母亲提到她的过去,虽然她知道母亲一定是有故事的女人,只是她猜测那些过去会给母亲带来痛苦,所以她不说,她就从来不问。

就像今日,母亲不肯说,她便也不再追问。

母亲哼唱起歌谣:“三月三呀嫩芽儿黄,我和二郎把手牵,二郎骑马来娶我,我为二郎绣金靴…”

调子柔柔软软的,不像东魏的歌谣,柳翩翩说:“娘,这歌真好听。”

“当然,他是一位懂音律的人,编什么曲子都很好听。他为了追寻自己的梦,放弃了富贵的生活,与娘认识的时候,他穿着一件白色的长衫,像一位教书学生一样,坐在野地里弹琴。娘记得,那是三月,桃树开得正艳,他就坐在桃花树下,瞅着娘微微笑,笑容明亮,澄澈,纷扬的桃花落满他宽阔的肩膀。那以后,娘再也不曾见过有那么皎洁笑容的男子…”

原来,这就是娘的故事,娘的眼睛瞎了,是不是就是为了这个白衣男子呢?

“是不是他伤害了娘你?”

“不,他不会伤害人,他有一颗最温柔善良的心。是娘离开了他,娘配不上他,娘出身青楼,又有了你,而他…他…”母亲连说了两个“他”字,最终没有说出他的身份。

“娘,你跟着他,也许比跟着爹要好,或许你的命运会全盘改变。”

母亲久久沉默着。

有些爱,从来不提,并不是太浅,而是太深。

时间静静地流走了。

外面的世界黑了变白,白了又黑,而对于黑屋子来说,世界只有一个颜色,瞧不见底的黑…不知道过了多久,柳翩翩觉得肚子饿得咕咕直叫,已经扛不住了。现在到底是什么时辰了,挨饿好难受啊,自己一定会死了,嘴唇也变干了,好想喝水。

忽然,她听到外面走道上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旋即黑屋子的门被敲响了:“翩翩,别怕,表哥给你送吃的来了!”

柳翩翩用尽全力奔到门口,等着开门,等着云洛将吃的东西扔进来。

门,终于“哗啦”一声打开了,一道光芒闪了进来,她甚至已经看到云洛焦灼的脸,他的手里提着一大包吃的东西。她正要伸手去接,忽然云洛身后冒出许多人,其中一个是柳文武,他一把抢过云洛手里的食物,皮笑肉不笑地说:“表弟,这是我们家的家事,你还是不要参合了。请吧!”

他一挥手,那些随从七手八脚将云洛给架走了。

柳文武看着那包食物,冷笑一声,扔在地上,踩得稀烂,对柳翩翩说:“想吃东西,下辈子吧,野种!”

“你才是野种,狗杂碎!”柳翩翩喝骂着,门砰然关上,一切恢复了原样。

人世间最痛苦的事,就是肚子最饿的时候,别人递给你一个馒头,然后又“嗖”地拿走。你会是什么滋味?

废话,肚子更饿的滋味。

柳翩翩听着肚子里“咕噜咕噜”地叫,回去继续坐在地上。

“娘,你肚子饿不饿?”

半响没人回话。

柳翩翩急了,摸着娘的手,问:“娘,你怎么了?”

她感觉娘的手变得滚烫。

她急了,娘一定是生病了,娘的身子一直很虚弱,又在这阴冷潮湿的地牢里待了这么久,娘扛不住了…

她使劲地拍打着铁门:“来人啊,来人啊…我娘生病了,快来人…”

可是,回答她的,只是长久的沉寂。她们仿佛已经被全世界的人抛弃了…

“娘,娘您要撑住!”

她捧着娘的脸,一声声地呼喊着娘的名字。

她能够感觉,怀抱的娘亲,气息已经越来越微弱了…

而她自己再也撑不住,她闭上眼,晕了过去。

第四章神秘的西楚使者(2)

柳翩翩醒来了。

这是哪里?

褥子软软的,四周光灿灿的,房间里飘着草药的幽香。

她的手指动了动,就有一个丫鬟爆发出惊叫:“四小姐醒了!”旋即她奔了出去。

四小姐?柳翩翩渐渐恢复了神志,看来自己还是没有离开柳府,看来,自己并没有死。不过这房间装饰这么豪华,爹怎么舍得让自己住这么好的屋子了?

娘呢?娘又去了哪里?

房门“吱呀”一声开了,一群人蜂拥而入,领头的正是她身躯肥胖的老爹。

“翩翩,你醒来了,你醒来就好!你救了全家的命啊!”爹爹几乎老泪纵横了。

柳文武也一脸巴结地说:“翩翩,我们给你找来了最昂贵的草药,有天山雪莲,有吴山林芝,你的命总算救下来了。”

看着那一张张皮笑肉不笑的脸,柳翩翩揉揉眼眶,心想自己是不是产生幻觉了?

可是,睁开眼,世界还是一点改变也没有,她还是被那群可恶的人包围着。

她嚷着:“你们别装蒜了,我娘呢,你们将我娘还关在黑屋子吗?”

大家面面相觑,许久都没有人说话。

一丝不祥的预感浮上心头。

柳翩翩问:“快告诉我,我娘在哪里,我要去找她!”她想爬起来,无奈身体太虚弱,晃了晃,又掉在床榻上。一个丫鬟赶紧扶住了她。

“娘,娘!”她的声音久久回荡着,四周却一片沉寂,一旦目光对视,又很快心虚地避让开。

一个身材修长的英武少年背手而入。一见到他,大家急忙讨好地说:“翩翩醒来了。”

柳翩翩瞧了瞧那少年,说:“耿将军?你怎么在这里?”

耿如风没有回答她的话,只是拱手对柳府上下说:“既然柳四小姐醒来了,我就回去禀报七王爷了。”

七王爷?

搞什么呀?柳翩翩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慕容乾来这里找自己吗?他究竟想干什么,欠人家金子不还。

慕容乾昂首而入,柳府上下急忙匍匐在地。

他挥挥手让他们平身,却只盯着柳翩翩的面容详看,许久方说:“你没死就好,皇上还等着召见你呢!你死了我怎么交代?”

柳翩翩气坏了:“唷,你就巴不得我死!”

“是啊,你死了就少了一个祸害了。”

“别以为我死了,你就可以不要还我的金子了。”柳翩翩虽然身体尚虚弱,口才却还是一样刻薄。

柳老爷带着谄媚的笑意说:“七王爷,您大驾光临,鄙府备了薄酒一份,请七王爷在鄙府用膳。”

慕容乾挥手示意:“不必了,本王来这,有两件事情。”

“您请吩咐。”

慕容乾背手而立:“皇上册封柳四小姐为神医,进宫为他和后妃诊治疾病,从今日开始,柳四小姐要搬去我府中居住。”

“不去,我不去!”柳翩翩声嘶力竭地反对。

慕容乾却像没有听见:“第二件事情…”

他微微颔首,耿如风点头,出门而去,不一会儿,一些随从扛着沉甸甸的紫木大箱子鱼贯而入。

“柳四小姐替本王疗毒,救了本王一命,这是千两黄金,是诊金。”

这下,连柳翩翩在内,所有的人全部惊呆了。

慕容乾却无视他们诧异的眼神,朗声说:“来人呀,扶柳四小姐去我府上。”

柳文武在柳老爷耳旁嘀咕了几句,柳老爷顿时眉开眼笑,屁颠屁颠地跟在七王爷伸手,说:“王爷,小人领会了王爷的意思,这所谓诊金就算聘金吧!你想怎么待翩翩,就怎么待她,能做王爷的姬妾或者通房丫头,都是这丫头的福分。”

被几个五大三粗的粗手仆妇架着的柳翩翩,将此话听得清楚,大声反对:“什么姬妾,什么通房丫头,我不要,我不要去七王爷府。”

慕容乾内心暗笑,心想柳翩翩原来你也有着急的时候。嘴里却说:“柳老爷客气了,你放心吧,本王不会亏待了柳四小姐。”

柳翩翩肺都要气炸了,这话说得更加含糊不清了。自己清白的名誉这一刻就毁了。

她被推进了轿子里,还有一个粗手粗脚的仆妇陪伴在侧。她刚刚苏醒,此刻身子骨很单薄,毫无气力,只能任凭摆布。

慕容乾和耿如风驾马走在前列。

“你说你进黑屋子的时候,柳骗骗已经快要死了?”

耿如风沉重地点头:“我进入黑屋子的时候,听说她已经被关押了差不多快三天了,粒米未进,滴水未饮,一个人躺在在冰冷的地板上…幸亏我传了王爷您的口谕,柳府人才将她放了出来,请了大夫诊治,这才救回一命。说也奇怪,柳翩翩在昏迷中总是呼喊她的娘亲,但我没有见到她的娘亲露面。”

慕容乾面色如冰,但耿如风敏感地察觉到他如星芒一样晶莹的双眸里,掠过一丝怜悯。

如果晚了一步,这轿子里的丫头…就再也见不着了。慕容乾心想,这世间,怎么会有如此残忍的爹和兄长。又联想到自己,和柳骗骗不一样吗?自从父王过世,自己日夜生活在恐惧中,一个不小心,就会被亲哥哥连根拔起。

世界上最亲的人,有时候恰恰是你最防不胜防的仇敌。

正沉思间,忽然,前面出现了一对人马。

他们的穿着和东魏大不一样,他们骑的骏马比东魏的马匹更加健壮。

这对人马大约十几人,带着一辆遮盖得十分严实的马车。马车旁,一左一右各有一名护卫,其中一位身躯肥胖,衣饰最为华丽,像是首领,另外一位身躯修长,戴着一张银色面具,看不见真实容貌。

两队人马在狭长的长街上相遇。

那首领拍马而出,拱手说:“我是西楚特使张添,敢问二位是…”

他的目光落在慕容乾金黄色的腰带上,这是皇族身份的象征,所以不敢怠慢。

慕容乾与耿如风目光相碰,他亦纵马而出,不卑不亢地说:“本王是东魏七王爷慕容乾,原来是特使大人,你们是客,请先行而过。”

他摆手,命令自己的车马退过一旁。

特使拱手谢礼:“张添改日一定登门拜访七王爷。”他挥挥手,人马跟随他扬长而去。

看着那群人马消失在街头尽处,耿如风问:“王爷,你是否看出不妥了?”

慕容乾微微颔首:“张添不足道,但那戴面具的人,虽然衣饰普通,但气宇非凡…究竟是什么人才不会以真面目示人呢?”

耿如风说:“西楚特使来京师,皇上一定会厚礼相待,皇上根本不想开战…”

慕容乾沉默了。皇上不想开战,他只沉溺于享乐中,哪里知道卧榻之旁岂能容他人酣睡?西楚表面谦恭,内里早已虎视眈眈,他们的兵力国力实在不容小视,一旦大举侵犯,东魏实在危在旦夕。

可是,所有主战派均被皇上贬职了,此举明确表露了皇上的主和派心思。他这个七王爷更加不能进言,否则必然会给自己带来杀身之祸。

只有先自保,才能等待机会。

第四章神秘的西楚使者(3)

柳翩翩被安置在西厢房中,她将一把雪亮的剪刀藏在枕头下,如果那人敢侵犯她,管他是不是王爷,一刀剪了他让他做太监王爷。

幸好一宿无事。

第二日她刚起床,就瞧见绿枝捧了清水而入。

绿枝惊喜地说:“小姐,你醒啦?”

“你怎么来了?”在陌生之地见到一个熟人,真是天大的惊喜。

“耿将军接我过府的。”

“你来了就好了。快告诉我,我娘去哪里了?还有表哥呢?为什么到现在都没有见到表哥的身影了?这个没良心的,见死不救,我饶不了他!”

绿枝眨巴着眼睛,滚落出一滴泪珠,说:“小姐…三夫人她,她不见了…”

柳翩翩浑身的血液都仿佛凝结了:“不见了,是什么意思?”

绿枝擦了擦眼泪:“小姐你呼喊救命的时候,老爷或许是动了怜悯之心,派人打开了黑屋子,将夫人放了出来。可是…他们说夫人快死了,死在家里不吉利,就让人将夫人抬了出去,抬到了一个破庙里,第二天他们再派人去找,发现人已经不见了…那里荒山野岭的,夫人又奄奄一息,不知道,不知道是不是…”她将“不知道是不是被豺狼野豹叼走了”的话硬生生吞了进去。

柳翩翩惨叫起来:“娘…我要去找娘…”

绿枝死死拉着她:“小姐…你去哪里找三夫人,你现在是皇上册封的神医,随时要进宫的,如果违抗了皇命,你是要被砍头的…”

“我不管,我要去找我娘!”

“小姐,如果你再有事,就辜负了三夫人将您生下来的心啊…”

门被“哗啦”一声推开了,慕容乾冷着脸走进来,身后屁颠屁颠地跟着太监小吉利。他将近乎癫狂的柳翩翩推倒在地:“见识连一个丫鬟都不如。”

他冲绿枝和小吉利挥挥手:“你们都下去吧,我有话要对她说。”

绿枝低头默默离去。

慕容乾坐下来,轻摇折扇:“放心吧,本王已经派人去找你娘了,一有消息马上会通知本王的。皇上才下了令,让你速速进宫替后妃们开求子药。”

“我不去。”

慕容乾冷笑一声:“皇上的命令你敢违抗吗?”

“去也是死,不去也是死。”她无奈地叹气,从地上爬起来:“我哪里懂什么求子药。”

“喔,终于承认自己是庸医了。喏,我这里有个方子,放心吧,吃不死人,你就照这个方子去开。”他递上来一张素笺。

柳翩翩疑惑地接过:“你干嘛帮我?”

慕容乾苦笑:“实话告诉你,我们现在是一条船上的蚂蚱,你是本王推荐的,你有事,本王也逃不了干系。”

他怎么能够告诉她,如果皇上知道了她根本就是一个江湖骗骗一个混混,第一个要砍的人,并不是她而是自己呢?

柳翩翩这下得意了,好像找着了他的命门一样。

“原来是这样!慕容乾,我告诉你,你可要将我伺候好了,否则我哪天想不开,随便开一剂虎狼之药,药死了谁谁,大不了咱们一起砍头,死了我还拉个王爷垫背,值了!”

慕容乾一怔,这点怎么没有想到,这丫头这下找到了整自己的法子了。这下输了个彻底。

柳翩翩从枕头下翻出那把剪刀,“啪”地扔掉:“看来这个用不着了。慕容乾,如果你想见色起意,瞧我怎么收拾你!”

慕容乾瞧着那把雪亮的剪刀,无奈地苦笑了:“柳骗骗啊柳骗骗,见色起意?我看你才是想得美!”

他转身走出去,回头对她叮嘱:“不要打扮得太艳丽…大夫就是大夫,不是魅惑君主的普通女人,要将自己包裹得严密一点。”

他的脑海里飞过那双色迷迷的眼眸,千言万语,却仿佛又说不出来。可是看傻丫头那样,她还什么都没有意识到。

柳翩翩装模作样地替后妃们把脉,一顿胡吹乱侃,竟然得到了无数封红包赏赐。

这些后妃,常年四季困在深宫里,根本没有什么见识,实在是好糊弄。

忽然,太监们传:“皇上驾到。”

身着黄袍的慕容昭兴致冲冲地迈了进来,一眼瞧到了正在替后妃们把脉的柳翩翩。

坐在一堆浓妆艳抹女人中间的柳翩翩,衣着素雅,更显得清灵俊秀。吃腻了山珍海味,咋一换口味,慕容昭倒觉得这样的野菜更有意思。

眸子,就变得更加色迷迷了。

那些后妃常年伺候在侧,如何不明白这个色君的心思。因此当他若无其事地说:“神医也替朕把把脉吧!”她们都知趣地立起来,低头快步离去。

偌大的房间里,不知不觉,人都退了干净。

柳翩翩却还没察觉危险的来临。

慕容昭将手腕搁在桌上,温和地说:“来吧,替朕瞧瞧,何时才能有子。”

柳翩翩伸手过去装模作样地搭脉。

慕容昭凝视着她,嘴角带着一缕神秘莫测的微笑:“怎么样,神医,你看朕什么时候能有子?这后宫中沾朕雨露之人不少,怎么就没有一个人给朕生一男半女呢?”

一听“雨露”二字,还是黄花大闺女的柳翩翩撑不住了,闹了个大红脸,她羞涩地低下头,不知道如何回答皇上的问话。慕容昭本是故意,见她如此,更是内心激荡,一伸手,就握着了她的葇夷:“这神医的手,果然不同凡响,比别的女子更加柔嫩!”

柳翩翩急忙缩回手,这才发觉了慕容昭的眼神有些不对劲,回头看四周,连太监宫女都退了个干净。她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慕容昭挑逗得更加露骨了:“朕的后宫,正缺少一个神医…朕看啊…”他又去拉柳翩翩的手:“说不定你能怀上朕的龙种呢!”

柳翩翩大眼睛咕噜咕噜地转动,急中生智:“皇上,你并不知,我必须保持…女儿身,才能为他人医病,否则就失去了医术。”

慕容昭一怔,怀疑地问:“竟然有这种事?”他感觉被扫了兴,这天下居然还有女子敢拒绝自己,不禁板起了脸:“如果欺骗朕,你可知道这是欺君大罪!”

柳翩翩才不管什么欺君不欺君呢!当务之急得保持自己身子的清白。

她继续胡诌:“皇上你不知道,我小的时候有奇遇,邂逅了一位神尼,她教导了我三日,她是出家人,本来也想度我出家,但我不愿意吃素,她就作罢了,但要求我保持女儿身,否则就别想当神医了。”

她从身上拿出那本师傅留给她的医术薄,展示给皇上看。一看那些密密麻麻的医理,而且是千奇百怪的药方,慕容昭就失去了兴趣。他觉得扫兴,不过对于他来说,求子比求欢重要,要女人他多的是,但神医可遇不可求,他也不想因为一时贪欲而让这位神医失去了医术。

“这本医书上可写了求子的秘方吗?”

柳翩翩说:“有啊!须得求一块有缘的玉石,悬挂在皇上最宠爱的妃子的床榻上,作为药引。”

她隐约记得医书上说过,悬挂玉石于帐中,有安神助眠功效,反正无害就是。

慕容昭说:“玉石,宫中多的是,神医可以自己去挑选!”

“哎,这玉石必须是藏于民间的,必须有是有缘的才有奇效。”柳翩翩胡诌的本事真是顶呱呱,她盘算着,就以找有缘玉石为借口,可以拖上一段时间,没准哪个皇妃就有喜了。

慕容昭立起来,说:“那就请神医继续替朕的爱妃们求子吧!”他转身拂袖而去。

看着他的背影渐渐消失,柳翩翩轻吐了一口气,摸摸额头,一头汗。好险!又不得不佩服自己,连皇上都给自己骗了。如果自己的医术能有骗术高明,就发达了。

她步出深宫,看到宫殿门口,立着一位白衣如雪的少年,双眉微蹙,正仰望着蓝天发呆。

柳翩翩走上前去,拍了他一下:“你幻想自己是石头狮子吗?站在这里守大门啊!”

慕容乾一见到柳翩翩,神色变得有些奇怪,问:“喂,臭丫头,你…没事吧!”

柳翩翩反问:“你希望我出啥事?”

“皇上…皇上没有对你做什么吗?”

柳翩翩的脸绯红,想起刚才皇上对自己说的那些无礼的话,撇撇嘴:“有是有一点啦…”

“你没事吧?”慕容乾的心里一沉。

“有事我还会在这里,真是一个笨蛋,那你早要参拜我这个娘娘了!”柳翩翩抿嘴一笑:“我骗了他,总之呢,他以后不会敢动我一根手指头了。”

慕容乾急忙捂着她的嘴,小声说:“嘘,骗皇上的话可不能随便说的…小心隔墙有耳。”

他温热干燥的手贴在她的樱桃小嘴上,柳翩翩有些害羞了,急忙挣脱开了,嚷起来:“喂,前面刚赶跑了色狼,又来一个色魔是不是?小心我打得你变太监。”

说完迈开步子就飞奔了起来。

慕容乾呆呆地看着她的背影,无奈地伸开手,发现掌心里有一枚红红的唇印。心里不禁泛起一丝丝甜意。

这丫头,竟然将皇上和王爷比做色狼和色魔,真是不想活了。天底下,也只有她才有这么大的胆子。

他又有丝好奇,这古灵精怪的丫头,究竟想了什么法子骗过了多疑又心胸狭隘的皇上?

第四章神秘的西楚使者(4)

驿馆里。

张添伸了伸懒腰,环顾了满室的随从一眼,问:“和氏璧收好了没有?”

那戴面具的男子微微弯腰:“收好了,放在大人的枕旁了。”

张添轻轻“唔”了一声:“后日就要见东魏皇帝慕容昭了,大家一路劳累,都下去歇息吧!”他挥了挥手。

大家行礼,鱼贯而出。

只有那戴着面具的男子依然捧着茶盏立在张添的身侧,一副毕恭毕敬的模样。

待所有人都退下以后,张添急忙从面具男手里接过茶盏,然后弯腰跪倒在地:“皇上,真的折杀属下了。”

面具男沉默不语,只淡漠地摆手:“出门在外,一切要小心,不要行礼了,免得穿帮。”

他坐了下来,张添替他重新倒了杯热茶,忧心忡忡地说:“皇上,后日就要见慕容昭了,可是我们的宝盒还空空如也,这,这可如何是好?”

面具男冷冷地哼了一声,让张添打开那个宝盒。

紫檀木宝盒里,空空的,哪有和氏璧的影子?

面具男轻声说:“朕怎么会将真的和氏璧送给那个昏庸无能的东魏皇帝呢?朕此次以献宝为名,实际上是查看东魏的风土人情和兵力,观察东魏皇帝对西楚的真实态度。明日朕去玉器店挑块普通的玉石送给慕容昭,朕倒要看看,他敢不敢和西楚翻脸。”

张添低声下气地说:“是,是,皇上英明。对了,昨日在街上遇见的那个少年,是东魏的七王爷慕容乾。听说是一个好色贪淫的花花公子。”

面具男微微颔首:“朕也瞧见他了。这人的双眸深不可测,器宇不凡,朕感觉,他反而不像是一个平庸之辈。”

他起身:“你休息吧,朕明日独自去街上看看风土人情,你不要派人跟着。”

他向外走去。

瞧着他的背影,张添擦拭了额头的汗珠,心想原本以为出使东魏是肥差,哪里知道这皇上硬要乔装成随从跟着来。一路上时刻战战兢兢担心说错话惹恼了他。他可是个暴君,曾有大臣在朝廷上与他争执,他当即拿了宝剑,眼都不眨就削了人家的脑袋。

他知道这位脾气暴躁的皇上,对东魏早已虎视眈眈志在必得,所以此次出使,事关重大,每一步都要小心谨慎不能露出马甲,否则只怕性命难保。

翌日,柳翩翩带着绿枝在街头晃悠。

“小姐,你有必要朝外跑吗?”绿枝揉着自己已经酸疼的腿埋怨说。

“这你就不懂了,既然要装,就得装得像。咱们不是要找玉石吗?坐在七王爷府上怎么找得到?”

她得意地摇晃着荷包:“瞧,现在里面装满了银子,我们现在是阔佬了,可以尽情花银子。”

绿枝“嘿嘿”笑起来:“七王爷看上去挺俊的,人怎么就那么傻,供你吃喝,还供你银子花,小姐,人家是不是对你有意思了?”

“我呸!”柳翩翩柳眉倒竖:“一大早你就别在这里学乌鸦叫唤了。就算只剩了他一个男的,我也不会嫁给他。别提他了,让人扫兴。瞧,前面有家玉器店,过去瞧瞧。”

柳翩翩她们走入玉器店,她一眼就瞧见了一块黄色的方方正正的玉石搁在桌上。伸手拿起来瞧了瞧,问:“店家,这黄玉石要多少银子?”

店家见有生意上门,急忙走过来,点头哈腰地说:“小姐,你可真有眼力,这是从吐蕃运来的黄玉,这么大一块,举世罕见,至少得要100两银子。”

“100两?你打劫吧你?一块这样的玉石,扔在街上人家以为是坨牛粪,20两卖给我。”

店家一脸苦笑:“20两…小姐,你这价也还得忒低了一些…”

忽然,一双手从柳翩翩手里取过了黄玉石,随即那人递上一张银票,声音清朗地说:“店家,这里有200两,这块黄玉石我买了。”

柳翩翩侧脸一望,好家伙,是个戴面具的人,大白天戴什么面具,吓唬人吗?

她怒气冲冲地说:“喂,你是哪里冒出来的,没见到本小姐已经挑中了这块玉石吗?你懂不懂先来后到的道理。”

那人冷冷地说:“不懂。”搁下银票就走。

哎,这人,态度还这么傲慢?竟然敢对皇上御封的神医如此大不敬。

柳翩翩不干了,奔上去,拦在门口,不让他出去。

“臭小子,不敢以真面目示人,是不是长得太难看了?要想要这块玉,行,看你能否过得去。”

她伸开双手,拦在狭窄的门口处。

她懂那么一点点三角猫的功夫,倒也不怕他。

戴面具的人双眸冷冷地扫过她,不发一言,径自朝她走来,柳翩翩举拳去挡,眼前却一花,也不知道那人使了什么脚法,就如一道闪电一般从她身边挤了出去,还将她差点挤倒在地。

绿枝赶紧扶着她,她急忙转头一看,见那面具男已经稳稳地站在了店外,手里捧着那块黄玉,头也不回地向前走了。

柳翩翩这下是彻底怒了。不给他点颜色看,他不知道他是丑男。

她急笨了出去,揪住了他的衣角,撒起泼来:“打劫啊,打劫啊!他抢了我的玉啊…”

面具男怔住了。面具下那张脸五官已经深深皱在一起。他猛然转过身来,深不可测的眼眸里已经隐约飘着一缕怒气,他几乎是从牙齿缝里蹦出一句话:“你是找死吗?”

柳翩翩这下更抓住话柄了:“抢了东西还要打死人啊!大家快来看啊,看看这混小子欺负女人啊…”

她自小就在街头四处窜,反正柳府的人也不管束她,撒泼惯了,天不怕地不怕。况且她今日带了黑蝴蝶粉,如果发觉不妙,一把粉洒过去,保准让这人好受!

行人渐渐都围过来瞧热闹,柳翩翩深知大众心理,同情弱者,更加装得可怜,诉起苦来:“我急寻黄玉救人的,好容易找着了,这人仗着身高体壮,将我看中的黄玉抢走了,还威胁要杀死我…大家来评评理啊…我不活了啊…”说完,冲站在一旁的绿枝眨巴眼,就朝墙上撞去,绿枝配合默契及时拉住了她,嘴里也嚷起来:“真是惨绝人寰啊!”

周围的人顿时议论纷纷,指责面具男的不是:“光天化日之下,欺负人家小姑娘…”

“戴着面具,一看就不像是好人,只怕是土匪,快去报官抓他!”

“抢人东西还要杀人,无法无天了!”

有人眼尖,看出来面具男人穿的是西楚的衣裳,大声说:“他是西楚人。西楚人竟然敢在东魏的京师撒野,大家给他点教训!”

顿时,臭鸡蛋烂菜叶酸黄瓜,都纷纷朝面具男身上砸了过去。

面具男左闪右躲,虽然他身手了得,但被围在了人群中央,移动不便,干净的蓝色长衫上也溅了几点污痕。

他是高高在上的西楚国君,从来没有在市井里生活,第一次被人整得如此狼狈。

柳翩翩趁机去抢他手里的黄玉,哪里知道手刚伸过去,就被面具男给逮着了。

他声音低沉地说:“想活命,就让他们都撤了。”他的手抵在她的咽喉位置,柳翩翩知道厉害,只要用力一捏,自己的小命就玩完。

她是聪明绝顶的女孩,知道今天遇到绝顶高手了,此人武功只怕还在云洛表哥之上。

她是最会见风使舵的人,急忙赔着笑脸,对周围的人说:“我们是闹着玩的,闹着玩的,大家散了吧,散了吧,多谢了,多谢了…”

那些人转而骂起了她,见无热闹可看了,这才渐渐散去。

面具男刚松开手,哪里知道柳翩翩朝他撒了一把黑蝴蝶粉:“丑八怪,看招!”

因为距离太近,他虽然躲开了,但还是有几点粉末飘落在他裸露的手掌上,顿时又红又痒!他忍住痒痛朝她抓过去,柳翩翩吐了吐舌头,冲绿枝嚷:“风紧,快闪…”两人迅速窜了出去。

他的手里,只抓了一样东西。

他一瞧,是一个破破烂烂的绿缎荷包,上面绣着三个字——柳骗骗!

柳骗骗,好奇怪的名字!

面具男感受手又痒又疼了,心里十分气恼,心想自己堂堂一个西楚国君,竟然被一个小女子给耍了,传出去这脸朝哪里搁?

他仔细端详着绿缎荷包,蓦地,他像发现了什么,眼顿时睁圆了——怎么会这样?在东魏的国土上,怎么会出现西楚国皇族专用的锦绿缎呢?

第五章惊天丑闻(1)

张添手捧紫檀木盒,身后跟着面具男,一步一步迈向通往黄金殿的台阶。

风吹扬着他们西楚官服的下摆,若仔细看,能瞧见张添的双膝在微微打颤。

面具男轻微咳嗽了一声,张添不由得回头张望,瞧见皇上的浅褐色瞳仁里射出两道冰冷的光芒。脊背上顿时生起一丝薄薄的冷汗。

此刻的张添才深深明白了什么是前有狼后有虎的道理。

昨晚,皇上将在东魏玉器店200两银子买来的黄玉放置盒里,他仿佛已经看到自己人头落地的末路。

皇上却冷冷地说:“放心,懦弱的东魏皇帝绝对不敢多言。”

可是,这毕竟是身犯险地啊!皇上的胆子咋就那么大呢?

他想起有关这位暴君的离奇传说,说当年只有6岁的皇上为了谋取皇位,手刃了自己的父王,并且将父王的尸首藏于宫廷层层叠叠的墙壁内。

这传说不知道是否属实,但先王的确是在一夜之间失踪了。如果不是摄政王也就是皇上的叔父曾监政多年,还不知道西楚会变得有多么混乱。

连父王都敢弑的暴君,还会有什么是不敢的?

张添无奈地稳定了心神,继续沿着台阶而上。罢了,就陪着这个祖宗冒次险吧!

面具男搔搔手臂,那里密密麻麻有些小黑点,都是让那个可恶的东魏女子撒了一层粉末弄的,弄得自己现在如此狼狈。东魏人都只会耍小心眼,却不敢上沙场比试。

哼。他在心里冷冷地嘲讽着东魏人。

他们站在了大殿上。

在东魏大臣们的簇拥下,皇上慕容昭温和地迎接着东魏的使者。

面具男冷然看着东魏的黄金殿。传说中的黄金殿果然金光闪耀,比自己的西楚宫气派很多倍。不过也越能说明此君主耽于享乐,不过是一个昏庸无能的君主罢了。

张添献上了其他礼物,唯独捧着紫檀木盒还在犹豫。面具男不满地瞥了他一眼,疾步走上,从他手里接过了紫檀木,对慕容昭说:“这是我朝皇上献给东魏君主的和氏璧。”

慕容昭顿时喜笑颜开,说:“和氏璧是上古时期流传下的瑰宝,那就请使者开启盒子,让朕的臣子们都开开眼吧!”

张添惊恐地瞪大了眼,面具男却毫无任何犹豫,缓缓打开了紫檀木盒。

一块黄色的玉石盛放其中。

众大臣均面露疑惑之色,这玉石并没有放射五彩光华,哪里像流传千年的和氏璧?这不跟玉器店里的黄玉石一模一样嘛!

慕容乾离紫檀木盒距离最近,看了一个清楚。他对玉石十分有鉴赏能力,瞧一眼就知道这根本不是和氏璧。对方难道是存心羞辱东魏吗?

哪里知道,皇上却很开心地笑起来:“果然是无价之宝,来人呀,收下了。朕也准备了回礼请使臣带回西楚。”

面具男在心里冷冷地笑了,瞧,这就是东魏的君主,果然是一个脓包。根本就不配主宰富饶的东魏大地。

他在心里发誓,三年内要入主黄金殿。

蓦地,他感觉皮肤又瘙痒起来,忍不住抠了抠痒。

慕容乾趁机将他们一军:“大胆,西楚使者怎么能如此无礼地觐见我朝皇上?”

面具男斜视了他一眼,慕容乾英气逼人,立在众臣中如鹤立鸡群。面具男淡然说:“请皇上见谅,只因为水土不服,我的皮肤上长了一些东西,瘙痒难忍。”

慕容昭瞪了慕容乾一眼,声音柔和地说:“喔,朕恰好刚册封了一位女神医,让她替你疗伤吧!退朝,西楚使者随朕来。”

他转身离座而去。慕容乾紧紧跟上。

这是奇耻大辱!别的任何事情他都可以无视,但西楚用假和氏璧欺骗皇上,表面上是欺君,其实欺的是一个国家。在这个时刻他不能再伪装成对一切满不在乎了。

“皇上,臣弟查看那和氏璧,分明是假的,只是一块普通黄玉石,皇上应该严惩西楚使者辱君之罪。”

慕容昭眼一瞪:“你怎么知道是假的?朕认为那是真的和氏璧。朕要大宴西楚使者。”

“可是,皇上…那真的是假玉。”

“不要说了。西楚使者远道而来,代表着西楚君主的拳拳情意,你不要在这里杞人忧天。”

慕容昭俊脸上阴云密布,他对这个弟弟此刻十分不满意。他回头瞟了一眼跟着来的张添和面具人,心想他们应该没有听见这番争执,希望不要激怒他们。

慕容乾只得默默低下了头,双手在宽大的袖袍里紧紧捏成了团。

父王啊父王,你在天有灵,瞧瞧你选中的继承人是什么样子?嫉妒贤能,刚愎自用,可是在西楚人面前却又唯唯诺诺,哪里还像好勇善战的慕容家族的人?

他在心里痛苦地呻吟着,为东魏,为东魏的未来担心。

第五章惊天丑闻(2)

柳翩翩被传到了后宫花园中。

皇上已经摆上了家宴,隆重宴请西楚使者,还请美丽的丽妃率宫中女嫔们献舞。

柳翩翩踩着一地细碎的阳光向他们走来。

面具男抬头一瞧,怔住了,真是冤家路窄,没想到这丫头片子竟然是东魏皇帝册封的神医?

慕容昭说:“女神医,西楚使者远道而来水土不服,手臂上长了一些小颗粒,你给瞧瞧,一定要治好,治好了朕重重有赏。”

面具男在面具里不由得苦笑起来,毒粉是她撒的,她肯定能治疗好,白捞一笔银子。

柳翩翩瞧见了面具男,虽然也有些发怔但很快镇静下来,有皇上撑腰呢,谅这小子不能使蛮。顺便还可以整整他。

见她嘴角带着莫名的诡笑,已经十分了解她性格的慕容乾有些纳罕,这丫头又想到什么鬼主意了?皇上在这里可不能孟浪行事。

柳翩翩装模作样地查看了面具男的手臂,故做惊骇状地说:“哎呀,这可不得了,这中的是火毒。”

“火毒?”张添疑惑地问:“这种毒从未听见过。”

柳翩翩说:“火毒是体内有毒需要散发,但散发不出来,所以郁结在皮肤上。别人么,未必有本事治得好,但落在本神医手里,三刻钟就可以治疗好。”

面具男嘴角抽搐了一下,这丫头胡诌的本事可真强悍。

一听可以治好,张添舒了口气,皇上没事就行。

慕容昭觉得十分有面子,还是我们东魏有能人吧!

他笑吟吟地说:“那就请女神医速速治疗。”

柳翩翩说:“让人立刻准备好三大桶冰水,让西楚贵客在三个大桶里各待一刻钟即可。”

此刻虽然是晴天,但依然是冬季,浸泡在冰水中,人怎么受得住?

张添有些着急:“这…这法子有效吗?”

柳翩翩白了他一眼:“我说有效就有效。你不信,那我不治了。自生自灭去。”

见她如此自信满满,慕容乾相信她一定是有法子的,否则早就脚底抹油了。让这个骗子使者受点苦正合他的心意,他也急忙附和:“西楚使者你有所不知,这柳神医是解毒高手,你就放心吧!”

面具男心知有异,无奈皮肤实在瘙痒难耐,只要能治痒,别说冰水,就算是污水他也愿意投身而入。

太监们很快就在房间里准备好了三大桶冰水,摸一摸,果然寒冷入骨,趁人不注意,柳翩翩在水桶里倒入了解药。

不过她的举动却逃不开慕容乾的眼光。

慕容乾将柳翩翩拉到门外,严肃地问:“你刚给木桶里放什么了?”

柳翩翩可爱地撅嘴:“神医治病难道还要向你上报不成?”

“他可是西楚使者,皇上十分看重,你可不要乱来。”

“我什么时候乱来过?”柳翩翩有些不满。

“不过…”慕容乾小声说:“只要能真的治好,乱来一点点也没有关系。”

柳翩翩嫣然一笑,慕容乾心神荡漾,这丫头,笑起来还十分可爱呢!

“你跟他有仇吗?”

“哎,我跟他没仇,但是他送给皇上一块假玉,皇上还不能谢绝,这是我们东魏的奇耻大辱。”

“这我不管,如果你跟他有仇,想要我替你出口气,你就得表示表示,怎么也得给点银子吧,不多,给我500两吧!反正你是财主。”

慕容乾有些哭笑不得,她怎么无时无刻不惦记着赚银子啊,是不是做了十八代的穷人了?

“好好好,银子都给你备下。你有什么招数就使出来吧,不过,不要出人命,不要让人看出破绽。”

“行了,我知道了,他进木桶了,我去瞧瞧。”

慕容乾一怔:“大男人脱光了衣服你去瞧什么,你可是黄花大闺女。”

“这有什么,你光着身子的时候不也被我瞧见了吗?我可是大夫,不用计较这些的。”说完她就朝面具男走去。

慕容乾急了,急忙跟上去,一边走一边低声说:“你还是别看了…”

“你这个人就真的叽歪啊,怎么我什么事情你都要管。”

说到这里,两人已经走到了木桶旁,慕容乾低头一看,见面具男是穿了裤子的。原来柳翩翩只交待了裸露上半身即可。

哎,看来自己又上当了。

他的心里又好气又好笑。

看着面具男浸泡在冰水里,慕容乾的心里略微出了口气。

面具男微闭着眼,他是有功夫的人,这点冷水伤害不了他。

哪里知道一双手却伸过来去揭他的面具。

他急忙睁开眼,见是柳翩翩在骚扰他。

他躲开了,不满地说:“别碰我面具。”

“我必须要看你的面色,如果由白转红,毒素就驱除得差不多了。”

“你不是说三刻钟吗?三刻钟后我会准时离开木桶。”

柳翩翩逮住一切可以挖苦他的机会:“你怎么就这么害怕以真面目见人呢?难道你丑得惨不忍睹了吗?还是被毁容了,让人瞧见会做噩梦?”

没想到面具男却十分沉得住气,一点也不生气:“柳姑娘,不管你说什么,我也不能摘下面具。除非你请皇上下旨,否则别想。”

“死鸭子嘴硬,用皇上来压我是吧!不就一张脸吗?本小姐还不想看呢,免得做噩梦睡不着。来人呀!”

屁颠屁颠来了几个小太监。

“去,抓几只青蛙来放进木桶里。”

什么?小太监愣住了。

慕容乾忍住笑,心里明白这是她的花招,冲太监们严厉地说:“听神医的吩咐,快去抓青蛙,还愣着干嘛?”

面具男这回也惊惧了:“神医,你想干什么?”众目睽睽之下他也只能尊称她一声神医了。

“让青蛙陪你戏水啊,青蛙的皮肤是凉的,能给你解火毒。”

太监抓来了青蛙,呱呱地乱叫,柳翩翩抓起几只“咚”地扔到了木桶里。

面具男感觉到那些青蛙在水里不停游动,不时贴着他敏感的皮肤,他顿时头皮发麻了。即使是他这样的武林高手此刻也真是无可奈何,人对水下的生物都有一种本能的畏惧感觉,他身上的鸡皮疙瘩一个一个立起来了。

柳翩翩低声说:“小子,你以后还敢跟本姑娘抢东西吗?”

面具男冷冷地看着她,沉默着不回答。

“噢,还拽是吧,看来你是不肯服输了,要不要我再抓几条蛇来?”

面具男终于开口了:“好,我认输了。”

“噢,你也懂得认输,还以为你会一直这么拽下去?哎,认输也得有个认输的样子,怎么显示你的诚意?”

面具男说:“我从来不欠人家人情,今天当我欠了你一个人情,日后一定偿还给你。我说到做到。”

“哟,把自己说得跟什么一样,你也不过是一个普通的使臣,能还什么人情?哎算了算了,瞧你嘴唇都吓白了,饶了你了。待三刻钟后再出来吧!”

说完柳翩翩扭头就走。

在门口,慕容乾举起了大拇指:“神医,真神。对你的崇拜之情犹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

“你的崇拜之情不值钱,银子如连绵江水滔滔不绝就行了。”

面具男继续沉坐在冰木桶里,忍受着冷水和青蛙的折磨。好在胳膊上的痛痒感觉在渐渐褪去。

柳骗骗,我记得你了。他狠狠地想着,又忍不住笑起来。

他的表情凝固了。

有多久了,宇文跋,你有多久没有笑过了?时光穿透隧道回到遥远的6岁,最后一次笑,还是在父王的膝头上,伸手从父王的掌心里拿糖吃的时候,那笑容,像一朵干花花瓣,永远地凝固在如烟的记忆之中了。

从6岁到20岁,再也不曾欢笑过,即使是生辰,即使举国大庆,即使是将摄政王叔赶下庙堂。

他摸摸自己的脸颊,戴着冰冷的面具,虽然谁也看不见他此刻滑稽的表情,但他忽然觉得心里浮现一丝异样的暖意。

原来,微笑会让人的心情变得十分愉悦。

第五章惊天丑闻(3)

三日之后,张添一干人等向慕容昭辞行。

慕容昭挥手命人送来厚礼回赠。

慕容乾感觉自己的心像火烧一样疼。

对方拿假玉欺骗东魏,而贪生怕死的皇帝兄长不仅不敢指出来,还要回赠这么厚的礼物。

一切就是因为西楚的武力强势吗?因为他们有铁甲骑兵吗?东魏人强马壮,也可以组建一支骑兵团与西楚对抗,皇上为何却总是这么懦弱怕事?不过就吃了几回败仗,那也是因为带兵的明将军是一个脓包。

皇上不肯将兵权交给别人,他只信赖明将军。

“七皇弟,你替朕送送西楚使臣。”皇上竟然还命令自己送西楚使臣们出城。

慕容乾无奈领命,带着西楚人马浩浩荡荡朝城门走去。

在城门口,他跳下马来,回头一瞧,觉得哪里不对劲。

奇怪,怎么面具男纵马奔在了张添的前面?这可是以下犯上之罪。

仿佛像察觉了他的心意,面具男却并没有放慢马速。

他在马上傲慢地对慕容乾说:“多谢七王爷款待。我们必有重见之日。”

阳光洒落在面具男银色的长衫上,虽然他戴着面具,但身上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灼目光华。慕容乾与他彼此对视,他们都从对方眼里读到一种内敛的锋芒,这锋芒足可以傲世,这锋芒只属于天下无敌的王者。

那瞬间,两人心里忽然都升起了一缕莫名其妙的惺惺相惜之感。

慕容乾说:“西楚也不必欺我东魏无人,本王知道你们赠送的根本就不是和氏璧。”

面具男仰头长笑,没有否认,许久,他的浅褐色瞳仁里才盛开一缕嘲讽的火花:“是不是和氏璧有什么重要的呢?指鹿为马的事情自古就有之,我说石头是和氏璧,它就是和氏璧,我说和氏璧是石头,它也不敢不是石头,哈哈哈哈!后会有期!”

他策马狂奔起来。

张添等人急忙纵马跟上。一行人马终于渐渐远去。

目送他们的背影消失于尘埃里,慕容乾浓密的眉毛紧紧纠结在一起,这人,究竟是谁呢?这口气不是一般的豪迈。

不,他绝对不会只是一个普通的使臣。他一定是西楚重要人物,来东魏以献宝为名查看皇上对西楚的态度。

唉,皇上啊皇上,你天天防着我担心我谋夺你的皇位,殊不知西楚国人早已对你的疆土虎视眈眈了。

不出三年,西楚和东魏一定会有一场硬仗。

危险,已经迫在眉睫了。

该怎么提醒皇上呢?

纵马驰骋的宇文跋,停下马,立在山头回头远眺东魏的京师,他发誓,三年内,必让铁骑踩踏此地。

他伸手入怀,取出绣有柳骗骗三字的绿锻荷包,嘴角又噙起一朵风华微笑。

柳骗骗,我们很快就会再见。

他纵马狂奔起来。

忽然,马儿“恢恢”地叫着,扬起了马蹄,差点将宇文跋掀下马背。

原来,从小树林里忽然钻出来一条人影。

张添紧跟其后,他讨好地说:“来人呀,将这个惊吓了主子的奴才砍了。”

他深知皇上性子十分暴躁。

宇文跋看着那冲撞了他的女人,虽然年过中旬但依然美丽端庄,双眸似已瞎了。他想起了自己早逝的母亲,内心不禁动了恻隐之心。

他挥手制止自己的手下,问:“你是谁,怎么一个人在这荒林里?”

那女人说:“能否请你们指给我回京师的路,我要去找我的女儿。”

“你知道你女儿住哪里吗?”

“知道,我夫家是京城首富,姓柳,很好找。”

姓柳?宇文跋内心一动,不会这么巧吧,再仔细一看,这女子果然和柳翩翩长得有几分相似。

“你女儿叫什么名字,我可以派人送你去找。”宇文跋带着诱骗的口吻问道。

“我女儿叫柳翩翩。”

果然是柳骗骗!他听岔了一点。嘴角不禁又浮现一缕不可琢磨的笑意。真是天意啊天意。

他朗声说:“好,我这就派人送你去找你的女儿。”

他让人扶着晚娘上了马车,但马车驶去的方向却是西楚。

柳骗骗,你娘在我手里,我倒要看看这次你怎么跪着向我求饶!竟然用青蛙来整我!你知道得罪我的人一个都活不了吗?

第五章惊天丑闻(4)

“慕容乾,你还给我!”

慕容乾正在书房阅书,忽然门被大力推开,只见柳翩翩蹦跶着进来。一副气势汹汹的模样。

他皱起眉头,说:“你瞧瞧你,你可是御封的神医,起码要有三分官样,你以为你还是在市井里混吗?”

她却不管不顾,搁着案几伸手过来,一把揪住了他的耳朵:“我的荷包不见了,一定是你偷了。”

“啊哟,疼,放手,放手!”慕容乾求饶了。他此刻终于明白,什么王爷啊,官府啊,等级啊,在柳翩翩这个简单直白的大脑瓜里没有任何概念。

恰好小吉利和如云捧着甘菊茶和茶点走入,见此情景都十分诧异。

他们从来未见到在府里十分威严的七王爷会被一个小女子欺负成这样,想笑又不敢笑,憋得脸都发紫了。

慕容乾好容易才挣脱出来,用力推开撒泼的柳翩翩,嚷着:“我堂堂一个王爷,这里又是我的府邸,我怎么会偷你的荷包,那破烂荷包我才不稀罕呢!”

“还说你没偷,你怎么知道那荷包是破的?”

慕容乾一时语塞。因为的确那真荷包是藏在自己的身上,他心里清楚一定是柳翩翩弄丢了那只假的。

还是小吉利聪明,立即为自己的主子解围:“姑娘你有所不知,我们王爷有的是银子,对于他来说,别人的东西都是破的!”

“对对对,你看我这府上,多么豪阔,我怎么会稀罕你一个小小的荷包呢?”

“这荷包对我来说很重要,我一直藏在身上,那是我娘做的,我娘眼睛瞎了,再也做不得针线活了,所以这是绝版,绝版你懂吗?”

柳翩翩说着说着,眼眶就红了,自从自己从黑屋子里被放了出来,娘就失踪了,也不知道娘是死是活,真让人焦灼万分。

慕容乾说:“我已经派人去查了,你不要担心。”

忽然太监来传旨,皇上要召见柳翩翩。

太监的消息令人十分惊讶:“柳神医,皇上让你速速进宫,丽妃娘娘有喜了。”

啊,自己的运气不会这么好吧,刚当上神医不久,装模作样替丽妃娘娘诊断了几回她就有喜了?

这人要走大运,神仙都挡不住啊!

看来自己要发达了。柳翩翩咧开嘴笑起来,露出一行洁白细密的牙。暂时将遗失荷包一事抛诸脑后。

柳翩翩替丽妃把了脉,向皇上道喜:“恭喜皇上,娘娘的确是怀了龙种。”

慕容昭合不拢嘴,终于有后了,这样也可以明里暗里堵住别人说自己不能“人道”的嘴。

因为心情愉悦,他又动了色心。此刻瞧柳翩翩明眸皓齿秀丽可人,既然丽妃已经有后了,那这个神医也可以放心纳入后宫中了。

这么一想,眼里又泛出一缕色迷迷的光芒,将柳翩翩全身死死缠绕。

因为有过一次经验,柳翩翩对这无赖一般的眼神十分熟悉,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

随身倒携带着一些奇奇怪怪的药物粉末,但他毕竟是皇上,用在他身上好像有点太那个了…可是如果他真的又动手动脚可怎么办?

即使是皇上,她对他可是一点感觉都没有。她可不愿意和众多女人分享一位夫君。想到这里,她忽然记得柳府曾养过一头黑色种猪,一到发情期,就从这头母猪身上拱到另外一头身上。看着皇上,越看越觉得他像那嗷嗷叫的黑猪,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

慕容昭有些莫名其妙,不知道她在笑什么,见她笑得十分可爱误会她对自己也动了情。于是向她走来,说:“柳翩翩,你诊断有功,朕就册封你为柳妃,以后长驻后宫替嫔妃们诊病。”说完就想去抱她的纤腰。

柳翩翩急忙后闪,大眼咕噜一转:“皇上,你印堂发黑,这几日会有生命之忧。”

慕容昭一愣,不信:“神医还会看相?”

“相由心生,我当然会看。”胡诌就是她的看家本领,“皇上,你会有血光之灾,一定要小心,尤其不可近女色。”

慕容昭一贯贪生怕死,这种事情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他只得暂时打消了“近女色”的念头,对身边伺候的太监说:“朕选的那八位皇家护卫可曾聚齐?”

太监回禀:“七位已经聚齐了,还有一位云洛护卫不见踪影。”

柳翩翩心里一咯噔,自从自己从黑屋里出来,云洛表兄也不见人影了,她原本以为他早入宫了,没想到他也失踪了。

慕容昭勃然大怒:“大胆,待他入宫,立毙杖下。”

柳翩翩心里一惊,这皇上看上去像一个白面书生,唇红齿白的,没想到心肝如此之狠。好歹得救救自己的表兄:“皇上,不能见血啊,您印堂发黑有血光之灾,尤其不能见血,还要多多宽恕罪人才可以逃过此劫。”

慕容昭将信将疑,不过又还是担心自己的性命,只得暂时作罢:“从明日开始,这些护卫不能离开朕半步。”

柳翩翩从宫中出来,有些沮丧,表兄、娘亲都失踪了,他们到底去哪里了?

她路过繁华街道,见到那些小玩意,动了心思,正准备买下看中的一枚紫玉镯子,忽然她觉得腰下一松,银袋子不见了。

她回头一看,见一人影朝前窜去。

“好小子,给我站住,敢偷姑奶奶的银子,你不想活了是吧!”她撒开退就跑。

那人逃得并不快,但总是保持了十步远的距离。

那人带着她一直逃出了城门,逃到了一座小树林里。

终于,他不跑了,停了下来。

柳翩翩终于追到他身后,伸手就去抓小贼,那人却躲开了,随即回头翩然一笑。

清秀绝伦的五官,洁白细密的牙,不是云洛还能是谁呢?

“表哥,你终于现身了,你去哪里了?”

云洛走上来,秀眉微蹙:“翩翩,你没事就好。”

他告诉了她最近发生的事情。

原来,柳翩翩的母亲晚娘因为体质羸弱,在黑屋子里已经奄奄一息。云洛无意中听到柳文武和大娘商量想要将三夫人丢弃在破庙里,让她喂野狼。

夜里,他跟随在运送三夫人的那些人身后,等那些人走了之后,就救下了三夫人。

柳翩翩顿时心里一松:“我娘,我娘还活着吗?”

“当然,我将她安置在农家了,你随我来。”

可是当他们赶回农家,却发现三夫人不见了踪影,问遍了人,都说不知道三夫人去了哪里。

柳翩翩恼了,用力跺了云洛一脚:“我娘让你弄丢了,我告诉你,我娘找不着,你也别想活!”

没想到一语成真。云洛的确差点没命了。

云洛赶到宫殿报道时,却被当场抓住。护卫统领说:“皇上吩咐了,你没有按时来报道,要立毙杖下。”

不管云洛如何解释都没用。

他被按倒在地,扒掉了裤子,眼看那粗大的权杖即将落下来。也是他命不该绝,慕容乾与耿如风恰好经过,打了个照面,电光火石间,慕容乾他们认出来,这个俊秀的护卫怎么跟柳翩翩的表姐那么相似?

耿如风心想这男子只怕和柳翩翩的表姐有些渊源,自从在天桥下与“表小姐”一别之后,魂牵梦绕,始终无法忘记,此刻可一定要搭救此人。

他用企求的眼神凝望着慕容乾。慕容乾明白他的心意,对护卫统领说:“卖本王一个人情,这个人本王收了,瞧他模样长得不赖,可以去戏园子里演一个青衣。”

那些人哈哈狂笑起来。

慕容乾说完朝耿如风使了个眼色,耿如风会意,掏出沉甸甸的银子,塞在了护卫统领的手里。

护卫统领在云洛的大白屁股上拍了一把:“你小子发达了,改行唱戏去伺候七王爷吧!”

云洛穿好裤子,屈辱地憋住了眼泪,狠狠瞪了护卫统领一眼,此仇不报非君子。他记得了他的这张脸。

他跪下感谢慕容乾的救命之恩。在宫外,慕容乾目无表情地说:“你以后就做我的贴身护卫,听命于如风的调遣。”

路上,耿如风迫不及待地问:“云兄弟,你是不是有一个同胞的姐妹?”

云洛本想告诉他真相,但转念一想,王爷吩咐自己以后听命于耿如风,如果骗他自己有一个同胞妹妹,他还敢不巴结自己这个“大舅子”吗?

他微微颔首:“嗯,我是有妹妹。”这话很含糊,他的确是有妹妹,表妹、堂妹不都是妹妹么?

耿如风顿时喜上眉梢:“那,什么时候能见见你的妹妹呢?”

“唷,千金小姐是想见就能见的吗?不过我们兄妹情深,她若知道我在你的手下做事,一定会经常过来探望的。我这个妹妹啊,最担心我在外面受委屈了。”

耿如风急忙摆手:“不会,不会,我怎么会让你受委屈呢?你转告你妹妹,随时可以来王府探望你…还有我…”

云洛心里窃喜,这憨人居然也难过美人关。有这个软肋捏在手里,以后想怎么摆布他就怎么摆布。

第五章惊天丑闻(5)

柳翩翩捧了安胎药去见丽妃娘娘。

来到丽妃宫,宫女们不见踪影,也不见有人通传,她捧了药就径直走了进去。

她有慕容昭颁的黄金牌,进出皇宫自由。所以她也就大大咧咧地走了进去。

此刻,慕容昭只带了一个随身太监,也正朝丽妃宫漫步而来。

他让人盯着柳翩翩,只要她入宫,就立刻告知他。慕容昭今日对柳翩翩是志在必得。再也不相信她编造的那些血光之灾的鬼话了。

一路上他美滋滋地在想,今日又要封一位娘娘了,一想到柳翩翩那可爱娇俏的模样,他就心痒难熬。

柳翩翩走入丽妃宫,忽然听到帷幕后传来声音。

她怔住了。

这是后宫,除开皇上,怎么会有男人的声音呢?太监都是公鸭嗓子。

“丽妃,想死我了。”那男人在说。

丽妃的声音:“冤家,今日才来,你害死我了,你知道不知道我有喜了,一定是你的孽种。”

“你怎么肯定是我的?”那男人声音有些委屈。

“皇上根本就不会有孩子…”

柳翩翩一惊,怎么会这样?

“你怎么知道的?”那男人代替柳翩翩问出了疑问。

“我进宫这么久一直没怀上,别的妃子也一个都没怀上,我让我爹请了大夫来为皇上诊治,那大夫私下告诉我,皇上根本就没有生育能力…”

“这么说,你肚子里这个孩子是李家的种了?”原来这人姓李!

丽妃撒娇地说:“不姓李还能姓什么?不过这个秘密只能你知我知,否则传出去不仅你我都会没命,就连我们两家人也会被满门抄斩的。”

柳翩翩的额头上悬挂着一大滴汗,此刻她也知道这个惊人的秘密,不,惊天的丑闻了,怎么办?小命难保啊!

她急忙向外撤,结果没走几步,就撞在一个男人的身上,她抬起头来,先是见到一袭绣着金龙的白色锦袍,然后,是一张似笑非笑的脸,妩媚的秀目带着一丝暧昧。

他张开双臂,将柳翩翩搂在怀里,调笑着说:“怎么这么急,想要去哪里?”

柳翩翩捧在手里的药罐砰然一声落在地上,碎了。这声响在安静的丽妃宫显得格外刺耳。小心翼翼察看皇上的脸色,看不出端倪,距离这么远他一定没有听见那个秘密。

柳翩翩急忙装作捡拾瓦罐碎片,脱离了皇上的怀抱:“啊哟,皇上,娘娘必须这个时辰吃这安胎药,我这就去御厨再去煎一副。耽误了时辰可不好。”

她趁机脚底抹油了。

慕容昭笑着说:“慢点跑,别摔了朕的娇神医。”待柳翩翩的身影不见了,笑容迅速褪去,他的唇角绽放出一丝冰冷,像冬天的寒冰一样冷酷。

他耳目较常人更为聪敏,怎么会没有听见丽妃的话?

他转过头来,见到丽妃已经跪倒在地接驾,他知道那个男人一定已经跑得不见影子了。

他清晰地听出来那个男人的声音属于李吉。

今日在场的人,除开自己,一个都不能留于人世。柳翩翩虽然可爱,但对于皇室的颜面来说,她不过是一个随时可以丢弃的棋子。

他低下头去弯腰扶起丽妃,唇角又泛出若春风般的笑意:“爱妃平身,爱妃如今怀了龙种,以后见了朕就不要行礼了。”

他抚摸着丽妃漆黑清香的发丝,心想,多美的女子啊,不久以后只能在梦里才会相见了。

他的心里充满了诗人一样的伤感。

第六章步步惊心(1)

柳翩翩在花园里发呆,秀眉弯成一拢桥,面前一盆珍贵的黑牡丹已经被她不知不觉摘了个精光。

慕容乾唤了“哎呀”一声疾奔过来,心疼地捧起花盏:“这可是吐蕃王送给我的礼物,我回了两位绝色美女给他,好了,都被你揪掉了,你又发什么疯啊你?”

原本以为柳翩翩一定会反唇相讥,哪里知道她却依然只是垂着眼睑,脸色有些苍白,一副闷闷不乐的模样。和她平素的泼辣风格完全不一样。

他觉得奇怪:“柳翩翩,你怎么了,被人点穴了?”

柳翩翩瞧了他一眼:“慕容乾,我想求你一件事情。”

她从来不正经称呼他一声王爷。

慕容乾更加觉得讶异,“求”这个字竟然会出现在柳翩翩的嘴唇里?他不禁抬头瞟了一眼太阳,确定太阳不是从西边升起来的。

“说吧,能帮的我一定帮你。”慕容乾的神色也不由得肃穆起来。

“如果我遭遇不测,你能否寻到我的母亲,替我好好照顾她?我最对不起的人就是我母亲,我一个人闯祸捣蛋总是连累我母亲,也不知道没有了我,她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下去?”柳翩翩的眼眶不知不觉地红了。

“究竟出什么事了?”

柳翩翩咬咬嘴唇,不知道该不该告诉给他知道自己所瞧见的那桩丑闻。这一瞬间,她忽然觉得自己原来是如此的孤苦无依,连一个可以依靠的人都没有。

阳光下,慕容乾瞧着面前这个忽然间变得忧郁的女孩,心里不由得泛起了淡淡的涟漪。这个女孩一直在他面前呈现的是像野鹿一样无拘无束的一面,这还是头一回暴露了她的脆弱,却更加令他怜惜。

他不由得伸出手,捧起她窄窄小小细白如杨花般的脸庞,替她擦去眼角上的泪:“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我既然可以将你从黑屋子里搭救出来,便可以令你一辈子不再去那样的地方待着。相信我…”

柳翩翩终于还是将自己所见的告诉给了他。

末了,她原以为他会安慰她,没曾想他的眼眸里却深邃得像一片夏日里平静的海,瞧不出任何的颜色。

他只冲她微微笑着,细白的牙齿闪烁着珍珠一般的光彩:“这是丽妃和你开玩笑的,你就当真了。”

“开玩笑,怎么可能是开玩笑?她的寝宫里的确有一个男子的身影,她也亲口说自己肚子里的孩子是这个男人的。”

“她是有些神经兮兮,怀孕的女子都爱瞎说,你不要当真,好好照顾丽妃的身子,照样做你的女神医就行了。”

他说完,就含笑悠然地转身走了。

可是他回到自己的书房,原本春风一样柔情的面容立刻结满冰棱,他急速唤来他的心腹耿如风,与他耳语了一番。

耿如风当晚就告诉给了七王爷自己调查的结果,丽妃果然与李吉将军有染。

七王爷府书房亮了整整一夜的灯火。

慕容昭心烦意乱,令太监让宫中伶人演一场《牡丹亭》替自己解闷。

好容易有了子嗣,却原来是野种,正因为是皇家还不得不打落牙齿和血吞,维护好自己的脸面。这对于心胸狭小的他来说,忍下这口气比登天还难。

可是他反而去丽妃宫中更加频繁,对她的恩宠更是让人嫉妒,三天两日就赐珍珠如意等宝物。

每日怀抱着千娇百媚的丽妃,他的心里就恶毒地盘算起惩治她的种种手段,当然还有她的情夫李吉——他刚给他升官,让他做了一个赋闲的三品武官,其实剥夺了他的兵权。

他穿着蓝色的锦袍,懒懒地坐在雕花的太师椅上,阴沉着脸瞟着台上正在出演的《牡丹亭》。身边的太监对他这样的脸色太熟悉不过,一旦皇上阴沉下脸,就暗示他动了杀机,今日要杀人了,也不知道谁倒霉会撞上去。大家都脸色苍白小心翼翼。

哪里知道他微皱的眉头忽然间舒展了,他瞧着台上那小青衣,手略微一指:“这伶人朕没有瞧见过,新来的么?瞧这模样怪惹人怜爱的。”

太监心领神会,急忙让人停唱,宣了那俊秀出尘的小青衣来见驾。

小青衣跪在地上,忽然放声大哭起来:“求皇上替奴才做主。奴才有冤屈。”

“她”哭哭啼啼的模样倒更让人爱怜几分。

慕容昭一怔:“哟,你是特意来告御状的么?说说看,你有何冤屈?”

“奴才本是皇上钦点的皇家护卫,只因为耽误了报到时辰皇上要责罚奴才,七王爷将奴才收下了,却安排奴才去府上唱戏,可是,府上的耿将军见奴才生得漂亮,处处骚扰,奴才真的不胜其烦…”

慕容昭微微一笑:“原来你就是那迟到的小护卫,嗯,朕想起来了,你叫云洛。”

云洛抬起头来,谄媚地笑着:“皇上真是仁慈,连奴才的名字都记着。”

“瞧你长得眉清目秀,比女孩子更娇媚,连朕都雌雄不分了。好吧,你以后就随伺在朕身边,唱唱小曲替朕解闷。”

让护卫兼做身份地位卑微的伶人无异于奇耻大辱,没想到云洛却像捡了宝贝一样欣然从命。

他换了男子的衣裳,潇潇洒洒陪伴在皇上身边伺候着。

慕容昭装作无意中问:“你在七王爷府上待了数日,觉得朕这个七弟究竟为人如何?”

云洛说:“回皇上的话,七王爷成天喝酒斗鸡,出入烟花之地…不过他身边来来往往人很多,不少是朝廷重臣,令奴才觉得好生奇怪,难道那些朝廷重臣都喜欢出入烟花之地吗?”

慕容昭心里一沉,脸色却犹然未变:“你这狗奴才,竟然嚼主子的舌根,掌嘴三下。”

云洛想都不多想,“啪啪啪”连击了自己脸三下,俊秀的脸顿时肿了起来。

多疑的慕容昭不禁莞尔,这小护卫还真像狗一样听话。

这时小太监送来西楚书信。

慕容昭展开一阅,是西楚国君宇文跋亲笔寄来的书函,原来他说他身体染疾,听闻东魏有一女神医,请派女神医来西楚亲治,同时作为感谢,奉上金子十车。

晚间,慕容昭在御书房闭目养神,云洛在身边替他捶着腿。

这小护卫不仅容貌俊秀,伺候人竟然也比小太监让人舒心。

慕容昭低垂着眼睑,心里默默思量,如烟往事丝丝缕缕浮现在心头。

慕容昭是皇长子,却从来不曾讨得父王欢心。倒是皇七子慕容乾,自幼聪明绝顶,读书过目不忘,胸藏千海。父王曾亲口对慕容昭说:“以后你要辅佐皇弟治理天下。”言下之意有传位于次子之意。

那次之后,慕容昭对皇七弟嫉恨在心。

父王暴毙那夜,皇上身边的太监(早已被他买通)偷来遗诏给他看,他惊出一身冷汗,原来父王果然是将皇位传给了七弟。他当即撰改遗诏,将皇位留给了自己。虽然朝中有重臣表示怀疑,但他登上皇位之后立即予以打压,好容易才将那股势力给镇压了下去。

对于这个七弟,他一直想除之而后快。但一来朝廷大臣们虎视眈眈,自己不能明目张胆处置;二来皇七弟成天游手好闲斗气走马逛青楼,分明就是一个不问世事的风流王爷,自己也找不着他谋反的证据。虽然暗中暗害了几次,但每次都没有得手,所以一直到现在慕容乾还在他眼皮子底下招摇。

他心里十分清楚,留着慕容乾,始终是一个祸害。

慕容昭命人将神医宣来见驾。

柳翩翩忐忑不安地来见皇上,一眼就瞧见云洛穿着女妆在唱青衣呢!不禁十分吃惊,表哥是不是疯了,不在王府好好当护卫,怎么跑到皇上面前唱戏来了?

慕容昭说:“柳神医,西楚国君想请你去替他治病,你的意下如何?”

柳翩翩再糊涂也明白,目前西楚和东魏已经明里暗里交战了好几个回合,民间都流传西楚对东魏是志在必得,此次自己出使西楚,如果治好了疾病或许还可以留条小命,万一没有治好,肯定是有去无回了。

见她神色迟疑不定,慕容昭只得直接颁旨:“柳神医,为了两国邦交,朕就封你为东魏贵使出使西楚吧!朕让七弟护送你出行。”

云洛谄媚地说:“柳神医你还不谢旨?这是多大的恩宠啊!”

柳翩翩白了他一眼,还恩宠呢,分明就是想借别人之手杀了自己。可是,不去又能如何,再会耍无赖也不敢在皇上面前耍啊!

柳翩翩只得跪下来谢恩。

回到七王爷府,府邸里已经一片愁云惨淡,皇上已经派人来宣过旨了,谁都知道这趟出行只怕是有去无回。

晚间,柳翩翩无奈地收拾着行囊,慕容乾走了进来,轻摇纸扇:“柳骗骗,半路上你就走吧!”

“你才是骗骗呢!走?能走去哪里?”

“去一个无人知道你的角落藏起来,不要再出现,更不要再骗人。”

柳翩翩摇摇头,明亮的眸中掠过一丝执拗:“与其这样躲躲藏藏做缩头乌龟一辈子,我不如轰轰烈烈地死去。不就是出使西楚吗?既然西楚使者敢来东魏,那我们东魏人为什么不敢踏进西楚国土?”

慕容乾莞尔一笑,柳翩翩的话说进他的心坎了。

“翩翩,你放心,我一定会保护好你的安全,让你平平安安去,平平安安地回来。”

好容易表白一次心里的情,哪里知道她却不领情,撇了撇嘴不屑地说:“得了吧,你能自保就不错了,你是王爷,我只是一个民间神医,人家如果真要杀人,头一个肯定是杀你。我不过是买一赠一的那一位!”

正说着,听到外面吵吵嚷嚷,小吉利进来禀报,说云护卫和其他护卫动手了。

柳翩翩急忙跟在王爷身后冲了出去。

只见一身白衣的云洛背着行囊,立在院子里,被其他护卫们团团包围,身边已经躺倒了好几个被打伤的护卫。

耿如风脸色阴沉,但他没有动手,只是在质问云洛:“王爷救了你一条命,为什么你现在要离开王府?王府不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

云洛说:“王爷救命之恩待云洛有了银子以后回报。做皇家护卫是我的梦想,我可不想待在小小七王爷府。况且皇上对我极其宠爱,识相的你们就让我自行离去,否则我去皇上面前告你们一状,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柳翩翩嚷起来:“云表哥,你疯了吗?你哪里是做皇家护卫,皇上分明将你当成宠物逗他玩乐。”

“不管是当宠物还是当皇家护卫,皇上宠爱我就行了。废话少说,我要走了,谁敢拦着我就是跟我过不去。走开!”

慕容乾阴沉着脸,对耿如风说:“替我教训教训这个忘恩负义的狗奴才。”

耿如风领命,跳入圈中,冲云洛一抱拳:“云兄弟,得罪了,看在你亲妹子的份上,我不想伤害你,希望你能回头是岸。”

“我妹妹怎么会看上你这小武将?实话告诉你,我妹妹可是要进宫的人,将来是要封皇妃的。”

柳翩翩伤心地想,云洛怎么变成这样了,再也不是我印象中那个天真无邪娘娘腔的美少年了,他什么时候如此沉迷于权势地位了?时光难道真的将人悄然改变了吗?还是他本来就是这样的人,是我一直没有察觉?

耿如风说:“皇上后宫佳丽三千,你让自己的妹子进宫去伺候皇上,你这不是逼她守活寡吗?天底下哪有你这么狠心的哥哥?让我来替她教训你,打醒你。”

说完他就冲入圈中,与云洛动起了手。

云洛武功虽然不弱,但双拳难敌四手,他很快就被耿如风率众拿下了,捆绑着跪在了台阶下。

慕容乾说:“念你是柳神医的表兄,姑且饶你一次,回你的房间去,继续在王府担任护卫。”

云洛固执地说:“人往高处走,王爷留我也没用。”

“忘恩负义的东西!”慕容乾取来马鞭,刷刷刷连抽了他三下,他白色的衣袍顿时变成蝴蝶碎片,在风中凌乱飞舞。云洛跌下台阶,脊背上鞭痕触目惊心,嘴角旁流出了一缕鲜血。

柳翩翩于心不忍,求慕容乾放过表兄,由他去。

慕容乾扔下马鞭,傲慢地说:“留住你的人,留不住你的心,你要走就走吧,本王爷也不在乎少你一个奴才。”他愤然离去。

其他护卫们都看不起背主求荣的云洛,吐了他口水之后纷纷离去。

只有耿如风和柳翩翩将身负重伤的云洛送出了王府。又替他唤来了一辆马车。

耿如风神色黯然:“云兄弟,皇上喜怒无常,你以后自己要小心,你妹子还需要你照顾呢!”直到这时候他还惦记着云洛的“同胞妹妹”。果然是英雄难过美人关。

柳翩翩则流下眼泪:“表哥,这是你自己的决定,你想光宗耀祖我不拦着你,但希望你不要升官发财就忘了本。”

云洛不耐烦地说:“你们愁眉苦脸哭哭啼啼地干什么?我这是奔自己的前程去的,这是我自己选择的,以后我发达了不会忘记你们的,就此告辞。”

说完他就头也不回意气风发地登上马车离去。

目睹马车的背影消失在暮色尽头,眺望着黑层层的天幕,柳翩翩的心里充满离别的伤感,这或许是自己与表兄的最后一次见面,因为她即将出使西楚,或许再也不能踏上故国土地。

此去经年,再会或许只能在梦里。

第六章步步惊心(2)

枯藤,老树,昏鸦。风景萧索,离情愁绪。

慕容乾、柳翩翩、耿如风,带着一干随从,离开繁华如梦的京师,浩浩荡荡地向西楚行进。

走出京师20里地,慕容乾忽然跳下马车,命柳翩翩跟他走,让耿如风带着随从从大路走。

待人走远了,两人各自换了普通百姓的衣裳,他还特意让柳翩翩换了男装,两人以主仆名义相称。

柳翩翩十分不解地问:“你这是捣的什么鬼?放着大道不走鬼鬼祟祟地走小路,你是怕我花你的银子吧?”

“记得以后称呼我为公子,柳骗骗,出门在外,你就听我的吧!我保你平平安安到达西楚,否则,半路上可能我们就会被人做成人肉叉烧包。”

柳翩翩横了他一眼,她早上吃的就是叉烧包。

一路前行,当夜他们下榻在一处偏僻的小客栈里。慕容乾非要与柳翩翩同居一屋,柳翩翩不肯:“我才不与你一间屋呢!我对你不放心。”

“好笑,我府里那么多姬妾,哪一个不比你柔情似水,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就因为你身边的姬妾太多了,我才不放心,因为她们现在一个都不在你身边。谁知道你晚上会不会恶狗捕食扑上来,那我的名誉可就完了。”

“行了行了,我是为你安全着想,万一来了什么人,你那三脚猫功夫怎么逃得了…好吧,那你自己保护好自己,有什么动静赶紧藏起来。”

柳翩翩不理睬他,一转身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她沐浴完毕,躺在温暖干净的床上,心里纳闷地想,这个慕容乾他到底在搞什么鬼,鬼鬼祟祟小心翼翼,好像见不得光似的,他们是特使又不是逃犯。

迷迷糊糊地,隐约嗅到一丝奇异的花香,困意渐渐袭来,她很快就睡着了。

她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在颠簸的马背上,横躺着,腰酸背痛得简直要分裂了。而驾马之人正是郁郁寡欢的慕容乾。

她嚷起来:“你梦游吗你?”

慕容乾低声说:“小声点,别让人听见了。”

她侧耳倾听,却只听到了呼呼的风声。

此刻,马儿已经跑进了一座小树林,里面漆黑一团,星星坠在天幕上,一闪一闪。世间笼罩在无涯的黑暗里。

他忽然抱起了她,轻飘飘地飞身上了一棵树。而那匹空马还在朝前奔去。

柳翩翩惊讶地合不拢嘴,她知道慕容乾有武功,但从来不知道他的武功原来这么高。

在高高的松树顶上,他们匍匐下来。

“慕容乾,你到底在搞什么鬼?”柳翩翩穿得很单薄,这才想起来自己是脱了外衣睡着的。夜晚高空的风格外猛烈,寒意刺骨。她冷得哆嗦了起来。

慕容乾“嘘”了一声,在她耳边说:“别说话。”他握着她冰凉的手指,感觉了她的柔弱,遂轻轻脱掉了自己的长衫,披在她的身上。

那虽然是件普通的男子长衫,却带着他的体温,还有男子身上独有的淡淡汗味。不知为什么,柳翩翩的脸颊微微泛红了。幸好天光暗淡,他没有发现她此刻扭捏的表情。

他给她披上衣裳,还担心她怕冷,用自己的身躯半覆盖着她,将她搂在怀里。她听到他在自己耳边轻柔的呼吸,还听到他胸腔里“咚咚”的心跳声,像拂晓前密密叠叠的潮汐,排山倒海越来越激越。

丛林翻滚,风声呼啸,浓雾弥漫,这刻却莫名其妙变得柔情脉脉了。

正在胡思乱想间,柳翩翩忽然听到了树丛下传来得得的马蹄声。她仔细一看,是五六个着黑衣带着雪亮兵刃的夜行人在驾马飞驰,领头人说:“快追,别让人跑了。”

他们的身影一闪就消失在了黑压压的丛林之中。

大团大团的乌云从头顶飞快掠了过去。

慕容乾的嘴角流露一丝冷笑,说:“他们果然沿着马蹄脚印追踪而来,树林深处有瘴气,他们不能活着离开这里了。”

柳翩翩吃了一惊,问:“这些人是什么人?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他们是在追杀我们吗?”

“让你跟我一间房你不听,你中了人家的迷香。幸好被我发觉了,否则你现在哪里还有命能留在世上可以继续骗人?”

自己中了迷香吗?柳翩翩回忆,的确好像自己睡过去之间嗅到了一缕若有若无的奇异的香味,原来是迷香。

“他们到底是什么人?”

“好吧,我们现在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告诉你也无妨。我想他们应该是皇上派来的刺客,在半道上将我们不知不觉地杀了,也不会有人追问原因。”

“啊?皇上终于对我动手了,慕容乾,真对不起,我连累你了。”柳翩翩心情糟糕透了。她很后悔,自己为什么要在意神医的虚名,莫名其妙被卷入到宫中的丑闻里,还得赔上自己的这条小命。

“谦虚谦虚,彼此彼此,皇上不仅要你的命,对我的命只怕更加有兴趣。”他的话语里带着淡淡的自嘲。

柳翩翩瞪大了眼睛,她的眼眸本来就大,此刻更加像牛眼了。

“皇上是你的哥哥,他干嘛要你的命啊?”

“你爹和你的兄长对你不也冷酷无情吗?”慕容乾的双眸暗淡下来:“有时候亲人才是最要你命的人。尤其皇上认为我是对他皇位最有威胁的人。”

“那也是,不然他怎么会派你护送我去西楚呢?明知道我们肯定有去无回。”

“柳骗骗,你还是逃吧,远离京城,远离是非之地。我虽然心思缜密武功高强,但我们现在要面对的是铺天盖地的杀手,我不知道我能保护你到何时。皇上铁了心要置我于死地。你不过是知道他的一桩丑闻而已,时间久了他就会忘记你,而我,却是他认为的最大的敌人欲除之而后快。此次我离开京城,正是他认为的最佳动手机会。你离开我,就会远离危险。”

柳翩翩心思翻涌,慕容乾的话勾起了她内心的痛楚。她深深明白被自己的亲人残害是什么感觉,绝望,悲郁,痛苦,就像被全世界的人所抛弃…

亲人!身上流着同样的血,一脉相承,却是要将你吞噬的巨大妖兽。

她抬眼凝视着他,这个貌似富贵荣华而其实和她一样孤苦无助的可怜孩子,坚决地说:“不,我不会离开你,我柳翩翩虽然不是什么好汉,但也知道做人不可以贪生怕死。我会跟你一起面对那些苍蝇一样的杀手,哼,打不过就逃,我柳翩翩行走江湖,别的不会,逃还是会的。”

慕容乾听了前半截本来很感动,听到后来忍不住“哧”地一声乐了。原本以为她会豪气万丈,哪里知道她不过也就那点伎俩。

他不由得搂紧了她,轻声说:“柳骗骗,你知道吗?为了活下去我有了百张面孔,有时候连我自己也分不清楚哪张面孔是真哪张面孔是假。但是自从认识了你,和你在一起的日日夜夜,我面对你的面孔和我的内心情感是一致的。我讨厌你,就是真的讨厌,我想揍你,就是真的想揍你一顿…”

“打住,反正你对我没有一丝一毫的好感。”说是这么说,依偎在他温暖的怀抱里,柳翩翩却没有要挪开的想法。风虽然猛烈,带着浓重的寒意,但在簌簌摇摆着的松树顶蓬上,因为有他保护着自己,让她觉得别有韵致,就像沐浴在五月的春风里一般。

她在他黑玉一般澄澈的眸子里瞧见了自己的影子,羞涩的,然而又是欢欣的。这个小王爷,为什么越来越不讨人厌了,不,不仅不讨人厌反而觉得他渐渐有趣了。

他轻声说:“乏了你就睡吧!我来守夜。”

柳翩翩轻轻晤了一声,倒在他的怀抱里,沉沉睡去了。

慕容乾倒怔住了,让她睡她就睡了,毫无保留地依赖着自己。

他低头瞧着怀抱里的小可爱,怔怔地盯了许久,有想亲吻她粉红唇瓣的冲动,他本来也是一位风流倜傥的王爷,洒脱惯了。

但他终于克制了自己的欲念,不,不行,自己随时有性命危险,不能连累了这个无辜卷入纷争的女孩子。如果不是自己当初的引荐,她还在民间做无忧无虑的女混混,怎么会陷入如此危险的境地?

他的心里充满歉疚。

他凝视着黑幕,感觉自己的人生也被笼罩在层层黑幕中。即使逃脱了刺客的追杀,还有嗜血成性的西楚国君在前方磨刀霍霍地等着他们。前路茫茫,雄心壮志此刻都已经烟消云散,他唯一的想法是,活到最后一刻,保护好身边这个女孩子,直到流尽那最后一滴血。

她的笑颜是人世间最美好的礼物。

第六章步步惊心(3)

一路上,慕容乾和柳翩翩餐风露宿,小心翼翼避人耳目,渐渐朝西楚边境走近。

随着接触的增多,柳翩翩越来越发现慕容乾知识是那么渊博,天文地理他竟然是无所不知。虽然走得辛苦但有他在身边说话,倒也十分有趣。

这日,他们终于来到了西楚和东魏交接的一处山脉,山脉下有一座繁华的小镇。

他们已经筋疲力尽,唤来两斤牛肉一壶好酒,正吃得痛快,忽然听到街西涌来一群人,边跑边嚷:“火凤凰来了,火凤凰来了…”

街上的行人纷纷躲避,一时间鸡飞狗跳,人人面露恐惧。

随即一阵马蹄声哒哒地飞驰而近,领头的是一个秀眉清目英姿飒爽的女侠,年约十七八岁。她手一挥,命人将未来得及跑掉的人全部圈了起来。

这个女子大约就是“火凤凰”了。

“乡亲们,随我回山寨的,每人赏银5两。”

5两白银,够一户贫穷人家吃喝三年了。

当即有人为银子所诱,乖乖地走入了“火凤凰”的队伍,但更多的人缄默不语,垂手而立。

“火凤凰”有些恼了:“我告诉你们,西楚大军即刻就要来攻打我山寨,西楚皇帝可是暴君,你们若不随了我去,以后都会成为他的刀下鬼。”

那些人依然不为所动。

“火凤凰”冷笑一声:“凡是男丁,全给我绑了上山。”

慕容乾眉头紧锁,低声说:“这丫头真霸道。”

虽然听她口吻仿佛是西楚的敌人,但慕容乾对她没有什么好感。

柳翩翩忽然发现几个人向他们俩包抄而来,这才醒悟,此刻自己也是男丁装束。

慕容乾立起来,远远地向“火凤凰”拱手行礼:“女侠,我们只是路过的商人,去西楚做买卖的。”

“火凤凰”上下打量着慕容乾,这少年虽然衣衫平常,但气宇轩昂,姿容倜傥,身旁的随从也眉清目秀,仪表非凡。不觉暗自欢喜。嘴里却说:“谁知道你们是西楚的探子还是过路的商人,既然遇到我‘火凤凰’也是一场缘分,就随我上山吧!”

柳翩翩可没有慕容乾这么好脾气,立即叉腰叫嚷起来:“叫你一声女侠是尊重你,你这分明干的是土贼的勾当,凭什么拉我们这些过路客上山?”

慕容乾在心里叹气,这柳骗骗在市井里白混了,和土匪讲道理无异对牛弹琴,将“牛”惹恼了还会撅你一蹄子。

这“火凤凰”平日最讨厌人家称呼她为“土匪土贼”,虽然她的确做的是土匪土贼的营生。她柳眉倒竖,发起脾气来:“请你们上山是看得起你们。还不识好歹。给我将他们绑了。”

她秋波盈盈,不住地瞟着慕容乾,越看越欢喜,动了招他入赘的念头。

三四个人扑向他们,哪里知道一会儿功夫都躺地上去了。

“火凤凰”几乎没看到慕容乾是怎么出手的。

她这下彻底恼了,老虎不发威当我是病猫吗?区区两个人还拿不下?

她挥手示意,她率领的那百号人顿时将慕容乾和柳翩翩包围了起来,看着那明晃晃的兵刃,慕容乾和柳翩翩彼此对视一眼,知道自己不是对手,只得无奈地高举手,示意投降。

打不了就逃,逃不了就投降,这是他们的人生准则。

看着二人束手就擒,“火凤凰”十分得意,带着绑架来的男丁们浩浩荡荡开回了山寨。

柳翩翩原以为火凤凰的山寨不过是一个大一点的宅院。哪里知道却是一座砌得高高的石头城墙,上面竣刻着四个字“凤凰山庄”。包裹着红色头巾的兵丁严阵以待,守备十分森严。

原本以为“火凤凰”会毒打他们一顿,没曾想她竟然特意备了一桌酒席专请他们二人落座。

她举起玉兰樽,面色微微潮红,含情脉脉地问慕容乾:“公子尊姓大名?家中可有娇妻?”

柳翩翩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代慕容乾回答:“妻妾如云。”

慕容乾横了柳翩翩一眼,这傻丫头,难道不想从这里活着出去吗?

他原本是风流倜傥之人,见“火凤凰”那眉眼心里早已明白了几分,逢场作戏原本是他的拿手好戏,于是轻摇折扇,风度翩翩地说:“在下慕容乾,姬妾众多,但不曾正经娶一房贤妻。”说完还轻轻抛了一个秋波过去。

这秋波顿时击起了“火凤凰”心头的层层涟漪。

原来“火凤凰”祖上三代就占据了这凤凰山,虽然凤凰山隶属于西楚和东魏的交界处,但其实自成一个天地,谁都管不着,他们就做了自由自在的山霸王。

“火凤凰”16岁就接管了凤凰山庄,但她可不想像祖辈们那样嫁一个土贼,一门心思想嫁个文武全才的美男子。为此没少在寺庙里发咒许愿。

没曾想,这天上果真给自己掉下来一个翩翩浊世佳公子。

见慕容乾和这泼辣又有风情的女土贼眉来眼去,不知为什么柳翩翩觉得心头极其不是滋味。

“火凤凰”端杯敬酒,说:“慕容公子一表人才,虽然不曾娶正妻,想那姬妾们一定个个都美若天仙,也不知道小女子可否有福气嫁给公子爷这样的美男子。”

慕容乾就着她的手,将美酒一饮而尽,斜眼飞笑着说:“那就要看你是否能讨得了本公子的欢心了。”

他在风月场中浪荡惯了,虽然此刻对柳翩翩是一片冰心在玉壶,但是典型的将色与情区分开的,而且贵族子弟个个都妻妾如云,他心里根本就没有概念要在身体上对一个女子从一而终。

他现在只想先保命,如果既能美人在怀又能保住性命,那自然是一箭双雕的好事。

哪里知道他的风流成性惹恼了情窦初开的柳翩翩,她第一个就不干。看着“火凤凰”一个劲地朝慕容乾身上贴,她眼珠乱转,身子一转,就硬插入两个有情男女的中间,顺势搂住了“火凤凰”轻柔的腰肢:“慕容公子有的是妾,我可连妾都没有,姑娘还是考虑考虑我吧!”说完就拿酒杯朝她嘴里灌酒。

“火凤凰”顿时柳眉倒竖,这混小子搅什么局来了?兔儿爷一样阴阳怪气的,不是她喜欢的那盘菜。她推拉着柳翩翩想让她走开,忽然不小心触到了一团柔软,不禁“哎呀”一声叫唤出来…

“你,你原来是女人?”

见身份被识破了,柳翩翩也不管脸面了,转而搂着了慕容乾的脖子,说:“对,我是女人,也是慕容公子第108个姬妾!”

慕容乾顿时晒笑起来,他笑的不是柳翩翩编造的那个夸张的数字,而是她此刻杏眼圆睁红唇微翘一副醋意大发的母老虎模样。

是的,她为他吃醋了。

而若一个女子,不知不觉为一个男子吃醋,是否代表了他亦走入了她的心房,成为了生命里不可取代的那唯一一位?

他双眸闪烁如火,灼灼地燃烧着。

第七章夜袭西楚大营(1)

“火凤凰”火了。

自己第一次喜欢一个男人,想将自己的全部爱都交付给他。可是这男人偏偏不领情,而且身边竟然还带着别的女人,瞧那小模样竟然还在自己之上。

这口气别人能咽下去她“火凤凰”是绝对咽不下去的。

她粉面一寒,拔出了腰刀,“啪”地按在桃桌上:“慕容公子,给你两个选择,要么,做本姑娘的压寨郎君,要么,做本姑娘的刀下鬼。”

慕容乾瞪了一眼柳翩翩,用眼神告诉她,瞧你沉不住气干的好事。

不过对付女人,那是他这花花太岁的拿手好戏,自小就在胭脂场合里摸爬滚打的,还怕了这个风月场中的菜鸟不成?

他“唰”地展开纸扇轻轻摇了摇,展露出他那在脂粉堆里无往而不胜的招牌笑容:“且不说选择,能死在姑娘刀下也是一桩风流韵事,小生可是求之不得。”

“火凤凰”这才展颜娇笑,原来越是粗鲁的女子越爱文绉绉的男子。她的手指着柳翩翩说:“那她怎么处置?”

慕容乾语带不屑地说:“她,她不过是一个叠被铺床的通房丫头罢了,你又何须介意?我娶你,自然是做正房的。”

说完,收拢纸扇,拿扇柄轻托起她光洁的下颌,含情脉脉地说:“本公子介意的是,你我何时洞房?”

男人不坏女人不爱,越是风流倜傥“火凤凰”越为慕容乾着迷,早将恼意丢到九霄云外了。

她的玉臂横勾着慕容乾的脖颈,豪爽地说:“那择日不如撞日,今夜我们就成亲吧!”

说完斜视柳翩翩一眼:“你的通房丫头不会介意吧?”

慕容乾心想,这女子莫不是憋坏了,催得如此急,比救火还急呢!

柳翩翩的小宇宙都快气爆了,竟然说自己是“通房丫头”。她狠狠瞪视着慕容乾。慕容乾努努嘴:“还愣着干嘛?想活命的话赶紧去布置新房!”

柳翩翩“哼”了一声,转身就走。如果不是不想和慕容乾一起赴死,她才不会这么乖巧听话呢!

柳翩翩一边随“火凤凰”的丫鬟们布置洞房,一边恶毒地想,要不要在他们的红绡帐里悄悄撒点黑蝴蝶粉,搅合了他们的美事!

她刚刚欲掏出藏在荷包里的黑蝴蝶粉末,一只手已经伸到她腰下,飞快地取走了荷包。

她回头一瞧,只见慕容乾拿着那荷包,放在鼻翼下嗅了嗅,轻声说:“又是黑蝴蝶粉!柳骗骗,你就别搅合了,走错一步路,你我都别想活着离开这里。”

“我搅合什么,我祝福你们花好月圆。”柳翩翩酸溜溜地说。

“不就是一个女子吗?何必如此介怀,进洞房的是我又不是你,你急什么?难道你是为我吃醋?”

“谁替你吃醋?不想听你胡言乱语。”

柳翩翩不禁绯红了脸。

慕容乾是风月场中打滚的人,柳翩翩虽然也混迹于市井中,毕竟还是未出阁的千金小姐,脸皮薄,听到慕容乾说着不三不四的话,心里未免羞恼起来。

慕容乾说:“大丈夫三妻四妾是寻常之事,如果白捡一个姬妾能换取你我性命平安,这笔买卖值得。”

柳翩翩“哼”了一声,翘起红嘟嘟地小嘴说:“你三妻四妾和我有什么关系,反正我是绝对不会嫁给一个三妻四妾的男子,我要嫁的人,他的心里必须一心一意只有我一个。”

慕容乾莞尔一笑:“那你只能去穷汉堆里找去了,穷汉子没银子娶妻,所以一生娶一位妻子也就心满意足了。”

柳翩翩嚷着:“穷汉怎么了?本姑娘看上的是他的人,不是他的身家。没你这么庸俗。”

慕容乾说:“唷,这会小混混竟然说自己不庸俗了?当初是谁哭着喊着要我给她一千金的…”

正吵嘴,忽然听到外面传来当当的金锣声,声音震耳欲聋,直插云霄。旋即一个带刀侍女奔了进来,说:“姑爷,不好了,那西楚2000铁甲军已经兵临城下,正在叫阵呢!城主请您速速赶去大堂商议战事。”

柳翩翩晒笑,居然就唤他“姑爷”了。这“火凤凰”还真性急。

慕容乾一怔,急忙答应,对柳翩翩说:“此事重要,凤凰山庄介于西楚和东魏交接之地,地势险要。况且若西楚军攻克凤凰山庄,乱军之中性命难保,我会着力保护好凤凰山庄。趁乱,你就找个机会逃吧!”

柳翩翩抬起头来凝视着慕容乾,第一次瞧见他秀气的双眉紧蹙一起,清澈的双眸中隐藏阴郁。不过一瞬间,一贯风流倜傥的美少年霎时变成了忧国忧民的少年将军,将面对一场硬仗。她的心里不由得泛起了一丝微妙的涟漪。这个时候的慕容乾,仿佛不那么讨人嫌了。

“我不会逃走,要死一起死,要活一起活。”柳翩翩一字一句清晰地吐露。

慕容乾没有再说话,只深深地瞧了她一眼,像要将她印刻到心海里去,一转身飞奔而去。

第七章夜袭西楚大营(2)

灰色的城墙之下,密密麻麻的是西楚大军铁甲骑兵。

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山城,西楚竟然派出了2000名铁甲精锐,可见西楚对凤凰山庄是志在必得。

未免人认出自己是东魏七王爷,慕容乾戴上了一虎皮面具,披上了火红披风,“火凤凰”亦全身戎装与他并肩而立,还真有点“夫妻档”的味道。

西楚铁甲军闻名天下,铁甲军为兵营中直属西楚国君亲管的皇家军,身披坚不可摧的铁甲,此铁甲羽箭根本射不穿,所以铁甲军在战火中只需勇往直前冲锋陷阵根本无生命之虞,所以又有外号为“神军营”,意为神兵下凡。

慕容乾细看阵容,领头之人竟然也戴了一副面具,正是那次出使东魏的特使随从。

再细看他的马,那是一匹通体漆黑的马,俊逸不凡,品相高贵。慕容乾识得这马名唤“日月驹”,是可以夜晚和白天交替奔跑三日三夜不需要休息的神驹,据说这马匹世间仅余两匹。

一个小小随从竟然骑上了“日月驹”,还成了率领精锐铁甲军的将军!慕容乾暗暗吃惊,这人究竟是什么人?来头如此之大,那次逢面他就察觉此人器宇不凡,眼眸间似隐藏着一丝阴郁暴虐之气。

宇文跋拍马而出,剑指“火凤凰”:“铁甲军已出动,本将军劝你快快投降,否则我们一日内便攻克凤凰山庄,让你们死无葬身之地。”

他的话,凤凰山庄这群乌合之众听得是清清楚楚,一句“死无葬身之地”令许多人双腿发软,犹如面条一般站都站不稳,有人跑来哀求“火凤凰”不如投降。“火凤凰”不发一言,抽出宝刀将他砍了,随即对其他人说:“再有劝降者,如同此人。”

慕容乾暗自称许,虽然“火凤凰”是一介女流,举止带有江湖气,倒也有些英雄气概,比许多须眉男子犹胜百倍。

他从士兵们身上借来弓箭,瞄准城下西楚大旗,用力一射…

“咔嚓”一声巨响,西楚大旗拦腰而断,被风吹落在地。顿时“凤凰山庄”里欢呼声如雷。铁甲军士兵面露惊慌。

慕容乾长身而立,对众位兵丁说:“西楚国君暴虐成性,即使我们投降他们也会绝杀我们,如今不拼也是一死,拼好歹还有条活路,弟兄们,你们千万不要上西楚人的当。”

慕容乾中气十足,城上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加之他刚一箭射断了西楚大旗,极大鼓舞了众人的士气。

士气高涨,众人三呼,誓要与西楚斗到底!

“火凤凰”崇拜地看着自己面前这位男子,越看越爱,越看越觉得他是举世无双的大英雄大豪杰。没想到自己竟然捞着了一个大豪杰可嫁,即使现在千军万马在咆哮,在她的眼里也变成了庆祝的号角。

宇文跋昂然而望,与同样戴着虎皮面具的慕容乾彼此对视。

他们此刻是对手,却在这一瞬间,竟然产生了惺惺相惜之感。

宇文跋幼年即位,历经艰险,终于大权在握,放眼天下总觉得自己才是盖世英豪,文能治国武能安邦,却不曾想,在这小小的“凤凰山庄”里竟然遇到一位神秘人,一箭就射断了中军旗。

慕容乾朗声说:“今夜有暴风雪,铁甲军轻骑而行,我劝你们还是早日退兵,免得冻死在这里。”

宇文跋仰望着头上一方晴天,冷笑一声:“原来你是一个算命先生。可惜你算得了天算不了自己的命,你的寿限大约就是这三日内。”

“那就瞧瞧到底是你死还是我亡了。”慕容乾展开弓,对准了宇文跋。

“嗖”的一声羽箭直奔宇文跋,宇文跋不慌不忙,伸手接了羽箭。虎口却一震,心想此人果然力大无穷。再看那羽箭,并没有箭尖。显然他也知道此箭射不死自己。

只是如此以来士气受了点影响,宇文跋拨马疾走,说:“明日一早攻城。”声音嘹亮,故意要让城门上的人听见。

两军都收队。回到聚义厅里,“火凤凰”说:“他们明日要攻城,那我们今夜偷袭他们。”

慕容乾沉思不语,推开窗望着一蓝如洗的天幕,大家都静悄悄地等着他决断。

许久,一汉子拍案而起:“庄主,何必听一个外人调遣,我即刻召集兵马,夜袭铁甲军。”

“火凤凰”“啪”地给了他一个耳光:“谁说他是外人,以后他就是凤凰山庄的庄主,我是庄主夫人。”

柳翩翩不屑地撇撇嘴,见过不要脸的,没有见过这么不要脸的,有了男人不仅弟兄们统统不要了,连庄主位置都做陪嫁给陪送出去。

慕容乾终于给了点反应不再装僵尸了,说:“面具男故意扔下那句话,就是等着你们晚上夜袭的。如果没有猜错,那些铁甲军晚上一定都埋伏在野地里等着瓮中捉鳖。”

柳翩翩点头说:“也对,谁会傻乎乎地将自己的意图这么大声地说出来的,肯定是引你们上钩的。”她自己是个江湖小骗子,对这样骗人的伎俩还是很了解的。

“火凤凰”现在对慕容乾只有依赖信赖的份,他说什么她都听。

“那我们晚上就偏不出去,养精蓄锐等待明天那场硬仗。”

慕容乾微笑着摆手:“不,我们将计就计,折腾他们一晚上。”

他问:“后山是否有一处深潭?我听到哗啦啦的流水声了。”

“火凤凰”说:“是啊,有一处深潭水,你连这个都知道。”

慕容乾说:“真是天助我也,放心吧,此战我们不会输,不仅不会输,我要让他铁甲军吃一个大败仗。挫挫他们西楚皇帝宇文跋的锐气。”

他召集各部人马头目,定下来一条妙计。

待人走了以后,柳翩翩凝视着慕容乾的目光令他有些心惊肉跳。

他问:“怎么了,怎么这样看着我?”

“我觉得你这个人很腹黑耶。”

“哪里哪里,你谬赞了,和柳骗骗姑娘比起来,那是小巫见大巫。”

“哼,不和你斗嘴巴了,晚上我去闯西楚大营。”

慕容乾顿时面色一沉:“不许去。你给我乖乖地留在山庄里,实在没事可干就给我打盆洗脚水,伺候我洗脚。”他得意地说:“如今这山庄几百号人的生命可都捏在我手里。”

“所以说你这个人真是见不得大世面。不就出了一个黑心主意吗,还没成功呢,就说人家的性命都捏在你手里,好像你是天兵天将下凡一样。你看看那西楚将军有没有说,天下人的性命都掌握在他手里?人家那才有大将之风,你呀,不过就是一个天蓬元帅而已。”

慕容乾一琢磨:“好哇,你竟然敢骂我是猪!两军即将交战,何必涨他人士气。晚上不许你夜袭西楚大营。”他伸手搔她的腋窝,正好“火凤凰”捧着一些菜肴和酒壶进来,见到他们在这里打情骂俏,顿时板起了脸。

柳翩翩眼珠一转,说:“庄主,我也想去夜袭西楚大营,为‘凤凰山庄’出点力。”

“火凤凰”满口答应,心想你最好能有去无回:“柳姑娘竟然有如此忠肝义胆,那是一定要派你去的。”

慕容乾还想阻止,“火凤凰”一瞪眼,他只得强按住内心的担忧,此刻不能窝里反,否则再有妙计也一定会输得彻底。

柳翩翩笑着说:“那我就回房间去准备了,对了,庄主,你的郎君想找人伺候洗脚呢!”说完她就捂着嘴笑着逃跑了。

慕容乾一脸尴尬地看着“火凤凰”,果然,“火凤凰”娇羞地说:“夫君想洗脚当然是做妻子的伺候啊,这有什么不好意思说的呢!来人呀,快点打来一盆热水,我要伺候夫君洗脚。”

说完也不管他是否反对,哗啦啦就去脱了他的粉底靴,让他立马光着两只臭脚丫子。

慕容乾心想,自己堂堂一个军事奇才,心藏千壑,怎么遇到柳骗骗这个丫头片子,就处处受钳制施展不开呢?

第七章夜袭西楚大营(3)

漆黑的冬夜,风冷得像刀子一样抽打在脸颊上,四周一点微火都未见,天空暗沉沉的,浓重的雾霭中,百多号人马黑压压齐聚一堂。

身着火红色大氅的慕容乾说:“大家记得千万不要硬拼,西楚军早已设置了埋伏就等着你们。他们的人马都埋伏在后营帐中,前营没有多少人,你们只管放火烧了前营,虚张声势,然后迅速撤退,挫挫他们的锐气即可。”

柳翩翩混迹在人群里,一想到可以放火捣蛋,她的眼睛就变得贼亮贼亮地。她的心思都在捣蛋上去了,哪里知道柔肠百结的男儿心呢?

慕容乾走到她面前,碍于“火凤凰”在身后,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许久,许久,才咬牙切齿地说:“给我活着回来,伺候本公子洗脚。”

柳翩翩一呲小白牙:“得了吧,我回来你伺候我洗脚。”

“好,一言为定。”没想到慕容乾答应得十分爽快。

柳翩翩一怔,还没反应过来,队伍已经开拔了。

她随着队伍慢慢向前走去,慕容乾突然说:“等等。”

他解下身上的大氅,披在她身上:“天冷,小心着凉。”

他亲手替她系上。

两人又相对无言,一个眼里充满温柔的担忧,一个羞涩若三月烟柳花。

终于,柳翩翩挥挥小手:“我走了,兵贵神速。别婆婆妈妈的了。”

说是这么说,其实心里十分感动。披上带着他体温的大氅,仿佛这个冬夜都不寒冷了。走出很远,回头去看,还能看到慕容乾站在高处目送着她。

不知为什么,眼眶里竟然弥漫了一层淡淡的雾气,脚下也像生出了藤蔓,一头连接着他,一头绑着自己。

她低下头,淹没在了人群里。

她不曾知道,人群里有双眼睛一直在背后盯着她。

慕容乾与柳翩翩依依惜别的情景都落在了“火凤凰”的眼里。她身边的人低声说:“庄主,我看这慕容公子不可靠,咱们还是早做打算。”

“火凤凰”横了他一眼:“住嘴,做什么打算?你们这些人,别打量我不明白,你们就是想投诚,投靠西楚皇帝宇文跋,以为他会给你们封官晋爵。看清楚自己,你们就只配做土匪,没有当官的命!”

慕容乾走了过来,她急忙迎上去,挽着他的臂弯。他却轻轻推开了她:“行军布阵,卿卿我我多有不便。现在派出所有精壮男子,带上所有可盛水的容器,快去深潭那,快,行动。”

第七章夜袭西楚大营(4)

果然一切如慕容乾所料,前营里只留守着几个老弱病残的兵丁,一见他们来,就疯了一样朝后跑去,一路上还丢下了许多金银珠宝。那些土匪见了珠宝有些眼红,你争我抢,差点就沿着兵丁们逃跑的路线追了上去。好在还有几个头脑清醒的,赶紧点燃帐篷。这才令那些人清醒过来。

火苗借助风势,一下就哗啦啦地燃烧起来。前营顿时成了一片火海。

有个人奔到柳翩翩面前,说:“柳姑娘,那边还有一座帐篷——”他指着前方:“你快去点燃它吧!”

柳翩翩抬头一望,只见那帐篷离这里距离很远,回头问:“怎么那个也要点燃吗?”结果发现那人不见了。

柳翩翩虽然觉得奇怪,但想或许是突袭兵里的首领给自己下达命令。反正自己手脚灵便,不就放把火吗,小菜一碟。

她原本就是一个好事爱表现的人。

那帐篷孤零零立在远处,沿着一条山道,她向那边走去,忽然瞧见前方出现了一泓清凌凌的湖水。

此时,是暴风雪即将来临的夜晚,气温极低,空气仿佛都要冻住了一般,借着昏暗的星火,柳翩翩依稀瞧见湖水里站立着一个半裸的人,披着长长的黑发,仰脸凝视着黑漆漆的夜空。

她愣住了,这人究竟是人是鬼?

如果说是人,谁会在这大冷天地跑这湖水里沐浴;如果说是水鬼,怎么岸边上还整整齐齐地叠着衣裳?

她奔到岸边,冲着湖水里的人呼喊:“喂,这里危险,小兄弟,你快逃吧!”

背对着她的身影忽然浑身一震,慢慢侧过脸来。

柳翩翩惊住了。这少年,莫不是天仙下凡了?

否则世上哪有如此俊美的人?

他秀眉入鬓,眉骨清秀凸立,唇瓣微红,眼眸明亮皎洁如月华一般光彩照人,立在碧波上,宛若凌波仙人一般飘逸出尘。

令柳翩翩暗暗吃惊的是,她竟然觉得这少年十分眼熟,就仿佛曾在哪里见过一般。

可是他们明明是初次见面。

那少年定定地看着她,眼神微微惊异。

她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他慢慢走向岸来。雪白的肌肤上滚动着晶莹剔透的水珠,凛冽的寒风里,他半裸着身体却丝毫不觉得寒冷。那少年的身材实在太过俊美颀长,原本应该回避视线的柳翩翩,竟然毫无羞耻地盯着他的身子看,简直看到爽。

这少年就像是画卷里的人物一般美若天仙啊!

虽然慕容乾也是美少年,却和这少年的俊美秀气是完全不一样的风格,一个像朵艳丽的牡丹,举手投足间招摇得耀眼;一个像天山雪莲,气质沉郁,眼神于内敛中蕴含浅浅的冷光。

柳翩翩回过神来,羞涩地收回视线,再说了一遍:“你是住在这里的村民吧,快回家吧!这里很危险,两军要交战了,会死很多无辜的人的。我们是来点火的,点了火就跑,只怕西楚军会察觉很快会追过来的。”

那少年却似听不明白一般,只是怔怔地凝视着她。

柳翩翩搔搔头,明白了,敢情这世上果然没有完美的人和事,这少年是哑巴,只是不知道是否是聋子。

“你能听见我说话吗?”

少年微微颔首。

柳翩翩说:“不好意思,我不知道你是哑巴,你快走吧,快走,你长这么好看,死了可惜了。西楚人很残暴的,见人砍人,见树砍树,你长这么好,夺了你去做男宠也不一定。大冷天的你不要洗冷水澡,伤身子的。”说完又趁机瞟了一眼他洁白的裸体。

“好了,我也要走了,我还得去烧那个帐篷呢!”她用手一指远方,忽然发现前方黑压压地仿佛有人影攒动,看来西楚军已经移动了,此处不可久留,否则小命玩完。

“我得走了,顾不得你了,你快走吧!后会有期。”

说完,她就钻进草丛里,窜出去老远了。

少年瞧着她的背影,嘴角渐渐浮现一丝微笑,仿佛连脊背上火辣辣的痛楚都减轻了许多。柳骗骗难道不知道那帐篷是西楚元帅的金帐么?竟然还想去点火,还没走到那儿小命就丢了去。

暗淡光线下,他的脊背上有三道血红色的疤痕,在雪白的肌肤相衬下更加显得狰狞刺目。一到月半,这疤痕就会像撕裂身体一般痛楚不已,只能在冰冷的水里浸泡才能略微减轻痛楚。

因为疼痛实在难忍,所以他冒险来到这湖水边沐浴。

少年穿上衣服,是一件质地轻柔的丝袍。穿戴完毕,他从腰带上取下那枚绣着柳骗骗三个字的绿锻荷包,又再次微笑。他打了个呼哨,一匹通体漆黑的骏马奔到了他的面前。是“日月驹”。

他从马背上取下面具遮住了脸。

容颜实在太过俊美的他,并不愿意以这样的容貌上阵杀敌,缺乏霸气。戴上冰冷狰狞的面具,他才是战无不胜的西楚霸王,才是统帅铁甲军令敌人闻风丧胆的大将军王。

宇文跋,他对自己说,你遇到对手了。

辛苦布置一场局,却被人破解了,人家只是虚张声势地烧了他的前营,即刻就撤退,而他们却埋伏在冰天雪地里,人仰马翻,影响明日作战。

他想,自己的对手,只怕就是那位同样戴着面具的首领。

忽然间,天地间下起了鹅毛大雪,他仰起头,看着那纷纷飘落的大朵雪花,晶莹的雪花落在他柔软漆黑的发丝间,落在他的肩膀上。

他翻身上马,回望着柳翩翩消失的方向,说:“没想到,我们比预期的还要快地见面了。”

第七章夜袭西楚大营(5)

翌日一早,宇文跋率领铁甲军,向“凤凰山庄”发起猛攻。

地上,已经积压了厚厚的白雪,铁甲军因为铁甲沉重,所以内衣穿得很少。时间挨久了,宇文跋恐他们的身体抵挡不住严寒,所以必须速战速决。

而且他原本就骄傲地以为,对付“凤凰山庄”这帮乌合之众最多三日功夫。

哪里知道来到“凤凰山庄”城下,他抬头一望,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一夜之间,石砌的“凤凰山庄”变成了一座冰城。

戴着面具的慕容乾威风凛凛地立在城头,俯视着他。眼里盛满嘲讽的笑意。

慕容乾会识天象,预知会有暴风雪,所以昨晚命全城人将深潭里的水取来,泼到城墙上,经过一夜功夫,这些水就凝结成了冰,宛若给石砌的城墙再加了一道坚固的屏障。

光溜溜的冰城,要攀登上去无异登天。

宇文跋怒吼着:“先放箭,再给我冲,谁登上城墙赏银50两。不,100两!”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黑压压的羽箭助威之下,铁甲军前赴后继冲向城墙,无奈那登云梯根本就架不上去。铁甲军在城墙下只有挨打的份,好在羽箭无法射穿他们的盔甲,伤亡倒也不大。

宇文跋只得鸣金收兵。

回到金帐中,他蹙眉沉思。火苗乱窜,一点火星飞溅到他的手背上,他的眉头顿时开了。有办法了。

第二日,宇文跋不令进宫,只管射箭,箭尖上挑着火苗,“嗖嗖”地射在冰墙上,一块块的冰棱扑扑地开始朝下掉,冰墙有融化之势。

这下“凤凰山庄”里又乱套了,军心动摇,投诚派又抬头了。

慕容乾心烦意乱,让柳翩翩陪他去后山转转。

后山深潭边密密麻麻长了许多绿竹,雪花纷飞中依然傲然而立,迎风簌簌作响。

慕容乾说:“骗骗,你听我的话趁乱就逃吧,这里顶不了多久的。‘凤凰山庄’的人都是一些乌合之众,贪生怕死之辈很多,迟早会投降或者窝里反。”

“我走了,你怎么办?你不舍得离开是因为‘火凤凰’吧,你贪图人家美色所以要留下来。”

柳翩翩娇俏地撅起嘴,拔出剑来削掉了半根竹子。

慕容乾走上来,看了看那根空心竹,也拔出剑来削了旁边一棵竹子,果然也是空心的。

他眉开眼笑起来:“我有主意了。”

他拔腿飞奔而去,将柳翩翩一个人孤零零地抛在了原地。

真是的,这个人神经叨叨的。柳翩翩看着那满山的空心竹,不明白他有了什么主意。

翌日,宇文跋故技重施,这次增多了弓箭手,挑着火苗的羽箭落雨般飞落而去,可是却看到惊人的一幕——

无数根空心竹从城上倒垂而下,从空心竹里源源不断流出水源,将那些箭上挑的火苗迅速熄灭。

原来,慕容乾无意中发现后山的绿竹全部是空心的,命人将那些竹子砍断,然后连接在一起,将深潭的水直接联到了山城上。这样不仅节省了人力时间,因为深潭水深不可测,水源也源源不断。

宇文跋阴沉着脸,虽然谁都看不见他脸上的表情。这是他自带兵征战沙场以来第一次遇到劲敌。

慕容乾在城上昂天长笑:“大将军,我看你还能使出什么把戏?”

宇文跋朗声问:“你究竟是谁?给我报上名来!”

“我不过是一个路过此地的东魏商贾,无名人氏。像我这样的人在东魏数不胜数,将军连我都战胜不了,还是尽早回去做一个安乐皇帝吧!”

宇文跋冷冷地说:“此时说胜负还言之过早。”

他策马回营了。

回到金帐,他一脚踢飞了伺候他更衣的小厮,拿出马鞭抽打着随身仆人,众人均吓得噤声,谁都知道这位皇上年岁不大脾气却很大,任何人撞在他的火头上随时都会有丢脑袋的可能。

“养了你们这帮废物,说,有什么法子对付‘凤凰山庄’的人?连一个山头的人都打不过,以后还怎么吞并东魏,还谈什么远大抱负?”

宇文跋的眼神锋利冷漠,一个一个掠过那些兵将们。

终于有人鼓起勇气献策:“皇上,我们就圈禁他们三个月,没了粮草不怕他们不投降。”

“没瞧见凤凰山庄背靠连绵不绝的野山吗?有水有猎物,这不就是活生生的粮草?他们吃香的喝辣的,我们却不是饿死了就是冻死了。”他“唰”地赏赐了他一鞭子。

“我们翻越野山,从后面包抄!”又有人不怕死的献策。

“等你翻山越岭,冬天都过去了,穿着沉重的铁甲,怎么翻山越岭?”又狠狠赏赐了一鞭子。

只见一肥胖的师爷蹦跶出来:“皇上,俗话说,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凤凰山庄’的人并不是正规朝廷军马,不过是一群打家劫舍的匪徒。他们看重的是利益,不如以财帛之物策反。我们只要坐收渔人之利即可。”

宇文跋这次放下了鞭子,对小厮说:“赏!”

小厮捧来一壶美酒,给胖子御寒。

宇文跋亲自给他倒上美酒,说:“这才是一个像样的主意。传朕的命令,明日用车马装上所有的财帛物件,在阵前叫响,凡归降者,一律当场赏金100两,若杀不归顺者,每颗人头赏银100两。”

如此重赏,不怕他们不窝里斗。

宇文跋得意地笑起来,天时地利虽然你那东魏商人占了上风,但是你恰恰缺少最重要的人和。

第二天一早,慕容乾从睡梦中醒来,就听到外面传来嘈杂的声音。

旋即门被推开了,柳翩翩飞奔了进来:“不好了,不好了,外面乱套了。”

“出什么事了?”慕容乾隐约有不祥的预感。

“你快去看,那东魏拖了几大车的金子银子在诱惑‘凤凰山庄’的人归降呢!凡归降的都重重有赏,当场兑现。已经有几个见利忘义的小人溜下去了,果然也都给了赏金。现在军心涣散,很多人都动摇了。”

慕容乾叹了口气,反而不急了:“这是命啊!若轮战术,西楚将军未必是我对手,可惜此刻我率领的并不是东魏的兵马,而只是一群乌合之众。”

正在这时“火凤凰”赶来了。她背着一个大包袱:“郎君,我们快逃吧,山庄守不住了。”

“这么快就守不住了?”慕容乾吃惊地问。

“山城们已经打开了,那些贪财的人早已跑出去领赏了,也难怪,他们一辈子没有见过这么多金灿灿的金子和银子。”

“可是我们朝哪里逃?”

“火凤凰”说:“我特意将你安排在这个房间,就是为了有一日若抵挡不住敌人的进攻,我们还有最后一计——走为上。”

她按动了桌子上一个瓷瓶,那瓷瓶顿时陷到木桌里去了,随即白色的墙壁分成两半,露出一个黑压压的洞口,有风嗖嗖地从洞口吹了进来。

“郎君,我这包袱了装了我这半生积累的珠宝,就当做嫁妆吧!此后我随你走遍天涯海角,希望你能善待我。”她想去牵慕容乾的手,慕容乾却有丝犹豫地闪开了,他瞧了柳翩翩一眼,对方却没心没肺地早窜到洞里去了。

“你们还愣着干嘛,快逃吧!不然小命都没有了还有什么时间谈情说爱吐露衷肠?”她在洞里招手。

忽然间,几枚羽箭飞落而下,慕容乾及时腾挪开来,“火凤凰”却不幸胸口中箭。

她“啊”地一声叫了出来,手捂着胸口,回头一看,杀死自己的人竟然是朝夕相伴的弟兄们。

“你们竟然为了银子杀我…”

那些人眼看着要飞奔而入,慕容乾急忙横抱起“火凤凰”跃入深洞中。门随即紧紧关闭。

在幽暗中,“火凤凰”躺在慕容乾的怀抱里,脸上竟然带着一丝微弱的笑意:“没想到…我们才认识三日…你却在生死关头没有抛弃我…”

慕容乾看着鲜血源源不断从她胸口涌出,显然她已经很难存活,心里不禁十分难受,戎马一生的巾帼英雄却落得如此凄凉的下场,明知道以卵击石她依然战到了最后。

“你会不会…会不会忘记我?”“火凤凰”抬起手来,想抚摸他的脸颊,却无力地垂下来。慕容乾拉着她的手,按在自己的脸上,说:“不,我不会忘记你,永远不会忘记你。”

“火凤凰”含笑:“为什么…为什么这么黑,都不能看清楚你的脸…”

柳翩翩“啪”地点燃打火石。她早已泪流满面了。

“火凤凰”望着她:“通房丫头…对不起…夜袭那夜,我让人跟着你,骗你去烧将军的金帐…因为我不想你回来…”

柳翩翩想起那夜,原来让她去烧远处帐篷的人竟然是“火凤凰”的心腹。不过不管如何,她此刻也不会跟一个将死的女子计较了。

“通房丫头…好好照顾慕容公子…我没福,不能陪你们浪迹天涯了…”她呼吸急促起来,死死抓着慕容乾的衣襟:“别忘记我…别忘记我…我…是真的…喜欢你…喜欢…”气息终于渐渐微弱,直到全部消失…她的手一垂,就此香消玉殒了…

慕容乾怔怔地落下泪来,将“火凤凰”平整地放在地上,又从自己身上解下那间火红色大氅,盖在了她的身子上。

“你安心去吧,如果有来生,我们再会。”

随后他牵着柳翩翩的手,带着她朝洞口深处走去…

第八章雪地里缠绵初吻(1)

抬头只见溪水潺潺,天幕间漏出一丝淡蓝色微光,雪已经停了,蓬蓬松松压断树枝,白色的风掠过,不时发出“格”的一声清响。草丛已经被掩没在厚厚的积雪中,雪白的路径上一览无遗的平整完美没有脚印的痕迹。

好容易终于走出了密道,看着眼前一片冰雪茫茫的世界,慕容乾皱着眉头,沉思了一会,俯下身子,说:“上来!”

柳翩翩一愣:“为什么要背我?”

“在雪地上留下脚印,别人很容易找到我们。我背你,我们走树顶。”

柳翩翩乖乖地趴伏在他宽阔的脊背上。

他腾空飞了起来,树梢上的雪簌簌地掉落,轻柔地拍打在他们的衣裳上,像纷纷坠落的星芒。世界是安静和冷冽的,他们却以温度取暖,在他们两个人小小的天地里,世界是柔和温暖的。

他停顿在了树梢上,修长的身姿随风而舞,凛冽的风吹动着长袍,将他的发丝吹得飘扬起来,就像天上飞堕下的仙人,随时准备踏云凌空。

他的脚步轻点,在树梢丛间一路飞奔。

柳翩翩忍耐不住,轻轻吹出一口暖暖的气,他“扑哧”一声乐了:“骗骗,别这么顽皮,等会两个人一起跌落下去,西楚大军没要咱们的命,你可要了我的命。”

“你以前背过别的女孩子吗?”

慕容乾一愣。

在人前他要装作风流倜傥,是一个沉迷于女色的王爷,他蓄了不少姬妾,也常常呼朋唤友去花柳地喝花酒。

他吻过不少女子的香唇,枕过无数女子的玉臂,瞧尽万花丛中旖旎风光。

但唯独,这是第一次背着一个小巧秀气的女孩穿梭在冰雪天地里。

“没有,你希望我这样背别人吗?”

“好希望这条路,永远不要到尽头啊!”她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是幽幽叹息着。

她的双臂轻绕在他的脖颈处,带着一缕女孩儿特有的幽香。他低下头嗅了一口,脚步慌乱,终于没有站稳,从树梢上掉了下去。

他在空中踩了几根光滑的树枝,姿态优雅地旋转几个圈,终于慢慢滑落下来。

在雪白的积雪上,留下了两行足迹。

柳翩翩不禁看呆了。

他俊美得就像神话里的王子。

他转过身来,俯视着她,正触到她亮晶晶的眼眸,瞧着她绯红色脸庞,红润的嘴唇带着一丝蛊惑。似乎在鼓励他的亲近。

他再也按捺不住,伸开双臂,将她拥入怀里,她还没来得及有所反应,他的嘴唇已经落了下来。

带着淡淡青草气息的吻,舌尖缠绵而又悱恻,敲开了她慌不迭的唇齿,和她柔软湿润的舌紧紧纠缠着。

她的心慌乱地砰砰跳,不明白他咬她的舌头究竟是在干什么?她是一个混迹于市井的小混混,却于男女之事还徘徊在混沌间。

他却是越吻越激烈,霸道地仰起了她的脸,将她轻轻推到路旁的树干上,一只手却已经去解开她的衣带,他渴望有更亲密一些的触摸。

待他的手刚触摸到她纤细的腰上,她却不合时宜地笑了起来,说:“好痒喔…”

他怔住了,这个时候她竟然还在笑,瞧那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正咕噜噜瞧着他,根本不明白他此刻想要什么。

他瞪着眼瞧了她半天,也忍不住笑场了。

“你为什么解我的衣裳?好冷噢,你想冻死我吗?”她却又糊涂地追问这个问题,慕容乾任是脸皮再厚也蹦不住了,“哗”地红成了番茄。

他咬着她红彤彤的鼻头,低声说:“你这个小骗子,以后总有一天要吃了你。”

忽然,他的目光僵住了,在她耳边说:“你不要慌张,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一旦我和人家动手时,你赶紧跑,跑得越远越好,我会去追你。”

他已经听到了身后传来急促凌乱的脚步声。

他猛然将柳翩翩丢了出去,然后迅速转身,从雪地上拾起石头,朝向包抄过来的黑衣人投射出去。

石头在他手里犹如杀人于无形的暗器,那些黑衣人捂着眼睛倒下了几个。

他迅速夺走了一个黑衣人手里的兵刃,和剩下的拼斗起来。

眼角余光却瞧见柳翩翩却又折返了回来,他不禁急了,大嚷着:“你快跑啊!你那三脚猫的本事只会拖累我!穿过树林就可以找着耿如风,带他来救我!”

柳翩翩一怔之下,想明白了,大喊:“你要坚持住,等我回来…”

她拔腿向树林外奔去,她要以最快的速度找到耿如风。

那些黑衣人显然第一目标是他,所以轻易放过了柳翩翩。

待柳翩翩离去,慕容乾体力顿时不支了。

一个显然是首领的黑衣人提着一把明晃晃的刀走上前来,阴森森地说:“七王爷,没想到你竟然有如此俊的身手。你应该知道是谁想要你的命,你下去之后别找我们索命。”

慕容乾冷然说:“想杀我,先掂量自己的分量吧!”

“得罪了!”黑衣人奔了过来,刀锋势大力沉,将慕容乾手里的兵刃磕得飞了出去。

眼看那刀锋即将擦着了他的肩膀,只听“垛”的一声,一根蓝色羽箭已经没入了黑衣人的后背。

他惨叫一声,扑倒在地。

随即,那些蓝色羽箭纷纷飞落而下,将黑衣人全部杀死。

一队蓝羽骑兵,已经将他们包围了。

只见一个披着面纱的女子从蓝羽军阵中骑马而出,她翻身下马,慢慢走到了慕容乾身边,轻轻跪在了地上:“端木瑶救七王爷来迟了,请谅。”

端木瑶?

慕容乾睁大眼睛:“你们是端木玄将军的人马?”

端木瑶微微颔首:“他是家父。”

端木玄将军是父皇生前最器重的大将军,亦是父皇的亲信。慕容昭登基之后担心端木玄不服,恐生变故,遂将他派驻到了西楚与东魏的边关寒苦之地,也从来不曾召见,让他自生自灭去。

端木瑶说:“家父知道七王爷出使西楚,特派我们来保护王爷,没想到还是晚来一步,让王爷受惊了。”

他扶起她来。

端木瑶抬头,看着面前这位年轻的王爷,虽然衣衫上沾了血迹,头发纷乱,但眉目如画,器宇不凡。

脸不禁微微一红。

端木将军没有儿子,将她当做儿子在抚养,所以她亦文武双全。自小在军中闯荡,却从来不曾见过如此丰神俊朗的男子。

不过一眼,他便在她心里种下了种子。

手下将王爷扶上马,端木瑶带着他直奔端木府邸而去。

第八章雪地里缠绵初吻(2)

柳翩翩慌不择路地一路奔跑,好容易逃出了树林,远远见到迎面来了一群队伍。

她不管不顾,挥手召唤:“救人啊,救人啊!”

宇文跋怏怏地走在队伍前列,寻遍了“凤凰山庄”,却不曾找到他要找的人,只得草草收兵。

蓦然间,忽然听到军前有人呼喊,那声音清脆可人,十分熟悉。

他耳际一热,急忙拍马而出。

果然地,他瞧见了她。

穿了一身单薄的衣衫,头发乱糟糟的,手舞足蹈地喊“救命”!

那瞬间,他有种前世今生般的错觉。天大地大,他们还是相遇了,相遇在这白茫茫的天地里。

面上却沉静如冰,谁也看不出来他内心的激荡。

“救命…救…”原本狂喜的柳翩翩,忽然瞧见了那黑色骏马之上的人,戴着她所熟悉的银色面具,后面那个“命”字,怎么也憋不出来了。

冤家路窄,怎么遇到死对头了?

她眼睛骨碌骨碌地转动,即使是西楚人,可是自己是出使西楚的大使啊!是来替他们国君疗疾的,谁敢碰自己一根手指头?

于是她叉腰,神气活现地说:“你们是西楚军吧,我是东魏派来给你们皇上治病的神医,另外一个特使是东魏七王爷,现在正被人追杀,请你们赶紧派人前去搭救,耽误了时间你们皇上可会怪罪的。”

可是那戴面具的人却像冰山一样一点表示也没有。他跳下马来,慢慢走到了她的面前。

“你还记得我吗?”他的声音冷冷的,简直比这里的雪花还要冰冷,就好似她欠了他的钱一样。

“记得…记得,我们还一起喝过酒,在黄金殿里瞧过美人跳舞。”她只得捡好话来说。

“噢,我只记得你弄得我一身痒,还用青蛙来捉弄我。柳骗骗姑娘,别来无恙。”想起往事他的唇角边不禁带上了一抹笑意,只是面具遮住了,谁也看不见。

真奇怪,这个人怎么知道慕容乾给自己取的外号?哎,这是人家的地盘他想怎么叫唤就怎么叫唤吧,先得哄了他救人再说。

“求你了,看在我们曾见过数面的份上,求你去搭救七王爷吧!他就在后面的树林里遇了险。”

宇文跋蹙起眉头:“这是你们东魏人自己的事情,和我们西楚无关。”

“可是他也是特使啊!是你们的贵客。”

宇文跋冷笑一声,傲然说:“贵客?西楚让慕容昭派人来,他敢不派吗?”

虽然柳翩翩也十分不喜欢慕容昭,但西楚人这样直接说出东魏皇帝的名讳她还是有些反感:“那我们东魏让你们送和氏璧去,宇文家族敢不送吗?”

宇文跋一怔,眼神如刀锋一般在她清秀的脸庞上掠过,手下人大吼一声:“大胆。”他挥手制止了手下,问:“七王爷是你什么人?你如此在意他的性命。”

“七王爷是我的朋友。很重要的朋友。”

宇文跋心里泛起一股淡淡的酸意,他沉默了片刻,方缓缓地说:“既然是你如此重要的朋友,那要看你是否愿意付出代价来救他了。”

柳翩翩毫不犹豫地说:“什么样的代价都可以。”

宇文跋冷冷地哼了一声,指着她身后的树林说:“这片森林里有一头黑狼,嗜血如命。你若能让我猎杀了它,我便随你去搭救你的七王爷。”

柳翩翩十分干脆地说:“好!”

宇文跋从身上拔出短剑,对柳翩翩说:“伸手过来。”

她向他伸过来手臂,犹如玉一般皎洁的手臂光华无痕。

他拿起剑尖对准了她的手腕:“如果后悔还来得及。”

柳翩翩却摇头不语,缓缓闭上了美目。

宇文跋内心的酸意更甚,一咬牙,剑光一闪,将她的手腕划出了一道深深的血痕。

她却哼都不哼一声,这令他更加气恼。

那个人为什么就可以让她如此忍耐疼痛呢?

“来人呀,将她绑在树上。”他冷漠地下着命令。

柳翩翩被绑在了粗大的树干上,手腕上还滴着血,宇文跋让人接了那些血水,洒落在树干附近。

士兵们退出很远,只有宇文跋一个人爬上了一棵低矮的树上,等待黑狼的到来。

“喂,面具丑男。”

宇文跋一怔,想了半天才回过神来柳翩翩是在呼唤他。

“有话快说。”

“我们两个恩怨算是扯平了,我整过你,现在你也整了我,以后见了你们的皇上,你可不要在皇上面前告我黑状。”

“哼。”宇文跋不予理会。

“你这个人阴阳怪气的,也不知道你们皇上怎么就那么器重你?派你出使我们东魏,又派你带兵攻打‘凤凰山庄’,难道你是皇上的私生子,或者是皇上令你破相了觉得欠了你的人情?”

“你胡说八道些什么?”

“哎呀好无聊的,随便说说话呗,紧闭着嘴巴不说话会口臭的。”

宇文跋不屑地说:“和你没什么好说的。”

“你成亲了吗?”

宇文跋一怔,她怎么问自己这个问题?

“看你这模样就知道没有了,我告诉你,女孩子最不喜欢闷葫芦一样的男人了,你长得又丑,又闷,虽然可能有些权势有些钱,但好女孩不在意这些的。我奉劝你做人呢要开朗一些,想笑就笑,想唱就唱,虽然丑但一定要温柔,长得丑不是你的错,但丑了还要多作怪就是你的错了…”

什么乱七八糟的,宇文跋越听越胸闷,忽然的,他听到了一声狼嚎。

他看了过去。一头高大的黑色刚毛狼虎视眈眈地瞪着被绑着的柳翩翩,气氛顿时变得紧张起来。

那头狼已经嗅到了血腥气,看它那发蓝的眼睛就知道它已经饿了很多天了。

宇文跋悄悄地搭起了弓。

黑狼弓起身体,迅猛地向柳翩翩猛扑了上去。柳翩翩胆子再大这下也吓慌了神,大喊:“面具丑男,不,不,面具爷爷,救命啊!”

宇文跋一箭射出,正中黑狼的身上,但皮太厚,箭扎下去它竟然不觉得疼,加快速度奔向柳翩翩…

宇文跋的手心忽然间出汗了,再射箭已经来不及,他大喝一声,拔出长剑,飞奔而去,几个起落已经落在黑狼身后。

黑狼的两个爪子已经搭在了柳翩翩的肩膀上,柳翩翩哭起来,随即晕死过去。

宇文跋大喝一声,一剑砍过去,竟然将狼头给削了半边,这一下力大无比,他也不知道自己原来有这么大的力气。

他顾不得查看狼的情况,急忙去看柳翩翩,她已经昏死过去,脸色苍白如纸,手腕上自己划的那道伤痕触目惊心。

他的心不由得震颤起来,急忙解开绳索,士兵们赶了过来,他大吼一声:“还愣着干嘛,就地扎营,传随军太医。”

第八章雪地里缠绵初吻(3)

端木玄跪在台阶前迎接慕容乾。

他已经年过六旬,头发胡须皆白了,但身板依然十分硬朗,笑声洪亮,目光炯炯有神。

慕容乾急忙搀扶他起来:“老将军不必行如此大礼。”

“不,此大礼王爷是受得起的。”端木玄面色悠然:“我曾说过,若天命所归,我与王爷必然有逢面的时候,如今果然如此,这都是上天的安排。”

慕容乾微微一笑,不明白端木玄话语的含义。

端木玄令大夫先给慕容乾疗伤,设了薄酒为慕容乾洗尘。

慕容乾说:“老将军,本王不能多做停留,此次是皇上命我护送女神医来西楚为西楚皇帝疗疾的,我与女神医失散了,还得去寻找她。”

端木玄说:“皇上?真正的皇上并不是宫里那位。”

慕容乾怔住了。

端木玄命所有人全部退了出去,对女儿端木瑶说:“你替我看守好门户。”

端木瑶害羞地盯了慕容乾一眼,退了下去,守护着门口,却又好奇地将耳朵贴在了门扉上。

端木玄进室内捧出了一个精致的盒子。

他转身走出来,再次重重地跪在了地上。

慕容乾急忙去搀扶他:“老将军你这是怎么了?”

“万岁在此,臣不敢不行礼。”

慕容乾脸色顿时变得苍白了:“端木将军,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臣在这里等了十几年,终于等到了这一日。请皇上看先皇留在我这里的遗诏。”

他打开了盒子。

慕容乾瞧见那盒子里有一封书信,上面果然是父皇的亲笔,他不由得轻念出来:端木爱卿,朕近日身体欠安,将太子之位授予皇七子乾,由乾继承大统,端木爱卿是朕倚重之臣,应辅佐太子即位,女儿瑶聪敏贞静,可册为太子妃。若朕不测,此信笺可为遗诏。钦此。

慕容乾看落款日期,在写完这封信的第二日父皇就驾崩了。

端木玄已经老泪纵横了:“皇上啊,老臣可等到你来了,老臣以为在这荒蛮之地再也见不到天颜。老臣有罪,独木难支,不能令皇上即位,只能在这里蓄积兵马等待时机。”

慕容乾的脑袋“轰”的一声炸响,原来自己才应是东魏的皇帝,自己称呼了十几年的皇上却是篡位的逆臣贼子。原本他也曾感觉可疑,虽然父皇过世的时候他尚年幼,但父皇待自己亲厚无比,恩宠有加,数次将他抱于膝前说:“你是朕第一子。”先皇只有二子,但先皇却绕过年长的慕容昭亲口说自己才是他的第一子,言下之意不就是太子吗?

他顿感满目苍凉,原来这就是兄长屡次咄咄相逼的真相——慕容昭是知道的,慕容乾才是真正的东魏国君,所以他必须要亲手逼死自己的弟弟。

他满心觉得寒冷,却不怒反笑:“他将我派驻行使西楚,原本也是九死一生的差事,又一路派人追杀…如此亲厚兄长,真令人可叹可悲。”

端木玄已经是老泪横流了:“皇上受苦了,老臣真是罪大莫及。”

“若不是端木将军告诉慕容乾真相,慕容乾至今还不曾明白皇上为何执意苦苦相逼。只是今生无法实现父皇托付的重任,我更担心的是,西楚军虎视眈眈,慕容昭耽于享乐根本无心恋战,东魏锦绣江山都会断送在慕容昭手里。”

“皇上别急,老臣蓄积了十万兵马,另外有一些旧部散落四地,只等皇上能安然回京就可以成就大事。”

慕容乾苦笑了:“我就是担心回不了京城。”

“皇上福大命大,天命所归,一定会安然无恙的。”

他二人在里面絮叨,立在门口的端木瑶已经听得身心激荡,原来这人果真与自己今生有缘,先皇已经为他们二人订立了婚约。

做不做皇后,她并不在乎,只是若能嫁给这样一个绝世美男子那自然是她今生最大福气。

“皇上…”

慕容乾急忙制止了他:“老将军,隔墙有耳,你还是唤我七王爷吧,如今我行使西楚,更加要步步小心,若他们知道我应是东魏皇上,更加会有性命之忧。”

“是。七王爷,我会护送七王爷去西楚,有大军保护,那些刺客不会再来行刺,但进入西楚领地,就一切靠七王爷自己小心行事了。”

慕容乾微微点头。

自己曾逃脱了那么多的暗杀刺杀,此次行使西楚,若真的天命所归,相信上天自会庇佑。他日若能主宰东魏,一定要做一个有为的帝王,不辜负父皇所期望。

他仰头喝下一杯酒,说:“时候不早了,我的家将也应该在楚魏交界处等我,我们走吧!”

他心里担忧的,是失散了的柳翩翩,也不知道她是否找着了耿如风。

第八章雪地里缠绵初吻(4)

柳翩翩缓缓地睁开了眼。瞧见那个面具男人背对着她在眺望营帐外。

又下雪了,温度越来越低,营帐内却温暖如春,一炉火蓬蓬地燃着,四周一丝儿声音都没有。

柳翩翩睁大了眼睛,床榻旁竟然搁着那把面具丑男划破了她手腕的短剑。她悄悄地将手伸了过去,将短剑操在了手里。

她轻轻走下床,蹑手蹑脚地走到了宇文跋的身后,正欲将短剑对准他的脖颈,他却幽幽地说道:“你杀了我,觉得你能逃得出去吗?”

柳翩翩瞧了一眼外面,雪地上密密麻麻都是铁甲军在巡逻。

他猛然转过脸来,银色面具后那双眼眸炯炯有神地凝视着她,他冷冷“哼”了一声,从她手里取下了短剑,“当”地一声扔在了地上。

“面具丑男,我跟你说,你得跟我去救人,七王爷是你们西楚的贵客,如果在你们地盘上出了事,传出去你们西楚也没有面子。”

宇文跋说:“我只问你一句话,这个人对你就那么重要吗?”

“他是我朋友,所有的朋友都很重要。难道你身边就没有一个重要的朋友吗?”

宇文跋一怔,仿佛自己身边的确没有任何一个人让自己觉得重要的,谁都是可以被利用的,谁都是可以被随时杀死的。

他转身向帐外走去。

“喂,你去哪里?”

“想救人的话就跟我来!”说完这句话他已经离开她很远很远了。

柳翩翩只得追赶上去,对宇文跋说:“这天气已经够冷的了,拜托你不要阴森森地让我觉得你比这鬼天气更冷。”

“我一贯如此,对谁都一样。”他正欲上马,回头瞧见柳翩翩衣着单薄,嘴唇已经冻得发紫了,手指一动,让身边一位披着凤凰毛氅的将领奔了过来。

“将毛氅脱给她。”他冷硬地吐出这句话,方翻身上马。

黑衣刺客横七竖八地躺了一地,但慕容乾的影子都没有,地上到处都是凌乱的脚印和血迹。

柳翩翩看着满地蓝羽箭嚎啕大哭起来。

“完了完了,七王爷啊,你不能死啊…你死了丢下我可怎么办啊?”柳翩翩觉得自己就像哭丧的小寡妇一样。

宇文跋仔细查看了那蓝羽箭,不耐地说:“放心吧,你的王爷没有死。”

“你怎么知道的?”

“这些蓝羽箭是你们东魏一位叫端木玄的老将军的人马,端木玄虽然总是与我们西楚为敌,但对东魏忠心耿耿,你家王爷一定是让他给救下了。”

柳翩翩顿时觉得心里一宽,双手合十望天:“老天爷保佑,老天爷保佑!”

“回宫吧!”宇文跋跃上马背。瞧见柳翩翩竟然不动。

“你不是要出使西楚吗?随我回宫。”

“我不去,我要在这里等王爷。”

宇文跋冷然回眸:“从来没有人敢对我说一个‘不’字。”

雪纷纷扬扬飘洒下来,他的眼眸却比雪花更为冰冷,士兵们都打了个寒颤,他们都了解这位主子的暴虐脾气。

世界在这刻静极了,不少人都用同情的目光看着柳翩翩,这么天真无邪的美少女,顷刻间就要命丧当场了。

宇文跋的马鞭已经高高举过了头顶,眼看着要对准柳翩翩抽打下去。柳翩翩扬起脸,倔强地说:“从来没有人敢对你说个‘不’字——那你现在听到了!”

他几乎是从牙齿里蹦出那句话来:“你找死吗?”

“得了吧,我是你们西楚国请来的神医,没有我,你们皇上的病谁治?吓唬谁啊!”

宇文跋的马鞭终于挥了下去,擦着了柳翩翩的头发丝,将她的发髻打乱了,头发柔柔地披散下来。

她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宇文跋已经弯下腰来,将她拦腰抱住,放在马背上,脸对着地面。

“驾!”他驾着马狂奔了起来,不管不顾柳翩翩两手两腿在那里乱蹬。

“放开我,你这个面具丑男,你这个没人要的丑八怪,剩男,太监,衰男…”她的声音叮叮咚咚清脆动听,在寂静的雪地上一路飘扬。士兵们强忍住笑,心想这位暴躁的主子今儿可遇到对手。

宇文跋脸孔不断抽搐,好在别人都看不见,他低声喝骂:“你再不闭嘴,我脱下亵裤堵住你的嘴,你信不信?”

柳翩翩终于停住嘴骂人了,却又抽抽咽咽地哭起来,令宇文跋好生狼狈,这感觉——像是地痞恶霸强抢民女。

“你到底要如何?”他无可奈何地问她。

“我都要被你的马给颠得散架了。”

他只得扶她坐好,将她环抱在前,他宽阔的胸膛贴在她柔软的后背上:“柳骗骗,你不要再生事了,七王爷最后也还是要去西楚王宫的,你不如在那里与他会合。”

柳翩翩一想,倒也是。被圈在他怀抱里动弹不得,她怒声说:“好,我随你去见你们的皇上,不过我可警告你,如果你想轻薄本姑娘,我会让你一身痒痒的,下回可不会拿青蛙放到水桶里,我会直接将青蛙塞到你的嘴巴里。”

宇文跋不再搭理他,纵马扬鞭,“日月驹”“恢恢”地叫着,风驰电掣地奔向远远的地平线而去。

宇文跋觉得这个冬天一点也不寒冷了。

第八章雪地里缠绵初吻(5)

慕容乾一踏上西楚和东魏交接边关处,就瞧见了耿如风率领的那一小队人马。

“如风,快来见过端木玄将军。”他替两位心腹大将引见了一下,乔装了的端木玄唯恐被西楚人马认出来,寒暄几句就匆忙告辞了。

慕容乾焦急地问耿如风:“你见到柳骗骗了吗?”

耿如风一脸诧异:“没有啊,我还奇怪她怎么没有跟着王爷呢!”

慕容乾急了,看看天色时候已经不早,又不得不入关。他沉默了片刻说:“如今只能先去西楚王宫了,若这丫头机灵应该会在那里与我们会合。”

他翻身上马,与耿如风等一起朝西楚行去。虽然内心似火烧火燎般着急难受,面容上可一点也不能露出来。

踏上西楚国土,自己就代表着东魏人的风骨,不能露一点怯色,更加不能失礼于人前。

与慕容昭之间的恩怨属于家恨,一旦踏上虎狼之地的西楚,他知道,自己身上肩负的就是东魏的荣光。

儿女之情,只能暂且放置一旁。

柳翩翩跟随面具男来到西楚宫,就被抛在了一处偏僻的后宫中。

西楚王宫比东魏黄金宫更为雄浑气派,楼台亭阁层层叠叠,雕花飞凤,看不到尽头。但令柳翩翩觉得奇怪的是,西楚后宫中的嫔妃少得可怜,不过两三位,且容貌俱为平常,这倒与东魏皇帝慕容昭截然相反,后者后宫中佳丽三千,且还在不停地招纳民间美女。

柳翩翩被安置在御花园西侧的景荣宫里,也有几位宫女太监服侍她,但若问到皇上何时召见她,他们也浑然不知。

柳翩翩对宫里规矩根本就一无所知,不知道特使只能住驿馆而不应住后宫里。

但她却可以在西楚后宫里随停随走,竟然没有一个人阻拦她。这自然是宇文跋下的特令,柳翩翩不知道,还以为是因为自己这个神医的名头太响亮,连西楚人都敬畏三分,任由她横行了。

这日晚间用过膳以后,柳翩翩觉得心烦意乱,七王爷还是没有消息,他到底去哪里了呢?她是一个闲不住的人,就一个人去了御花园。

刚一入园,就听到一阵清幽的箫声远远地飘来,细细分辨,仿佛是来自溪水畔的月华亭。

她缓步走向月华亭。

月色透过淡淡的云层倾洒而落,雪已经融化了,踩在脚底沙沙的碎响,御花园大部分的琼花已然凋零,唯独红梅火烈烈地盛开,梅花的清冽清香扑鼻而来。

柳翩翩听那箫声,时而高亢,时而悲郁,时而沉沦,仿佛吹箫者心里藏着绵绵无尽的心事。

她想起了失散的瞎眼母亲,想起了咬自己嘴唇的慕容乾现在亦不知何处,想起自己孤身一人在这异地,前途不知凶险,感怀身世飘零,不禁怔怔地落下泪来,溅湿了衣衫。

不知不觉地,她已经走到了月华亭,瞧见一白衣男子,背对着她,正倚靠在阑干上吹箫。

她立着听,不禁越听越痴,最后竟然嚎啕大哭起来。

那男子听到动静,侧过脸来瞧着她。

幽暗如水的月光下,柳翩翩瞧见那人,不正是曾与自己有过一面之缘的美少年吗?

宇文跋收起箫,他面冷如冰,正想讥讽她也懂音律,柳翩翩已经焦急地奔了过来:“哎呀呀,你怎么在这里?你是不是被西楚军给掳进宫的?是了是了,我说怎么西楚皇帝没几个嫔妃呢,原来他喜欢男宠,一定是掳了你做男宠了。”

宇文跋秀气的长眉紧紧皱在一起,像一幅卷在一起的山水画。

柳翩翩说:“你也不必着急,我给你想个办法逃出去,哎,真可怜,这人长得俊呢就是祸事,他们竟然连一个哑巴都不放过。你吹箫吹得可真好啊,听得我都流下眼泪,感怀起身世了。”

宇文跋默然不语,心想你以为我是哑巴,那我就不说话吧!

他倚靠在阑干上,眺望着那轮半透明的月亮,风冷冷地掠过身侧,散落一地梅花清香。

柳翩翩憋了几天,都没有一个说话的人,如今见到一个有过一面之缘的人了,加之又听了凄美的箫声,急欲找人倾诉衷肠,不知不觉地诉说起来:“我知道你难过,其实我何尝不难过呢?我是蔗出的,娘在我四岁的时候才带我认祖归宗,我爹虽然很有钱,待我们母女俩个却不好。我娘眼瞎了,需要人照顾,却只有我照顾她。我虽然有两个同母异父的兄长和一个姊姊,他们却总是骂我是‘野种’…其实我并不想住在高楼大院里,我只想和我娘生活在一个世外桃源里,可是…”她的眼泪一颗一颗滚落而下。

宇文跋从身上掏出绣帕,递给她,月色昏暗,她也不曾瞧见那秀帕上绣着金龙。

“我爹误会我偷窃,连带责怪我娘,将我们锁在了黑屋子里,不给我们吃喝,想活活饿死我们。待我醒来的时候,是七王爷派人救了我,可是我娘却失踪了,一直到现在都找不着…最悲惨的是,西楚皇帝这个时候又听闻我的大名,非要我来给他疗伤,我又被我们东魏的皇帝给派到这里来了。也不知道何年何月我才能回家乡,何年何月才能再见到我娘…听你的箫声我知道你也是有故事的人,只是你嘴里说不出来,只好化作这幽怨的箫声了,哎,你也不怕你的箫声引来那怪异皇上,逼着你去伺寝可就完了。”

宇文跋一直安静听她讲述故事,听到最后不禁心里又有气,心想自己一个洁身自好的皇帝被你糟蹋成什么样子了。

他正想郑重地告诉她自己就是西楚皇帝,蓦地,他忽然觉得背部又撕裂般阵痛起来,抬头看着那轮浅月,原本只露半张脸,此刻却已经显现全身,又圆又大,难怪他会觉得背痛了!

月圆之夜背痛就会发作。

他全身蜷缩,无力倒在地上,并且翻滚起来,白色衣裳随即变得肮脏灰白满是尘埃,他的嘴里发出低低的犹如狼一般的敖叫声,十分磉人。

柳翩翩吓坏了,大声问:“你怎么了,你怎么了?”

宇文跋死死抓着她的手,嘶声说:“救我…救我…将我放置在冷水里…快去…疼…”他的脸孔都疼得抽搐变形了。

柳翩翩吓了一跳:“原来你会说话,你为什么要骗我?”

宇文跋已经回答不出了,疼得双眼发白。

柳翩翩急忙扒开他的衣裳瞧他的后背,上面是几道触目惊心的红色血条,犹如蛇一样在脊背上变大粗壮抽搐,闪烁着骇人的光芒,就仿佛是刚刚被人鞭打了一样。

她倒吸一口凉气,这种伤疤她在师傅留给她的医书上瞧见过,是被“卷云神鞭”抽打留下来的。凡被“卷云神鞭”抽打过的人,会留下永恒不灭的伤疤,一到月圆时就会发作,全身犹如被撕裂一般痛楚不堪,此器物实在阴毒之极。只是书里记载,“卷云神鞭”是传说里的器物,早已消失于民间

这个人,他怎么会被“卷云神鞭”所伤,他究竟是谁,犯了何错?又是谁如此歹毒在这么一个极端优雅的美少年身上施以酷刑呢?

她心疼地看着宇文跋,扶着他,毅然说:“我一定要想法子治好你。”

宇文跋却像疯了一样,对着她光洁的手臂狠狠地咬了下去…

柳翩翩疼得脸都白惨惨地了,却任由他咬着,心里默念自我催眠:这是树枝,这是树枝,这是树枝…

第九章黄金宫弑君(1)

此刻在黄金宫里,慕容昭正心烦意乱地弹奏着琴,修长白皙的手指若水波一样拂掠琴面,琴声凌乱,杀机暗藏。弹到惊心动魄处琴弦却“睁”地一声忽然断裂。

他推开琴,眼角瞟在那封展开的纸笺上。淡墨色的字迹,却犹如针刺在他阴晴不定的心上。

那信鸽衔回来的飞鸿上只写了三个字:杀,失败。

竟然是——失败了。

七弟已经踏上了西楚的国土。

心思周密的刺杀筹划,迢迢数月的千里奔波,如今就化作这三个字。化成心头的一缕青烟。

杀一个人,怎么如此艰难?难道真的是冥冥中有天意的庇佑么?

慕容乾若是天命,那自己又是什么?

窗外,狂风夹打着雨水,噼里啪啦地抽打在窗棱上,角殿檐下悬挂的灯笼早已一个接一个的熄灭了。多年前便是这样一个黑暗的雨夜,父皇驾崩,他与太后秘而不发,改动了先皇的遗诏,他这才坐上了皇位。

太后仙去,如今就剩了他一人知道这个秘密,多年来这秘密若针一般日夜刺在他的心窝里。令他每每如坐针毡。

他不是不知道西楚虎视眈眈东魏的万里锦绣江山,但攘外不如先安内。若这夺宫的天大的秘密泄露出去,自己不但皇位难保,命更加难留。

好在七王弟成天流连于勾栏之中,眠花宿柳,纸醉金迷,不问世事,并不曾给自己造成多大威胁。

但他直觉里,王弟那双经常酒醉朦胧的眼眸背后,仿佛藏着深不可测的锋芒。

他记得先皇多次夸奖过自己的这位王弟,聪明绝顶,是他的“第一子”。

“第一子”怎会堕落如斯呢?会不会他的好色放荡不过是一层保护色呢?

任何危及自己皇位的人断然不可留。

所以,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不,没有什么天意,朕就是天意!

此刻另外一件让他烦心的事情,却是背叛了自己的丽妃。

丽妃临盆在即,明知道她肚子里的孩子并非自己的骨肉,他原本想找个机会除去她和腹内的孩子,只是…

自己即位多年,一直不曾有子嗣,朝廷内外早已谣言纷纷。皇上若无子嗣往往是一个国家灭亡的朕兆。

倒不如留下这孽子作为幌子。待孩子生下来便除去那对狗男女。

他在心里默默盘算着。

蓦地,宫门大开,一个宦官跌跌撞撞地奔了进来:“皇上…不好了…丽妃娘娘她,她要生了…”

慕容昭背手而立,冷然问:“不是还没到日子么?”

“太医说,娘娘动了胎气…所以要早产了…”

慕容昭说:“朕去瞧瞧去。”

他慢慢换上玄色便服,那脸色哪有即将当父皇的喜悦,板得如同铁板一样。他步出宫门,雨水滴滴答答地落下来,整个黄金宫沐浴在层层叠叠的黑色雨幕中,萧瑟寂寥。

坐在龙轿里,他沉思默想,是否今夜便要动手?就说娘娘早产而亡,只是那李吉又该如何除去呢?

他不曾知道,一场阴谋,早已张开了血盆大口,在前方等着他的到来。

今夜是云洛当值,他游巡至丽妃宫时,忽然瞧见了几个鬼祟人影向丽妃宫行去。其中竟然有将军李吉。

他秀眉微蹙,寻思后宫禁地,这帮人如何闯了进来,遂蒙了面蹑手蹑脚地跟随在后,想去瞧个究竟。

他飞身而上,神不知鬼不觉地匍匐在屋瓦顶上,透过天窗向下瞧,隐约听到了婴儿的啼哭声。不禁吃了一惊。

怎么会有婴儿的啼哭?

难道丽妃已经早产了吗?

丽妃沉着脸半卧在床榻上,瞧着屋内密密麻麻的人群,是他的父兄和李吉。

李吉说:“皇上已经向这里赶来了,诸位,今日是大家建功立业的时机,聂太医已经将丽妃怀孕生子日期推后,所以皇上以为丽妃此刻是早产,殊不知丽妃早已于五日前生下男孩。”

丽妃的父亲说:“皇上没有子嗣,将来这孩子是唯一的继承人,你又何必急在一时呢?何必要置皇上于死地?”

匍匐在屋顶上的云洛不禁大吃一惊,难道他们想刺杀皇上?

丽妃说:“爹爹,你有所不知,皇上性格阴郁,他知道我有孕之后对我态度大变,温和谦让体贴入微,可是女儿知道,他若要杀一个人,表面上就会对这个人越好。我已经买通了皇上身边伺候的小太监,小太监说了,皇上,皇上他已经知道这孩子并非他亲生。他处心积虑想要杀我和李吉了…只等这孩子一落地,他就会动手了。”

李吉说:“皇上已经察觉我和丽妃的私情,左右是死,不如拼了这一夜,先除去慕容昭,然后千里飞骑召回慕容乾奔丧亦除之,那这天下就是我的孩儿的了。各位,以后也是这孩子的辅佐之臣啊!”

丽妃的爹沉思了半响,到底被未来泼天权势所引诱,终于缓缓点头:“既然如此…那就豁出去吧!”

李吉见说动了丽妃的家人,心里的石头落了地,他让丽妃的父兄埋伏起来,自己也藏于丽妃床下,就等皇上前来了。

房间了各人开始忙乱起来,布置成一个即将临盆的孕妇产房。

那孩子此刻正在酣睡,喜婆抱着他,丽妃说:“待皇上来了,你便将他拍醒,让皇上误会是刚产下孩子,趁他进来察看时,大家要眼疾手快地动手。”

可怜那孩子刚产下来,就要成为一场弑君屠杀中的钓饵。

远远地,一丛昏黄的宫灯拥簇的皇上的龙轿渐渐朝丽妃宫行来。云洛依然匍匐在黑暗中,静静观察着一切,不知不觉间,他的手心里已经满满都是汗水。

他知道,一场宫变,就在自己的眼皮底下一触即发。

他想起那日,七王爷将自己独自唤到书房,告诉自己,皇上因为察觉柳翩翩已经知道了丽妃与李吉私通的丑闻,必然会杀人灭口。他当时惊出一身冷汗。

无论如何,不能让自己的表妹出事。

七王爷却神色镇定,布置了一场“苦肉计”,让自己重新潜回深宫里打探皇上的消息并及时通报。

七王爷对自己有救命之恩,为此他想都不曾多想就满口答应,只要能回报七王爷,能保护好柳翩翩,自己吃再多的皮肉之苦受再多的眼色他也在所不惜。

只是消息还没有探听多少,一场宫闱之变就发生在自己眼前。饶是他胆大心细,此刻也不由得发慌——毕竟这群人要刺杀的可是当今的万岁爷。

果然,待慕容昭一踏上台阶,就听闻到房间里传来嘹亮的婴儿啼哭,随即喜婆跑了出来,跪下磕头说:“恭喜皇上,贺喜皇上,丽妃娘娘刚刚生下了龙子!”

“是龙子?呵呵呵呵,好,好,好!”慕容昭不知道自己这究竟是哭声还是笑声,喉咙暗哑干涩,眼神黯淡无光。

贱人!

朕对你千恩百宠,你却在朕的眼皮子底下和野男人偷欢并且生下野种。你以为朕不知道你的秘密,今日朕就要让你死在面前。

他握握手里团着那团锦帕,等下就要用这东西蒙住她的嘴,令她窒息而亡。

他推门步入产房,刚一踏入,门便“哗啦”一声关上。

慕容昭本是多疑之人,回首见门紧紧关闭,而自己随身人员都立在门外,立刻有些警觉,幸好一伶俐的宫女怀抱着“龙子”出来,跪下呈给皇上,才让他略微分心。

他抱起那个孩子仔细瞧着,越看越觉得像李吉,心里不禁生出一丝厌烦,就想将孩子高高举起来甩下,忽然间一道冷风来自协下,一柄剑已经抵在了他的后腰上。

他想转头,却只听到熟悉的声音:“别动,动就杀死你。”

慕容昭终究是见过风浪的皇族,此刻倒并不显得惊慌,他沉声问:“大胆李吉,你竟然想弑君?”

李吉哈哈笑起来,夺下孩子,将他推到桌前:“写下诏书,将孩子封为太子。”

慕容昭冷笑:“你休想,朕只要高声,顷刻间你和丽妃还有你们的孽种就会没命。”

他忽然睁大了眼睛,惊恐地看着房间里走出来几个男子,都是丽妃的父亲兄弟。

刀剑都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慕容昭忽然间明白了,这是他们早已布置好的圈套,就等着自己入瓮。他悔不当初,早应该想到先下手为强,此刻却让自己处于凶险之中。

李吉从他拢住的袖中取出那方锦帕,笑着说:“果然是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表妹,你瞧,他准备用这个蒙住你的嘴令你活活窒息呢!”

他旋即将慕容昭的嘴蒙上:“快写诏书,否则立毙。”

慕容昭回望丽妃,却见后者施施然走到他面前,眼里是一簇冰冷的火。

她拿起笔,塞到他手里:“皇上。这或许是臣妾最后一次伺候你用笔墨了。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调教我与表兄的孩儿,噢,我们连名字都取好了,慕容珏,当然其实应该是李珏,你放心,他会成为一代明君的。”

慕容昭的眼里渐渐涌起一缕潮湿的雾气,这便是受自己宠爱的女人,原来心比蛇蝎还毒。

他提起笔,手指哆嗦,几次不成文。

眼泪将宣纸一次一次打湿。

忽然间,他想起了被自己派到西楚去的七弟,直到这时候才追悔莫及。自己总是将他当成仇人,可是却原来他才是自己唯一的亲人。自己若撒手人寰,这些乱臣贼子必然会对付慕容乾,那慕容家族就断了血脉。

即使自己再嫉恨这位唯一的兄弟,然而面对乱臣贼子时他才深深知道,自己的嫉恨给整个慕容家族带来了灭顶之灾。

犹豫半响,他终于在宣纸上写下了:封子慕容珏为太子。

写完掷笔,他已经泪眼模糊。

李吉将那诏书捧在手里看,嘲讽地说:“还是威仪天下的皇上呢,瞧最后这个子字写得多么潦草,就像一个‘了’字。”

李吉与丽妃对视一眼,慕容昭留下已经无用了。他绕到慕容昭身后,用力拉紧那锦帕,欲将他活活勒死。

李吉说:“皇上,你就安心上路吧,慕容珏一定会治理好你留给他的天下…”他在狂笑中手一用力,可怜慕容昭就这样魂断乱臣之手。

李吉手一松,慕容昭双手一扑,头朝桌上倒了去,摸摸鼻息已经毫无声息。

丽妃说:“表兄,你看我们什么时候宣布皇上已经驾崩了呢?什么时候让我们的孩儿成为新君?”

李吉阴沉着脸说:“让我们的人先出去宣布,说皇上留在这里陪着你和孩子,明晚再知告天下皇上喜极而毙。待慕容乾回京奔丧时,将他拿下立毙。从此我们便可以高枕无忧了。”

丽妃浪笑着说:“到那时你便是监国大人,可以自由出入后宫,我们便可以长相厮守了…”

命运之手藏于轮回之中,数年前慕容昭在父皇驾崩时秘而不发,靠阴谋夺取皇位,如今他也沦落到一样悲凉的结局。

云洛附在天窗口看完整部惊心动魄一幕,低低卒道:“无耻之尤。”

李吉双耳抽动:“不好,天窗上有人。”

他从后窗跳了出去,直飞屋顶,却只见一个白色影子在风里晃了晃,就消失在茫茫黑幕之中。

地上只留下了一块蒙布。

李吉暗怵,这人究竟是谁?武功竟然如此之高。可是不管他是谁他一定已经瞧见了弑君一幕。若他是皇上的护卫刚才为何不搭救皇上?此人即使不是友,想必也并非敌人。

幽暗的月色,将深宫琉璃瓦顶照耀得悚人的一片银白。

第九章黄金宫弑君(2)

月亮终于隐没了。

宇文跋从剧烈痛楚里惊醒过来,痛感若退潮的海水一样卷积而去,他瞧见面前那女孩,一张惊慌失措的脸,在幽暗中越发显得素白,而她玉一样光洁的手臂上是两道半圆型牙印。深深的,怵目惊心。

“疼吗?”他不由得抚摸着她的手臂,感觉心有些凉凉的疼。

她已柳眉倒竖:“你说呢?明知故问吧,要不要我也咬你一口?也不知道会不会得狂犬病。”

“不会的。”

见她诧异,他解释说:“我身边的太监宫女都被我咬遍了,没有谁得狂犬病症。”

柳翩翩咯咯地笑起来:“骂你是狗,你都不知道,没有见过你这么笨的人…奇怪了,你不是哑巴,为何装哑巴?还有,身边有太监宫女?你到底是什么人,身边怎么有太监宫女呢?”

宇文跋瞧着她一脸单纯的小模样,心想若此刻告诉她自己的身份,她一定会当场翻脸,她心里不晓得有多么讨厌那个暴虐的皇帝宇文跋。

他说:“我没有装哑巴,只是不爱说话,再说姑娘你也没有给我机会让我说话啊!至于我身边为何都是太监宫女,我深处深宫,身边不是太监就是宫女,也没有什么好奇怪的。”

柳翩翩说:“我明白了,原来你也是太监。可惜了,长这么标致。唉,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你也不要自暴自弃。”

宇文跋剧烈地咳嗽起来,他真拿这个自以为是的小姑娘没有办法。

柳翩翩好奇地问:“你身上怎么会有‘卷云神鞭’留下的伤痕呢?”

宇文跋吃了一惊:“你怎么知道‘卷云神鞭’的?”

柳翩翩得意地一笑:“我当然知道了,我可是你们国君特意请来的神医,天下事我有何不知道的?”

宇文跋微蹙眉,神色变得忧伤了:“说来话长了…”

他倚靠在阑干上,眺望着朦胧的天色,缓缓地说起了埋藏在心里的往事,他从来不曾对人言的往事。

“我的身世很悲凉,幼年时,父亲便失踪了,留下了孤儿寡母,我有位叔父大人觊觎我们家的薄产,他强行说代理我管理家政。他欺凌我母亲,一日,我气愤不过与他顶撞。他便取来了‘卷云神鞭’教训我…”

往事如风卷积着在思绪里倒退,穿透时空隧道一直退到8岁那年。

读书回家的他踏入母后的寝宫向母后请安,却只见帷幕低垂,帷幕外赤露着母后无力伸出的藕般的手臂,叔父趴伏在母后身上正行不伦之事。瘦弱的稚子愤而抽出佩剑,摇摇晃晃刺向叔父,却被他一巴掌打倒在地。

“逆臣,你竟然敢打朕!”

宇文跋从地上爬起来,怒指叔父宇文松。宇文松傲慢地说:“朕?若不是我肯让贤,今日跪在阶下称臣的便是你!”

母后急忙披衣而起,扶着宇文跋:“皇上快向摄政王赔罪。”

“母后,他分明在污辱你,也在侮辱朕,这等逆臣孩儿怎么能向他赔罪?”宇文跋长长的睫毛下覆盖着怒火的阴影。

宇文松踏上一步:“若不是你母亲多次哀求,你黄毛小儿能坐上至尊龙椅吗?”

母后急忙施礼:“摄政王,他是小孩子不懂事,你不要跟你侄儿一般见识。”

宇文松斜视着她,冷冷地说:“本王怎么会跟一个孩子计较,只是这西楚万里江山交给他,总是需要调教的,否则他如何治理国家!今日一定要处罚于他,否则他不会记事。来人啊,去取我的‘卷云神鞭’来。”

不管母后如何苦苦哀求,宇文松还是将他绑了起来,赤露着瘦弱的脊背,正午最炙热的阳光照耀着他,一片刺目的雪白反光。

摄政王举起鞭子,刷刷刷,鞭打了三下,血肉飞溅,鞭痕入骨,他痛得咬破了嘴唇,猩红的鲜血流入咽喉,他痛得撕心裂肺的惨叫,太监宫娥无不魂飞魄散凄然落泪,呼啦啦跪了一地求摄政王饶过小皇帝。

还是太后跪了下来,跪在摄政王面前,哀求着他,求他留这不懂事的孩子一条命。太后哭起来若梨花带雨,又动了他的色心,他这才放下鞭子,跋扈地横抱起太后,旁若无人地走进寝宫…

而他,早已昏死过去。

虽然太医及时进行了治疗,然而这“卷云鞭”鞭刺已经深入骨骸之中并且留下了永远的疤痕,一到月圆阴冷的日子便会在内里发作,令人痛不可当,每次发作,就宛若又回到8岁那个正午被人鞭打的场景里,又仿佛瞧见了羸弱的母亲被摄政王蹂躏的情景。

那一幕幕惨烈的画面,犹如一把一把锋利的刀,密密麻麻切割着他柔软的心脏,滴滴答答地流下鲜血,渗入黑层层的土壤里。

说完这个故事,他听闻身边传来抽泣声,回头一见,柳翩翩已经泫然落泪。

他的眼里却一片清凉,泪,早已在那黑暗漫长惊恐的日子里流干了。

柳翩翩抽泣着说:“那你那该死的叔父现在去哪里了?是不是他将你卖进宫当的太监,你离开母亲了,你母亲可怎么活?”

他沉默了片刻,方说:“我叔父在我十六岁那年过世了,一年之后母亲也过世了。母亲过世前嘱我,她是不洁之身,不能埋入家陵,让我将她化成灰,洒入溪流里,求来生能换取一个干净的身躯…”他说不下去了,指甲掐入肉里,心说,母后,是孩儿无能,未曾让你瞧见孩儿今日的霸业,未能让你得享人间极乐。

柳翩翩哭着说:“没想到世上竟然还有比我更悲惨的人,我虽然有父母,可我父亲和他的两房妻妾对我母亲都十分苛严,吃不饱穿不暖还被人歧视。我一直过着寄人篱下的生活。好容易被皇上封为神医以为可以光宗耀祖了,却又被皇上差遣到东魏来,也不知道你们东魏的皇上得的是什么病,若我不能治好,肯定命都会葬送在这里。我来你们这儿之前,母亲又失踪了,我母亲眼瞎了,如今可不知道是否还活在世上,又或者在哪处地方飘零…每次想起来都心急如焚却又无可奈何,都恨不得去死,可是我死了,万一我娘亲还活着又有谁能照顾她呢?”

宇文跋说:“放心吧,你娘活得好好的…”

柳翩翩一怔:“你怎么知道?”

宇文跋莞尔一笑:“良善之人皆有好命,相信你娘一定前世修了福,晚年会安享天年的。”

他瞧着西北方向,那里有处宁静的皇家庵堂,是他母后生前修缮的,他一直将它保存完好,如今晚娘便住在那里,且日夜有人照顾起居。只是,他还不想告诉给柳翩翩知道。

柳翩翩说:“你有想过要治好你的病根吗?每到月圆时分就发作一次,痛成这样,简直是活受罪啊!”

他清亮的眸子凝视着她,透明瞳仁里倒映出一张清秀绝伦的脸庞:“你是神医,所以想请你替我治治。”

“我的师傅给我留了本医书,上面倒有‘卷云神鞭’的记载,但我得翻翻看,我也没有十足的把握,若不能治好你你不会责怪我吧?”

“怎么会呢?你能替我治疗我就心满意足了。”

柳翩翩说:“治你我倒还心甘情愿,可是你们那主子我可不想理,强迫人家来西楚,也没有先奉点出诊费给我,千里迢迢赶到这里还要自己贴盘缠…”

宇文跋嘴角略弯,抿出一个柔和的弧度,他的笑容恬静柔美。柳翩翩仰脸瞧着他,心想他笑起来像一个神仙,而慕容乾笑起来就像一个坏孩子。可是两个人都是人间少见的美少年。

“若你能治好我,你来西楚的盘缠由我支付。”宇文跋轻轻地说。

“算了吧,你那点银子赚得不容易,都是伺候主子们得来的,拿你的银子我实在过意不去,你还是留着养老吧!你们做太监的没有子嗣,晚年是很凄凉的。”

瞧她说得一本正经,宇文跋再也忍耐不住,微微笑出声来。这笑容令他感觉陌生,为了掩饰自己的不安和惊异,他拿起箫管,静静地吹了起来…

一曲吹毕,柳翩翩已经头一歪,倚靠着阑干睡着了…

夜风吹拂,掠过她柔柔的发丝,前方隐约有灯火向他游曵而来,是来接他的宫女太监们。他轻轻脱下长衫,披在柳翩翩的身上。对那些跪了一地的宫女太监们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这才轻轻离去。

太监宫女们十分惊异,一贯冷漠且不好色的皇上,今日嘴角隐约含着笑意,他竟然会笑,会对一个民间女子如此温柔体贴。这简直是宫里的奇闻了。

第九章黄金宫弑君(3)

柳翩翩十分无聊,来宫里好几天了,皇上也不曾召见她,整日待在深宫里实在无事可做,慕容乾那儿又一点消息也没有,也不知道是否出了事。

她翻开师傅的那本医书,找到了关于“卷云神鞭”的记载,那鞭歹毒,治疗鞭伤也不是没有办法,需用“冰火两重天”的法子,但只一条,此法因为冰火相克,稍有差池便会有性命之忧。

恰好宇文跋来见柳翩翩。

他今日拣了件最寻常的青衣袍子穿在身上,一见他来了,柳翩翩说:“看来你混得还不错,人脉很广,后宫这么大,你居然知道我住哪里。”

“那是当然,柳神医的大名早已如雷贯耳传遍后宫了。”宇文跋忍住笑,送她一顶高帽子。

“我没有名气你们皇上也不会大老远地请我来这里。”

宇文跋看着桃木桌上那展开的羊皮医书,说:“这是你师傅传给你的医书吗,上面可写了治疗我这鞭伤的办法没有?”

“写是写了一点…不过,我劝你还是别治算了,这法子很凶险,身体羸弱的人承受不住,会有性命之忧。你长得这么标致,在宫里又混迹得这么好,死了可惜了。”

宇文跋眉毛一挑:“这鞭伤已经折磨了我数年,我再也承受不了了,倒不如一死来得痛快,你就放心治吧,只要有一丝希望我就要治好它。”

他原本俊雅的脸庞此刻面罩寒霜,柳翩翩瞧着他不自觉地打了个寒噤,她不明白,为什么这美少年一旦正色起来会散发出一种刺骨的寒气,令她不敢靠近。这寒气仿佛在慕容乾身上也曾闪现过。

“好吧,既然你非要试试,那我就给你治治,但我们可要说清楚了,万一没有治好你,你去见阎王了可不要告我的状。”

宇文跋从身上拿出一个沉甸甸的锦盒递给她:“这就算诊金吧!”

柳翩翩打开盒子,一枚鹅蛋一般大小的夜明珠呈现在眼前,幽幽地散发着幽蓝色的光芒。

“这不是普通的夜明珠,是琉璃国进贡给西楚的,名叫幽蓝夜明珠,一到夜里置于放内,会泛出蓝色光芒,将房间照亮。世间只有这一颗了,你留着吧!”

柳翩翩咂舌:“哇,出手很大方,这么名贵,不是你从皇帝老儿那偷来的吧?”

宇文跋有些哭笑不得:“不是…你放心拿着吧!”

“你这深宫里可有最寒冷之地?”珠宝收了,可就要开始办事了。

宇文跋说:“最寒冷之地就是后宫御花园里有一处深井,我鞭伤发作的时候就派人取那里的井水来浸泡,可以略缓痛楚。”

“你明日来,我们再详细诊治,要诊治三日三夜。”

他们商定好了时间。

翌日,宇文跋一早就来到了柳翩翩房间里,却见她房间里放置了很多火盆,两个相连的火盆上架着一块薄薄的木板。见他来了,她命令他:“脱掉衣裳躺在木板上。”

他吃惊了:“这,这不是烧烤活人吗?”

柳翩翩鼓着圆溜溜的大眼说:“是啊,看上去就像在烤活人,这就是‘冰火两重天’的火疗法。先要将你的烂肉烤松,让那些浅皮脱落。如果你害怕了还来得及后悔。”

宇文跋银牙一咬:“这些苦楚和我的鞭伤相比算什么,不怕,不后悔。”他脱下了衣裳,露出如玉一般的肌肤。柳翩翩的脸发烫了,害羞地避开眼,手一指木板:“每块木板一旦烧红了就躺上去,觉得不烫了就换一块,今儿一天就在这里烤着。”

宇文跋躺在木板上,肌肤刚一挨近木板就发出“知啦”的声音,仿佛烤肉一般,还散发出一股焦臭味儿来…

他却只咬紧牙关,一声不吭。柳翩翩心里暗暗纳罕,没想到这俊雅的小太监竟然如此勇敢如此有定力,倒还真让人佩服。因此更加专心地替他治疗起来。

如此烈火烤了一天,他原本雪白的肌肤已经烤黑了,摸摸那鞭痕,仿佛有了松动的迹象。宇文跋已经累得瘫倒了。柳翩翩却让他立刻去那深井里浸泡,她会用绳子缚着他让他不至于淹死。

“白天用火疗,晚间用冰水疗,如此反复三日,死皮才有望去掉。”

他在腰上捆着绳子,慢慢下到了深井里,现在原本是一年里最冷的时节,浸泡入冰水里,他顿感心脏血液都仿佛被凝固了一般,四肢也无法动弹,嘴唇变得乌青了。

他却还是咬牙坚持着。

柳翩翩坐在井口,不时和他搭讪,分散他的注意力。

她也佩服他,如此冰与火的折磨他竟然可以忍受,没有唤一声苦,真的不是寻常之辈。

“对了,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他忍着疼痛,想起许久以前,父王和母后唤的那个乳名:念儿…他们说,他是他们心口心心念念的宝贝。

“你叫我念儿吧!”

“念儿,念儿…”她清脆地唤着他的名字,趴下来,看着他冻青了的脸:“念儿,你还承受得住吗?”

“没…没问题…”他的上下牙齿已经哆嗦起来。

一定要撑下去,要将这段耻辱的痕迹从脊背上抹去,将那段黑暗的回忆从记忆里抹去,无论有多么辛苦。

他仰望着井口,柳翩翩的眼眸中充满关切,虽然此刻天色已经一片漆黑,他却觉得,一缕阳光正照耀着他,将他黑暗幽蓝的世界照得透明透亮。

第十章一生一世,白首不分离(1)

经过整整三日三夜的医治,宇文跋脊背上的伤疤淡去了不少,可是他也被折腾的奄奄一息了。

这日,是最后一次火盆上的炙烤。瞧见他嘴唇都发白了,柳翩翩于心不忍地说:“你还能撑得住吗?”

“我没事。”

虽然连走路都有些摇晃像踩着棉花一样,但宇文跋还是慢慢地摸扶着向木板躺了下去。

炙热的木板一贴上他已经烤得焦黑的后背,又是一声“知啦”的声响,房间里顿时弥漫起一股刺鼻的焦臭味。

柳翩翩蹲在他面前,替他擦着额头上的冷汗:“你还好吗?”

“我,还好…你会唱歌吗?唱一曲我听听…”

柳翩翩大眼睛骨碌骨碌地转动,她知道他要听曲是想分散注意力。

可是她不会唱什么歌啊!

噢,想起来那次被关在黑屋子里,娘亲唱了一首歌,于是,她凭着记忆唱了起来:“三月三呀嫩芽儿黄,我和二郎把手牵,二郎骑马来娶我,我为二郎绣金靴…”

宇文跋浑身一震,柳翩翩感觉到了,急忙握着他的手掌:“你怎么了?”

宇文跋只觉一只柔嫩的手握着了自己,心里痒痒的,有种说不出来异样的感觉。

“你唱的是…是谁写的曲子?”

“是我娘唱给我听的。”

“你娘怎么会唱…我们西楚宫里的歌谣…”

柳翩翩一怔:“你说什么啊,这怎么是你们西楚的歌谣,我娘从来没有来过西楚,怎么会唱你们的歌谣?”

模模糊糊地,宇文跋想起来,自己身上藏着的绣有“柳骗骗”三个字的荷包,那绿锻分明也是来自西楚宫的。

难道柳骗骗的娘亲和西楚宫的某人有什么特殊关系吗?

“柳神医,你娘亲怎么会唱这首曲的…”

柳翩翩觉得奇怪,没想到他竟然会对一首这么普通的曲子感兴趣,不过想到可以分散他的心思,她回忆起来。

“想起来了,我娘说,是一位懂得音律的男子教给她的,娘说那男子是一位白衣飘然的俊雅先生,设了一个私塾教孩子们念书。闲暇时就在桃花树下弹琴。娘说那男子美得像神仙,笑容十分皎洁…”

“那男子…大约多大年岁,如今可在哪里?”

“这我就不清楚了,如果找着我娘亲,我就替你去问问他,怎么,你认识那位先生吗?不会的啦,那先生是东魏人。娘亲是在东魏认识他的。”

宇文跋沉默不语,脑海里盘旋着许多疑问,这精通音律的男子是谁,他怎么会唱这首歌谣。虽然这歌谣很普通,却是父王抱他坐在膝上时编出来的,因此只有他的父王会唱。

可是为什么晚娘也会唱这首歌呢?

难道她见过的那位教书先生,竟然是自己失踪了的父王吗?

他再次痛苦地回忆了一段往事。那是更加不堪的灰暗过去。

父王只有他这唯一的一个儿子,自然是爱若性命疼爱万分。

可是自己有记忆以来,记忆里的年轻英俊的父王是不开心的。

他并不好色,嫔妃不多,待生下独子的自己的母后,也并不是特别偏爱。

一次早慧的他听见母后规劝父王多料理朝政,父王却说:“我最恨的,就是生长在这深宫里,不能生在民间,可以做一个自由自在的村夫,可以将我的音律弹奏给山野听。”

父王是一位音律家,宫廷里所有舞曲皆出自他手,不仅如此他还会弹奏许多乐器。与朝政相比,父王更爱音律若命。

父王的长吁短叹也是来自于他的不自由。

记得自己6岁生日那年,父王将自己抱在膝盖上,哼唱了这首歌谣。问他:“好不好听?”

他点点头:“好听,可是父王,孩儿更想您能教导孩儿治国之道。”

父王叹了口气,浓密的睫毛下覆盖着一层雨雾一样的阴影。

“念儿,父王不能教给你什么,因为父王最厌恶的便是这牢笼一样的深宫。如果父王离开了,你要答应父王做一个好皇帝,给西楚子民带取幸福和光明,让他们衣食富足生活无忧无虑。”

虽然宇文跋对父王这些话似懂非懂,但他知道父王是希望自己当皇帝的。

果然,父王又说:“念儿,你要答应父王,将来做一个超过你父王的好皇帝。”

他扬起小脸,坚毅地说:“念儿会的,念儿会成为一个好皇帝…”

父王抱着他入睡。

第二日他醒来时,身边空空如也。父王的龙袍和龙靴都叠得整整齐齐的摆放在一旁,唯独父王不见了。

他的枕头上放着一枚皇上的玉玺。

他赤着脚,满后宫的寻找父王,一声又一声地呼喊,可是回答他的只有空落落的风声,和簌簌的雨声。

父王,像一个谜一样永远消失于那个夜晚,再也找不到了…

很长一段时间他以为,父王是被偌大宫殿里某一处邪恶的墙壁吸走了。

那日他赤足披发地嚎哭着,他不见了父王,同时不见的,是他永生不再回来的无邪童年。

那之后三日,他便登基为西楚的新皇帝,由叔父担任摄政王,把持朝纲。亦从那时开始,他便知道身边除开母亲,都是步步逼心的恶人,虎视眈眈自己坐的那把龙椅。而若自己被拉下龙椅,自己,和母亲,都会陷入万劫不复的深渊,粉身碎骨…

火烈烈地燃着,脊背一阵钻心痛楚,他不由得哎呀叫唤出来,才从回忆里苏醒。

“怎么了,怎么了?”

“脊背好痛…痛得受不了了…”

“我看看,你再忍忍啊!”柳翩翩小心翼翼地替他翻动了下身子,只见连皮带肉那伤疤已经掉了下来,露出鲜红的新肉…

“好了好了,恭喜你,你熬过这关了,伤疤掉下来了,你以后都不会感觉疼痛了…喂,喂,念儿,你怎么了…你怎么了…”

她发现念儿已经一动不动,昏死过去了。

她急忙将火扑灭,将厚厚的棉被放在地上,咬牙将他拖放在地上。

“念儿,念儿,你怎么了,你别死啊,你的伤疤好了,可是为什么你却要死了呢?”

瞧着他已经变得灰白的嘴唇,紧闭的双眸,逐渐僵硬的四肢,重情的柳翩翩不由得淌下眼泪。自己在这陌生的宫殿里,好容易才遇到一位可知心的朋友,他却要离自己而去了。

念儿的命怎么如此之苦?

不,不能让他死,他刚刚才逃离卷云鞭带来的痛苦里,怎么能够就此长闭双眼呢!

怎么办,怎么办,柳翩翩你这个没用的伪神医,你怎么连一个病人都治不好呢!

她深深的自责着。

蓦地,她眼睛一亮,急忙翻找自己的贴身锦囊,那里还有两颗救命金丹!

师傅给了她三刻救命金丹,已经给慕容乾吃了一颗,如今只有两颗了,但愿救命金丹能将念儿的性命救回来。

她拿着金丹,喂入念儿的嘴唇里,可是他脸色铁青毫无知觉,更不要说可以吞咽金丹了。

怎么办?

念儿如今已经危在旦夕了。

她瞧了瞧手里那颗金黄色的药丸,想起了那日在雪地上被慕容乾咬嘴唇的一幕,怎么将这茬给忘记了,这可是一个好办法。

她将药丸放入嘴里,咬碎了,含了口清水,趴在他身上,嘴对嘴地度进去。

他的嘴唇冰冷,紧闭着,她用舌头撬开他的嘴唇,将药汁缓缓度了进去。

第十章一生一世,白首不分离(2)

一股甘甜的液体缓缓流入了咽喉里。

宇文跋渐渐从深度昏迷中苏醒过来,第一感觉是喉咙里甜甜的,那液体流入全身,令全身暖洋洋的浑身舒畅,一股莫名的气息从丹田上浮现,直灌头顶。

模模糊糊的,他感觉到一个柔软的身子贴在他的胸膛上,嘴唇里湿湿的,一片柔软的舌卷着液体,徐徐灌入自己的喉咙处,仿佛是另外一片生命之源。

蓦地,他清醒了,是那女神医,她在以唇喂自己汤药。不知不觉地,他的舌也给予了热烈回应…

他迷迷糊糊地,不知道这究竟是自己的本能,还是被感情的驱使。

柳翩翩原本心急如焚,喂汤药喂了这么久他怎么还没有醒过来,忽然的,她敏感地察觉了一丝异样…

对方手足都没有反应,可为什么…

他的舌头如此滚烫,竟然还将自己的舌头卷了起来…

就好像那一回,被慕容乾咬嘴唇的感觉,几乎是一模一样。怎么他们都喜欢干这样无聊的事情?

她急忙缩回舌头,推开他,腾地站起来,脸孔已经涨得通红。

因为她发现他已经睁开了眼睛,眼神透亮清澈,闪闪发光。

她有些狼狈地擦了擦自己的嘴唇,说:“我看你快要死了,所以只能想这个法子给你喂药。”

他慢慢地爬了起来,手脚活动了下,感觉十分灵活。

他说:“奇怪,竟然没事了,你喂的什么丹药?”

知道她狼狈,他避开了那个话题。

柳翩翩这下抓住机会可以得意了:“哎,如果不是看你和我还比较投缘,我是不会拿这么金贵的药来给你救命的。这是我师傅赠送给我的救命金丹,给了一颗给七王爷,现在给了一颗给你,我自己只有一颗了,也是这世上最后一颗救命金丹。”

“看来你跟七王爷的关系还蛮不错的,也是这么喂他吃的药?”

他的语气淡淡的,但心里却有一丝酸楚的感觉。

“哪有啊!”柳翩翩有些生气:“我才不是那样的人呢!我如果不是看你是太监,才不会想这个烂法子来救你,男女始终授受不亲。”

他的一颗心这才放下来,转手抚摸着脊背,感觉很光滑。

柳翩翩说:“别动,我来替你看看。”转到他背后,虽然那肌肤被火烤了依然是黑的,但上面只有一层层的蜕皮,卷云神鞭的疤痕已经不见了。

她拍手笑起来:“好了,好了,恭喜你,念儿,你的伤疤好了,以后月圆时分你不要再害怕了,不会疼了。”

“是真的吗?”他几乎不相信。

“当然,神医一出手,便知有没有。已经好了。你把心放在肚子里吧,以后月圆时分你只要吹箫弹琴自在潇洒了。”

她叹了口气:“早点认识你就好了,这样你也不会疼了这么多年,该有多疼啊!”

他一怔,呆呆地看着她,瞧见她一副天真无邪的模样,心里却有别样不同。

早点认识自己,她是真的想早点认识自己吗?只这一句话,已经令他觉得自己捱了这么久的痛楚竟然都是值得的,仿佛都是为了等她今夜的到来,亲手替自己解除那身体上的痛楚精神上的枷锁。

也只这一句话,仿佛所有此刻一切的痛均全部烟消云散。

她喂他的,是金丹灵药。

可是她哪里知道,对于他来说,真正的灵药却是她自己。

冬夜的风冷冷地吹过,他依然赤着上身,却感觉不到寒冷。仿佛这世间,一瞬间已经春暖花开。而仰脸微笑的她,便是那潋滟春光里最灿烂的一丝光芒,将他不由自主地吸引…

不想让她发现自己沉默的心事,他披上薄薄的衣裳,淡然说:“谢谢你,我乏了,告辞了。”

不等她回话,他转身就走,衣袂飘飘,走得极快,瞬间就淹没在了浓如稠的夜色里。

柳翩翩伸了个懒腰,她也想休息了,看到桌子上那散发着幽蓝光芒的夜明珠,纳入怀里,心想等慕容乾来了,一定要炫耀给他看,这宝贝想必他那王爷府里也是没有的。

第十章一生一世,白首不分离(3)

柳翩翩觉得脸上痒痒的,仿佛有小虫子在爬。

用手拍了拍,继续睡。可是那虫子还在蠕动。真讨厌,还让人睡不睡,怎么这西楚宫里这么不干净,居然还有跳蚤?

她睁开了眼,赶紧又闭上。

嘴里念叨着:“我又做梦了,我又做梦了…我又做梦了…”

慕容乾“扑哧”一声笑了,捏了捏她可爱的鼻头:“怎么,你总是梦到我吗?”

柳翩翩猛然坐了起来,不顾一切地去掐他的肉:“一定不会疼的,一定不会疼的。”

慕容乾叫了起来:“你谋杀亲夫吧,你当然不会疼,是我疼。”

真的是慕容乾的声音。

啊,王爷真的回来了吗?他平安回来了吗?

她使劲眨巴着眼睛,看着面前这个少年,眼神明亮,嘴角噙笑,眉梢藏着温柔。

是他,没有错,既没有缺胳膊也没有少腿。他活着回来见她了。

她再也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不顾一切地投入他怀里:“你怎么才回来,你怎么才回来?”

慕容乾心里也十分感动,小别几日,但相思情浓。所以他一来到西楚宫,先见了仪官约定了朝见的日期,就打听了柳翩翩所住的地方,巴巴地赶来瞧她了。

而这个娇憨的小丫头,见到自己,也情不自禁地真情流露,令他觉得一路的辛苦都是值得的。

好容易等到情绪平复了,两人才说了别后各自所遭遇的事情。

慕容乾说了自己被端木将军搭救的事,又询问她怎么会住在宫里而没有住驿馆。

“不知道,他们就这么安排的。”

“那你可见着西楚皇帝了吗?”

柳翩翩茫然地摇头:“没有谁搭理我,只有一些小太监小宫女陪我聊天,送点吃的。总算没有饿死。”

“那也好,住在这里比住驿馆安全。我担心还会有东魏杀手潜入。”慕容乾深知自己的那位兄长不会这么轻易罢手。

“那你跟我一起住这里吧!”

慕容乾摇头:“已经给我和耿如风安排了驿馆了,放心吧,耿如风会保护好我的。明日我们会见驾,届时我来接你同去,打扮得端庄些,如今我们可是代表东魏见西楚皇帝。不能丢了脸。”

他皱眉环顾着她的寝宫,叹了口气:“干干净净的地方,却被你弄得乱七八糟,是食物不可口,你在这里架火盆烤肉吃吗?”

柳翩翩摇头:“不是,我替一个中了‘卷云神鞭’的小太监疗伤,还没有收拾好。”

慕容乾一怔:“小太监怎么会被‘卷云神鞭’所伤?‘卷云神鞭’是上古时代传下来的神物,早已失踪,即使这西楚宫里有,谁又会对一个小太监使用?”

柳翩翩说:“我也不知道,总之我就替念儿疗好了,我用的是‘冰火两重天‘的法子,当时伤疤是掉下来了,可是他体力羸弱差点挺不过去,是我灵机一动咬碎了救命金丹嘴对嘴地喂给他吃,他就好了,就活蹦乱跳地…”

慕容乾的脸忽然阴沉下来,眉头折叠起来挤出一个“川”字。

“你说你怎么喂他吃药的?”

他粗鲁地打断了她的话头。

柳翩翩眨巴着无辜的眼:“…嘴对嘴啊…不然能怎么办呢?灌药已经灌不进去了,救人要紧,只能我咬碎了金丹给他喂进去,不然他早就玩完了…”

“柳骗骗,你这个女孩,你怎么就这么轻浮呢?怎么能够随随便便地就去亲人家的嘴?”

柳翩翩也恼了:“你才轻浮呢,那天你亲我的嘴巴,还不问人家愿意不愿意,你就做得对吗?”虽然他咬她的嘴巴其实她内心也有种说不出来的欢喜,不过这可不能让他知道,免得他翘尾巴太得意。

“你怎么拿我和别的男子比?那是不一样的。”他真的越发恼火,用力揪着她的头发,将她揪到自己面前,脸对脸地看着她,几乎是从牙齿缝里蹦出来一句话:“我亲你,天经地义,你和别人亲,是不守妇道,难道还需要我向你说明如何做一个守妇道的女子吗?难道你娘没有教过你吗?”

“慕容乾,你松手,好痛,好痛…”她挣扎不过他,恼了,也去揪他的头发,两个人厮打起来,一起滚落在床上。

“我娘都失踪了,她怎么教我呢?”

只这句话,慕容乾的心又变得柔软,可怜的柳翩翩,娘亲失踪了一直找不着。可是接下来她的话又让他哭笑不得。

“再说,我为何要替你守妇道,你是我何人,我们不过是东魏同朝为官的,虽然你是王爷,我是没有品级的,但我是神医,整个东魏就一个神医,我容易吗我?要我替你守妇道,那你也要替我守男道…”

慕容乾“扑哧”乐了,这丫头,明明是夫道好不好?什么男道鬼道的,真的是不学无术。

“哼,想知道我是你什么人,那我做了以后再告诉你我是你什么人。”

他咬牙切齿地说。

慕容乾为保命,将自己“打扮”为风流王爷,一直流连于勾栏之内,眠花宿柳,吟风弄月,于女人堆里原本也倜傥惯了。此刻又与柳翩翩小别重逢,心里更加爱意浓郁,也忍耐不住,便动了想要一解相思苦的心思。

他强迫地放平了她,霸道地吻着了她的嘴唇,又去拉她的衣带,没想到这丫头忽然狠狠咬了他的舌头,疼得他倒吸口凉气,急忙坐起来,捧着嘴说:“啊,好痛,好痛…”

柳翩翩已经叉腰站了起来,兰花手一翘,嚷着:“慕容乾,别以为就你可以咬我的嘴巴,本姑奶奶也会这么一招。”

慕容乾无奈叹气,看着她那认真的模样,仿佛也是真的不懂这男女风月情事,只得坐下来,拉着她的手说:“小骗骗,你这么聪明伶俐,有些事情原来却这么糊涂。这种咬嘴巴的事情…只能你和我做,别的人是不可以的。做了,就是不守妇道。”

“为什么我只能和你做,不能和别的人做呢?”她睁大原本就圆溜溜的大眼睛看着他,一脸迷糊。

他说:“因为,因为这个世间,你只属于我一个人,不属于旁人。我们会要在一起,一生一世。”

这句话,柳翩翩却是明白的。她也看过一些戏文,只有夫妻才会说一生一世。

“你是要我做你的妻子吗?”她问他。

他一怔,嘴角微苦:“我也知道,这个时候说这件事情对你不公平,因为我不过是一个空架子王爷,皇上对我咄咄相逼,也不知道何时就会没命。若让你做了我的王妃,简直是连累了你…”

她轻轻依偎在他的肩头:“我不怕,生,在一起,死也在一起,大不了,我们一起死。”

他的心头微波荡漾,她愿意与他一起死。她种种的任性莽撞,都淹没在了这一句爱意流露的话语里了。

“好,这可是你给我的承诺,来,我们拉钩。”

他伸出一个弯弯的小指头,和她的勾在一起。又扭过来,大拇指也贴在了一起。

“这是什么意思呢?”柳翩翩娇憨地问。

“意思就是从此以后,你我心手相映,白首不分离。明白了吗?”

她微微点头,只要和他不分离就觉得愉快,和他分开的这短短几日,已经像比一生都要长。

“还有,你以后除开让我亲以外,不许再让别的男人亲吻你,明白了吗?”

柳翩翩咯咯笑起来:“傻瓜,念儿不是男人,他是小太监。”

“这次就原谅你,不管是男人或者小太监甚至小宠物都不可以了。以后若再敢这样,瞧我不打你的手板心。”

话说得狠,他却捉着她的手,在她白嫩的掌心里刻下了一个滚烫的吻。

“我回驿馆了,你好好休息,明日我来接你,换上你最好的衣裳。我走啦!”

他站起来,向外走去,走出很远了,又觉得不舍得,回头张望,却见她站在阶上,头发蓬松披散,双眸若秋水,怔忪地凝视着自己的背影。那瞬间,自己仿佛就融化在了她粼粼眸光中,一步也不想离去。

待他走远了,柳翩翩起来翻找着衣裳。她随身也带了些衣裳,只是不知道究竟哪件才好。忽然听到身后传来囔囔的脚步声,也没有回头,说:“是不是不舍得我,又转回来瞧我啦?”

却听到低沉温和的声音:“你在跟谁说话呢?”

柳翩翩急忙回转头瞧,却见到念儿。

此刻他仿佛已经恢复了一些体力,面色微红,神采飞扬,手里捏着一个玉佩的明黄色穗子,不停地耍弄。好一个俊美的少年郎。

他的个子是那么的高挑,站在她面前比她高了一个头。

柳翩翩笑着说:“原来是你,我还以为是七王爷呢!”

他怔住了,原本含笑的脸顿时罩了一层冰霜:“他来瞧你了?”

“是啊,他是来见你们皇上的,约了明日我们就要见你们的皇上了,我现在正寻衣裳了,也不知道穿哪件好,你说我穿什么颜色你们皇上会喜欢?”

他低头瞧了瞧那些衣裳,随手指了指:“就这件鹅黄色的吧,适合你。”又不放心地问:“你和七王爷说了些什么?”

柳翩翩的脸红了,和七王爷的话仿佛犹然在耳,只是说的那些一生一世的话怎么能告诉念儿呢,虽然在心里她已将念儿看成了自己在宫里最好的朋友。

“我,我不记得了…”

她偏过头,躲闪着他凌厉的目光,可是她的慌乱还是让他感觉一丝犹疑。但他是一个聪明而敏感的少年,她不肯说,他就不再多问,只在心里划了个印记。

“念儿,你们皇上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宇文跋笑了笑:“明日你见了就知道了。”

“他是不是很残暴?听人说这里的人都很畏惧他。”

“世人便如此。他坐得那么高,想拽他下来的人自然有很多,他若不能让人畏惧如虎,别人就会欺他如猫。”

柳翩翩撇撇嘴:“别人都害怕他,就不会跟他做朋友,一个人高高在上在那里吊着,难道他不觉得寂寞吗?”

宇文跋傲然一笑:“做帝王,原本就是寂寞的。他也不需要什么朋友,他需要的只是服从和尊敬。”

“人怎么会不需要朋友呢?我在你们这深宫里住了几日,都感觉好凄凉,别人虽然伺候得好,一句多话也不敢说,气氛如此压抑,真是磨人。念儿,我真的同情你,长期住在这里,病了会有人心甘情愿地照顾你吗?饿了会有人关心你的饮食吗?别人对着你笑,可是那笑容又有几分真心真意呢?宫里人虽然多,可是有几个是可以说真心话的朋友呢?”

“我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别人靠得太近,反而不习惯。让我觉得有危险。”

因为幼年生活在摄政王的巨大阴影之下,令他性格孤僻倔强,且步步小心。直到现在,他的饮食都必须经过层层银检才会入口,晚上就寝也会在柔软的枕褥下放一把锋利雪亮的剑,各大臣的家里都有他暗设的密探,谁若是说了不敬的话,第二日便会被毫不留情地处置。

他如何不知道自己是别人嘴里说的暴君。可是西楚日益强盛,百姓生活富庶,即使做一个独断专心的暴君,也没有什么不可以。

“那,我和你做朋友,你也不习惯我靠近你吗?”柳翩翩说。

他说:“朋友,这个称谓令我觉得陌生。”

柳翩翩说:“那你的意思就是说我不是你的朋友了?我替你治了伤,你觉得是因为你给了我幽蓝夜明珠,这是我应该做的,对吧?”

仿佛不是那样,他的嘴里却兀自强硬:“对!”

“好,我也不稀罕你的夜明珠,也不稀罕做你的朋友,你和你们皇上一样冷漠无情。”她抓起那颗夜明珠,掷到他的脸上。

“你走吧,我不要再见到你。没有见过你这么冷漠无情的人。”

夜明珠砸在脸上,生疼生疼的,除开摄政王,再没有人敢侵犯过他的身体。

他却并不生气。

他抚摸着脸颊,有些讪讪地,看着她难过的脸庞,眼里凝聚的泪光,仿佛自己内心柔软的地方也被轻轻拨动了。

一种莫名其妙温柔的情愫在暗自生长,那情愫柔软缠绵,却令他惊惧。

自己是西楚皇上,怎么可以为这些儿女情长的事情更改了在残酷的争斗中练就的铁石心肠?

不,自己不可以有软肋,不能让一个小小的东魏女子成为自己强硬躯壳上的小柔软。那敌人会刺破那层柔软,直抵自己心脏,令自己好容易挺立起来的身躯轰然倒地。

他什么都没有说,也没有去理那颗滚落在地,幽幽散发着蓝色光芒的夜明珠。

他只是轻轻转身,走出了房间,走向寂寥深处,白色长衫在风里飘洒。他的背影是如此孤绝,谁也看不见他眼眸里那层忧郁的雾气,越来越浓稠。

傻姑娘,如果不是当你是朋友,我怎么会将那些奏章抛过一旁,忙忙地跑来看你,是否吃得好,睡得好。

他轻轻叹了口气,抚摸着自己的心脏,那里,那颗心还在欢快地跃动。

每次只要见到她,这里就会跳得很快,无论他怎么想控制都控制不了。他也终于第一次明白,这世上还有自己所无法掌控的感情。

第十一章西楚宫内明争暗斗(1)

慕容乾带着穿了一身鹅黄色轻纱裳的柳翩翩,以及耿如风一行人,立在西楚宫里,已经等待了整整一个时辰了。

龙椅上还是空空如也。

文武百官齐聚他们身边两侧,也是目无表情。

皇上迟来,竟然无人敢催促,大家都只是鸦雀无声地等待。有些年老的大臣双足已经站不住了,也只能扶着殿内柱子,勉强支撑。

慕容乾隐然感觉宇文跋的气势,虽然他并没有来,但这大堂内到处充斥着他夺人的气势。众人畏君如虎。

这气氛和东魏的不太一样。

虽然东魏皇帝慕容昭是一个性格阴郁喜怒无常的人,但凡事他会根据律法来决定是否置人于死地。他爱惜皇家颜面。这也是为什么他内心虽然深恨慕容乾但却总是只能派人暗杀他的原因,他不能也不敢和七弟当庭翻脸,他的内心是畏惧朝上群臣的。

慕容乾当然不知道,慕容昭之所以内心潜藏着恐惧,是因为他这个皇帝得来的名不正言不顺,他时刻担心阶下的大臣里有一天会蹦出来一个知道真相的人,指着他说:“你是谋朝夺位的逆臣贼子,这皇位应该属于你的七弟慕容乾。”

慕容乾此刻内心已经充满愤怒。

他在东魏虽然是出名的“风流王爷”,但骨子里他是一个桀骜不驯的人。他深爱东魏那片疆土,所以不能容许任何人来损害它的威严。

宇文跋如此轻慢东魏特使,是因为他蔑视东魏。

是可忍孰不可忍。

他对柳翩翩他们说:“我们走!”

转身不做任何解释就欲自行离去。

仪官拦住他:“站住,这西楚宫岂是你们想来便来,想走便走的?”

慕容乾傲然说:“我们代表东魏皇帝出使西楚,却不受贵国礼遇,我们又何必待在这里受辱?”

仪官说:“我们西楚国运昌隆,让你们下国特使等一等,也是应该的。”

慕容乾大怒,伸手用力甩了他一记耳光。

众人皆愣住了。

东魏特使竟然敢在西楚宫内掌掴仪官,他是不是不想活了?

慕容乾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地说:“既然是仪官原本更要守礼。谁是上国,谁是下国?东魏开国已经数百年,而你们西楚建国不过100余年,你们西楚国开国之君原本为东魏镇国将军,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情。到如今,究竟是谁封你们上国,封东魏下国的?似你这样信口开河之人,根本不配当仪官!”

此话掷地有声,在朝堂内久久回荡。

柳翩翩崇拜地瞧着慕容乾,以往他是打打闹闹的调皮小子,是多情缠绵的公子哥儿,是吟诗作画的风流贵胄,可是此刻,他是一脸正气的特使,是不辱君命的真君子,是铁骨铮铮的大英雄。

这一刻,她觉得,昨天那个咬他嘴唇的慕容乾并不是真正的慕容乾,他只是面前这个伟岸男子的一小部分。此刻的他,虽然还是一样的容貌,一样的仪态,但身上自然散发着一种神秘炫目的光芒,闪耀在朝堂之上,令所有人不敢正视。

她忽然觉得,这种光芒仿佛在谁的身上瞧见过?对了,是那个叫念儿的人,他咬紧牙关接受“冰火两重天”疗伤时,身上就散发出这种神秘炫目的光芒,耀得人眼睛都睁不开。

真是奇怪,这两个人身上为什么都会散发出这种无可匹敌傲视寰宇的光芒呢?

她很快就知道答案了。

她听到了轻轻地掌声。

一下,两下,三下。

声音不大,却在寂静的朝堂之上回响着。

伴随着这个声响,朝堂上的文武百官全部站直了身板,眼观鼻,鼻观心,目不斜视,一副战战兢兢的模样。

内侍唱喏:“皇上驾到!”

一位身穿红色龙袍的高挑俊美的男子,登上了龙阶,稳稳坐在了龙椅之上。那掌声,便出自他的双手之间。

柳翩翩脑袋轰然一响,瞧着他,不相信自己的眼睛,用力擦了擦,这,这不是念儿吗?

他怎么成了西楚的皇帝,那个叫什么宇文跋的?

自己是不是又在做梦?

所有的人都跪了下去,当然除开免跪的慕容乾,按照礼仪,王室成员不需要参拜其他国家的帝王。

慕容乾示意柳翩翩行礼,却发现她双目发直,愣愣地瞧着坐得高高的宇文跋。他心知有异,但碍于在朝堂之上,不方便发问。

仪官这下总算找到出气的由头了,他大喊:“既然说你们是有礼仪的国家,那为何你们的使从见到皇上竟然不下跪,难道她也是皇亲国戚不成?”

没想到宇文跋却淡淡地说:“不用,神医是朕请来的,免跪。”

文武百官十分惊讶,这可不像暴躁的皇上的作风,他竟然让一位东魏使从免于下跪?

柳翩翩的脑袋里乱糟糟的,他是皇帝,他竟然是皇帝?他居然骗自己是太监,骗了自己替他疗伤,亏自己还将他当成朋友那么去交心,而他从头到尾都是在欺骗自己!难怪他不屑跟自己做朋友,原来他是西楚皇帝!什么小太监,他从开始就是在骗她的,看着她那么认真,他内心一定在嘲笑她的无知和愚蠢。

她有一种被伤害了感觉。

宇文跋却没有搭理他,他只是冷静地注视着慕容乾,而后者也目光冷峻地瞧着他。

彼此都认出来了,那个戴面具的人,就是对方。

慕容乾想,难怪他出使东魏的时候就觉得他器宇不凡,一点也不像跟随在特使身后的使从,原来他是西楚皇帝宇文跋。

而宇文跋却想,此人引着“凤凰山庄”那些乌合之众与朕斗了几个回合,还射断了帅旗,此人文武双全,果然非池中物,东魏有此人物不可小视。只是不知道东魏那昏君怎么会派自己的亲弟来犯险呢?

宇文跋终于说话了,声音平淡不带一丝色彩:“东魏特使辛苦了。”

“我奉王命送神医入楚地,并不觉得辛苦。”慕容乾将手一摆,引荐说:“此为东魏大名鼎鼎的女神医柳翩翩,已经接入宫内入住了几日。”他使了个眼色,让柳翩翩见礼,可是柳翩翩依然什么话都不说,就那么怒视着宇文跋。

宇文跋被她倒看得不好意思起来,他知道柳翩翩那脾气,担心她会不管不顾在众人面前揭露自己和她的那点事儿,面子有些挂不住,赶紧说:“特使们劳累了,朕在御花园备了接风酒,望特使畅饮,所有礼数今日全免。”

说完就立了起来,急忙抽身而退。

慕容乾对柳翩翩说:“你今日是怎么回事,见到西楚皇上好歹也要行个礼啊?以免授人以话柄。”

他自己的安危他倒不惧怕,他担心西楚人会对付柳翩翩。

没想到柳翩翩却咬牙切齿地说:“我为什么要对一个欺骗我的人行礼?”

“哦,究竟出什么事情了?”

“他就是念儿,他骗我说是小太监,害我替他疗伤的那个人…”

慕容乾吃了一惊,第一个反应是:“你嘴对嘴喂药给他的,就是西楚皇帝宇文跋?”

“是,就是他!天底下没有人敢欺骗我柳翩翩,我一定要他好看!”

慕容乾又是吃醋又是担心:“哎,你可不要胡闹,人家好歹是皇帝,你不要乱来,唉呀,你怎么连人家是不是太监都弄没弄清楚,就让人家占了便宜了?”

柳翩翩带着哭腔说:“做皇帝人怎么都这么坏,你哥哥要轻薄我,到了这里,这里的皇帝也欺骗我!就因为我是一个女孩子,就故意这么对待我吗?”

慕容乾心里柔情万千,可是碍于周围有人,不便说太露骨的话,只得说:“何必在意别人呢,我不会骗你,就足够了。”

柳翩翩一怔,是啊,只要慕容乾不欺骗自己就足够了,何必在意别人呢?

可是为什么,自己真的很在意宇文跋呢?

难道自己还是不死心将他当成朋友吗?

第十一章西楚宫内明争暗斗(2)

清风吹拂,雪已经融化了,疏淡的空气里飘散着梅花的清香。宇文跋在御风亭里备宴。

亭外,身着华丽霓裳的宫娥们翩翩起舞,乐曲飘飘。一切宛若在仙境一般。

宇文跋端起酒杯:“来,朕敬七王爷和柳神医一杯。”

慕容乾举起酒杯,瞧见柳翩翩却鼓着嘴巴不肯喝。气氛顿时有些尴尬。慕容乾想了想,端起柳翩翩的酒杯说:“请皇上恕罪,女神医滴酒不沾,我代她喝完。”

宇文跋笑着说:“七王爷果然豪爽,既然如此,今日酒樽你都该喝双份。”

说完让太监替他将两个碧玉酒樽都满上。

柳翩翩急忙按着自己的酒樽,对慕容乾说:“别喝那么多酒,这酒我闻了很烈。”

宇文跋原本柔和的脸庞顿时如结了冰一般,他横了柳翩翩一眼,心想原来你竟然如此关心这位七王爷。我倒要看看,他是否配得上你的关心。

他瞧见慕容乾都是先品尝了菜肴,才让柳翩翩吃。他默想了片刻,明白了,他是想让自己先试毒,无事了才让她吃。

虽然未免太过小心,可是慕容乾对柳翩翩的呵护爱惜之情令他更觉得气恼。

酒过三巡,借着微醉的酒意,他说:“久闻七王爷文武双全,不知可否和西楚的武士比试比试?”

慕容乾淡然一笑:“文武双全愧不敢当,若皇上一定要我去献丑,那就不妨一试。”

柳翩翩鼓着嘴巴说:“比试总要有一个彩头吧,总不能白白比试一场。”

宇文跋淡然一笑:“柳神医脾气可真冲,你可知道全天下只有你一个人敢在朕的面前顶撞朕吗?”

他要给她一点颜色瞧瞧了,要让她知道自己可不是慕容乾这么温柔脉脉的男子。

慕容乾愣住了。

原本还算和睦的气氛,因为他这一句话不由得变得紧张起来。

宇文跋说:“念在你是神医,朕暂且不与你计较,慕容乾,朕设三局,若你赢了朕赐你黄金千两,若你输了,就将柳神医永远留在我这里,不必回你们东魏了。”

“什么,你竟然将我做彩头?”柳翩翩不干,她才不畏惧宇文跋呢,举手表示反对:“我不干!”

宇文跋推开桌,长身而立:“由不得你不情愿,朕的旨意一下,无人敢违抗,怎么样,慕容乾,你意下如何啊?”

慕容乾也立起来,神色淡然:“客随主便,那就听凭皇上的安排吧!”

宇文跋冷笑一声,一言不发地走了。歌曲也顷刻间停住,好好一场宴会就这么草草结束。

柳翩翩冲慕容乾发脾气:“你为什么答应他,万一你输了,我可要永远留在这压抑的后宫里了。我不想瞧见这个大骗子。”

慕容乾爱怜地抚摸着她柔柔的发丝,轻声说:“放心吧,既然我能答应,就说明我内心有足够把握。如果我真的输了,我就陪你留在这里,不回去了。”

柳翩翩睁圆了眼睛,吃惊地问他:“真的,你真的愿意陪我留在西楚宫吗?”

“愿意,我说过,我们要一生一世,白首不分离。我又怎么会离开你呢,小笨蛋。”

他轻轻牵握她的葇咦:“西楚皇帝比咱们的皇上更加喜怒无常,一句话就翻脸,可见不是一个好相处的人,你不如跟我回驿馆吧!”

“好啊好啊,我待在这里也闷死了。我跟你走!”

忽然,一个太监走了过来,俯首行礼:“特使大人请留步。”

慕容乾一怔:“何事?”

“皇上吩咐了,特使大人远道而来,舟车劳顿,特赏赐两位绝色女子给大人捶腿揉腰,伺候大人。”

什么?柳翩翩一听就恼了,顿时狠狠掐了慕容乾一把。

慕容乾疼得脸都变形了,嘴唇哆嗦着说:“谢…谢皇上赏赐,不要不行吗?”

太监堆着一脸假笑说:“皇上赏赐的东西难道您还敢给退回去吗?”

说完他一招手,果然过来两个绝色女子,肌肤雪白,眉目如画,娉婷袅袅。太监拖长声音说:“好好伺候好特使大人。”

又转脸对柳翩翩说:“皇上也吩咐了,请神医不要自行离宫,或许会要请神医疗疾。”说完他就弯腰退下了。

慕容乾和柳翩翩你望着我,我望着你,半天没说话。

许久,慕容乾才干巴巴地说:“我也不想的,可是这礼物不收是藐视皇上。”

柳翩翩说:“你就别给我装了,你心里早已乐开了花,巴不得赶紧回驿馆,洗干净了让她们给你捶腿揉腰。”

慕容乾尴尬地瞧了那两位女子一眼。

那两个女子装作没有听见,漠无表情地侧立一旁等候慕容乾。

慕容乾说:“你放心,现在有你这个醋坛子在这里了,我还敢乱来吗?”他低声在她耳边说:“傻瓜,她们肯定是西楚皇帝派来的细作,我不过是表面上礼待怎么会跟她们亲近呢?”

柳翩翩心想这话好像也有点道理。可是看着那两个女人像妖精一样袅娜,心里就不由得气恼,她走到她们面前,说:“你们可要伺候好了,不许嫌我家王爷脏,不许嫌我家王爷脚蜕皮散发恶臭,不许嫌我家王爷一到就寝时就爱打臭屁,伺候不好,小心你们的皮。”

两位女子只得低头行礼:“是。”

慕容乾苦笑起来,自己最是一个风流清爽的美男子,却每每被柳翩翩给糟践成一个粗鄙汉。什么面子都被她给丢光了。

慕容乾笑着说:“如今你还真有几分王妃的风采了。一回东魏我得赶紧娶了你,不能便宜了别人。”

虽然他们彼此心里明白,不知道何时才可以回东魏,不知道可还有命回东魏,在西楚如履薄冰,在东魏皇上也步步紧逼,左右都是万丈深渊。

但,人总是要有美好的梦想才可以活下去的。越艰难的时候越要期待未来的美好。

未来的日子,他会娶她,她会嫁给他,这个甜美的梦,就存放在彼此心底最柔软的角落吧!

他叮嘱她在宫里不要任性,要多加小心,这才带着两个女子缓步离去。

走出好远,他还频频回头,瞧见柳翩翩目光泫然地凝视着他的背影。他的心变得像泉水一样柔软清澈,在这样艰难困苦的时候,有她陪伴在身边,心心相映眉目含情,再苦的日子也是那么的清甜。

柳翩翩怅然回宫,一路穿花拂柳,心事满腹。月色皎洁,梅花幽香,她却没有半分欣赏之意。

明日还不知道那骗子皇帝会出什么难题来刁难慕容乾呢!若慕容乾真的输了,自己就得留在这半个朋友都没有的后宫里了,就算不被害死也会寂寞而死。

她想念起东魏京城了,想念喧扰的街头,想念热闹的天桥,想念绿枝,甚至思念起待自己冷漠的父亲。

尤其是娘亲,如今也不知道去了哪里,是否还活在世上。

想来想去,柳翩翩不禁流下了眼泪。

忽然,她听到华亭那里又传来了箫声,清越悠扬,含着一缕悲怆。暗合了她此刻的心意,令她更加觉得难受,不禁嚎啕大哭起来。

忽然,一方雪白的锦帕递到了她的面前。

她抬起头来,瞧见换了一身便服的宇文跋提着箫管立在了她的面前。

她吸着鼻子,鼻头上露出一丝可爱的折痕:“我不要你假惺惺的关心。”

“不要就不要。”他将帕子扔在了地上。

“你别拦着我,让开路。”她去推他,他却反手抓住了她的手:“你知道你在对谁说话吗?你知道不知道,我只要轻轻一捏,你的脖子就会断掉,就会悄悄死在我的后花园里,像一棵腐烂的草一样烂在地里无人知道。”

“你吓唬谁啊,本姑娘从小就是被吓大的。原本就是你的错,你是皇帝吧,你就告诉我好了,又为什么骗我说你叫念儿,是一个小太监?我还那么相信你,你对得起我吗?”

宇文跋清秀的长眉微微上挑,好笑地瞧着她:“从头到尾我哪里承认过我是太监了,是你自己这么认为的。念儿是我的乳名,我也没有骗你。”

柳翩翩一愣,回想起来好像的确是自己给他下的太监定义。

宇文跋说:“其实我还真喜欢做念儿,什么烦心的事情都不要想。”

“做皇帝,万人之上,还有什么烦心事?”柳翩翩十分好奇。

他叹了口气:“天下没有一统,反对我的人又那么多,像你这样可心的女孩子又那么少,件件都是烦心事。”

柳翩翩冷笑着说:“你就别做你的春秋大梦了,天下一统?你想统了我们东魏?我告诉你,你别做梦了,有七王爷在,你别想。”

他转过身来,面上流淌着一层飘渺的雾气:“你,很喜欢七王爷吗?”

“那是当然,他长得俊俏,待我又那么好,我不喜欢他喜欢谁呢?”

“如果,我让你留在我身边呢?”

柳翩翩怔住了,这话是什么意思,留在他身边,他留她在自己身边干什么?

见她一副惊异的表情,他唇角流露一抹微笑:“慕容乾再出色,不过是一个王爷,而我,是这西楚的皇帝,我的后宫里没有多少嫔妃,更没有设立皇后,如果你愿意留下来,我就封你为后,让你统管三宫。”

“你说完了吗?”

“怎么,你还想要什么?”

“不要什么,你说完了我就走了,身子乏了,不想和你这个骗子站在这里喝西北风。”

“站住!”他拉下脸来,沉沉地喝道。

“你还想干什么?”

“究竟你喜欢他哪点,竟然连皇后都不愿意当。”

柳翩翩的火气已经到了顶点了,虽然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可是自己这头无法低了。

“念儿,我告诉你,别想拿我做你和慕容乾的赌注,你是嫉妒他,为了打败他证明自己比他强,才要夺走属于他的东西,可是你看错人了,本姑娘才不会为了做你的劳神子摆看的皇后娘娘,抛弃自己喜欢的人。再会!”

她大步向前走去,头也不回。

宇文跋阴沉着脸立在劲风里,她承认了,她承认她喜欢慕容乾,为了那个少年,竟然毫不犹豫就拒绝了做他的皇后。

慕容乾,朕记得你了,朕要让你痛痛快快地大输一场,朕要让你在自己心爱的女人面前输得一塌糊涂。

第十一章西楚宫内明争暗斗(3)

翌日,在武殿上,黑压压地站满了西楚的武将和勇士们。

宇文跋对阶下的慕容乾说:“今日第一轮,朕派出本国第一力士与你比试。”

只见一虎背熊腰个子超出常人许多的猛士从人群里步出,跪下给宇文跋行礼。

柳翩翩嚷起来:“这不公平,你们的力士块头这么大,这怎么比嘛!”

宇文跋冷笑一声:“西楚不会占你们便宜的。”

他指着殿上两头石狮子:“这石狮,一头是雄的,一头是雌的,雌的比雄性轻,你们就举雌的吧!”

耿如风面孔抽动,低声说:“这不是伤人吗,我堂堂东魏岂可雌伏?”

慕容乾缓步走出,轻摇折扇:“不必了,不过就是比试力气,慕容乾虽然不才,蛮力还是有的。”

宇文跋轻蔑地瞧着他那如杨柳一般的身材,心想你就嘴硬吧!他瞥了柳翩翩一眼,见到正关切地看着慕容乾,心里更觉得恼火。

他冲猛士微微示意,猛士领命立起,走到雄石狮前,大喝一声,将狮子抱了起来,高举过头顶,绕了一个圈,这才稳稳放下。

顿时掌声如雷,旌旗摇动,宇文跋唇角露出一丝不经意地笑意。

慕容乾冷冷哼了一声,走到雄石狮前,单手托起了石狮,大喝一声,将石头狮子抛了出去,石头狮子顿时四分五裂。

全场顿然寂静了,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俊美少年慕容乾的身上。

这石头狮子是武殿象征,他却砸裂了它,西楚原本想羞辱东魏,没曾想自己倒吃了个哑巴亏。

宇文跋暗暗吃惊,没想到慕容乾竟然如此力大无比。

他阴沉着脸站起来:“七王爷果然好神力,了不起,这一轮东魏输了。”

柳翩翩高兴极了,刚想损西楚几句,忽然瞧见那输了的猛士一头撞向雌狮子,嘴里大喊一句:“卑职有辱使命。”登时脑浆横流,立刻毙命。

东魏人全都惊呆了,可是西楚人仿佛见怪不怪,上来几个卫兵草草清理了现场。宇文跋无事人一样宣布:“明日再比第二轮。”说完就挥袖离去了。

待人都离去之后,耿如风对慕容乾说:“王爷,这皇上好杀气。”

慕容乾叹了口气:“此人性格阴郁暴虐,如果我赢了他,只怕也会惹来杀身之祸。”

耿如风说:“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王爷,不如你让让他,打个平手也就是了。”

慕容乾缓缓地摇头,眼神毅然决然:“不,我代表的是东魏,他出使我东魏时曾用一块普通黄玉冒充和氏璧辱我东魏,我要还报给他,让他知道我们东魏并非懦弱无能,即使在西楚领域我们也一样有自己的威风。”

耿如风崇拜地看着自己的主子,不,他才应该是东魏的皇帝,而不是那个昏庸无能心胸狭窄的人当皇上。只是朝廷里大臣们虽然都与七王爷交好,每每鼓动他取而代之都被他严词拒绝了。

如果能逃回东魏,说什么也要逼自己的主子黄袍加身,只有跟着这样的主子才会有前途。

而一贯活泼好动的柳翩翩却忽然变得沉默了。她不知道该不该告诉慕容乾,宇文跋私下提出让自己当他皇后的事情。或许自己才是造成他们两雄相争的罪魁祸首。

想了许久,她还是决定先不说,免得气坏了慕容乾,影响了明日比武。如果他输了,自己可就要留在死气沉沉的西楚宫了,这比做尼姑还悲惨。

她回到寝宫时,瞧见房间里金银珠宝摆得到处都是,伺候她的宫女太监也多了好几个。

“这是怎么一回事?”柳翩翩纳闷地问。

“是朕赐给你的。”穿了一身白色锦袍的宇文跋大踏步而来,挥手让那些宫女太监们出去了。

“你给我这些东西干嘛?”

“你不是爱钱如命么?朕有的是珠宝,如果你不喜欢,朕再去替你找来,你要什么,朕都一一满足你的要求。”

“姑奶奶混迹市井的时候明白一件事情,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你平白无事干嘛送我这么多珠宝金银,你到底想干什么?”

一见到她,他就不知不觉不使用“朕”这个称谓了。“我不过是想让你感受感受做我的皇后的滋味,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并且可以我共享富贵荣华,你会着迷的。”

“这些珠宝的确不错,伺候的人也很周到,但是如果身边没有你,那就是尽善尽美了。念儿,你得了吧,这些你都拿去吧,你无须对我假惺惺的那么好,我明白你的意思,你不过是嫉妒慕容乾,你样样不如人家,所以你要从他身边抢走我,你未必是喜欢我,也许我答应了你,我就会像今日那个撞狮子的勇士一样,说不定哪天就一命呜呼还没有人同情。”

宇文跋有些惊愕:“他辱没使命,自尽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我就没有见过你这么凶残的人,他已经尽力了,何必让人家去死?”

宇文跋苦笑起来:“国家大事你不懂。你只要替我料理好后宫尽一个女人本分就可以了,我怎么会杀你,你多心了。”

“算了吧,我爹也是三妻四妾,结果我娘的日子十分不好受,我是不会嫁给一个三妻四妾的男子的,更何况还要替他料理庞大的后宫,我会将那些分享我丈夫的女人的手指一个一个地剪掉。”她拿出房里的剪刀恶狠狠地做剪手指状。

宇文跋好笑地看着她说:“刚还说我凶残,我看你比我更加凶残。我就不信慕容乾不会三妻四妾,据我了解,他是一个风流王爷,家里早已妻妾如云了。”

“他会赶走她们的。”这倒是柳翩翩胡诌的,真心话应该是,我柳翩翩会赶走她们的。

宇文跋冷冷地哼了一声:“明日还有第二轮笔试,我就不信他能赢我,不要忘记了,他若输了比试,你就永远留在西楚宫里,你就别做梦想嫁给他了。”

说完他拂袖而去。

在华亭里,他拿出箫管,幽幽地吹了起来。脑海里回荡着柳翩翩的话:“…你无须对我假惺惺的那么好,我明白你的意思,你不过是嫉妒慕容乾,你样样不如人家,所以你要从他身边抢走我,你未必是喜欢我…”

难道自己真的只是嫉妒慕容乾吗?真的只是因为柳翩翩是他喜欢的女孩子所以要抢走她吗?

是,或者不是,他还真回答不出来。

只能如泣如诉地吹着箫管,立在漫天星斗之下,看着夜色越来越沉寂。

第十二章残忍的宫猎(1)

翌日一早,宇文跋就带领众人来到了御猎苑。

虽然雨雪刚停,但御猎苑里依然草木葱茏郁郁葱葱,这里植入的都是四季长青之树。

宇文跋说:“第二轮比试,是比试在三个时辰之内谁猎的动物数更多。”

一位披着猎裙的猎人手提弯弓出来,跪下行礼。

宇文跋对慕容乾说:“朕知道你箭术精湛,不过箭术精湛并不等于你就是一个好猎人,这位是我们西楚最出色的猎人。”

慕容乾淡然一笑,他的箭术就是在捕猎中得到磨砺的。

他刚想入苑,柳翩翩走上前来,端了杯烈酒给他:“喝杯酒,暖暖身子。”

慕容乾含笑打趣说:“时隔一夜怎么觉得你像变了一个人一样,变得如此温柔体贴了,我倒还不习惯了。”他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他哪里知道柳翩翩一是真心关心他,二是故意做给宇文跋看的就是要气气他。

宇文跋面色不改,心里的确有些着恼,心想等慕容乾输了,朕要狠狠损你们东魏的面子。

他摆了酒桌,宣了美女们起舞助兴,可是柳翩翩全然不给面子,她一个人焦急地站在御猎苑边,一眼不眨地盯着树林看。

宇文跋放下酒杯,踱到她面前,问:“怎么,担心你的七王爷吗?”

“这御猎苑里有些什么动物?”

宇文跋说:“朕好猎,所以什么样的猎物应有尽有,毒蛇猛兽,全有。”

柳翩翩恼了:“你养些兔子啊鸡啊不好啊,为什么偏偏要养猛兽呢?伤了人怎么办?”

“如果一个猎人被动物所猎取,那他也不配做一个猎手。”

“我觉得我跟你根本就谈不到一块儿去。他不是猎手,他是王爷。”

宇文跋内心一暗:“可是,你当我是念儿时,我们不是有很多话可说吗?你还希望能做我的朋友。”

“因为那时候的你不像现在这样凶残,不会草菅人命。我不知道那个时候的是真正的你,还是现在这个是真正的你。我只知道,我的朋友绝对不会让我另外一个朋友身赴险地。也不会因为手下没有赌赢让自己丢了面子而要他去死。”

宇文跋讪讪地说:“真是妇人之见。”

此刻,天上又飘下来雪花,瞧着她冻得红红的脸,他的心里生出几分柔软,也不顾身边有人,就脱下了自己的凤凰毛大氅,披在她身上。

“下雪了,西楚苦寒,不似你们东魏四季如春,小心别着凉。”

周围的人都暗暗纳罕,这位脾气古怪暴躁的少年皇帝,为何独对一个东魏来的小小女子如此呵护备至呢?

可是这小女子偏偏还不领情,“哗”地丢还给他:“我不要,慕容乾也穿得单薄还在里面狩猎,我不能陪他一起去狩猎,就陪他一起挨冻吧!”

宇文跋不禁忿然:“他究竟哪里好,让你如此痴情于他?”

“你不会明白的,你贵为西楚皇帝,没有朋友,没有知己,甚至连宠爱的妃子都没有,你如何能够理解别人曾同生共死的那种感情呢?”

“哦?”他清淡的眉毛微微一挑:“你们曾经同生共死?”

“是的,我们来你们西楚,一路上遇到好多杀手,都是慕容昭那狗皇帝派来的…”

耿如风在旁边使眼色,这话怎么能乱说呢,这不等于将隐私展露给别人看吗?

柳翩翩瞧见他的眼色了,只得将话语吞了回去。

可是敏感的宇文跋已经明白了。

大约是慕容昭忌讳这个弟弟,处心积虑想杀死他。所以不仅派他护送柳翩翩来西楚,还派出了刺客。

他心里更加有几分羡慕慕容乾,虽然游走在生死边缘,却有一个这样的红粉知己陪在他身边不离不弃。而自己呢,虽然坐拥天下却一个可以交心的人都没有。

他内心暗暗叹着凄凉。

雪花纷飞,他瞧着那漫天雪花,心想但愿能赢过慕容乾,能将柳翩翩永远留在自己身边。

他也不明白,自己如何就这么喜欢和柳翩翩聊天,虽然总是会被她抢白,被她数落得毫无皇帝的尊严,他还是愿意听见她清脆的声音,犹如大珠小珠落玉盘一般,叮叮咚咚。

忽然,他听见了马蹄声响,旋即瞧见慕容乾和自己派出的那位猎手骑马狂奔而出。彼此仿佛都是满载而归。

柳翩翩欢叫一声,飞奔过去迎接慕容乾。

宇文跋命人清点着他们所猎的猎物。

慕容乾共计捕获野兔、麋鹿等一起17件猎物,而猎手为16件。

柳翩翩拍着手:“我们赢了,我们赢了。”

慕容乾心里暗自得意,心想这下损了你们西楚的威风了,已经三盘两胜,再比试一场也毫无意义了,抬头却见宇文跋目光澄澈,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猎手跪下说:“皇上,卑职共猎得18样猎物。”

柳翩翩急了:“你怎么睁着眼睛说瞎话呢?你明明猎的是16件,哪里多出两件?”

慕容乾一怔,他仔细查看对方的猎物,顿时明白了…

唇角不禁泛出一丝苦笑,这一定是预谋好的诡计。

柳翩翩还待要说,慕容乾拉住了她:“是他们赢了。”

他对宇文跋说:“虽然我因为大意不曾留心,西楚猎手所猎物里有两样为怀孕的母体,但东魏从来不会猎杀怀孕之动物,这样有伤阴翳。”

宇文跋淡然说:“这是你们国家的俗礼,在西楚却没有这样的规定。输了就是输了,难道东魏竟然没有认输的风度吗?”

慕容乾说:“皇上说哪里话,慕容乾自认输,明日还有决胜局,再定输赢。”

宇文跋昂然而立:“决胜局,朕亲自迎战于你,你就做好准备吧!”

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柳翩翩嘟囔:“得意吧你,明日让你颜面扫地。”

因为要准备明日的决胜局,慕容乾嘱咐柳翩翩先回去歇息,不要打扰他。

晚间,在驿馆里,耿如风和慕容乾用过晚膳,在院子里漫步。

“七王爷,西楚皇帝诡计多端,明日他亲自出战还不知道会使出什么诡计,王爷可要小心应付。否则输了,柳翩翩就只得留在他们这里了。”

慕容乾颔首:“本王会尽全力。”

“王爷,你说奇怪不奇怪,西楚皇帝怎么对柳翩翩好像很特别。”

“本王也早看出来了。这宇文跋并非好色之徒,他的后宫没有多少妃嫔,至今也没有立后,本王也奇怪他为何对天真烂漫的柳骗骗这丫头却有意思?”

“他明知道柳姑娘和王爷你是一对,他这么做,摆明了就是想拆散你们。”

慕容乾点点头:“此人心机城府很深,做任何事情都有他的道理,他留下柳骗骗,或许目的是想针对我。所以,我一定不能输。”

忽然,墨黑色的天空传来鸽哨声,他仰头,随即一只雪白的鸽子飞落到了他的肩膀上。

那鸽子的脚上绑着一个小信筒。

慕容乾面色一紧,急忙取下了信筒,命耿如风赶紧与他回房,将门窗紧闭起来。

耿如风问:“王爷,这信鸽从哪里来?”

慕容乾眉头紧锁:“宫里,一定是宫里出事了。”

耿如风愣了愣神,七王爷真有心计,竟然在宫里安插了自己的亲信。

慕容乾展开信笺一看,顿时额头全部是冷汗,脸色煞白,脚步立时就站不稳,扶着桌边才没有倒下去。耿如风跟随了王爷这么久,从来没有见过他受过如此大的惊吓。

耿如风急忙扶着他坐了下来,又替他泡了杯浓茶,这才问:“七王爷,究竟发生什么事情了?”

慕容乾双眼发直,嘴唇直哆嗦,许久,才蹦出一句话,令耿如风也呆了。

“皇上…驾崩了…”

他手的纸条飘落在地,耿如风捡拾起来,瞄了一眼,顿时全身也出了冷汗,纸条上写:皇薨。丽妃李吉弑君,王爷奔丧时意图杀之,孽子钰即位。

字迹娟秀,耿如风的脑海里不禁浮现出一清雅俊美之人,难道宫里的密探竟然是他?

慕容乾终于回过神来,拿回信笺,在烛火下烧着了。

他对耿如风低语:“本王在皇上身边安插了亲信,西楚也未必不安插,或许此消息也传到了西楚宫里,若这样,宇文跋定然会对我起杀机。”

耿如风点头:“正是,我也这样猜想。虽然丽妃生下了太子,但这太子为丽妃和李吉所生孽子,又年幼,而七王爷你文武双全,又是皇上唯一的王弟,朝臣一定会拥簇你当皇上。宇文跋怎么会放你回去,不等于放虎归山吗?他反而可以趁乱起势。”

慕容乾喟然长叹:“本王个人性命是小,担心的也正是他趁乱起势。”

“王爷,既然皇上已经驾崩了,你也无需留在楚地,不如今日就逃吧!”

逃?

慕容乾摇头:“不行,宇文跋一定派人暗中盯着我们,逃也逃不远。况且柳骗骗那丫头还在宫里呢!”

或许是太累了,当晚慕容乾早早就进入了梦乡。

迷迷糊糊地,他仿佛瞧见了慕容昭,还是孩童,两人一起在御书房念书,那时候父王还没有驾崩,经常过来考学。

仿佛是自己在那里练字,写了一个“子曰”,父王恰好来了,指着那个“子”字说:“这字太潦草,身为皇子,字迹一定要端庄。”慕容昭走过来,在“子”上添了一笔。父王当时很欣慰,说:“昭儿,你将来也要像写这个子一样,替你的王弟添上一抹亮色,兄弟同心,其利断金啊…”

慕容乾倏然惊醒,房间里幽暗无关,冷风轻轻吹拂着帷账,他忽然觉得眼睛酸疼,眼泪不由得就落了下来。虽然王兄抢夺了自己的王位,虽然王兄处处针对自己,可是得知王兄被他人暗害,他的心里依然充满悲怆。

父王暴毙,二人的母后也早已离开了人世,他们其实像一对孤儿一样相依为命。如今王兄驾崩了,留他独自面对东魏混乱的一切,未来会如何,他真的不知道。

他唯一知道的是,东魏如今已经处于风雨飘摇之中。

他伸手,握着一缕虚空,却犹如握着了东魏那柄看不见的强权。

父王,王兄,你们若在天有灵,要保佑慕容乾逃离西楚,平安回到东魏大地。

他再也睡不着,翻身而起,写了信笺,唤来信鸽,将鸽子放飞了天空。

第十二章残忍的宫猎(2)

夜深了,宇文跋还在灯火下批阅奏章。

整个西楚宫仿佛都沉睡下来,像一只匍匐在夜色深处的巨大怪兽。

西楚国力日益强盛,与身为帝王的他勤勉政绩有关,可是悲哀的是,他深深知道自己殿上那些朝臣们背后都辱骂他是暴君。

国之初兴,而王尚且年少,若不施以酷刑,如何能服众?

他更加知道他们对于他用极刑处置摄政王一家共计120余口颇有微词。

摄政王死了以后他还命人刨棺鞭尸,从此落下了暴君的名声。

灯火幽暗,他拨着那一缕微弱的烛火,随身太监走进来,小心翼翼地说:“皇上,歇息吧,都二更了。”

他轻轻“嗯”了一声:“明日有暴雪,柳神医身体娇弱,明日一早派人送一个雕花小火炉给她拎在手里。”

“奴才遵旨。”小太监心里纳罕,皇上对女人一贯不太衷情,怎么对这个远方来的柳姑娘却仿佛别有一番不同,生怕她没有吃好,担心她着凉。

宇文跋正想上榻,忽然门外脚步凌乱,他眉头微皱,怎么晚了怎么还会有脚步声。

太监急忙出门去看,随即一个黑衣人推开太监走了进来。他的腰带上别着一个金色的腰牌。

这腰牌只有宇文跋最信任的亲兵才有。全国不过三人。

黑衣人一言不发走到宇文跋身边,送上一封密函。

宇文跋急忙拆开看。他俊美英挺的容颜随着昏暗的烛火摇曳不定,变幻出数种表情。

许久,他才缓缓挥手示意黑衣人离开。

黑衣人是直属于他的亲信,也是密探,只有重大机密才可以动用直呈的权利。

而现在,果然是重大绝密——东魏皇帝慕容昭驾崩了,将由一个刚出生的男孩承继大统。东魏已由大将军李吉和慕容昭遗妃丽妃掌控。

他紧紧蹙眉思索,东魏群臣会不会真的册立一个刚出生的婴儿承继大统呢?如若不然,最有望继承大统的人应该是慕容乾。

他与慕容乾虽然并无深交,但彼此已经虚虚实实交手几回,他感觉死去的慕容昭根本不足为虑分明是一个懦弱无能的君主,而慕容乾很可能才是自己最大的敌手。

要击败敌手,必须知道他的弱点在哪里。

无论如何,要将慕容乾留在西楚,滞留他的行程,只有让那个婴儿但上国君,东魏局势才会更加乱,西楚才更有机可乘。

慕容乾的弱点究竟在哪里呢?

翌日,慕容乾和柳翩翩、耿如风赶到围场上时,一身银色戎装的宇文跋已经等候他们多时了。

慕容乾问:“皇上今日要跟慕容乾比试什么呢?”

宇文跋淡然一笑,手挥动,旋即20位百姓被推入了围场。

“我们就比试谁以最快的速度射杀这些人,谁杀死的人越多,谁就赢了。”

慕容乾惊讶地看着那些人:“可是他们是无辜的百姓。”

“他们既然是我西楚的子民,朕身为帝王当然可以生杀夺予他们的性命。”

“可你无缘无故为何杀人?”

宇文跋有些不耐:“他们是西楚子民,不是你们东魏的百姓,朕说可以杀就可以杀,你究竟比还是不比?如果你弃权,你就输了,柳神医就得留下来。你不会忘了吧!”

柳翩翩紧张地凝视着慕容乾。

太监已经献上了弓箭。

他犹豫了片刻,抓起了弓箭,双手不停颤抖。这细微的细节均一一落在了宇文跋的眼里。

他翻身上马,扬起鞭子,马蹄朝人群中踏去,他拉满弓,一枚羽箭唰地凌空飞起,快若闪电一般没入了一个人肉靶子的身体里。

掌声雷动,人人欢欣鼓舞,却无人看到那人肉靶子捂着胸口倒在地上。

慕容乾转头看了看柳翩翩,不,如果自己放弃,柳翩翩就要永远留在西楚,不能让她留在这儿。

他也翻身上马,冲入了人群里。

他拉满弓,对准一个奔跑的人的脊背,正要拉弓…

不,这些是无辜的百姓啊!

一枚羽箭呼啸着命中了他选中的目标,是宇文跋拍马从他身边掠过,他冷冷一笑:“这如果是战场上你这速度就忒慢了!我已经杀了三人了。”

地上血糊糊一片,三个人,原本是活蹦乱跳的,此刻便成了三具尸体,横七竖八地躺倒在地。

看着那些人因为恐惧而变形的脸,看着他们虽然奔跑却发软的双足,慕容乾手里的弓虽然拉满却无法射出一枚羽箭。

太残忍!

这就是帝王之道吗?

难道只有残忍才可以统治万民吗?

身为君主不应该爱民如子吗?

所有的问题在他脑海深处激荡,他无法回答,痛苦撕裂着他的心。一面,是自己心爱的女子,一面,是那些无辜的可怜百姓,自己究竟该如何选择?

忽然,他瞧见柳翩翩冲进了混乱的人群,朝宇文跋奔去。

她双手横拦在宇文跋的马头前:“昏君,你给我下马来!”

宇文跋急忙拉住马头:“你疯了,马若失蹄会将你踏死。”

“你都杀了这么多人了,你还会在乎我一个小小女子的性命吗?”

宇文跋的眉头深深皱在一起,心想,我怎么会不在乎,他捏着马绳的手掌心都磨出血来了。

“你可以射天上飞的,可以射树林里跑的,你为什么要射杀这些人,难道他们不是人吗?不是和你和我一样活生生的人吗?没有这些人,谁供你吃喝穿,你的心究竟是怎么做的?”

宇文跋扬起手里的鞭子,暴躁地怒吼:“你知道你在和谁说话吗?给我闪开!”

“我就不闪开,我不能让你再残杀这些无辜的人。”

“你…你不要以为这样朕就不能再射箭了!”他拉着弓,作势又要射人,柳翩翩冲上去,抓着他的腿,狠狠咬了一口!

“啊哟,啊哟!你你你,你怎么咬人啊!”宇文跋差点从马背上翻下来了,周围的护卫们面面相觑,不知道要不要上前护驾。

忽然,一个人肉靶子冲了过来,从身后抱着了柳翩翩,手里拿着一根削尖了的树枝抵着柳翩翩的咽喉。他嘶叫着:“反正我活不成了,拼了这条命。”

宇文跋和慕容乾一起喊起来:“放开她。”

宇文跋和慕容乾骑马将这个人肉靶子为围了起来,饶着他打转转,寻找下手时机。

慕容乾说:“小兄弟,你放开她,我们保证不伤害你的性命!”

“别骗我了,今天这里的人都会死,我也会死,让我死,我先让这个女人去死。”这人满面污垢,但目光十分凶悍,并不像普通百姓。可一时间慕容乾也无法去想这个人究竟是什么人了。

“你放开她,我护送你平安出去,我是东魏使官,七王爷慕容乾。”

“我不管你是皇帝还是王爷,给我一匹马,备好粮草银两,放在围场出口,我逃出十里地,自然会放人。”

那树枝抵着柳翩翩娇嫩的脖子已经刺出血来。柳翩翩疼得皱起了眉头。

慕容乾感觉自己的心都快要碎了,恨不得自己立刻替换了她来受罪。

“逃出十里地才放人,我们怎么知道你会不会放人呢?”冷不丁宇文跋插了这句话。

那人怒吼:“由不得你们跟我讨价还价!要么她现在就死,要么等我逃出去,我放了她,你们自己选择!”

“你要多少银子,是要银子还是金子?还是金叶子?”慕容乾问。

那人一愣:“这…”

“银子太多了,你的马会跑不动的?我看还是金叶子吧,轻巧一些,花起来也潇洒,你以后可以拿着这些金叶子去妓院找女人…”慕容乾的口才了得,一句一句吸引了这个男人的注意,电光火石间,宇文跋已经狠狠地掷出了手里捏的那枚羽箭。

只听轻轻“哧”的一声,那箭已经插入了他的脊背,那人转头想看清楚宇文跋的脸,柳翩翩急忙推开他,大步奔向慕容乾。那人想追柳翩翩,慕容乾也射出了手里的箭,从前胸惯入,鲜血飞溅。

慕容乾跳下马背,紧紧搂着了柳翩翩。两人已经忘记了周围的一切喧闹。

宇文跋看着面前一幕,脸色变得十分阴沉。

那中了两箭的人,跌跌撞撞走到他马前,拉着他的裤脚,说:“我只是…想要活命!”

宇文跋用力将他踢倒在尘埃里:“来世再活命吧!”

那人翻到在地,眼皮动了动,很快就断气了。

柳翩翩生气地说:“昏君,这都是你惹的祸,如果不是你滥杀无辜,他怎么会挟持我做人质?”

宇文跋跳下马来,理都不理柳翩翩,对慕容乾说:“你不是说他们是无辜的人吗,怎么,你也终于射出了一箭。”

慕容乾说:“我是为救人,不得已为之,情有可原,并不是滥杀无辜。”

宇文跋森森地说:“杀人就是杀人,没有什么情有可原。不过,这场比试你输了,我已经杀了11个人,而你,只杀了一个。就算你杀光剩余的人,也比我少一个人。”

慕容乾说:“好,算我认输了,你不要再杀人了。他们是可怜的人。”

宇文跋说:“按照约定,你输了,柳神医就要留在我这里了。”

“好,我也留下来。你留她多久,我就留多久,我想皇上总不至于要将我赶出去吧!”

宇文跋愣住了,他要留下来,主动留在西楚?

他疑惑不解地问:“你舍得抛弃你在东魏的王爷身份,来我这里就做一个没有官职的普通人?”

慕容乾瞧着柳翩翩,轻柔体贴地抚着她雪白颈子处那浅浅的伤痕,语气却斩钉截铁地说:“是,我会留在这里,在比试之前,我和柳神医就商量好了,若我输了,我会陪她留在这里,哪里也不去,不分离,不放弃。”

宇文跋冷笑:“好个不分离,不放弃,不过你若留在这里,就不再是特使身份,没有官职也没有俸禄,西楚也不会供给你吃和穿。你要想活命,只得靠自己,你好好想想,一面是锦衣玉食的王爷生活,一面是吃穿用度皆无的草民,誓言可以随便许,但未必能够实现。”

柳翩翩按捺不住,挺身而出维护着慕容乾:“你放心,别说他不吃你的东西,不花你的银子,我也不会要吃你的东西,花你的银子。但我替你替你们宫里的人疗疾,我总需要一个随从,慕容乾就是我的随从,你要治病那也需要诊金。我的诊金可是很贵的。”

宇文跋淡然说:“你们还真是一对不撞南墙不回头的野鸳鸯!”

他对慕容乾说:“好,你就留下来,没有朕的旨意,以后不许离开西楚半步。”

慕容乾颔首:“遵命。”

宇文跋瞧慕容乾那身材飞扬的模样心里就有气,他阴冷一笑说:“朕还是得让你知道,其实这些人肉靶子全部是朝廷死罪刑犯,若你与朕真正比试,未必会输。不过,这也说明你缺乏眼力,真正的百姓眼光会如此凶残吗?哈哈哈!”他轻蔑地想,慕容乾不仅没有眼力,而且有点妇人之仁。

他策马回奔,心想,慕容乾你虽然精明能干,但与朕比,你还棋差一着。既然你肯留在西楚宫,来日方长,朕未必在情场上就会输给你!

他的嘴角流露一丝残忍的笑意,慕容乾,原来你的弱点是柳翩翩,为了她,你可以舍弃一切包括你的王爷身份,甚至包括有望成为帝王的机遇你也就这么舍弃了。

可见女人祸水。

他不断提醒自己女人是祸水,而柳翩翩是罪魁祸首。

他不知道自己此刻心里究竟是欢喜还是惆怅。

他知道的是,他在自己欺骗自己,欺骗自己,不要喜欢上那个古灵精怪不按章出牌的小女子。

夕阳将他的银色战袍染成了金色。他独自骑着“日月驹”,身影是那么的寂寥落寞。

第十三章等着在茫茫人海里再次与你相逢(1)

宇文跋烦躁地在室内踱步。

面前立着几位大臣都是他的亲信。

此刻他们齐声请奏宇文跋杀掉慕容乾。

“为什么一定要杀掉他,他可是东魏特使,两国即使交战也不斩来使,若杀了慕容乾,岂不贻笑大方?”

“皇上,慕容乾可不是一般特使,他可是东魏的七王爷,驾崩的东魏皇帝唯一的王弟,若放他回去,他或许就是东魏新君。”

宇文跋双眸倔强地闪着光:“慕容昭的妃子不是刚刚给他产下了一个孩儿吗?那孩儿才是储君。况且,即便他慕容乾继位,难道朕还怕了他不成?”

“皇上,从国力来上说,西楚已经日益强盛,可东魏毕竟繁华犹在,不可不防。再说,这慕容乾只怕不是一个省油的灯啊!”

宇文跋烦躁地坐下来。

他烦的不是这帮大臣喋喋不休地规劝自己,他烦躁的是,从来杀人果断的自己,为什么却对一个区区慕容乾下不了手?

难道真的是畏惧天下人悠悠之口吗?

不,自己从来就是我行我素惯了的,从来不会在意别人的想法。

可是,如果杀了慕容乾,柳骗骗那丫头…她还会不会理睬自己?或许即使自刎也不想再见到自己吧!

想到这里,他重重地叹了口气,倒让那些还在规劝他的大臣们吓了一跳。皇上从来不会如此优柔寡断地叹息不已,最近皇上变得有些奇怪。

“杀人是最下乘的计策,收为己用反而更好,慕容乾也算一个文武双全的奇才,将他滞留西楚即可。”说完这句话,他拉长脸,挥挥宽大的袖子:“你们下去吧!”

“皇上,慕容乾是东魏王爷,他怎么可能会滞留西楚呢?”一个不怕死的大臣继续苦劝。

宇文跋恼了,立起来,蹬地踢翻了一把椅子,那椅子直直地朝不怕死的大臣飞了过去,将他砸倒在地。

“都给朕滚出去!”

大臣们倒面无惧色,因为他们已经习惯了宇文跋的暴躁。只得默默地低下头鱼贯而出不敢再劝。

待人都离开之后,室内变得格外安静,宇文跋独自默默地坐着,思虑到底如何彻底将慕容乾留在西楚。

而此刻,柳翩翩和慕容乾正在月下赏花徘徊。

“傻瓜,你真的就决定留在西楚了吗?”

慕容乾微笑地瞧着她:“怎么,你不愿意我留在这里陪着你?”

“不如我们找个机会溜掉吧!”

慕容乾叹了口气,他指着宫殿屋瓦顶上说:“你仔细看看,可瞧到些什么?”

柳翩翩愣住了,她瞧见那屋瓦顶上仿佛有人影。

她悄声说:“好像…有刺客,是来杀我们的吗?”

慕容乾摇摇头:“不是刺客,他们是西楚宫的人,是派来监视我的。我走到哪里,他们就跟到哪里。”

柳翩翩急忙将自己的手从他的手心里抽出来,责怪他:“讨厌,你怎么不告诉我有人瞧着咱们。你,你有暴露癖吧!”

慕容乾莞尔一笑:“咱们又没有做什么坏事情…翩翩,其实我们留在这里还蛮不错的,你当你的神医收取诊金,我给你做下手,没准我们还能赚不少银两呢!我也的确不想再回去当那个劳神子的王爷,成天提心吊胆,不知道我王兄什么时候就将我杀头了。”

慕容昭驾崩的事他一直没有告诉她知道。

柳翩翩想了想:“好是好,只是可惜还没有找到我娘,否则留在这里的确蛮不错的,西楚的银子也不是那么难赚,也像东魏人那么好骗。”

“好,我们先留在这里吧,等以后恢复平静了,我再托人替你打听你娘的消息。”

他轻揽着她的细腰,柳翩翩推开他,飞快地瞥了一眼那屋瓦顶上的黑黑身影。

“怕什么怕,都要嫁给我了,有什么害羞的?”

柳翩翩卒了他一口:“呸,谁说要嫁给你?”

慕容乾说:“那你说,你要如何才肯嫁给我?”

“我啊…我要我爹娘兄弟们都在,你向我家人提亲,这样才可以!”

慕容乾恼了:“他们远在东魏,我又去哪里找他们来做见证,你这分明就是不想嫁嘛!”

“是,我偏偏不嫁你,你要如何?”

她笑起来,忽然,她指着天空说:“看,又下雪了!”

慕容乾仰头看着那些纷纷飘落的雪花,渐渐消融在茫茫大地上。

他的唇角含着浅浅的笑意。

他说:“天冷了,你早些休息去,我送你回房。”

他们手牵手漫步在雪花里,就仿佛走在画里一样。

慕容乾感叹地说:“真希望一切都消失,整个天地就剩下你和我,没有烦恼,没有忧愁,没有战争和仇杀,也没有离别和再会。”

“或许会有这一天的,我们会找到我们的桃花源。”

她滚烫的眼眸深深凝视着这个世上她最爱最信赖的男子。

将她送回房,他替她掖好被褥,将火苗拨旺,将茶壶烫热:“明儿早上起来喝茶,还会是暖的,你是女儿家,可不要寒了胃。”他体贴地说。

“知道了,觉得你越来越啰嗦了,快回去吧,天色晚了,回去晚了瞧不见路。”

慕容乾含笑,在她唇角边印了一个吻痕,这才慢慢走了出去。

他走了,柳翩翩才觉得室内清寒了起来。这西楚宫终究不是自己的家,若是没有慕容乾,真的觉得孤寒阴森。

其实,他刚才怎么不多求求自己,多求求,自己就会答应他的求婚了。

不过来日方长,下回他再提成亲的事情,就答应他吧!仿佛除开他,自己也不会再喜欢上别人了。

她躲在被窝里,甜甜地笑了起来,头微微一偏,朦朦胧胧地睡着了。

翌日,柳翩翩醒来了,窗外已经透亮,房间里暖烘烘的。

她推开窗户,深深呼吸着早上清甜的空气,却蓦地愣住了。

她揉揉眼睛,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窗台下,整整齐齐的,排列着数个冰雕一般的雪人。

这是谁晚上在自己的院子里堆的雪人呢?

她急忙奔了出去。

她瞧着那些半人高的雪人,眼眶里渐渐蓄满了眼泪。

她想起昨天晚上自己对慕容乾说的那些话:“…我要我爹娘兄弟们都在,你向我家人提亲,这样才可以…”

这些雪人,他们都有一张雕刻得十分精致的脸庞。她几乎可以瞧见,昨晚雪花纷飞寒冷的时刻,那个人,蹲在雪地上,堆积起这么多雪人,然后拿着刀,精心雕刻出他们的脸庞。

这一张脸,分明是自己的爹,旁边的是大哥,二哥,三姐姐,还有丫鬟绿枝…这张脸应该是自己的母亲,他没有见过自己的母亲,却将她雕刻得那么慈祥…

眼泪一颗一颗地坠落在冰雪天地里。她抚摸着那些雪人,犹如感受抚摸到他浓烈的爱。

宇文跋缓缓地走到她面前,看着那些雪人,什么都没有问。

昨夜他已经瞧见了那一幕。

那个多情的七王爷在院子里堆积着雪人,一直忙到深夜,他十分诧异慕容乾怎么会有这样好的兴致。却原来是为了追女孩子。

瞧见此刻柳姑娘这感动的模样,他在心里问自己,宇文跋,你会否为自己心爱的女子做一件让她开心的事情呢?

不,不会。

还有什么比夺取天下更重要的?

更何况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女子。

慕容乾,难道果然是如传言中那样,不过是一个风流王爷而已,能有什么大志呢?

他的脸上表情阴晴不定。

柳翩翩在房间里绣着荷包。

娘曾说,女孩子家家一定要学会做针线活,即使不能有双巧手,但今生今世至少要为自己喜欢的男子绣一样绣品。

慕容乾冒着凛冽的寒风做了那么多的雪人,那么自己此刻为他亲手绣一个荷包也没有什么关系。

虽然此刻为了做这个荷包她的手指头上已经满满都是针孔了。

让她调皮捣蛋都没有问题,让她舞刀弄枪也没有问题,只是让她使用一枚小小的绣花针,就是大问题了。

几乎绣两下,自己的手指头上就会添一个细细的针孔,她舔舔手指头,又继续刺绣。

她没有发现身后有个人已经注视她很久很久了。

终于,她瞧见窗外投射的阳光,将一个人的影子拖得很长很长,倒映在白色的墙上,她回头一看,不禁吓了一跳,绣花针一偏,扎进了她的手指头。

“哎呀,好疼!”她叫唤了出来。

宇文跋疾步走上去,说:“让朕瞧瞧。”

他捧起了她白嫩的手指,看着那一滴血慢慢地浸透了出来。

“疼吗?”他柔声问。

柳翩翩从他手里抽回自己的手。

“不要你管。”

“柳骗骗,你这是为谁绣荷包呢?”

她抬起头来,纠正他对自己的称呼:“我叫柳翩翩,不叫柳骗骗。”

他缓缓地从身上掏出一个绿锻绣花荷包:“瞧,这上面不是绣着你的名字吗?”

柳翩翩瞧见那荷包不禁呆住了,立马抢过来,嚷嚷着:“我说我的荷包到哪里去了,原来却被你偷了。”

宇文跋莞尔:“现在完璧归赵了,我们还真是有缘分,我捡了你的荷包还给你,那你现在总要送我一个新的荷包吧!”

他覆头凝望着那荷包,苦笑起来,这绣的是荷包吗?真没有见过这么丑的荷包。

偏偏她还不给,当宝贝一样急忙握在手心里:“这可不是给你的。”

“你们东魏人不是最讲究回报吗?朕给你一样东西,你好歹要还朕一样物件。”

柳翩翩仔细瞧着那荷包,一把扔还给他:“哼,这不是我的。你从哪里做一个一模一样地给我?还真亏你有心,如果不是名字绣错了我还真认不出来,我不是柳骗骗,应该是柳翩翩。”

宇文跋呆住了,瞧着那荷包,奇怪,是谁做了一个假的荷包,偏偏自己又得到了。难道预示自己和柳翩翩真的会阴差阳错吗?

既然老天让他们相遇,又为何要让他错过她?

不,他从来不信命。

他捏着那荷包,沉下脸,将它扯得粉碎。

“柳翩翩,朕命令你,这荷包必须给朕,朕封你为贵妃,以后你就长住在这深宫里吧!”

柳翩翩手里的针头又一偏,这次直接刺在那个已经难看得要命的荷包上,刺出了一个洞。

“你疯了吧!我才不要做你的贵妃呢,天下这么多女人,你干嘛就要封我,我又不喜欢你,你这不是强人所难吗?”

宇文跋的眼神越来越冰冷:“朕要得到的东西从来没有得不到,你也一样。”

“拜托,你是不是没有睡醒来我这里撒野了?我就是一头撞死也不要嫁给你…啊,你干什么呀你…”

他已经疯了一样向她扑了过来,将她死死压在床榻上,一只手就去解开她的衣裳。

他低下头,寻找着她的嘴唇。

“放开我,放开我…你这个疯子,你是个疯子!我告诉你,慕容乾就要来了,他来了一定会给你好看!”

柳翩翩尖叫起来,双腿乱蹬,可是她怎么是力大无比的宇文跋的对手?

他的吻终于落在了她嫣红如桃花花瓣般柔软芳香的唇瓣上,刹那间柳翩翩想起慕容乾对她说过的话,今生今世只能让他咬她的嘴巴,不能让别的男人碰!

她上下牙齿狠狠咬着,将他的嘴唇咬出了血。

宇文跋更加愤恨,下手更加果敢决断,将她的外衣“唰”地撕破了。

“朕今日要让你变成朕的女人。”

“你做梦,放开我,放开我…我讨厌你,不要…”

她挣扎得就像一头受伤的小兽。

忽然,一个阴影从身后猛扑了过来,一把揪住了宇文跋。没等他反应过来,他的俊脸上就狠狠挨了一记拳头。

“竟然敢欺负我的女人!”

慕容乾忘记使用武功,冲动之下直接拿拳头一顿乱打。

宇文跋的脸上挨了几下,终于躲开了。

“慕容乾,你竟然敢打朕,你不想活了吗?”

“身为一国之君,竟然羞辱特使和神医,你不觉得羞耻吗?”慕容乾瞧着柳翩翩,心都要碎了。

都是自己的错,自己竟然连自己的女人的都保护不了,看着她任意被人欺负。

他的拳头捏得嘎嘎作响,再次扑了上去。

这次两人是真的动起了手。

两人不顾彼此高贵身份在房间里打成一团,外面的护卫一边喊着“救驾”一边潮水一样涌了进来。柳翩翩嚷着:“不要打了,你们不要打了!”

宇文跋忙里偷闲瞧见柳翩翩衣裳凌乱的样子,担心被护卫们瞧见她此刻狼狈的模样,抽身退出来,命那些护卫全部退下去。

慕容乾护着柳翩翩,从身上解下外衣披在她身上。

宇文跋冷冷地瞧着他们,对柳翩翩说:“他不过是一个落魄的王爷,而朕是九五之尊,你想清楚,你到底要嫁给谁?”

柳翩翩想都不想,立刻大声回答:“我柳翩翩偏偏就不嫁给你,我要嫁给慕容乾,我要嫁的人是慕容乾!”

宇文跋转而问慕容乾:“你呢,难道你真的要在朕的国土上与朕为敌?你就不担心你的小命吗?”

慕容乾微微一笑:“如果失去自己所爱的女子,留下一条小命又有何意义?”

“难道你就不想念东魏,不希望回到自己的国土上吗?朕答应你,若你能放弃柳翩翩,朕立刻派人护送你回东魏,并赐你绝色美女十名,珠宝十车。”

慕容乾缓缓摇头:“我已经答应了翩翩,今生今世和她白首不相离。她在哪里,我就留在哪里,美色,财宝,这些不过是过眼云烟,皆不如我心爱的女子这么值得我珍惜。”

“这是朕的国土,朕要得到一个小小的女子还不容易,就凭你一个人的力量能保护得了她吗?”

“生,我们在一起,死,我们也在一起。”

柳翩翩紧紧握着慕容乾的手心,冲宇文跋说:“说了不嫁你了,死也不嫁你。”

宇文跋勃然大怒:“来人,将他们押到天牢,严加看管。”

幽暗阴森寒冷的天牢里,只有一个小小的天窗透出一丝丝的亮光。

可是因为慕容乾在身边,柳翩翩觉得自己仿佛是坐在阳光闪耀百花盛开的花园里。

他们彼此紧紧依偎着。

“翩翩,你后不后悔爱上我?”他轻柔地抚弄着她漆黑清香的发丝,嗅着她身上淡淡的女儿香,轻声问。

“为什么要后悔爱上你呢?”她睁大眼眸仰脸看着他。

“爱上我,就注定要有悲伤,有别离,有苦痛,有折磨,快乐是那么短暂,而痛苦是那么漫长,我的命运注定颠沛流离,你爱上我,就等于爱上了人世间一切的不幸。”

他说的那么轻松,可是柳翩翩却觉得自己的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不,在遇到你之前,我也一直生活在苦痛之中,遇到你以后,又经历了这许多的苦痛。可是老天爷却给了我世上最大的恩赐,就是将你赐给了我。所以我觉得所有的苦痛都是值得的。我已经比世上许多人要幸福。他们或许拥有数不尽的珍宝,或许出生就享受父母之爱,或许一番功名显著的事业,但是他们终此一生也许都寻觅不到自己最爱的人。和他们比,我得到的已经太多太多。”

他将头伏在她的发丝里,眼角流出一颗晶莹的泪滴:“翩翩,你要答应我,如果有一天你看不到我,有一天失去了我,你要好好活下去,活着再见到我。你要相信我们一定会有再相见的日子。”

她有些不解:“我为什么会失去你,我为什么会看不见你?”

“宇文跋是真心喜欢你,他不会杀死你,但一定会对付我。如果万一我离开了你,你要答应我,一定要好好活下去,不可以寻死。否则无论我在哪里,我都会生不如死。”

“好,我答应你,即使你死了,我也会活下去,等着你轮回了再来见我;你离开了,我也会活下去,等着在茫茫人海里再次与你相逢。”

牢门口忽然传来脚步声。

只见三个士兵走了过来,面无表情地说:“慕容乾,你的死期到了。”

柳翩翩疯了一样嚷起来:“你们要杀他吗,那连我一起杀了!”

士兵们打开牢笼,将慕容乾捉住,用力将疯子一样的柳翩翩惯到地上。

“皇上有旨,只杀慕容乾。”

慕容乾嘴角绽放一丝笑意,冲柳翩翩说:“记得我的话,千万要活下去,等着我十八年后轮回来见你。”

“不,不,我要跟你一起死!”

他们隔着牢笼粗大的木条,彼此再次紧紧手握在一起。

终于,他放开了她的手,头也不回地向外走去。

柳翩翩凄厉的惨叫声在牢笼里久久回荡着。

天牢门外,一身白色龙袍的宇文跋,冷冷地瞧着他。

他的手里,捏着一柄闪亮的剑,在金色阳光下泛着刺眼的白光。

“慕容乾,朕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放弃柳翩翩,走朕的左手边,那里备了一匹快马,你可以骑上它赶回东魏。如果不放弃,那朕只能用右手举起这柄剑,将它刺入你的心窝里。”

慕容乾盯着那柄泛着冷光的剑。

他昂然大笑:“大丈夫能为自己所爱的女子而死,又有何憾?”

“你身为东魏的王爷,想要什么样的女子会得不到,何苦为了柳翩翩一个人失去自己的性命?”

“废话少说,来吧,柳翩翩还等着我十八年后的轮回再来见她呢!”

宇文跋和慕容乾彼此冷冷对峙,彼此都瞧不见对方眼神里潜伏的那层深不可测的海底平面。

许久,许久,久到他们之间的空气都仿佛被冰冻住,久到整个世间都仿佛被遗忘。

从宇文跋喉咙深处,终于滚落出一句冷冰冰的话:“好,慕容乾,朕成全你。”

他将剑重新佩戴好,转身大步离去。

慕容乾深深吸了口气。脊背上已经满是冷汗。

他的唇角边绽放出一缕不可琢磨的笑意。

他回头赶紧奔入牢笼里,瞧见柳翩翩已经昏死了过去。

他横抱起她,不停拍着她的脸庞,一声声呼喊:“翩翩,翩翩,你醒醒,醒醒,没事了,我们没事了…”

他将她的脸深深埋进自己的心窝里,就仿佛要将她融化进自己的身体里一样!

房间里仿佛陷入了红色的海洋。

到处都是红色衣物、物品,堆积如山。

宫女们忙碌穿梭,太监迎来送往,礼物清单堆得高高的,摆放在柳翩翩的面前。

她被那些玉如意、翡翠手镯都耀花了眼。

难道真的是苦尽甘来吗?

昨天还在牢笼里,现在居然就坐在珠宝堆里了,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她抓起身边慕容乾的手臂,狠狠咬了一口,他疼得叫唤起来。

“还好,证明这不是做梦。”

慕容乾不满地抗议:“你干嘛咬我啊!咬自己不行吗?”

“成亲之后,你的就是我的,我的还是我的。咬你一口,有什么了不起的。”

“那是,我娶了一个母老虎了,我要悔婚去。”

“你敢!”两人笑闹着在房间里追打了起来。

恰好这时宇文跋走了进来。

瞧见柳翩翩将胭脂抹了慕容乾满脸。

他的嘴角抽搐了一下,避开视线,冷冰冰地说:“明日就在这宫府里成亲,你们可以在这里住段日子。”

慕容乾问:“我很想知道,皇上如何又改变了心意?竟然不杀我了。”

“朕做事情随心所欲,难道朕做事情还需要告诉你吗?”

柳翩翩拉了拉慕容乾的衣袖:“算了,别理他,他这个人阴晴不定,阴阳怪气的。”

宇文跋抛下一句:“朕已经备了厚礼明日就不来观礼了。”说完就转身离去。

他走得那么快,是不想让他们瞧见他眼眶里那突兀升起的一层淡淡雾气,将他黑色瞳仁逐渐隐没。

他感觉心口忽然间破了一个透明的洞,汩汩地流出了鲜红的血。他抚着胸口,仿佛要将那看不见的泪水和鲜血重新塞回去。

就这样吧,祝福她,看着她走向别的男子,那个可以拿命爱她可以为她不做王爷的男子一定会待她不错。

只是她永远不会知道了,若嫁给自己,她或许会比现在更为幸福。

柳翩翩,我曾以为我不会为你做任何可以让你开心的事情。

而其实,我做了,做了让你脸上洋溢笑容的事情,并且不让你知道我的隐忍和退出。

只是这个男子他到底欠了我一剑,若他待你不好,我必然还是会刺出那冰冷的一剑,也让他的胸口为你流出鲜红的血。

他的脚步越走越快,将那些跟随的太监们远远抛了下来。

他始终是一个人在行走,或许未来,依然如此,一个人跋涉在属于他的领地。

他忽然间体味到了一种叫做寂寞的情感。从来不曾得到就已经失去,人世间最大的寂寞莫过于此。

一轮金黄色的月亮爬上了窗台。

远远,清风将鼓乐声传递了过来。

宇文跋背着手立在窗前,桌台上堆满了厚厚的奏折,可是他一份都没有去看。

今日,是慕容乾和柳翩翩成亲的日子。

今日夜里开始,她便要成为另外一个男子的女人,她就会像此刻天上这轮明月一样,可以天天瞧见,却再也触碰不到。

天下之大,朕却为何连一个喜欢的女子都得不到?

不仅得不到,朕甚至不曾告诉她,朕喜欢她。

是没有勇气吗?

是没有勇气承认自己爱着她吗?

如果承认了,自己坚强的外壳从此就多了一处软肋吗?

可是,那又如何呢?

难道不告诉她,那处软肋就不存在了吗?

不,还是存在的,只是存在在一个只有自己知道的地方。

不,不能让自己这么委屈地生活。

她就要成为别的男人的女人了,应该要在她尚属于自由的时候告诉她,朕是喜欢她的。

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她?

不记得了。

第一次见面,还是第二次…还是现在…

不记得了。

他只记得,她是第一个让自己真正动心的女子,是第一个当宣布她要嫁人的时候自己会心痛的女子。

或许,会是此生的唯一。

他再也沉静不下来,急忙转身,大步跨了出去。

太监在身后问:“皇上,你要去哪里?”

他却只冷冷地回答:“任何人都不要跟着朕,否则杀无赦。”

屋檐上的风越刮越冷。

宇文跋的白色衣袍被风吹刮了起来。

他的脸颊上冷如冰,却没有他的心冷。

从他这处视线可以瞧见,披着红盖头的柳翩翩。

她坐在床榻前。

已经坐了很久很久了。

他记得她是一个爱动的女孩子,却为了慕容乾,那个幸福的少年,可以坐在这里一动不动几个时辰。

她是爱他的,或许就像自己爱着她那样,义无反顾地爱着那个人。

慕容乾不过是一个小小的王爷,在他西楚大地上更是什么都不是,可是她甚至半分犹豫都没有,就将手心放在了那个落魄王爷手里。

那瞬间,他甚至有想拿天下去换取这一刻幸福的欲望。

他拿出那枚箫,呜呜地吹了起来。

坐在床榻上的柳翩翩听到了箫声,她想揭开盖头,终究忍住了。

原来那个讨厌的色魔还是来了。

他到底想干什么,为什么总是出尔反尔,他不会又想再侵犯自己一次吧?

慕容乾为什么还不来呢?

他难道不知道她现在又累又饿吗?

如果来了,先要罚他面壁思过!

洞房之夜罚新郎面壁思过,真是柳氏自创的高招呀!只此一家别无分店。她“扑哧”一声笑了起来。

桌台上的红烛袅袅燃烧着,时间就这么一分一秒地过去了…她感觉眼皮子越来越钝重。

待最后一枚红烛熄灭之后,天色,终于渐渐蓝了。

吹了一晚上箫的宇文跋,瞧见那女孩,终于身体一偏,睡在了床上。

他的唇角浮现一缕微笑,这丫头,这么容易就睡着,今儿可是她洞房花烛夜,新娘睡着了,新郎会不会抓狂呢?

他的笑容忽然僵住了。

他以闪电般速度跳下屋檐,冲护卫们大喊:“快,随朕去驿馆!”

驿馆里已经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了。

就像从来没有人住进来一样。

被褥都摆放得整整齐齐,所有用具都丝毫不乱。

宇文跋看着房间,唇角绽放一丝苦笑。

慕容乾,你竟然瞒住了朕。

原来所有的一切,都是假像,你从一开始就没有想过要留在西楚。

你对柳翩翩的情爱,朕以为是你的弱点,而原来不是。你是故意露出一个破绽让朕抓住。

朕防着你,唯独在成亲的夜晚放松了一切戒备。

你原来就是等这个机会逃出去。

慕容乾,想来你已经知道了慕容昭驾崩的消息,如今回去是要争皇位,然后再和朕争天下。

好,你就放马过来吧!

忽然,身后出来呼喊声,隐约可以听见“慕容乾,慕容乾”的声音。

卫兵拦着不让那人进来。

他冲身边亲信努努嘴。亲信随即出去传话:“让柳神医进去。”

柳翩翩披头散发地冲了进来,无视所有人,直奔房间,将每展门都打开了:“慕容乾,慕容乾,你给我出来,别藏着了…我要生气了…”

凄厉的声音在空荡荡的房间里久久回荡着…

终于,她的声音喊哑了,她开始踢打敲打着厚重的墙壁,一下,一下,手很快就出血了,腿也踢肿了。

“出来呀…你出来呀…”

宇文跋走上去拦着她:“别发疯了,他已经走了。”

“不信,我不信,他没走,他没走!”

她在他的手掌上抓了几道深深的血痕,极力想摆脱他。

瞧见她纷乱的头发,散乱的眼神,已经有些不清楚的思维…

他的心痛了起来。

很痛很痛。

仿佛背叛她的人是自己,而不是那个和自己没有关系的少年。

他制止身边想要护驾的卫兵,他拦腰将柳翩翩横抱了起来。

“朕带你回去。”

“放开我,放开我!我要找慕容乾,我要找慕容乾!我要和慕容乾成亲!”她沙哑着喉咙嘶喊着。

他却更紧地抱着她,用异常坚决的口吻说:“不,你是和朕成亲。从今往后,朕不会再让任何一个人欺负你,伤害你,欺骗你!绝不!”

他紧紧抱着她,如同抱着生命里最珍贵的珍宝,全世间的尘嚣此刻全部被遗忘,他的眼眸里,只有怀里这个受了伤的女孩子。他要用自己温柔的手,去抚平她所受到的一切伤害。

尾声

慕容乾和耿如风骑着马,飞奔在风中。

红色的大氅在气流中飘飞。像一团火一样燃烧。

东魏和西楚的交界线就在眼前,他已经可以瞧见到一身戎装英姿飒爽的端木瑶了,她骑在白色的骏马上,正含情脉脉地看着他由远而近。终于,她驾着马向他飞奔而来!

一轮骄阳从地平线上缓缓升起。

整个大地都一览无遗地覆盖在金色的光线中。

他猛然拉住缰绳,骏马竖起前蹄,“恢恢”地嘶叫。他向后回望,回望着那一望无际的西楚疆土。

仿佛那片土地,生出了千丝万缕的藤蔓,在背后死死拉住了他。

他仿佛听见风里隐约传来女子的哭泣声。

他仿佛听到自己的名字从云朵上传递了下来。

他捏着缰绳的手不住地颤抖。清澈的眼眸里流露出深邃的痛楚。

“对不起。”他轻轻吐出这三个字,眼泪已经滚滚而下。

沙尘漫天,迎接的军队已经在等待着东魏一代英主的诞生。

后记

写完这《翩翩不嫁你》第一部的最后一个字,心里也十分的痛。

这本书最初完成的时候十分顺畅,越到后面,越写越慢。

无论是英俊跳脱的七王爷慕容乾,还是稳健阴郁的宇文跋,他们都是绝美少年,都是欲一统天下的霸主。他们仿佛在笔端起舞,要自己的个性,要自己的舞台。

有时候我总在想,到底是作家写的书,还是书引导着作家的写作?

无论如何,我有着很强烈的古代文情结,那尘埃漫天的沙场,那呼啸而过的北风,那浓情缠绵的儿女情意,那阴森腹黑的宫廷争斗。都是一幕幕等待你展开的画卷。

阅读到最后,你是不是觉得故事没有写完,留下了太多悬念?

慕容乾舍弃了最爱回东魏力挽狂澜,他能否战胜蓄谋已久的丽妃和李吉?

面对慕容乾的背叛和宇文跋的似海深情,柳翩翩会如何取舍?

柳翩翩和慕容乾有再见的一天吗?

同样是少年得志的一代帝王,同样的文武双全,究竟慕容乾和宇文跋这一对手,成王败寇,谁才是真正霸主?

悬念会有揭晓的时候,《翩翩不嫁你》第二部已经在创作中。

起风了。

浓稠的夜色里,点点星火在闪耀。

喝杯清茶,然后继续沉浸缠绵于古战场里,和美少年们一起踏上新的征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