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昨天夜里穆城打过电话给我。”

“是吗,他没有告诉我,我以为你不知道,觉得应该和你说一声。”

“你打来就是为了说这个?”

每次对着陆执撒谎,她总是觉得莫名的心虚,因为对于太了解她的陆执来说,她几近透明,只好轻轻“嗯”了一声。

一时相对无言,时夏星在心中默数到20,才说:“我还有事儿,先挂了,再见。”

陆执终于开口:“对我来说,我妈妈和你最重要。”

“你要求我的事儿,能做到的我都会做,可是原谅穆远茗,让他安心离世这件事除外,原谅他就是对不起我妈妈和我自己。”

“这一点你也知道,所以你打给我,其实不是为了这个,而是为了穆城吧?”

话说到此,她承不承认都已经伤害了陆执,倒不如实话实说:“陆执,你能不能放过穆氏?穆远茗倘若真的救不回来,穆唯母子今后的日子一定更不好过,事已至此,当年的怨恨是不是都可以放下了。”

“穆远茗不值得我针对,我只是单纯的气不顺穆城而已,我上次就说过,我不会真的置他于死地,不过是为了赌一口气。”

“你和他有什么气好赌?总不至于是因为我,我们分手是你、我还有宋宜莎的错,不是穆城,整件事情,他最无辜。”

“如果你从一开始就知道我是我、他是他,还会和他在一起吗?如果他不假装成我,我不会因为晚回来几个月,就错过了你。”

时夏星觉得陆执这话说的完全没有道理:“是你自己四年都没有来找我,如果我不是穆城的女朋友,已经订了婚的你即使来到这座城市也不会再遇到我。”

“你心里一定觉得我不讲道理是不是?要是穆城从一开始就知道你认错了人,只是装傻呢?要是他装不知道的动机里除了怕你知道他不是我、和他分手,还掺着别的什么呢?要是他带你来巴黎有他的私心和目的呢?你还觉得是我错怪他吗。”

时夏星心中一沉,口气也起了变化:“你在说什么?”

“你去问穆城吧,当然,他不会承认。现在你信他不信我,我多说无益,只有让事实来证明。”

见时夏星默不作声,陆执转而换了轻松的口气:“我说过,你和我妈妈,是我最重要的人,你让我做的事,只要不会对不起我妈妈,我一定照做。是我先对穆氏动手没错,如果你开口不让我再继续,我一定停手,只要穆城同意。”

“他为什么会不同意?”她知道他话中有话,却听不明白。

“穆远茗在位时投资的新能源产业园和房地产都有问题,穆氏早已经伤了元气,如今穆城为了制衡我,又不惜用了最极端的办法,如果我们现在停手,我最多折一半,他却一定破产,不如继续下去,我拿走他的全部还可以还给他,毕竟他是我的亲哥哥,让别人拿走的话,就真的没有了。你答应我别告诉穆城我们的赌约,静静看下去好不好?如果他不是利益至上,我退出,真心祝福你找到好归宿。”

时夏星听得云里雾里,一时难以消化,忽而觉得力不从心,只想当作没有听到,匆匆挂断了电话。已是午饭时间,她担心穆城又忘记按时吃饭,就给他拨了个电话。

穆城的手机落在了办公室,秘书也说不清他去了哪儿,时夏星知道他怕父亲的事情传到爷爷耳朵里,没敢公开,此刻必定在医院。

她想了一刻,就拦车去了湖西,那边有家会所,里面的燕窝椰汁糕和火瞳翅穆城十分喜欢,没有胃口的时候,爱吃的东西总能吃下一些。

这家会所临水而建,穆城喜欢这儿的幽静,长期包着间套房,因为不喜欢被人打扰,几乎没人知道,当初他们的关系还没有公开的时候,他常带着时夏星来这儿躲清闲,所以房卡她也有一张。

此刻穆唯穆因他们必定也在医院,时夏星自然每样都多要了几份,这儿的东西皆是现做,她又累又乏,便想去房间里等待。

这里的侍者皆是训练有素,如非必要,连多看客人一眼都不会,领路的侍者有些眼熟,时夏星对他还有印象,前几次见,他皆是微低着头,从来不会像今天这般造次,接连望了她好几眼。

时夏星察觉出了异样,从钱包里抽了几张小费递过去:“怎么了?”

“穆先生在里面。”

时夏星微微一愣,想不通这样繁忙的时刻,穆城怎么会来这儿。

☆☆☆☆☆☆

“穆叔叔真的熬不住了?我知道你在烦什么,可这事儿根本瞒不了你爷爷奶奶,就算没人告诉他们,总见不到你爸爸过去看望,他们也必定会起疑。”

“瞒不了也得瞒,白发人送黑发人,他们肯定受不住,他们再出了岔子,我们家就真的要散了。”

“叔叔的事儿已经受不住,穆氏再破产,你爷爷奶奶就更受不住了,所以让你听我的,陆执的助理刚刚来过电话,说时夏星上午找过他。”

穆城眉头一拧:“她去请他罢手?”

“聪明。这样一来最好,时夏星都去找他,他必定会以为你走到了穷途末路,更加相信我。陆执的助理有些摇摆不定,所以他已经在怀疑我,还有那个宋宜莎,女人都是感情动物,嘴上恨不得他去死,真的到了那个时候,八成又不舍得,再把我的事情对陆执合盘说出来。”

“时夏星对陆执的态度,很大程度上会影响他的判断,你透点事情给她,再设法让她恨我给陆执看,才能稳赢。宋宜莎和时夏星,陆执信谁的,这个不用我告诉你。这个关头如果出了岔子,让他明白过来,我们一定功亏一篑,你我赌上了全部,他还有多少却不知道,真像你女朋友说的那样,他身家的八成都足以抵上两个穆氏,别说穆氏,搞不好,连我这边都得一起赔进去。”

穆城一刻都没想:“不可能,只是瞒着她,我已经很怕到时候圆不过来,她知道后不肯原谅。刻意利用她,越东,这样的事情我做不出来。”

陈越东笑了笑,低头点烟:“我只是给个最有利的建议,听不听随你。当然,我明白你怕失去什么,从私人感情的角度,我完全能理解,不过,你想过没有,失败的代价能不能承受的起,这不是钱的问题,你爷爷奶奶如果知道了这些,再加上你父亲的事,等不到你东山再起就得……不好听的话我就不说了。陆执只有一个人,毫无顾忌,而你的身后却有一大家子要顾,你们最大的不同,就是你根本输不起。”

穆城沉默了下来,过了半晌儿才对陈越东说:“给我支烟。”

“当年没有立刻和张念清撇清关系,导致乔夜雪误会,你后不后悔?”燃了半支烟,穆城忽而抬头问,见陈越东眼睛一黯,又笑道“不想说就算了,我只是觉得我和你的情形有点像,一样在家族和感情间无法取舍。”

“没有,再来一次我也是一样。”

穆城有些意外,陈越东接着说:“要说后悔也是后悔没有早点发现她有多好,没在她家出事后好好照顾她,还随便又订了婚。后来的事情,再来一次也是那样。”

“那个时候的事情你也知道,正在换届,里面的关系本来就复杂,那个时候如果摊牌,万一张忠伟那一派摇摆不定的转而去支持了其他人,后果不堪设想,这样的事情你我都看过,根本不是我父亲升不了职那么简单,会导致整个家族岌岌可危,我再爱谁,也不能为了她拿我父母和姑姑姑父开玩笑。”

“所以我和雪雪说等我几个月,过了那几个月,一切都好说。”

穆城叹了一声:“你没有想到会跑出叶博良,而时夏星身后一直就有个陆执。”

“那不一样,我们的情形完全不同,雪雪那时才19岁,本来就敏感,我没法和她说的太清,瞒着她完全是为了她好,如果她听到,一定会想,都是一样的女儿,为什么父亲只疼私生女,只怕张念清受伤害。当然,我真没想到会跑出个叶博良,要是知道会闹那么一出,宁愿一开始就告诉她,不让她到现在还误会我是为了一己私利,为了赚钱。”

“你这边,明显是陆执逼人太甚,从一开始,你做的事情不过就是在防守,又不是真的要吞弟弟的财产,到时候你把他的东西还给他,再把你的难处解释给时夏星听,她已经二十四五岁,又是那么通透的一个人,如果还不理解你,就只能说是太不懂事。”

“容我再想想。”

陈越东笑着拍了拍他的肩:“随便你想,反正我的公司如果赔进去,你得照两倍的还。”

☆☆☆☆☆☆

这家会所建在湖中央的岛上,穆城租的这个套间临水的三面皆是落地窗,为了同时保证风景和客人的隐私,房间里的人可以十分清楚地看到外面,外面的人却丝毫看不到里面。

此刻的时夏星愣愣地看着伸出水面的露台上站着的那两个男人,虽然皆是背对着她,她却只看一眼就知道是谁。

穆城自然不用说,她太熟悉。

而另一个,用熊小乐的话来说,陈越东的小宇宙实在太强,即使看不到脸,也能感受到他的气场。

哪有反目成仇的两个人,在没有人的地方还能笑着一起抽烟、拍对方的肩?

李慕江曾经对她说,“生意场上最具杀伤力的往往不是竞争对手,而是合作伙伴。这一秒是你的臂膀,下一秒就可能因为利益成为最熟悉你弱点的致命敌人”,这话听起来是没有错,可是,这世上总还有一种关系,叫做朋友。

她一直心疼穆城在最难的时候还遭到老友的背叛,实在是要多傻就有多傻。

她又想起《忽尔今夏》中的那句话,如果隐瞒是为了让她别担心,那么为了对方的良苦用心,宁愿装傻也一定不要揭穿。

可如果相反呢?

穆城明知道她有多担心他,那么久却一直都不告诉她实情,连信任都不给她,连坦诚都没有,哪里谈得上爱不爱呢……

利用

套间的隔音效果十分好,时夏星丝毫都听不到外面的两个人在聊什么,侍者轻轻叩门,送打包好的燕窝椰汁糕和火瞳翅进来。

她犹豫了一秒,在走出去和穆城打招呼与付笔小费请一众服务生不要透露自己曾经来过之间选择了后者。

穆城和陈越东何等聪明,时夏星知道,此刻自己如果走出去,他们俩一定可以现编个天衣无缝的理由给她,让她安心的继续当幸福的傻瓜。

其实她并不比他傻,只是如果爱上了谁,就一心一意地只愿意听他的话,完完全全的相信他。

不过,微醺的醉意再美,也不如清醒更让人安心。

离开会所不过半个钟头,时夏星就接到了宋宜莎的电话。

到了约定的法式餐厅,宋宜莎已经在等她。

“时小姐,用过午饭了没?这儿菜十分地道,用的迷迭香也是正宗的地中海出产,有没有兴趣试试?”

时夏星的确没有吃过中饭,却全无胃口,又不愿意被宋宜莎看出端倪,莞尔笑道:“不用,刚刚才吃过。”

宋宜莎转头吩咐一旁的侍者:“给这位小姐一壶薰衣草茶。”

她不明白宋宜莎擅作主张的用意,却不动声色问:“宋小姐一定要约我出来,有什么事情吗?”

时夏星认识许多名媛,可论优雅,却没有一个比得上宋宜莎,她举手投足间浑然天成的温柔气质似是从骨子里漫出,连笑容都暖如冬日午后的阳光,时夏星实在想不出,这样一个看似柔弱无害的女人,竟能一手导演出她和陆执阴差阳错的分手。

宋宜莎亲手斟了一杯茶给她:“薰衣草茶可以舒缓神经,减少压力,我怕等会儿说的话会给时小姐带来烦扰,特地为你叫了这个。”

时夏星嫣然一笑:“宋小姐真是难得,除了心思缜密、演技一流,还这样会为人着想。”

宋宜莎全然不在意她话中的讽意,胃口极好地吃完了整份鹅肝酱煎鲜贝,才轻轻拭着嘴角,徐徐地说:“时夏星你知道吗?我原本非常恨你,恨你毁了我和陆执之间的信任、误了我的终身。不过现在却不恨了,因为我们一样可怜,付出了全部的真心,到头来却要为了这对兄弟伤心。”

时夏星满脸都是歉意:“我还真是觉得对不住,如果早点知道宋姐姐为了嫁个男人,筹划的这样用心良苦,一定绝不拆穿,让你如愿以偿地继续骗下去。”

宋宜莎被刺到痛处,不愿意再继续绕弯子:“陆阿姨在世的时候,曾要求陆执收购穆氏,希望自己在有生之年,让穆远茗再在爱情和名利间选择一次,当然,这是因为她不知道,穆氏集团即将属于她的另一个儿子。”

“陆执的性格你也应该知道一些,最不喜欢算计这些,可是为了完成母亲的心愿,没有办法,只能照办,穆氏做到今天这个规模,不可能轻易被收购,所以陆执布置了很久,可惜却没有算到,穆城会遇到你。”

“穆城本来并不知道陆执的存在,可因为你错把他当成了陆执,一直在他面前提他和你过去的男朋友有多相像,他就派了人过来调查,终于知道了原来在妈妈的身边,他还有个孪生弟弟,而且这个亲弟弟还与穆氏投资失败的新能源产业园有关。”

宋宜莎停下了话,饶有兴趣地欣赏着时夏星脸上的错愕,心中的怨怼终于稍稍平息。

时夏星想起陆执说过的那句,穆城从一开始就知道她认错了人,只是在装傻,强忍住胸中的不适,只用了两秒就恢复了平静:“然后呢?”

宋宜莎笑了笑:“穆城很聪明,知道陆执占了先机,就假装什么也没查到,瞒住了你和他的恋情,在暗地里悄悄布置。我们那时候还以为他突然派人来查,是想知道有关生母的事情,等到后来他带你来了巴黎,陆执才领悟出真正的原因。他和陆执长得几乎一样,你怎么可能不再他面前提?他听到这些,又怎么可能不疑惑。”

时夏星记起熊小乐曾经不解地对她说,“我看过的那上万本小言里,只有爱上了灰姑娘的王子才会这样瞒着家里,而你又不是。况且比起邹安雅,你对他的事业更有利,他们穆家虽然有钱,可是和李慕江这样家里在政界有背景的一起竞争,总是处于弱势。我听雪雪说,他前一段时间为了结识蒙政、疏通关系,给了叶博良好大一笔好处。如果和你结婚,不是能立刻弥补这个弱势,还用七拐八绕地通过别人么!他爷爷只要没老糊涂,肯定明白这一点的。”

其实那个时候她也不明白,为什么穆城会提议暂不公开他们的恋情,可是恋爱中的女人大多是傻的,只顾着满心欢喜,哪里还会空出精力去质疑,只当他是体谅自己不想让父母知道已经回国,惹来同事的流言蜚语。

原来真实的原因竟然是这样。

见到时夏星的脸色渐沉,终于占了上风的宋宜莎十分满意:“穆城聪明是聪明,却做了件蠢事,那个时候陆阿姨刚刚过世,陆执更加无心这些,我费了好大的力气劝他不再继续,他知道了穆氏已由穆城接手,也同意不惊动穆家,悄悄回国安葬了阿姨,就和我完婚,可偏偏你们又来了巴黎,陆执见了你和他哥哥在一起,受了刺激,什么也不顾地非要立刻回去。如果你们不来,根本就不会再有后来的事。”

“穆城带你来巴黎的时候已经和陈越东串通好、安排妥当,想利用你刺激陆执在没有准备好、母亲刚去世正烦乱的情况下提前动手,这样他的胜算就可以大一些。我派人偷了你们的钱包,就是要告诉他,陆执已经知道。穆城的目的达到了,所以不再有带你游山玩水的兴致,匆匆地回去。”

宋宜莎觉得时夏星此刻无措的模样实在太解气,刻意歪曲了一半儿的事实,她知道,半真半假的谎言最难以分辨,何况再聪明的人,在这样的震惊下,都无法冷静地思考。

所以时夏星不会知道,穆城虽然的确动过那样的念头,事到临头却因为怕她真的遇到陆执,会离开自己,在收到警告、和她通过电话后,一刻都不敢停留地匆匆离去。

何况,那个时候她还是陆执的未婚妻,怎么可能帮着外人对付自己的未婚夫,她不过和穆城一样,怕这两个人真的碰到一起。

宋宜莎的声音十分悦耳,细声细气、软糯温柔,在时夏星听来,却如刺骨的寒冰,好一会儿才止住发抖。

宋宜莎替她倒掉了杯中已经冷透的薰衣草茶,重新斟了一杯推过去:“时妹妹喝茶,这茶安神定气最好。”

时夏星将茶推到一边,冷冷地问她:“目的呢?你不是单纯地想看我的笑话吧?想要解气的话,等到我和穆城结了婚再说,不是更加有趣。你告诉我这些,让我知道穆城不过是在利用我,恨透了他,对你有什么好处?”

“这对我没有任何好处,我只是为了陆执”宋宜莎满脸落寞地停了好久才自嘲地继续说“你继续被穆城利用来打击陆执的话,他说不定会破产,我不忍心看到他什么都失去。”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可笑?人家都已经不要我了,我还这么蠢的替他着想。我和他从小一起长大,他对我即使没有爱情,也有别的感情,对我们一家都十分照顾,连句重话都不曾和我说过。可是因为知道了当年的事儿,就突然那么狠心地对我,把二十几年的情分一起抹掉,居然怀疑我是为了钱才和他在一起,被所爱的人抛弃侮辱的感觉,比死掉还难受。”

“我恨他无情,才想帮穆城和陈越东,可是到了最后的关头,却还是不忍心,我是真的爱陆执,爱到不管这个人怎么对我,还是会心疼他,怕他失去一切后过的不好,我考虑了很久,前些天打电话给他告诉他实情,他却说,他早就知道了我和穆城联手的事儿,并不相信我说的话,还以为我告诉他陈越东和他只是假意合作,是穆城教的反间计。”

“他这样不信任我,不过就是因为四年前在你的事情上我骗了他,这二十多年,我只骗过他那么一次。”

时夏星发现,宋宜莎哭起来也十分优雅,却并不想再讽刺她,有气无力地问:“所以呢?你让我恨穆城的目的,就是想我去告诉陆执,穆城在和陈越东联手,让他提防陈越东?你当年也骗了我,我凭什么相信你。”

“我自然有证据……”

宋宜莎似是想从包里拿出什么,这一瞬间,时夏星却突然发现,她有多么的怯弱,急急地说了句“不好意思,我不想知道”便狼狈不堪地起身就走,速度快的几乎可以算是跑,出了餐厅才发现,连包都忘了拿,手里却还拎着给穆城买的燕窝椰汁糕和火瞳翅。

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把它们扔掉,带着这个回去,穆城看到就会明白她刚刚去过哪里,用来当摊牌的道具最最好。

可是,哪怕他对她有一分真心,她此刻的摊牌对他来说,都是烦乱不堪中的雪上加霜。

这一刻,时夏星站在车水马龙的街头,边笑边想,有一句话宋宜莎说的实在太对了,她们一样可怜,付出了全部的真心,到头来却要为了这对兄弟伤心。

更讽刺地是,大概最能理解宋宜莎这种报复了一半又反悔,想要回头帮陆执的行为的就只有她,因为她也一样。

哪怕知道不止是被穆城欺瞒,更是从头至尾都在被他利用,哪怕知道已经打定了分手的主意,哪怕恨不得立刻给他两巴掌,还是会担心在这样的非常时期和他闹,会不会让他更加烦扰,多可笑。

餐厅的服务生追出来还包,包里的手机刚好在响,是穆城打过来的。

“星星,你在哪儿,听秘书说,你给我打过电话?”

“嗯。”

“我最近忙,没法陪你,你自己照顾自己,不用来医院,也不用担心我的事儿。”

这样温柔的语调,让时夏星突然作出了一个决定:“我有事儿要问你,你现在立刻回家。”

“我现在赶着去医院,下午还有会要开,没有时间,晚上再说好不好?”

“不好,你现在就回来。”

穆城并没有丝毫迟疑,放下电话,立刻吩咐司机:“掉头回家。”

(注:宋宜莎的话半真半假,穆城不告诉时夏星自己不是陆执只有三分是怕打草惊蛇,七分是不想她离开自己。带时夏星去巴黎,的确是因为他动过拿时夏星刺激陆执的念头,想让他没准备好就出手,可是怕失去时夏星又变了主意,所以在27章的最后,他会对在电车上昏昏欲睡的时夏星作那段‘你比钱和穆氏都重要’的表白)

逃离

Jack和Rose只相识三四天,就抵过了永远,她和穆城只在一起三四个月,就交付了终身,所以感情的深浅,其实和时间无关。

不管多忙、每天都会亲手挑一份礼物给她的穆城。

送给她一片草莓田的穆城。

对她说“无论你变不变,此生我都忠于你”的穆城。

一早就订了名车,却因为担心她的安危没有送出的穆城。

为了抢下水晶鞋,在办公室为她打架的穆城。

明知道她认错了人,还肯委曲求全地请她留下的穆城。

才说过“我也是有骄傲有脾气的”,又放掉所有的尊严、费劲心思地把她骗至巴黎,只为了弄清她还有没有勇气再回去一次的穆城。

明知道会过敏还吃下她煮的面,怕她会内疚、自己偷偷去医院的穆城……

这样好的一个人,她不相信会那样不堪。

说她自欺欺人、愚蠢固执也好,无可救药也罢,纵然有再多的疑点,纵然宋宜莎的话让人不得不信,纵然穆城的确欺瞒过她,没有亲自证实之前,她对他都还存有一丝期待。

因此一下出租车,时夏星就立即将手中打包好的食物丢进了路旁的垃圾箱——她想给他和自己最后一个机会。

穆城的车并没有和平常一样入库,就停在楼下,司机更是还等在车里,想必他没有更多的时间停留,见完她就要立刻走。

时夏星觉得稍稍安慰,这样焦头烂额的时刻,只为了她的一句话就赶回来的人,怎么可能不爱她?何况宋宜莎那样的女人,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半真半假地耍心机也是再正常不过的呀。

打开门的时候,穆城正在打电话,电话那头的大概是穆唯,他对她点了点头,就继续交待对方该做什么。

“出了什么事儿,非得要我立刻回来。”讲了足足十几分钟,他才放下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