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原本站在向晚课桌旁边,在看向晚的解题过程,听到班上同学讨论的声音,这才提步,重新回到了讲台上。

他认真地将两位同学的答案看完,转过身面向同学们,依旧和蔼可亲地笑着:“有没有谁能站出来说一下,你觉得这两位同学的答案谁对谁错?”

此话一出,班级一片哗然。

大家都学了不少年的奥数,逻辑思维比一般人强得多,这个时候都明白了老师的意图。

他们几乎是同时确定了霍珩的答案才是正确的。

趁老师在台上讲解题目的功夫,向晚身体朝霍珩靠近了些,她很小声地询问道:“你想要什么奖励呀?”

霍珩侧眸看过来,少女的脸离他很近,清澈的瞳仁上只倒映着他的身影,她身上那股清甜温暖的气息慢慢在鼻尖散开。

心脏倏地颤了一下。

他眯了下眼眸,喉结滚了滚:“你…”

向晚眨了眨眼睛:“啊?”

霍珩垂下眼睫,遮住眼底阴暗晦涩的情绪:“你决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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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9

快下课的时候,向晚有些心不在焉。

说起来,她没怎么送过男生礼物,而且她也不了解这个年纪的男孩子的喜好。

目前为止,她只给顾煜送过生日礼物,一年一次,每次都是一套完整的王后雄教材辅导书。

她觉得,霍珩应该不需要这种辅导书了,所以整个人变得无比纠结。

两个半小时的课终于结束,向晚犹豫着,要不要找个机会问一下霍珩,他到底喜欢什么。

她稍稍侧眸,偷偷朝旁边看了一眼。

霍珩还握着笔,在纸上算着什么。

向晚咽了咽口水,磨磨蹭蹭地收拾着书包。

等教室里其他人都走完了,她才决定好还是不问他了,自己好好琢磨一下,这样还能给他一个惊喜。

向晚背着书包,站起来,正要转身往外走的时候,迟疑了一下,她轻声问道:“要一起回家吗?”

霍珩扯了扯唇角,半晌,才应了一声。

他更想就这么安安静静地和她一起呆在这个教室里。

哪儿也不去。

有她在身边就够了。

然而她要回家,他也要回那个——

冰冷的,毫无生气的,一直以来只有他一个人的家。

心底的阴暗面不断滋生。

他嫉妒江珊,嫉妒她的家人,嫉妒她身边每一个人。

如果能把她绑在房间里,让她只陪着他,只照耀他一个人,这样该多好。

可是他清楚地知道,如果让她发现,隐藏在他平静表面背后的一颗心脏,是如此的肮脏和丑陋不堪,她一定会害怕和远离他的。

她一直生活在光明和温暖里,又怎么会想陪他堕入黑暗。

这一切不过只是他的痴心妄想罢了。

*

顾煜一打开家门,就看见向晚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他挑了挑眉,走过去,将手上江珊让他帮忙给向晚带的柠檬蜂蜜水搁在茶几上,朝她眼前推了推。

向晚轻声说了句谢谢,拆开吸管的袋子,将吸管插了进去,抿了一口。

顾煜在另一侧的沙发上坐下来,长腿交叠,狐疑地看着向晚:“啧,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我记得你八百年没看过电视了吧?你每天一回来不都呆在自己房间做卷子的么?”

向晚脸红了红,她不自然地咳了一声:“我在等你回来。”

顾煜顿了一下,眼尾上挑,唇角微勾:“说吧,等哥哥回来什么事?”

向晚挠了挠头发,眸光微闪,有些语无伦次地说道:“就,我想问一下,你喜欢什么…就是你一般想要什么样的礼物?”

顾煜眯了眯眼眸,一脸不敢置信:“哟,你今年是不打算给我送王后雄了?”

向晚:“…”

打算啊,没有不打算啊。

她抿了抿唇,诚实地回道:“我不是要送给你的。”

顾煜脸顿时黑了:“那你是要送给哪个男生的?所以跑过来征求我的意见?”

向晚再次诚实地点头。

顾煜在心底冷笑了好几声,他佯装认真地思考了一会,最后郑重其事地告诉向晚:“我喜欢王后雄。当然五三也可以。我这个年纪的男孩子都喜欢这个。其他的都是虚的。”

“…”

*

国庆长假最后一天。

暮色被黑暗笼罩,伫立在道路两侧的路灯已经亮起。

向晚和霍珩出了电梯,一起往外走,谁都没有说话。

刚从辅导机构大厅出去,向晚就听到小朋友奶声奶气的声音从不远处传过来:“姐…”

小朋友的声音戛然而止,几乎是同时,像是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一样,他的声音拔高了几度:“哥哥!哥哥!”

向晚顺着声源方向看过去,发现是之前那只不敢一个人坐电梯的小团子。

团子两条小短腿“蹬蹬蹬”地朝这边扑过来,他身后还跟着一个年轻漂亮的女人,正一脸惊恐地看着这边,手上做出动作,想要阻止团子往这边跑。

与此同时,向晚注意到霍珩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

他脸上原本平静的神情被撕裂,取而代之的是阴郁可怕,暴躁冷戾,狭长的黑眸正阴沉沉地看着小团子和他身后的女人,眼角那颗泪痣也泛着刺骨的寒意。

谭婉追了几步,弯腰想将儿子抱住,结果他蹿得太快,她没捞到人。

她咬了咬牙,跟在后面气急败坏地骂道:“霍江临,你不要命了吗?你往哪跑呢?”

她看了霍珩一眼,目光里七分怨毒,三分恐惧,“都跟你说了,他不是你哥哥!他克死了他的亲妈,现在还想来克我们母子!他就是一个晦气的怪物,早就该死了,结果命硬的很…你听妈妈的话,不要过去了!”

向晚从女人的话里听出了霍珩的家庭情况和她家差不多。

眼前的女人应该是他的继母,那只小团子是女人的亲生孩子。

然而她长这么大,从来没有听过谁用如此刻薄狠毒的语气说过一个人。

也不明白眼前的女人为什么能如此歇斯底里地去诋毁一个没了母亲的孩子。

向晚觉得胸口堵得慌,她想上去跟女人吵架,想要女人跟霍珩道歉。

她不仅是这么想的,身体也这么做了,她迅速往前走了两步,刚想开口,手腕被人紧紧地握住。

霍珩垂着眼睫,脸上没什么情绪,眼底却藏着什么脆弱易碎的东西。

他将她拽到自己身前,松开了她的手腕,两只微凉的手捂住了她的耳朵,嗓音微哑低沉,近似呢喃哀求:“不要听,好吗?”

向晚看着霍珩空洞无神的眼睛,只觉得心脏更加难受了。

她也是单亲家庭长大的孩子。

她的母亲也再婚了。

然而,她在家,有顾叔叔护着。

在学校,有顾煜和江珊两个人护着。

他们从来不让任何人说过她的不好,也不让任何人在她面前提她的父亲。

他们从来都将她藏在身后,将她保护得好好的。

向晚鼻尖酸涩,眼眶红了一圈,她微微踮脚,也抬起手来,捂住了霍珩的耳朵,“你也别听,好不好?”

少女掌心温热,软绵绵地贴在他的耳朵上,鹿眼一眨不眨地看着他,雪白的脸颊挂着未干的泪痕,浓密卷曲的睫毛上还挂着晶莹的泪珠。

霍珩眼睫颤了颤,心脏像被温水浸泡过一样,柔软不堪。

他想告诉她,这些东西他早就听腻了,没事的,一点都没事。

然而他喉咙干涩无比,最终什么也没说出口。

他贪念她对他的担心,贪念她施舍在他身上的感情。

谭婉蹙着眉看着向晚,神情十分不屑:“小丫头,看人的时候要学会擦亮眼睛看,别以为他长得好看就什么都好了。阿姨好心提醒你一句,他十岁的时候就会放火杀人了,靠近他,你到时候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她话还没说完,余光就看到霍珩正抬步朝她走过来。

他的步伐很慢,周身似乎带着无形的煞气,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可怖极了。

十月初的夜里,晚风冰冷刺骨,少年漆黑的眼眸里布满了红血丝,看她的目光阴狠暴戾,像是在看一个死人。

谭婉心一紧,神色开始慌张起来,小腿开始发软。

她丝毫不怀疑,霍珩此刻是真的想杀了她。

一个连自己命都不要了的人还怕手上多一条别人的命?

这种人就应该抓去枪.毙,就应该抓去坐牢,当时霍振国怎么能因为他未成年就把他保了出来呢?

她正想转身抱着霍江临往前跑。

就在此时,站在一旁吓坏了的霍江临大哭出声:“妈妈,哥哥不是坏人…”

向晚也跟着喊了一声:“霍珩…”

谭婉连忙将霍江临藏在背后,她战战兢兢地看着霍珩,“…你不是不回来吗?你现在出现在临临身边又想做什么?”

霍珩背对着向晚,冷眼看着眼前情深似海的母子:“滚。”

谭婉浑身微微颤抖,她吸了一口气,“我告诉你,你敢对临临做什么,我就算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说完,她弯腰,牵住霍江临的手,疾步朝汽车方向走过去,动作飞快地上了车。

女人和男孩离开后,向晚站在原地没有动。

她低着头,盯着自己的脚尖,脸颊和眼眶都发着热。

她刚刚好像没忍住哭鼻子了。

有点丢人怎么办。

路灯将她的影子拉得长长的,投到霍珩的脚下。

霍珩也站在原地没有动,他垂着眼睫,认真地打量着向晚轻微晃动的影子。

这好像是小姑娘第二次为他哭了吧。

他不想她哭,她哭起来,他的心会更难受。

但是他还是不受控制地想着,这些年,她是不是也为别人哭过。

一定是。她这么善良。

霍珩没哄过人,也不太会哄人。

他抬步走过去,从兜里摸出一块抹茶夹心曲奇饼干递过去,又摸了摸她的脑袋,低声说道:“乖,别哭了。”

向晚看着他掌心上躺着的饼干,熟悉的浅粉色印花透明包装袋,她一眼认出来这就是她上次给他的那块。

脑海里又回想起那只小团子说他哥哥不喜欢吃甜的。

她用手背抹了一把眼泪,又吸了吸鼻子,声音软绵绵的,还带着一点鼻音:“你是不是不喜欢吃甜的?”

霍珩直勾勾地盯着她,视线有些灼热,“你给的,我都喜欢。”

向晚茫然地看着他,声音低低的,带着点委屈巴巴的意味儿:“那你为什么要把它还给我?”

“…”

010

哄人的意图被小姑娘曲解,霍珩面上不动声色,心中有些懊恼,他手指动了动,将掌心的饼干又放回了卫衣口袋里。

初秋的夜晚有些凉意,向晚身上只穿着一件单薄的雪纺连衣裙,纤细笔直的胳膊和小腿都暴露在空气里,皮肤莹白光润。

霍珩顿了顿,嗓音喑哑:“…送你回去。”

向晚站着没有动,默了几秒,她眼眸亮了亮,轻声说道:“要不…我请你吃晚饭吧?”

霍珩垂下眼睫,看了她一眼,“不想回去?”

向晚点了点头,“嗯。”

被人那么说,他现在的心情一定很难过吧。

她想多陪他一会儿。

霍珩唇线紧绷着,没有说话。

向晚抬起手,轻轻地扯了扯他的衣袖:“你想吃什么呀?”

“随便。”他淡声回道。

她一定不知道,她越是这样对他好,他就越放不开她,也就越想将她锁在身边。让她哪儿也去不了,只能呆在他身边。

他憎恶心底那个阴暗自私的自己,却也拿那个他无可奈何。

向晚有些为难地看着他:“没有随便这个选项哦。”

她眉眼弯弯,又笑着继续说道:“那我换个问法吧,你喜欢吃什么啊?”

霍珩一言不发地盯着她看,漆黑的眼底情绪晦涩难明。

向晚觉得他的目光有点奇怪,像是在看好吃的,并不像在看她,然而他的视线又是实实在在落在了她的脸上的。

她有些不自在,下意识抬手捏了捏耳垂,也不等他回答,轻咳一声:“那我们就随便往前走吧,等看到想吃的我们再进去。”

说完,向晚朝前面走了两步。

霍珩抿唇,抬步走上前,安静地跟在她身边。

长江路前面有一片老住宅区,那里城管管的不严,道路两侧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小摊子,卖小吃的、卖小饰品的、还有卖娃娃的应有尽有。

向晚还没逛过路边摊,一时觉得有些新奇,说是要找吃的,其实路过哪个摊位,她都要仔细观摩一下。

卖饰品的是一个中年女人,早就注意到人群中格外显眼的向晚和霍珩。

两人还没走过来,她就忙不迭地吆喝道:“小美女要不要过来看看手链,今天刚到了一批货,漂亮得咧。自己戴和送人都可以。”

向晚闻声,垂眸看过去,一眼就看到了摆在角落里的透明小袋子。

袋子里放着一根红绳,上面串着一个金色的、圆圆胖胖的小月牙。

她眸光一亮,人顿住。

这只红绳串着的小月牙,和她高一的时候丢的那个小月牙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