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云舒听到动静,醒过来,一时之间有点懵。

顿了顿,她打了一个哈欠,扭头,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向晚:“我就打了个盹儿的功夫咋都结束了?”

向晚:“…”

她拍了拍向晚的肩膀,催促道:“走走走,饿死了,我们赶紧去尝尝B大的食堂,听说东西还不错!”

两人肩并肩出了大会堂,颜云舒一边伸着懒腰,一边不停地打着哈欠,一点形象也不顾。

外面的天色已经黑了,路灯昏黄而黯淡,远处的大楼都被黑暗笼罩着,万物萧条。

颜云舒哈欠打到一半,余光瞥到礼堂前面不远处站着的清瘦身影,整个人顿住了,“吧嗒”一下合上了嘴巴。

少年看到她,目光依旧阴沉沉的,就差将她生吞活剥了,眸底的戾气不断翻滚着。

想到下午的事情,颜云舒有了一丢丢心理阴影,她努力保持镇定,偏头看向晚,皱眉问道:“你是不是没和你男朋友解释清楚啊?”

向晚“啊”了一声,两秒后,她抿了抿唇,轻声说道:“我没有男朋友。”

颜云舒瞪大了眼睛,她指着霍珩的方向:“那这小子是谁?他手上抓着的不是你的围巾吗?他想干嘛?想对你进行性骚扰?晚晚,你别怕,你在这等着,你舒哥马上就过去帮你把他赶走!”

说着,她开始义愤填膺地撸自己的袖子,一副马上她就要冲锋陷阵把敌人全部干掉的英勇就义模样。

向晚伸出手,拽住颜云舒的胳膊,她眼睫颤了颤,轻声说道:“他是我同学。”

颜云舒余光里注意到霍珩眯了下眼,脸上闪过不悦和阴戾的神色。

她飞快地从向晚手里抽回了自己的胳膊,轻咳了一声:“既然是你同学,那你们先聊着,我肚子有点饿了,我先去吃饭了。”

向晚点了点头,又摇头,“我和你一起去食堂吃…”

没说完,余光里瞥到霍珩还是下午那身打扮,宽瘦的肩膀落了寒气,微微轻颤着。

她像是自暴自弃似的,轻叹一声,她抬头朝颜云舒笑了笑:“那你吃完饭,一个人回宿舍的时候小心一点啊。”

颜云舒食指和中指并拢,做了个敬礼的姿势。

完毕,她立刻迈大步伐,没一分钟就走远了。

向晚一边在心里痛斥自己没骨气,人家都差点把你推到地上,让你滚了,你还这么没皮没脸地跑到人家面前去。

一边在心底安慰自己,那条羊绒围巾是顾叔叔去国外开会的时候,特地给自己带的,价格不说,好歹是顾叔叔的一片心意,她只是上去把围巾拿回来罢了。

少年看到她走过来,漆黑的眸子泛起亮光,清隽的脸上神色温柔,又带着点可怜,看起来像冬夜里一只无家可归的金毛看到了温暖的港湾。

向晚脖子有点冷,她抬手,无意识地摸了摸脖子:“你怎么在这里…”

话音未落,少年朝她走近,俯身弯腰,将他手上的围巾又缠在了向晚的脖子上,动作温柔,小心翼翼地,生怕勒疼了她。

向晚一怔,仰着脑袋,定定地看着他。

他身上的清茶气息密不透风地包裹着她,清冽好闻,她觉得,心底那些郁气好像消散了那么一点点。

但是也就那么一点点。

向晚板着小脸说道:“我不冷,你戴吧。回学校后还我就可以了。”

说罢,她又要伸手去拆他刚刚缠好的围巾。

霍珩眼眸微眯,他及时地按住她的手,嗓音嘶哑:“乖,别闹。”

向晚听到他的声音,蹙了蹙眉。

虽然他平时声音就很低沉,还带着点青春变声期的喑哑,但是没有这么严重啊。

她抬起头,仔细地查看他的脸色。

昏黄黯淡的路灯下,少年眉目如画,肤色却苍白得过分,而唇色比肤色还要白。

向晚眉头皱得更深了,她踮起脚尖,抬手触碰到他的额头,掌心下滚烫一片,她声音又染上了一丝丝哭腔:“你发烧了!”

明天上午还有考试,他怎么在这个时候发烧了啊,万一错过了考试,不能参加冬令营,那他保送怎么办啊?

他来参加这个选拔考试肯定是想走保送路的吧?

他又不像她,就算不参加冬令营,自主招生的时候也可以凭借她在各种竞赛获得的奖状从而得到高校很优渥的减分录取政策。

霍珩抓住她的手,小心翼翼地护在手里,低声道:“…我没事。”

向晚不知道想到什么,她触电似地抽回手,眼睛又扫了眼他身上的穿着,她平静地说道:“哦,那我先回去了。”

话音刚落,对面的霍珩侧了侧身,手捂住了嘴巴,剧烈地咳嗽了好几声。

“…”

向晚吸了一口气,再次选择破罐子破摔,她好声好气地说道:“霍珩,我们去校医室看一下吧?”

霍珩抿了抿唇,摇头:“没事,我有退烧药,我回去吃一颗就可以了。”

让我再陪你待一会。

每次他生病,自己都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向晚真的是要被他气死了,但是她又不能和一个不听话的病人计较,而且上次她发烧也是他送自己去医院的。

她软声说道:“明天的考试对你来说很重要,我们就去看这一次,可以吗?”

可能察觉到她的情绪面临崩溃,少年现在看起来比刚才乖多了,他神情倦怠,轻轻点头,嗓音沙哑:“嗯。”

去校医室的路上,向晚又把自己的围巾给了他,霍珩也没拒绝,两人一路无言。

晚上,校医室只有一个医生值班。

是个女的,年纪不大,三十岁上下,看到他们俩格外的年轻,笑眯眯地问道:“你们俩不是B大的学生吧?”

向晚有些紧张,担心不是B大的学生不让看,正犹豫着要怎么说,身边霍珩点了点头,淡淡地应了一声:“嗯。”

事实证明,向晚因为紧张,所以自己脑补多了。

医生接到过通知,最近有各大中学的学生过来参加冬令营选拔考试,刚刚只是好奇问一下而已。

她给霍珩量了温度,38.5度。

知道他们明天上午还要笔试,她开了一瓶水,给他挂上,调整好流速,自己就拿着饭卡去食堂吃饭了。

整个医务室只剩下霍珩和向晚。

室内很安静,能听到滴瓶里盐水一滴一滴落下的声音,在空气中回荡。

过了一会儿,向晚走到霍珩身边,她俯身,用手背试了一下他额头的温度,又摸了摸自己的额头。

还是有点烫。

霍珩喉结滚了滚,眸子里的墨色有些重,落在向晚身上的视线灼热又滚烫。

向晚没有察觉到他的视线,她坐在他身边,低声问道:“你带冬天穿的衣服了吗?”

霍珩点了点头:“嗯。”

顿了下,他又补充道:“没来得及换。”

向晚磨了磨牙,声音很轻很低:“那你活该。”

霍珩抬眸朝她看过去,眼尾弧度微扬,眸光很亮,带着具象化的灼热温度,他唇角还带了点笑意:“嗯,我活该。”

向晚:“…”

从他的语气里她可一点悔恨之意都没听出来。

甚至她隐隐觉得,他还挺高兴?

生病了就那么好玩吗?

向晚有些不高兴,保持着沉默。

隔了一会儿,她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你下午的时候吓到我舍友了。”

顿了顿,怕他不知道她的舍友是谁,她特地补充道:“就是走在我身边那个高高大大的那个女生。”

霍珩刚刚脑子烧得昏昏沉沉的,反应了两秒钟后,终于想起来一张令他憎恶的脸。

霍珩:“…”

他眯着眼睛,没有说话,脸上的情绪淡淡的,他长长的睫毛低低地垂着,光线透过它们,在眼窝处打出一小片柔软的阴影,他眼角的泪痣泛着冷冽的寒光。

他周身的气压明显地变低,向晚抿着唇,眼睫颤了颤,没有说话。

不知道过了多久,霍珩的点滴差不多了,医生吃完饭,也踩着点回来了,她又给霍珩量了一□□温。

37度。体温降到了正常范围内。

等医生处理好,两人从医务室出去,走了几步,向晚再次拉住了他的衣角。

霍珩侧过身,垂下眼眸看着她,声音低柔:“怎么了?”

向晚舔了舔唇,脊背挺直,声音软软糯糯的,语气很坚定,“你今天真的吓坏我舍友了。你的行为是不对的,所以你最好跟她…”

“道歉”这两个字还没来得及吐出,眼前蓦地闪过一道阴影,清冽的少年气息铺天盖地压下来。

向晚仰着脖子,鹿眸微微睁大。

霍珩弯着腰,薄唇缓慢贴近了向晚的耳朵,他温热的吐息一点一点爬上她耳朵神经末梢,烫得她耳朵发麻,“你想我去道歉?”

他的气息侵略意味儿十足,向晚离得太近,一瞬间心跳如雷,面红耳热,每一根神经都紧绷着,喉咙也不自觉地吞咽着。

她低低地“嗯”了一声,声音轻飘飘的,若有似无的,很快消散在冷风里。

隔了几秒,她听到他轻轻地笑了一声,嗓音低柔,带着几分蛊惑的意味儿:“晚晚,那你叫我一声哥哥好不好?”

023

两人身体距离贴得太近, 向晚能感受到他的胸腔微微震动着, 能听到他的心跳声, 还有他低低的喘息声,打破了校园寂静的夜。

向晚手紧紧地攥着胸口处的棉衣拉链,人有些喘不过气来了。

“哥哥”这个词对她来说太过陌生,她不知道这两个字用她的嗓音说出来会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小的时候, 顾煜喜欢逗她玩,有一段时间也不知道着了什么魔,一个劲地想让她喊他哥哥,威逼利诱什么手段都用上了,她也没有理过他。

而现在,此时此刻, 这个词从霍珩嘴里说出来, 他低沉的, 缱绻的,好听的嗓音,像一小串电流, 碾压过耳膜,钻进心脏。

向晚鹿眸微微睁大,心里产生了异样的感觉。

他不会是被什么奇怪的东西附体了吧?

还是发烧烧糊涂了到现在还没有缓过来?

又或者他是在…撩她?

想到最后一个可能性,她咽了咽口水,身体不自觉地后退了半步,从他身下撤离了出去。

她抬眸看着他的脸,他的眼角微红, 长睫覆盖下来,眼眸漆黑幽深,唇瓣恢复了鲜妍的血色,薄唇微微抿着。

余光里,少年白皙如玉的耳垂也红透了,明明是该风流的模样,却显得愈加纯情。

…怎么他看起来好像比她还紧张?

一个最直白的念头在心底成型。

向晚感觉到胸腔里的那颗物体热烈到像是要从嗓子口跳出去一样。

她吸了一口气,眼睫颤了颤,声若蚊蚋:“霍珩呀,你是不是…”

霍珩垂下眼眸,定定地看着她,神情隐忍克制。

他喉结滚了滚,嗓音微哑,带着点鼻音:“嗯?”

向晚想问他是不是有一点喜欢她,可是话到了嘴边,她就没了那个勇气,甚至开始害怕自己自作多情。

默了几秒,她眨眨眼睛,朝他讨好地笑了笑:“那个…你吃晚饭了吗?”

霍珩:“…”

他眸底的光渐渐黯淡下去,良久,她抬起手轻轻地揉了揉她的头发,唇角勾着一抹自嘲的轻笑。

明明知道现在的她已经不是过去那个小姑娘,也知道她可能早就将过去的他忘干净了,他却总是忍不住痴心妄想。

妄想着,她能实现当初给他的承诺,妄想着,她也离不开自己就好了。

寒冷的夜里,少年身形消瘦,身上衣服单薄,脸上的神情又很落寞,向晚一时心软,她深吸了一口气,嗓音轻颤着:“哥…”

顿了一下,她一脸为难的样子:“不行呀,我比你大一个月呢。”

霍珩揉她头发的手顿住,眸底晦涩的情绪不断地翻滚着。

向晚将他的手拽下来,轻轻地晃了晃:“食堂快关门了吧。霍珩同学,我们去吃饭吧,好不好?”

小姑娘鹿眸清澈好看,眉眼弯弯,像一望无际的荒原里冉冉升起的皎洁月亮,倒映着万千星河。

霍珩垂下眼眸,扫了一眼她扣在自己手腕上柔软无骨的小手,勾唇笑了:“好。”

因为是她,所以他愿意臣服,愿意等待,愿意守候。

也更害怕,越是接近她,他想要的就越多,多到有一天她会受不了。

现在她还不知道。

这一切真好。

*

翌日上午。

各科笔试都安排在了博学楼,考试开始时间九点。

因为是冬令营选拔考试,试卷难度中等,考试时间一共两个小时,不允许学生提前交卷。

向晚拿到卷子后,简单地浏览了一遍,在大脑里分配好每一题的时间,才动笔进行演算。

考试结束铃声响起,她正好写完最后一个数字。

没来得及检查,不过,通常这种卷子能写完就已经很好了,而且她性格也不粗心,所以每次也不需要给自己留时间检查。

向晚和颜云舒不在一个考场,早上分开的时候,就约好考完在博学楼门口见面。

她们下午有一场面试,第二天上午还有一场座谈会。

向晚刚从教室走出去,就听到有人喊她的名字,男生的声音很熟悉。

像是许湛。

她侧过身看过去,果然是他和孟琤言。

向晚弯了弯唇,还没说话,许湛就拽着身边的孟琤言走了上来,“向晚,你考得怎么样啊?”

向晚想了想,如实回答道:“应该还行吧。”

许湛用胳膊肘捅了捅孟琤言的肚子,朝他使了个眼色,示意他赶紧说话。

孟琤言轻巧地躲开,他朝向晚温润地笑了笑:“下午面试加油。”

向晚点头:“嗯,我会的。”

许湛受不了两人这么打马虎眼了,尤其是孟琤言,明明喜欢人家姑娘,到现在都不敢说出口。

他朝向晚“嘿嘿”笑了一声,语气吊儿郎当,像是开玩笑一般问道:“向晚,你觉得我们老孟怎么样啊?”

向晚“啊”了一声,人有点懵,她蹙了蹙眉,认真地回道:“挺好的啊。”

语气礼貌中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疏离感。

一点也没有犹豫和迟疑。

许湛刚想开门见山直接帮孟琤言问了,不远处又有人喊向晚:“小晚晚!你舒哥我来啦!”

颜云舒和原阳走过来。

“小晚,这就是我昨天跟你提过的我们学校的阳神,你们俩之前应该见过吧?你对他还有印象吗?”

向晚抬眸看了一眼,一张陌生的娃娃脸正冲着她笑,狭长的桃花眼潋滟多情,两颗小虎牙反射着透亮的光,“向晚姐姐,别来无恙呀。”

向晚:“…”

在她的认知里面,能喊她姐姐的应该是那种身高只到她腰部、奶声奶气的小团子才对,例如霍珩他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