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晋却不觉得,“男人身上都是如此,走哪儿一股香的那是阉人太监。”

云意随口说:“曲鹤鸣就没这个味儿。”

“他没味儿?行啊,回头就把他扔茅坑里。”

他发火,她也气不过,抓住身旁一只引枕往他身上砸,软绵绵力道,半途就让人截下。“臭流氓,我懒得同你多说。你把我三哥叫出来,我要见他。”

“肃王不在太原。”他弯下腰,不顾她挣扎,横竖挣也挣不过他,大约是亲近过,定下心,越发的放肆大胆,眼下随意她左脚收在怀里,除尽了鞋袜,露出一只再好看不过的脚,细细嫩嫩的,比一般姑娘家的脸蛋摸起来还滑。不过她脚踝红肿,惹他皱眉,“脚还没养好就满地乱跑,瘸了坏了,有你哭的。”

云意心想,就是不想让你欺负才费尽心思周旋,谁想到你玩的是请君入瓮,结局是她脑子不够,自投罗网。

“你说我三哥不在太原,那他上哪儿了?这兵慌马乱的,总不会是去了乌兰吧…………天下无主,挟天子以令诸侯…………陆晋,你们要反!”

她一惊一乍,他成竹在胸。“你也说天下无主。”

“可南京还有皇城,六部俱在,兵马齐全,人到了就能登基理事。”

“人?哪来的人?”

“就算不是正经皇子,翻翻族谱总能找出适当人选。东林党那群人,黑的也能说成白,还怕找不出由头?啊啊啊……轻点儿,疼死我了!”

到头来根本不必争,他取了药油来稍稍使劲,她便疼得眼冒金星,着急往后缩,可怎么也挣不开握在她脚踝上那只温暖粗糙的手。

陆晋专心致志低头揉她淤血红肿处,大约是亲过了,盖好章,就当她是所属物,因此脱了鞋袜见了赤足也不觉如何。“男人的事情自然有男人操心。”

云意撇撇嘴,原来在警告她少管闲事少操闲心。

再捏一捏她脚踝,“怕疼还乱跑,瞎折腾。下次还跑不跑?再跑,腿都折断你的。”他神色轻松,言语却不像作假。她甚至怀疑,方才他背过身任曲鹤鸣拿剑抵她喉头,眼看见血割喉却未曾变过脸色,便是当做她逃跑的惩罚。

云意心中一惊,止不住面红,见他松手,立刻将左脚收起来,胡乱套上白袜,嘴上仍是抱怨,“我要不跑,难道等着你们忠义王府来折腾?那我还是宁愿自己折腾自己。”

陆晋不与她多言,起身走出隔间,任季平伺候着净过手,再回来时云意已经是懒洋洋一团,趴在炕桌上熏然欲睡,见他来,还要撑起眼皮问:“要是你爹拿刀一片片割我肉怎么办?我是不是得预备□□,好让自己少受些苦。”

“你不必去王府。”

他如此说,云意越发糊涂。想了想猜测道:“你该不会是想独吞吧?我跟你说,我虽然胆小怕痛,但这件事上绝不妥协。父王至死不愿南下,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我要守着这份骨气。”

她面容肃穆,郑重非常,而陆晋只留下轻描淡写一句,“放心,总归不让你受苦。”从小桌上取过一只方方正正的油纸包,打开来是一小块一小块的红豆糕,因路上颠簸,已经碎了不少。

“早先在市集见你想买又没顾上,跑了一天该饿了,吃吧,垫垫肚子。”

“你一直跟着我呀?倒显得我跟傻瓜一个样。”她莫名有了那么些微的过意不去,纠结一番将红豆糕分做两份,一份推到他面前,“你也饿了吧,要不咱们分着吃?”

陆晋看着她,明明想吃独食,偏偏要装大方,心口不一小模样蓦地可爱。又拿出布巾来递给她,“要不系个盼盼?”

“才不要,我下巴上又没生窟窿,老系这个干嘛。”

他不管,自己动手,扯起个“盼盼”牢牢塞她领口,厚着脸皮说:“爷喜欢看。”

云意咬着唇,想骂娘。

幸亏季平有事来报,他二人出了书房,在院中说话。

云意但凡有了吃的,脑子通常想不了其他。等他回来,正撞上她偷偷摸摸扒拉另外一半,禁不住就要逗她,“那是我的——”

云意抬头,眼睛里还藏着对红豆糕的眷恋,然而又碍着面子,只好提议,“要不……你再分我一半?”

陆晋道:“不必,你都吃了吧。”

她欢欣鼓舞,临了还不忘拍马溜须,“二爷,您可真是大气!”

他笑,就这么坐在桌边看着她细嚼慢咽的把一包红豆糕都吃完,末了擦擦嘴,冲他一顿讨好地笑,两只眼睛弯弯好似天上月,一对酒窝带着甜,从眼帘晃到心底,全然是馨香软糯。

陆晋问:“吃完了?”

她笑眯眯点头,吃饱了便什么都好说,娇俏白皙的一张脸,此刻竟还红艳艳放着光,“吃完了呀。”

“好吃吗?”

“好吃,嘿嘿,比昨儿吃的山药汤好多了,那东西寡淡得很,我不喜欢。”

他上前两步,绕到她身边来,锋利的眉眼染上笑,则多出一丝温柔,“爷买的东西,一口没尝…………”他语速稍慢,像是老狐狸钓鱼,有足够耐心等她上钩。一段窄瘦的腰也慢慢下弯,越靠越近,逼迫她不得不仰起身子躲避,却恰好正中红心,“你说该怎么办?嗯?”

她眉毛打结,不断后仰,感觉腰都要折断,“那……要不我陪你钱?”

“爷缺钱?”

“不……不缺…………”

她撑不住,最终向后倒在炕床上,他随即压上去,将她禁锢在双臂之间,舌尖卷过她嘴角,扫起一点点碎屑,体味一番又觉不够,便再靠近些,吐着热气同她厮磨,“爷……就只尝尝味道。”

东西进了肚里还要如何尝?自然是到她嘴里尝。

她推他,他放开来,低声劝告,“脖子上脚上都有伤,你再动,当心连后悔都没机会。”

她戚戚然不敢妄动,他顺了意,益发嚣张。

端看他朗朗君子模样,谁知是个无耻下流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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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以上投雷的童鞋

怎么样,这张有没有看得很兴奋呢?举起你们的小手手,让我看到你们的星星眼!

第25章 埋伏

第二十五章埋伏

云意一夜没睡,想的都是他靠在近处的脸、带着压迫感的气势,以及灼热滚烫的呼吸。她参不透她与陆晋之间,萍水相逢各有所需的缘分,竟然会发展到这一步。那么亲密,又那么陌生。她脆弱得无法抵御,但又好像是半推半就的矫情。

或许从宫门失守那一刻起,她便成了卑微的落魄王孙。五鬼图是她最后的尊严,然则似乎贞洁名声,大约都需视作烟尘。

她有些害怕,害怕自己弥足深陷不能自省,陆晋这样的人,不动声色,谋段在心,她斗不过。

可是…………如何能逃得过呢?

答案依旧无解。

翻来覆去一整夜的后果,第二天统统写在脸上。连昨夜给她引路的绿意丫鬟都忍不住建议,“要不?姑娘抹一层珍珠粉?”

云意不大在乎,“算了,横竖也不去见什么厉害人物。”

“二爷多厉害。”随手给她挽一头垂鬟分肖髻,再拿炭笔描出一对水弯眉,便成渌水亭畔,盈盈笑语一美人。哪还需要粉妆,憔悴三分,反倒惹人怜爱。推开门,就是恨了她一整晚的曲鹤鸣也免不了呆立庭中。

陆晋正低声吩咐曲鹤鸣,留下将后续麻烦清理干净,过后快马向北与巴音汇合。见她出门,即上前一步隔开曲鹤鸣视线,“用过早饭,我与你一道启程。”

云意抬眼扫过曲鹤鸣,他低着头直愣愣望着身边一丛矮树,木得像块石头。

“您是爷,自然是听您的。”她是笼中鸟,他是逗鸟人,她很能认清现实。

打发走云意,他与曲鹤鸣都十分默契地不提昨夜。曲鹤鸣仍有疑虑,“二爷,季平此人,是留还是……”

“跟他说是王爷旨意,令他往乌兰城侍奉肃王,途中若有其他,谁也查不到咱们头上。”

“那…………”

“她虽说是个烫手山芋,但扣下来远好过交出去。”他低头理一理袖口,不再与他多言,“回去恐怕就要出征,该提拔上来的,你要多留心。”

“二爷放心。”

陆晋掸开肩上一片飞絮,沉默中转过身,往小花厅去。

他一来,云意连忙高举双手,“我没吃你的,一口都没有!”

他轻笑,欺身来刮一刮她嘴角,“知道了,公主再清白不过。”

她气得涨红了脸,无语凝噎。

好在太原离乌兰已十分近,一早起程,天黑之前就能落脚。这一回路只剩下云意与陆晋二人,他另找一个满脸络腮胡的车夫在外赶马,自己也找机会躲懒,与她一同窝在马车里,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你看看我,我亲亲你…………

她觉得自己就是一只行走的糖丸,随时他都要来舔一口,砸吧砸吧嘴,眯着眼睛说不错,尚可。

她捏紧了拳头,好几次想提刀杀他。

杀他?这个念头闪过,似一粒种,落了地生根发芽瞬时拔出一棵大树。她的记忆清晰,同莺时趴墙根偷听的画面浮现眼前,那奸夫说,要在城外栈道上设伏送他归西。

不过眼下情势有变,她跟着他回来,又正是陆占涛下令搜捕之人。假设她是奸夫…………她用尽心力展开想象,视线落到闭目养神的陆晋身上,思绪当下拐个弯儿偏离轨道,她想的是,我如是奸夫,怎么也不会看上郑仙芝呀,她那么凶,吵起架来恨不能张嘴活撕了对方,其实和陆晋正相配,一个母老虎,一头草原狼,一个嗷呜嗷,一个汪汪汪。

嘿嘿……厮打在一起才好玩儿呢。

“公主笑呵呵的琢磨什么?”一剂醒神汤,醍醐灌顶。

“没……没什么……我想吃的呢!”

“想来也是。”分明是瞧不起她,料定她只想着吃。

云意内心升起一股莫名得意,嘚瑟着想,等着吧你,我才不告诉你你长一脑袋绿毛呢。直到他从匣子里拿出一盒玫瑰香饼,她的瞎嘚瑟一转眼都变作崇拜,看他如同信女遥望神祗,溢满了崇敬之心,“二爷,你什么时候藏了吃的在身上?真是……真是…………”

“真是什么?”

云意竖起大拇指,声音洪亮,“真是英雄盖世!”

陆晋冷哼,“这就英雄盖世?敢情你在眼里尧舜禹汤都比不上你们家胖厨子。”

云意闻一闻香饼,拧起眉毛来反驳,“二爷,您厉害了,也不能这么讽刺我呀。我也是读书人,我方才夸二爷英雄盖世,还说错了不成?”

陆晋复又闭上眼,慢悠悠说:“即是盖世英雄,自然想讽刺谁就讽刺谁,不然何苦当英雄。”

耳濡目染,陆晋胡说八道的功力见长,很快要赶超鼻祖顾云意。

云意气得头疼,心里念着,活该你戴绿帽,嘴这么毒,换她是奸夫,一样要砍了他泄愤。回过头来想,既然她的身份已算不上障碍,陆晋又是单枪匹马回城,杀了他,抢了她,正好去亲爹面前邀功,岂不是一举两得?

“二爷!”她忽然惊叫,陆晋也措手不及。

“怎么了?”

“我肚子疼……”她立时捂住小腹,装个可怜样,“哎呀……要死要死……疼得不行……”

她目光游离,陆晋心里便已经猜中几分,狐疑道:“难受?”

“嗯……”她忙点头,“要不这样,二爷您今儿先进城,我呢就在附近枫桥镇住下,您要不放心就找个人看着我呗,反正我怎么也翻不出二爷您的掌心呀。”

孤身一人,又带个累赘,怎么看也赢不了。不论胜败,反正不陪他一块儿倒霉。

陆晋久而未语,她继续追上,“哎……我肚子好疼啊……疼死我了……真走不了,一步都挪不动。二爷您行行好,让我休息一晚上再说。”

“你歇口气,爷是铁石心肠,这些招数不顶用。”

她苦着脸,欲哭无泪。她觉着,自己在陆晋跟前被拆得七零八落,每一块都让他看透,没得花招可玩。

只有等,祈祷他真是盖世英雄,以一敌百。

等到暮色四合天地黯然,正是虎狼伏出夜鬼现身之时。马车行至双岔路,选上一条上坡险路,又窄又小,而另一条正是宽阔栈道,平缓通达。

马车停在一片高地,陆晋撩起车帘先落地,摊开手在近处等,等她探出头,一把横抱起来,往一处无人的茶棚去。

车夫也下了马车,自寻一张落满灰尘的桌,慢慢吞吞一遍接一遍擦他的戚家刀。

此处人烟稀少,棚内还有人开门迎客。一落座才知,端着茶壶茶具招呼人的竟然是曲鹤鸣。

他一身黑衣劲装,少了文气多了利落。随意倒满了茶,慢声道:“雨前龙井,二爷慢用。”最粗糙廉价的茶具,泡最精贵上等的茶。

暴殄天物。

陆晋解下斩马刀,砰一声,横放在桌上。

依旧冷着脸,皱着眉,猎豹一般浑身警戒。

云意抬眼看四周,都是辽阔旷远的黄沙高原,零星一点绿,遮盖不住裸露的岩石粗犷的地貌。斜阳将土地染成血,再一点点拖进黑暗。黑暗是一块巨大的裹尸布,张着口等,等愚人自投罗网。

不远处车马声渐近,云意认得,那是公主车驾。平地走的人,马上的将领,车前的徽印,每一处她都记得。

这就像一个巨大的陷阱,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陆晋端着茶杯,望向远处,他在等,等利箭离弦,一声尖利鸣叫,划破耳膜。

来了!

人马分两队,自两处山坡俯冲,用的是蒙古骑兵的惯常战法。先把对方阵型冲散,再缓过身各个击破。

为首的人一到山底就觉不对,对方比他们更熟悉战法,压根不拘泥阵型,看似一盘散乱的沙,却能散开又合拢,虽人数不多,但也可勉力一战。

刀剑声、厮杀声、哭喊声都在脚下,云意甚至端不稳茶杯,摇摇晃晃抖个不停。陆晋在此时一把握住她手腕,勾了勾嘴角,笑容却未达眼底,“怕什么?”

“我不喜欢看杀人。”

“你不杀人,人就要杀你。”

最后一个音落地,前后道路各杀出一队人,自两侧围剿。方才俯冲人马已无回天之力,杀光屠尽无需费力。

自然,还有三五人认出陆晋,一路狂奔冲上茶棚。

车夫头一个迎上去,来的人多了,曲鹤鸣也扔了茶壶拔剑相搏。

唯陆晋仍端坐在长凳上,悠悠然看人厮杀,以命搏命,就当看一场郎情妾意无趣无聊的戏。还能抽出空来关心云意,“怎么?肚子不疼了?”

她受惊,开口却说不出半个字。

眼看有漏网之鱼提刀来战,云意吓得跳起来往后躲。回头看,陆晋拔刀、出手,快如闪电。似乎动也没动,便已然斩下那人头颅。

霎时间,血如泉眼喷溅。那新鲜人头成了孩童脚下的皮球,自颈上落到桌面,再滚滚滚滚到云意脚下。

她吓得面色煞白,混乱间只管抓住身边人往他背后躲。

过后才知,被她捞中的人是曲鹤鸣,难得的是他竟没有甩手推开她。而是咬咬牙,忍着她瑟瑟缩缩躲在他身后抽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