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笙脱下外套把她盖住,打算等她睡会儿再开车回新都。

这时在车座上充电的手机屏幕一闪。进来一通电话。

——“林振国”。

老爷子。

林笙拧下眉。

拿起手机,下车走远了些才接听:“爷爷。”

听筒短暂的几秒死寂。然后是茶盏砸在桌上,陶瓷碎裂的声。

“那个女孩人呢?弄哪儿去了!”

风夹着春寒,擦过脖子一阵凉。听筒里除了老人盛怒颤抖的声音, 还有胡秀先焦急的劝抚。

林笙看着夜色边缘疏林的剪影, 埋头抽衔了支烟,打火机火苗一舔。燃红。

缓慢地吐出一口烟。

“她跟我在一起。”

十几岁,瞌睡大。徐写意醒来时已经到新都, 车窗外的车库有点陌生,她疑惑地看向旁边的人。

林笙熄了火,转头 “今晚就住哥哥这。嗯?”

徐写意“啊”了一下,脸开始热,显然联想到了亲密的事情。

林笙弯唇,手抚摸她害臊的脸蛋:“下车吧。”

他们恋爱才不到一个月,但感情的发展快到超出预计,已经亲密到有些过头。

其实现在这样,如果林笙真要做什么徐写意也不会拒绝的。

年纪小,除了有点害怕和羞涩,也没想那么多。

两个人一起进电梯,上楼,然后打开家门。

林笙又拿起车钥匙:“乖,自己洗漱睡觉。哥哥可能..要晚点回来。别等,你明天要上课。”

“你还要出去吗?”徐写意立刻从沙发上站起来。

林笙看她笑一下,“好了,黏我那么久差不多了。快去洗漱,哥哥有点事。”

徐写意脸红,不好意思地点头,然后去沙发拿起林笙的外套小跑过去,“你外套都忘了,林哥哥。”

林笙微微笑一下,深沉的眼瞳藏着事,但她并看不破。

林笙拿过来穿上。

徐写意殷勤地踮着脚尖给他整理衣领,拍袖子上莫须有的灰尘和褶皱,勤快得像个小媳妇。

“林哥哥,那…我晚上睡哪。”

她扬起眼睛,还是懂事文静的样子,只是眼睛里藏着一点娇羞和小小的期待。

林笙俯视她,眼睛在睫毛下又迷又深。

他看了一会儿,把少女那点期待看得一清二楚。

弯腰凑在她耳边:“还跟我睡,好不好?”

林笙离开后,徐写意在屋子里转了下,去洗漱了之后倒在卧室的床上。

整洁的深蓝色有灰线的被子,揪起来在鼻子下嗅嗅,还有点淡香。

徐写意埋在里头,想起二十天前,跟林笙在这里的初吻。

她双手捂住脸,盖在被子下。这短短的日子,好像每一天都被拉长,梦一样,让人沉醉在里面。

放在床头充电的手机,传来QQ消息的声音。

徐写意稍微从沉溺微笑里清醒,拿过来看。

【杨冰冰:小妞,今天你怎么请假啦?】

【杨冰冰:=.=】

床头灯开着,徐写意肘着有林笙气息的被子,叮叮叮地打字回复。

【徐写意:昨晚林哥哥带我回老家看奶奶了】

【杨冰冰:啊?】

【杨冰冰:泽安那么远,他开车带你回去?】

【徐写意:嗯】

杨冰冰没回复消息,直接打了个电话过来。徐写意猜到她是想八卦她和林笙的进展,有点迟疑地接起来: “喂,冰冰。”

“好了好了。”那边显然迫切,“快跟我讲讲你们的小甜蜜啊。”

徐写意有点羞涩:“..讲什么啊。”

“就讲讲他怎么对你呀?我真的太好奇了,跟一个大自己十岁帅哥哥谈恋爱,到底什么样子啊。”

“就跟你们,没什么差别吧。”

“怎么可能没差别!人都不一样的好吧。”那边嘻嘻笑两声,“他有没有吻你啊?”

徐写意摸着脸蛋害羞地低下头,微笑泄露。“嗯…有。”

两个女孩子聊了一会儿,杨冰冰就是性格咋呼,不管对别人怎么样,对徐写意还是很好的。徐写意大致说了下,当然没说两个人睡一张床的事,杨冰冰一直哇。

倒是她嘴巴大,把自己的秘密都说了。

最后,杨冰冰问:“对了徐徐,你明早早点来好不好啊?高老师布置的真题卷我还没开动。”

“真题?”

徐写意懵了下。

“是啊。去年新都的数学真题啊。”杨冰冰没听到回应,不可思议地问,“徐徐,你不会也没做吧!”

徐写意一下推开被子坐起来。

瞬间像凉水泼到头上,把她脑海里的粉红泡泡都暂时灭掉了。

她不是没做。

她是…压根就忘了还有这回事。

徐写意手指扎在头发里揉了揉,冷静下来,想着办法。

还好,明天下午才收卷子。明天早上早点去写,应该还来得及。

想到这,徐写意深呼吸,稍微松了一口气。

她在床上呆坐了一会儿,回想这阵子的所作所为,有点不认识自己...

以往她都是平平静静的,这些日子似乎每天都太愉悦了...

徐写意理智地平静下来,躺下去不敢再胡思乱想,赶紧睡觉。

夜里露重,远远有小黑在狗屋里呜呜的声音。

林笙走过去,把嘴里吸了一半的烟丢开,狗狗嗅到他气味赶紧钻出来跟他扬起前脚、摇尾巴。

林笙蹲下身揉了揉它的脑袋,甚至有点笑容:“进窝里藏好。免得一会儿吓到你。”

很快,屋子里出来了人。

身型有点老态笨拙,是胡秀先。“还有心情在这逗狗,你爷爷都快在里头气晕了,还不快进去!”

她看一眼空旷的院子,“那个女孩呢?”

林笙站起来,“在我家。”

“你!”

胡秀先噎到,深呼吸了两回。“阿笙,你居然荒唐到这个地步。我刚电话问杜鹃,那女孩都还没成年呢!你。”

林笙站起来,眼睛平静淡漠,“奶奶注意身体,别上头。”

胡秀先挥挥手,“你进去吧,跟你爷爷好好把事情交代清楚。”

从知道消息到现在,林振国杀到山上来等了几个小时。一语不发地坐在沙发上,酝酿的怒气一重高过一重。

林笙走进客厅。“爷爷。”

林振国站起来,盯着人高马大的孙子,吼得浑身打颤:“你跪下!”

林笙眼睫垂下,曲起一条膝盖跪下去,一脸平静。

胡秀先见林振国举起拐杖,惊了:“老头子你…孩子都大了,别——”

她话还没说完,结结实实一棍子就打在林笙背上。林笙身体晃了晃,硬是忍着没吭。

“我林家怎么就、就出了你这么个禽兽!!”

这一嗓子吼得林振国差点没喘过气。

在胡秀先一会儿老伴儿一会儿孙子的焦急注视里,他又两三拐杖下去。空荡冷清的客厅都是棍子破风的呜声。

林笙闷哼一声,咬住牙槽盯地砖,第三下的时候,手撑着地面稳住身体。

“那就是个孩子!你这都什么龌龊癖好!”

一只手机丢到他跟前,屏幕亮着,是他和徐写意在树荫下接吻的照片。她背着书包,穿着校服,被他抱着。

林振国又扫一眼手机,硬是一下怒得没喘上气。

当即把胡秀先吓着了,忙倒了杯水去,“你好好说别急啊,注意血压心脏。不要命啦!”

林振国喝了口水,压制着怒气盯林笙,重重地哼。

林笙一语不发,显然挨打不是第一次。从小家教严厉,小时候挨得多了,仿佛连心都是硬的。

林振国稍微平静,严肃地训斥:

“诱拐未成年彻夜不归,没点道德廉耻!枉你读那么多年书,要传出去我这老脸都没处搁!”

“说你怎么不结婚,原来整天脑子里想这些龌龊玩意。”

“皎皎那么好个姑娘,我看嫁给你也是糟蹋!”

林笙抬起敏锐的眼睛,“关月皎。”

老爷子眼睛睁大,“你要怎么?!”

林笙垂下眼,不说话。

林振国坐着,双手将拐杖重重一拄,“看你这样子,跟那些酒囊饭袋的公子哥一个德行!简直可厌!”

林笙就听着,背上的伤火辣辣,也不吭一声。

林振国看他冷艳俊俏的样子,更觉得生气:“男人形于外表,肤浅!”

他喝一口水,“把那孩子藏哪儿了?立刻给我带回来我!”

林笙才有了反应, “不行。”

“什么,你再说一遍。”

林笙抬起头:“她现在高三,不能打扰她。”

林振国深呼吸,颤着手指指他,“你还知道她高三!你真是……你真……”

他急到说不出话。

胡秀先一直不敢插话,见状才凑上去给他抚背:“好了好了,打也打了骂也骂了,林笙也不是小孩子,你说了他懂的。”

她看一眼孙子,“林笙,还不给你爷爷认个错。跟那孩子断了就好了。”

“赶紧断!人家父母要是知道了,你看人家闹不闹!”林振国说。

客厅寂静,一时间三个人都没有声音,

林笙跪得笔直,过了半分钟才说话:“您保重身体。这件事是我做得不对。”

胡秀先稍微松口气,认错就好,但还没来得及圆场就听——

“但是,我不能跟她断。”

林笙抬起头,声音平淡:“我喜欢她。”

客厅的窗开着,夜里冷空气灌入,老两口盯着孙子瞠目结舌。死寂在蔓延。从小,林笙还没有这样忤逆过。

林振国反而没有像刚才那样怒斥,他慢慢站起来,像是懵了。缓缓指住林笙:“你……你……”

“哎呀老头子!老林!天呐……”

春雷闷闷地响,雨不大不小地下。

保时捷从车库冲出,在雨里飞驰。夜晚的第二人民医院门口,护士医生早接到电话准备好了担架,车一到。立刻冲出来把人抬进去。

胡秀先老泪纵横,跟着担架一直跑到急救室门口。

手术室的灯亮起。

城市的夜晚,灯火不熄,车来人往溅起路面的水花,每条生命都在自己的故事里活着。

保时捷红色的车灯上凝满雨滴。

林笙站在雨里,抹了一把脸,抬起头。

夜空深黑,雨丝不知是从哪里掉下来的。

他睫毛沾着水,有一点茫然。

在徐写意这个年纪看他,觉得成熟稳重。其实,林笙也只有二十几岁而已。

没有成熟到,可以看破一切的地步。

雨在快到黎明的时候才停。

林笙打开家门,室内涌来的空气比外头要温暖得多,皮肤的僵冷稍微缓解。

他没有开灯,借着外头映进的光来到卧室。

徐写意睡得朦胧,感觉到一双带着点凉意的粗壮胳膊从后面把她抱住了。她轻轻“嗯”了一声。

林笙贴着她身后,略硬的手指从徐写意腰间的衣摆伸进去,温暖柔软的身躯,如此真实。

他鼻子埋在她颈窝的发丝里,深呼吸她身上,带着睡意的温暖和牛奶霜的香味。

嘶哑呢喃:

“…写意。”

☆、chapter70

身体温温软软, 她睡得很沉,被这样抱着也一无所觉。

林笙有点无奈。

小女孩子。

窗户吹进几许凉风, 怀里的人突然动了。徐写意转过来,纤细的手臂从林笙胳膊下穿过,抱住了他受伤的背。

林笙鼻子闷哼一声, 额头浸出一层冷汗。

上星期,数学科代表最近学习压力大,不想做了,老师指了许沐舟接替。

下午第一节课前, 许沐舟站在讲台上收数学真题卷子, 班上同学络绎上去交。到打预备铃时差不多收齐。

他拿起厚厚一摞卷子,两边齐了齐,打算拿去办公室。

“等一下!”

一张卷子急匆匆递到他跟前。

徐写意小跑着上来的, 还在喘气。许沐舟没接, 看了她几秒钟:“徐写意, 你是最后一个交卷的。你这都在干嘛。”

心里像被针扎一下,徐写意眼神闪避开,手指攥着裤子的布料。

“谁说她是最后一个啊?”一张卷子刺到许沐舟脸边,哗哗抖了几下,“我才是好不好!”

杨冰冰笑嘻嘻地把徐写意的胳膊往自己那边一挽, 把她从尴尬里解救出来, 样子十分得意又欠揍。

她瞄许沐舟:“科代表就是威风,教训起人一板一眼。你怎么不当老师啊!”

许沐舟拿了两个人的卷子,盯一眼一直看旁边的徐写意。人就走了。

“徐徐你别管他。”

坐回位置上, 杨冰冰还在安慰徐写意,“他就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不就因为你不喜欢他了吗?至于嘛。”

她似乎是真的不喜欢许沐舟这样的男生,小嘴叨叨不停:“所以我才不喜欢许沐舟那种,刻板得很,一点情.趣没有。这种男的整天就知道守规矩,跟他在一起得多无聊。谁说先交卷子的就一定好?我晚点交不一样啊。还是你林哥哥那种好啊,你幸亏没选许沐舟...”

“好了冰冰。”

徐写意抬起头,平静地说:“你别说了。确实是我作业拖拉,他没说错...”

“是是是。我们徐姐呢,成熟,稳重,跟许沐舟一样是个小古板。”

看她语塞,杨冰冰笑嘻嘻地挠她痒痒闹,徐写意招架不住,又哭又笑地求饶。

晚上下了晚自习。徐写意如往常一样,快速地收拾好书包从教室前门出去。刚走到楼梯口,就蓦地被人一叫名字——

“徐写意!”

声音就在背后,她吓一跳。

旁边有三两路过下楼的学生,她让了下,然后看见许沐舟站在旁边,书包松松挂在肩膀上。

他居高临下看了她两眼:“如果你数学吃力的话…可以问问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