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琳一脸暧/昧不可说,发动车子后,回头,“这么惊讶干嘛?难道,你以为你的‘林哥哥’还是个纯情少年吗?”

“小丫头。”

伴随轰隆声,她绝尘而去。

徐写意身体一松,往后靠住站牌。眼睛的光点,不住颤。

天完全黑下来。

刮了几阵风,夜色变得阴冷阴冷的,雾气从天上低低地盖下来。

徐写意也不知道,自己怎么离开那个公交站。又怎么,没按照原定计划回学校,出现在林笙的家门口。

幸好,她有钥匙。

打开门,屋里空空荡荡。

林笙还在出差,明天才回。徐写意摸着黑,去了卫生间,打开灯。

男士洗面奶,香水,毛巾,香皂......都摆在这儿。

她眼神呆滞地扫一眼,又去了卧室。

深蓝的床被,冷色调的衣柜,里面是林笙的衣物,甚至连他贴身的衣服,都在她触手可及的地方。

她一低语,眼泪从眼眶打落。

捧起藏蓝色的男士外套,靠着衣柜门滑坐在地上。

她的心,好痛。

chapter96

浓重的灰雾,终于在窗外酝酿下一场冻雨。

徐写意抱膝坐在林笙床尾的地板,看向那片被窗框束缚的昏黄。雨滴密密缠着丫枝,凝了一层冰。

窗户开着,寒风刺在脸上,她也感觉不到冷。

神思不知飘在哪。

整个胸腔,都是空的。

直到清晰的开门关门声,从客厅的方向传来。

她缓缓动了下,茫然地望去。

所有屋子都是黑的,只有客厅亮着。

青年男子坐在明亮里,夹着支烟,在听电话。行李箱和电脑包在他旁边,显然刚回来坐下。

天冷,他西服外套着的黑色呢子大衣,英挺整洁。烫直的西裤,一条线从修长的小腿到脚踝......

手指在玻璃缸掸烟灰的动作是那么熟稔。

偶尔,才对电话里吩咐一两句。

冷淡,锋利,稳重。

徐写意靠着墙角,茫然地看着那男人的侧影,她从没觉得,林笙这么陌生过......

☆、【番】

*番*《彼时蝉鸣》

七月初, 梅雨初退。从高速路的下道口,就远远看见泽安山白雾弥漫。

程信把卡递给收费员, 回头对后排的少年说:“阿笙,咱们终于到泽安了!”

少年正托腮肘着车窗小憩,光线暗, 只有靠窗的手臂在昏暗里白得明晰。他醒来睁眼,动作很懒。

程信尴尬。

没想到这孩子跟他的老领导一样,老气横秋。从新都开过来几个小时,他愣是没说两句话。一直睡觉, 也不搭理他。

分明眉眼看着还算温和啊。

泽安的县城修得不错, 程信在部队群居呆惯了,受不了这孤闷,就一路说着窗外看见的景物。禅院, 民俗景观或者小吃。

林笙偶尔抬眼皮, 透过贴了黑膜的玻璃扫一眼。

又睡了。

最后到里溪的别墅小区时, 自言自语一路的程信是彻底闭嘴了。

保安大爷没见过这么庞大的花海带色大jeep车,开启栏杆后,一直垫着脚目送车辆到消失。

杜鹃在小区内部路口等。

区县的房地产设计不如大都市,小区的路有点杂,她怕程信找不着。

片刻, 引擎声驶近, 车停下后程信下来。

“夫人。”

她擅于社交地说:“一路辛苦啦,新都过来开累了吧?”

“不辛苦不辛苦,这比起开北疆的大雪山可轻松得多。”

两人说着, 就听见后排关车门的声音,并不大,只是环境很安静。

说实话,杜鹃也好久没仔细看过林笙,几个月不怎么注意,他似乎又高了。清清瘦瘦的,却骨感料峭有着一种“坚硬”。

她僵硬后扬起微笑,可话还没说出口林笙就没看一眼地擦过她,走过去。

觉察程信在看,杜鹃略微尴尬:“..进屋休息会儿吧,我泡了普洱。”

程信也十分尴尬。

小区入住率只有一半,很幽静。避暑合适。但就那么恰好,林家隔壁的洋房住了一家人。

林笙站在二楼的阳台,在未经修剪的绿植旁,安静地抽烟。

有饭香和母亲呼唤孩子的声音传来——

“写意,写意......都吃饭了娃娃去哪儿了?”

男人的声音答着:“别管了,玩儿饿了知道回来。”

“女孩儿家家的,到处跑,回来你说说她......”

他瞄了一眼隔壁院子,晾着小女孩儿的衣服和半旧的洋娃娃。那对父母的声音不时传来,心里有些烦,就掐了烟丢掉。

下楼,却正碰上杜鹃上来。

“我爸呢?”

“跟..”杜鹃磕巴一下, “县里的人吃饭呢。”

他看来的眼神,像洞悉一切,尤其最后擦身而过时那似有似无的一点笑意。

杜鹃被看得毛躁。目光随着少年出门,看林笙跨上迷彩色的吉普车,开走,才泄了胸口屏住的气。

所以说,她就是不喜欢这个继子。

那眼神总是把人看穿一样,她以引为傲的“圆滑”和“聪慧”都败北。什么疤都无处掩藏。

不就是,林向阳不带她一起吗.....

或许是烟抽得太狠,才四十来岁林向阳身体就不太好。这一夏放下公司的业务,来泽安修养。

林笙时常盯着燃烧的烟头想。

林向阳文文弱弱一个书生,怎么就那么爱抽烟?

而他,虽然跟他不亲近,但是否因为到底血浓于水,所以遗传他的癖好,所以烟不离手。

这将是出国前,最无聊的夏天。林笙觉得。

来这儿三个星期,除了烟,似乎没有能让他提起兴致的事。

他在阳台抬头,看向洁净明亮的星空。洋洋漫漫的星子。隔壁的一家人嬉嬉闹闹,那父亲似乎在哄女儿。而背后,林向阳的咳嗽一声高过一声,像肺里也烂掉了。

林笙夹着烟蒂,出神。

他在想,如果林向阳死了,是等他四十九天守丧满了再出国,还是就这么走了算了。反正,小时候,他也不想要他。

死了还要看着他这张脸在棺材前晃,那心理不是更扭曲?

林笙靠着墙,食指把烟掸出火星,余光才发现相邻洋房的阳台,那双盯着他的眼睛。

他敏锐抬头。

那儿的阳台,摆满各种废弃饮料瓶种的植物,照顾得不太好,有些蔫了。草叶后的女童,大着一双湿漉漉的眼,正看他。

她大约八//九岁,看着很小。所以只在阳台上露出了半张脸。

——又是她。

风轻吹绿植,叶片挠得林笙手背微痒,他收回视线。耳朵里仍是林向阳的咳嗽和杜鹃殷勤地关心。继续想着刚才的事。

直到烟抽了一半,他才又抬起眼皮。

那女童得寸进尺,摇摇晃晃踩上小凳趴在那,以便更清楚地看他。

他眼皮一挑,过了好一会儿才低声:“你要每天看我到什么时候?”

被发现,女童倒不慌张,就是害羞地笑,眼睛在昏暗里亮亮的,嗫嚅着:“没、没有呀~~我刚刚才来......”

林笙很想笑。原来女人的口是心非,是从这么小就开始。

他懒得理。

只是因为不想进去面对没营养的人,才在这儿浪费时间吹风。想着这小女童,总会失去兴趣自己离开。

要看就随她看吧。

果然,没多会儿她就呆不住,举着有圈的竹竿扑墙角蜘蛛网。

林笙看了一眼。

第一根烟已经烧完有一会儿,他低头,抖出第二支,刚衔进嘴里。

“喏,送你!”

林笙一怔——面前三十厘米远处,蛛网密麻的竹圈上,掉下两只慌忙逃窜的大蜘蛛。

他深深皱眉。后背一瞬激起汗毛。

见他看过去,站在小板凳上的女孩儿立刻笑嘻嘻:“这个可以扑蜻蜓和知了,你会吗?”

那小女童一直举着,他才回答:“我不玩这个。

“啊?”女童眨眨眼,嫩生嫩气地咕哝:“为什么啊~~”

这么好玩。

徐写意在心里嘀咕。

林笙看见对面楼的房间开了灯,晕亮女童圆圆的脸蛋,眼睛很水灵。夜色里也能捕捉她纯真的眼神。

林笙低声:“我对这些不感兴趣。”

“那,你喜欢什么啊。”她偏头。

他举起手里的烟。

徐写意眉毛挑了两挑,看着少年熟练地点燃烟。“烟有什么好玩的啊......多无聊。”

林笙点火的动作一顿。

——居然连这小娃娃,都看出他的生活多无聊了。

到月底,泽安也炎热起来。热浪与蝉鸣翻滚,烤得人喉咙嘶哑。

杜鹃听见门铃打开门,低头才看见人儿。

“杜阿姨好!”

“是写意啊。”

是隔壁的小女娃娃。杜鹃打牌认识了她妈妈。挺乖的一小孩。

雨天和炎夏总是让林笙困倦。

他在书房看着书,就睡了过去,但睡眠很浅,所以当故意放轻的脚步声一靠近,他就陡然睁眼。

徐写意吓得鼻子发出声音地倒抽凉气。

“是你。”他凝眉。

徐写意吞了下唾沫,抿嘴轻轻笑,“嗯。”

林笙坐直,精神还很懒倦,小女孩站着也比他坐着矮。他需要俯视她。幼小的眉眼,细软的头发一左一右的扎成两只小马尾。

她一起摸完两个上衣兜,又抠了短裤兜,最后两只小手递过来有盒没盒的一些烟。“送给你!”

林生皱眉。

她小手心,揉得歪歪咧咧的各种烟,种类繁多,甚至还有...烟叶裹的旱烟——那是老年人才抽的。

他打量这小孩。

徐写意眼神闪躲,咬唇小声说,“你不是说,喜欢烟吗?我家开超市,有很多很多烟,你喜欢哪个我明天给你拿。”

林笙这才想起昨晚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

哭笑不得。

他对孩子没什么耐心,身边大部分是狐朋狗友,很少接触到这种小孩。单纯幼嫩的思维方式。

“这些全部送我?”

“嗯!都送给你,我家好多钱,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拿。”

好多钱...林笙就笑了。

徐写意呆。

夜晚隔着距离就有点觉得,这样近看,这个哥哥笑起来,真是好好看~~而且声音低低的,好轻哦。

“干嘛对我这么好?”

“我说,你干嘛要对我这么好。都给我。”林笙耐着性子。

徐写意就眼睛飘忽,露着一排洁白的小牙齿笑。摸摸耳朵和脖子,最后左手搓右手。

小孩子一紧张,手里就不自禁东摸西摸。

林笙微微勾唇。

徐写意眼神飘回来悄悄打量,看见他白色的短袖衬衫,干净得雪白。而自己的塑料凉鞋上,都是灰。

她扯扯短裤,想藏住。

林笙把旱烟还回她手心:“吸烟有害健康。你送我烟,不好。”

徐写意偏头,认真地眨着眼。“可是.....你知道有害健康的话,为什么还要抽呢?”

林笙怔住。

随后又觉得,自己跟这么小的孩子讲逻辑和道理,毫无意义。就随口说:“因为叔叔不怕死,也没兴趣活很久。”

林笙不想再说话,就懒倦地看自己的书。

想着女童自己会走。

但过了二十几分钟,她还原地站着,把他瞄了几回之后,突然认真地问:“你很老吗?”

林笙转头,这话题来得真是突兀。“为什么这么问。”

“你说的‘叔叔’。”

可能生活确实太无趣,他现在居然生出闲心跟她绕。林笙合上书,无语又觉得滑稽。

他腿分开,肘着膝盖看着她。

她脸蛋红扑扑,黑眼睛纯洁无尘。像从未被世俗和阴暗污染的圣地。

林笙开口:“按照年纪,我刚成年,还不算老。但肯定比你大很多。”

“我妈妈说,大我十五岁以上喊叔叔,以下的都是哥哥。”徐写意说话的时候手指也没闲着,自己掰自己,“你多大呀?”

“……”林笙嘴角上扬,初长成的眉眼还保留着青春期的青涩,只是神态有些超出年龄的老成和冷淡,“你叫什么。”

杜鹃路过书房门口,余光一瞥,就愣住了。

窗户晕进白光,少年微微的笑着。黑发皓齿,眼神柔和。

她想起,雪融后的青山,或者冰开后的河流。

清澈,又叠彩秀丽。

漂亮得大气。

她驻足看着。

心绪又变得复杂。

——是够像那大明星影后的……

徐写意垫脚,伸手去摸少年的头发。

林笙虽然排斥这种接触,但想到对方只是个孩子,就没有拒绝。他知道自己冷漠起来有多不讨人喜欢,并不想把她吓哭。

那小手揉得他发根发痒。

林笙觉得,她像在抚摸一只宠物猫,或者流浪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