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书城?”霄白干笑,这次该不会再被逮回去吧…

“嗯,公主可有空陪在下去个地方?”

“哪里?”

“暖春阁。”

洛书城的眼睛发亮,兴奋地看着她,让她有股不详的感觉。她刚想推却,却被他给堵了回去。他说:“公主,我是想让你帮忙我鉴定个摘星楼的东西啦。”

一句话,让霄白停住了脚步。

最后,她还是跟着洛书城去了暖春阁。这次是洛书城府里的马车,没一会儿就到了郊外那片竹林。到了暖春阁,书公子手忙脚乱地冲进竹屋里,从里头搬出来一个东西,小心翼翼放倒屋外石桌上,再小心翼翼地揭开上面的绒布。

“你看。”

霄白无奈低头,微微呆滞了片刻。

那是一张琴,一张朱红的琴。琴上照例画着几支桃花,用很细的条纹镌刻着,精致得很。

“七夕?”她讶然。

书公子得以万分,兴奋地又把琴包了起来,小心翼翼地遮盖好了,才笑眯眯地说:“仿的。”

“…”

“怎么样,连你都认错了吧,哈!”书公子笑得很猖狂,“果然是江湖中传闻的第一楼,东西就是不一样。”

“…”

“对了,你说它叫七夕?这是情人送的,还是要送情人或者情人打造的?”不然也不会叫七夕。

霄白不着痕迹地退后了一些,才淡笑道:

“因为这把琴是七大制琴的高手用了七天七夜做好的,每个人一个步骤,正好七天。”

“可我听说它还叫七杀琴。”书公子很疑惑。

霄白的脸稍稍白了一些:“那是因为七大做琴师傅每完成一个步骤,就用自己的血殉琴,七天总共死了七个,所以叫七杀。”

洛书城呆呆看着她,说不出话。显然,这个丞相公子是被吓到了。

霄白难得起了恶作剧心理,戳戳他:“喂,你不是很向往江湖么?难道只是叶公好龙?”

“…”

沉默。

“不谈这个了!”书公子把琴又抱回了竹屋,从屋子里沏了一壶茶放倒石桌上,招呼霄白坐下,“来,聊天。”

“聊什么?”霄白白眼。

书公子笑得有些诡异。

“诶,公主觉得,裴言卿为人如何?”

“啊?”

“言卿近日,与往日不同。”

“然后?”

“公主和他相处得如何?”

霄白刚刚入口的差点儿喷出来。这个丞相公子…他到底想问什么?

依稀间,她仿佛看到了小绿那张三姑六婆式的脸。

学艺滚爬史(中)

你觉得言卿他——怎么样?

面对这个突兀的问题,霄白的反应是傻乎乎端着茶不语——裴狐狸怎么样?她认认真真问自己,最后在洛书城期待的眼睛里开始总结:

“他很关心人。”每次都可以把她“关怀”得狼狈不堪。

“他很聪明。”上次下药,没成功,被他发现了。

“他…做事很有新意。”那件血染的嫁衣充分凸显了他的创造力。

“他为人温柔。”温柔地拖你下地狱。

“哦?”洛书陈满眼的兴趣,“看来公主对言卿的印象不错?”

“是、啊!”霄白干笑。

“那我就放心了。”

“是。”你完全可以放心,他绝对玩得死我!

两个人的话牛头不对马嘴,到最后洛书城笑得很欣慰,霄白笑得很无奈。

天色已经渐渐变暗,郊外的雾气有点重,有些寒。洛书城收了琴出门,轻快道:“公主,今天城里有夜市,要不要去玩玩?”

“夜市?”

“嗯,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每年的八月十五晚上都会在城中街道一字排开。有时候可以淘到不少好东西。”

“好啊。”霄白咧嘴。反正现在她是“畏罪潜逃”,当然是人越多的地方越不容易被抓住啦~

于是乎两个人整装就出发了。

这是霄白第一次逛朗月的夜市,一个晚上,好奇心被钓得满满的。街上人山人海,结伴出游的稍不留神就会被挤散。好在洛书城一直拽着她的袖子,虽然拉拉扯扯不雅观,倒也实用。

“那是什么?”

霄白不经意看到一伙人围着几个打扮怪异的人毕恭毕敬地直行礼,好奇地问洛书城。那几个人看起来只是普通老百姓的模样,怎么会让那么多穿着还算光鲜的人下跪?

“那个叫画鬼。”洛书城解释道,“有些人已经死了,但是不自知,一直留在人间。朗月每逢月圆就请有名的术士来在城里四处寻觅,找出这些人,在他们脸上画上朱砂印,等集市散了,那些被画了朱砂的鬼就会去投胎了。”

“…真的假的啊…”

“有人信有人不信。”洛书城干笑,“譬如在下就不信。说被画了的鬼会去投胎,反正这街上谁都不认识谁,怎么知道人家不会回家?”

“…那不来不就没事了么。”

“所以是有人信有人不信啊。”

“…”

霄白真想结束这毫无意义的对话,忽然本来在人堆里的一个白胡子老头儿挤到了她面前,冲她规规矩矩行了一个礼。

“小姐请留步。”

“何事?”洛书城代替她问。

“小姐面相,带了点冥气。”

霄白与洛书城面面相觑,相对无言。

“你的意思是我是鬼?”霄白问。

白胡子老头儿尴尬点头。

“…”

“不得无礼!”洛书城总算是有了点儿丞相公子的自觉。

霄白两眼发光:“好啊。”说她是鬼,其实也不是没道理嘛。她倒有兴趣看看这个画鬼到底是不是确有其事,她会不会真不自觉回去找墨欢了?

“公…”

“画吧!”

一被拉到人群中间,霄白就后悔了。围观的人脸上都写满了惋惜,看着她的神情像悲惨至极,就差没几个失声哭了。

“这么年轻…”

“可惜了…”

“这么漂亮,应该还没嫁人吧…”

“可怜了她爹娘…”

人群中窃窃私语,霄白想听不见都难。只是都到了这地步,她也不好意思逃跑,只好忍着。那白胡子老头儿端了一碗鲜红的东西出来,拿了个巨大无比的毛笔,在里面一蘸,朝她走了过来。

然后,那冰冰凉凉的笔尖就触到了她的眉心,从额头开始凉,一直凉到了指尖。

“就这样?”画鬼画鬼就只是点了个眉心?

话还没有说完,那只笔毫不留情地把她的额头抹了个遍——原来刚才只是前奏。

终于,白胡子老头儿停下了手,冲她恭恭敬敬地跪下磕了三个头,得瑟道:“归去罢!”

霄白:“…”

“尔等莫要贪恋人间,归去罢!”

“…那我走了。”

霄白翻了个白眼。看来,这伙人就是在坑蒙拐骗。

临走她四下搜索,却不见了洛书城的身影。想必是刚才被人群不知道挤到了哪里。她的额头上还是凉飕飕的,不知道那玩意儿是什么东西。不过抹了这个有一个很大的好处,街上的人看见她的额头红彤彤,第一反应是退让。自从抹了那个,走路畅快了许多。

她无意识地走了很久,还是没有看到洛书城的身影,倒是街上越来越安静了,看样子是快走到了夜市的尽头。走着走着就迎面就撞上了一个熟人。她傻傻看着那个人,小心肝颤动了!

肖、肖守小美人?那蒙汗药贩子骗人!不是说可以让人睡上三天三夜吗?!

“公主!”肖守已经发现了她,身形一闪挡住了她逃亡的路。

“嘿,肖美人,好巧。”

肖守脸一红,咬唇:“你、你怎么可以给我下药…”

“呃,我错了,你、你别哭哦。”她开始冒汗。

“谁、谁哭了…”肖守的眼好像天生带着烟,被她一说越发水润,“你跟我回去,裴王爷发火了。”

那只狐狸?

霄白顿时感到背后那个凉风阵阵啊阴风嗖嗖。这一吹倒把她吹醒了一些,那只狐狸好像说过晚上要亲自查看她的学习程度?用脚趾头都可以想到,他一定是找不到她然后看到了倒在地上的肖守美人,于是——东窗事发了。

霄白汗如雨下:“那个,他有没有让你带的话?”

肖守摇头。

“那你先回去,我一会儿自个儿回去送死…”

“那你好自为之。”肖守轻声道,走了。

霄白大大的舒了一口气,深秋的冷风一吹,心像筛子一般哆嗦。

随着月亮渐渐高升,本来已经有些安静的街尾也渐渐热闹起来了。只是还是没有洛书城的身影。霄白不知道他去了哪儿就只好一路边走边找。

她现在很狼狈,额头上的朱砂还没干的时候就被她随手拿袖子擦,可是她发现这玩意儿不大容易被擦掉,也不知道那老骗子在那上面画了什么鬼画符,干干涩涩的,难受得很。路上她随手拉了一个人问了个路,不远处就有条河流。想着无论如何也不能当个鬼脸猫回裴王府给狐狸笑话吧,霄白不大情愿地往河边走。

十五的月亮很圆很亮,地上的灯笼也是遍地,整条街都很亮。

路边依稀站着个人,身影很瘦削。霄白淡定地转身,往回走,皱着眉头自我催眠:错觉,错觉啊错觉。

“茗儿。”那个错觉开口了。

霄白鉴定自己的信念,头也不回往前走。

错觉的轻笑声就在夜里飘荡开来,错觉说:“不就是错手伤了师父,你还打算躲到何时?”

霄白浑身僵硬,回过头,干笑——该死的麻烦狐狸!——不过听这狐狸的声音,怎么不像是生气的样子?

“嘿,王爷啊,好巧。”干笑。

“不巧。”裴狐狸三两步走到她面前,很自然地抓起她鬓边乱发,挑在手里把玩。

“啊?”霄白愕然抬头。

裴言卿却忽然愣住了,有些迟疑地伸出手去擦她额头的朱砂。

“这个是那个什么画鬼搞得啦,非说我是鬼啊哈哈。”

“你…”裴狐狸张了张嘴,却只吐出一个字。

霄白忽然浑身都发毛了,他的眼神明明灭灭,那里面有太多她看不懂的东西,这让她的心悬得慌。他看着她的眼,确切的说,他好像不是在看她,而是透过她的眼看着另外一个人一样,明明是那么深的目光,她却觉得,他压根就没在看她。

“裴、裴狐狸啊…”

“画鬼?”裴言卿轻声重复了一遍。

“是啊,是骗子。怎么可能画几笔就让人去见阎王爷嘛。”

“别吵。”裴狐狸皱眉。

“…”这是侮辱!

两个人就这么默默站着。裴狐狸的心思霄白自然猜不透,她只知道自个儿站着不动是因为裴狐狸的手已经放到了她腰上,他们俩贴得很近,近到狐狸身上的药香清晰可闻。

霄白瘪瘪嘴,稍稍退开一些距离。

狐狸微微皱了皱眉头,忽然勾起一抹莫名的笑。

“过来。”他招招手。

“…”你当招呼猫猫狗狗啊。

“你额头上的东西,我帮你擦掉。”裴言卿的声音几乎是温柔的。

霄白冷不经打了个冷颤:“干嘛?”什么时候他那么好心?

裴言卿张嘴轻声说了一句什么,她没有听清。只是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才发现,他的眼几乎是清澈见底的。她一不小心就呆上了,再往后,连她自个儿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被裴言卿轻轻环在了怀里。

——他今天的身子居然是暖和的。

霄白傻傻愣愣地想着,不知道该推开还是继续让他抱着。她本来就不是什么大户人家的小姐,没有那么多避嫌的念头。今天的裴言卿好像很失常,却明显没有恶整她的意思,既然抱着舒服挺暖和,那就抱着吧。

“你怎么了?”霄白问他。

裴言卿不说话,他凌乱的呼吸和毫无规律的心跳却泄露了他的心事。他轻声说:“四年。”

四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