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天爷啊小姐你可算是回来了!”小绿的脸色怎么看怎么像是如释重负。

“嘿。”霄白摸摸鼻子。

“小姐,你再不回来,咱大家都快被王爷给折腾死了!”

“啊?”

霄白莫名其妙,懒得和小绿废话,直接推门进房。刚才路上出了一身的汗,身上粘糊糊的,难受得很,她现在好想找个地方洗个澡再换身衣服。

一推开房门,她傻眼了。那个房间里面本来是有两张床两个衣柜两副茶具的,可是现在却只剩下一张床一个衣柜一副茶具了,整个房间少了一半,空荡荡得很。床上放的是小绿的衣服,柜子也是小绿的,那…她的呢?

霄白傻傻愣了一会儿,第一反应是裴混球打算赶她出王府了!所以东西都给打个包丢出去了!

这也太斤斤计较了吧?!

小绿已经去忙自己的事情了,霄白在前厅找到了她,拽着她问:

“喂,我的衣服那些个东西呢?”

小绿有一瞬间的茫然,而后马上笑开了,她说:“小姐的衣服啊,前几天王爷派人搬回了主卧,现在当然是在王爷房里啦。”

“…”为什么是搬“回主卧”…

等等…

“裴混球把我的用的穿的全部搬到他自己房里了?!”

小绿被她拽得生疼,惨烈点头。

霄白的小心肝开始飘摇,裴狐狸是打算自己动手丰衣足食有仇报仇有冤报冤十二个时辰随时动手么…

“有什么问题吗?”小绿眨眨眼。

“没、问、题。”是她理亏,她忍。

“对了,差点忘了!”小绿一拍脑袋,“王爷让我转告,说回来如果看到小姐你穿的是绿衣服,让你赶紧换了。让他看到的话,他自己动手…呃…扒。”

“…”

“小姐?”

霄白捏紧拳头深呼吸——她忍。

“小姐,你待会儿还是去换下衣服吧…”小绿小心翼翼道。虽然她也不知道为什么王爷从前阵子开始特别讨厌穿绿衣服的人,尤其是小姐,他几乎把她的绿衣服丢光了呃。其实小姐非常适合穿绿衣服啊,很好看,就像是生来就适合一样。

“我饿了,先去吃点东西。”霄白决定暂时忘记这件事。

小绿危难了,支支吾吾半天没说话,最后看她要走了,才急急跟上一句:

“小姐,王爷说您的膳食厨房不准备。”

“…没事。”混蛋,以为他吩咐不准备她就会挨饿了么,哼哼,做梦。

“小姐,厨房的浅娘前几天回家探亲了。”

“…”

“小姐…”

“我、回、房!”

裴言卿,你有种!

裴言卿的房间至始至终都是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药香味的。

霄白拖着沉重的脚步,脸色阴沉地进了房间并没有见到那禽兽。房里静谧得很,她的东西果然都在房里呢,房间的格局稍稍做了些变化,没变的是那张小塌。衣服就放在塌上。房间里的桌上居然放了好几盘呃…甜点?

霄白的下巴差点掉下来,据她所知,那禽兽虽然行为幼稚,可是口味却着实是个老头子的口味,爱喝茶,从不吃甜食。那这些甜点放在他房里,是…为她准备的?可是他也不会知道她今天会回来啊,连她自己都是今天早上临时做决定的呃。

想了几个可能性,最后她很没出息地在桌边坐了下来,抓了一块塞进嘴巴里。边吃边纠结,明明让厨房不准备她的吃饭问题,却在自己房里大大咧咧放着那么多甜点,难道他就是等着看她到底会不会进他的房间?如果她刚才没忍,而是气呼呼走人或者坚决留在前厅等他,是不是得饿到晚上…果然是那狐狸的禽兽作风。

门外响起了敲门声,霄白气呼呼去开门,发现我董臣领着几个丫鬟站在门口,每个丫鬟提着个木桶,木桶里面是热气腾腾的水。

呃?

“公主不是要洗澡吗?”董臣笑容可掬。

霄白点点头。那几个丫鬟就绕过她径直从房里偏厅拖出个浴桶,把热水倒了进去,小绿从她塌上抱了衣服放到桌边凳上,一系列动作流畅得让她目瞪口呆。

“公主请。”董臣笑道。

“哦。”霄白点点头,从凳子上开始整理衣服。一件两件三件,红色的红色的红色的。

“有必要这么…喜庆吗?”她从小穿的就是绿色白色,这大红大紫的…太奔放了吧…又不是酹月呃。

“王爷吩咐的,请公主见谅。”

董臣一挥手,房里的丫鬟们都走了出去,他最后抱拳微微一笑,走人。

诡异,好诡异,相当诡异啊。

霄白用力甩甩头,把这奇怪的感觉甩到了脑后,脱衣服,洗澡。水温正合适,她一不小心就睡着了,等她醒过来,水已经快凉了。她三两下擦了擦身子,盯着那堆火红的衣服发起了呆。不知道为什么忽然间就想起了裴狐狸那张欠打的脸,顿时牙痒痒,还是把本来的绿衣服穿在了身上。

等她再出门的时候,天已经快黑了。董臣站在门外,像是等候许久的模样。看到她仍然是一身的绿,董大执事的脸上有几分僵硬。这种僵硬法,似乎是忍着些什么。正正经经的董臣大执事眼神开始飘。

“怎么?”霄白明知故问。

董臣微微一笑,摇摇头叹气。

“有话直说。”白眼。

“公主珍重。”董臣抱拳,行礼。

“…”

轰隆隆——老天爷也来凑热闹,晴天霹雳。

霄白瘪瘪嘴满不在乎,小心肝却诚实地抖了一抖。

为什么有那么一种感觉,好像…跌进了一个大坑?

霄白惨烈记事(中)

ˇ霄白惨烈记事(中)ˇ

裴王府是个诡异的地方。这诡异主要体现在裴言卿一走,王府上下就立刻没上没下没大没小,每个人看霄白的目光都饱含了同情,以及那一丝掩盖不了的幸灾乐祸。于此,霄白决定忽略不计。

晚饭自然是没她的份的,于是她又不得不折回了狐狸的房间去解决那一堆甜点。三盘甜点下肚,一不小心给撑着了,她困得很,直接躺到了自家小塌上。

裴狐狸准备的甜点是朗月的特产,是用一种叫香归的果子的汁水活着面粉做的,香气四溢,唇齿留香。霄白抱着被子眯着眼看着房里的灯百无聊赖。她习惯黑夜,可是那混球却从来不灭灯,想来想去,她还是留着灯了,万一他待会儿回来发现黑乎乎一片不是难受了么?

不知不觉,困意袭来,她迷迷糊糊睡了过去。这一觉睡得相当安稳,迷蒙中,她还做了个梦。

那是三月芳菲天,小村庄里的一片高坡上的香归都结了果,红艳艳挂在枝头。半大不小的霄白两眼发光,盯着高坡边沿点点朱红摩拳擦掌——这虽然是种野生的果子,味道却很好,这两天她四处找出路都失败了,倒是被她找到这个地方,高坡上的果子已经被她摘得差不多了,只剩下边沿上还有几束,她今天就是来超度那几个仅存的硕果的~

“你、别过去了!”

脸色泛白的少年提着个篮子,眼里带着明显的担忧,嘴唇抿成了一条线,目光一动不动地锁定在那个在高坡边沿干着相当危险的事情的女孩,篮子已经被他捏得快变形了。

“不要紧。”霄白继续撩袖子,“你这个不会武功的公子哥闪远点,看我的~”

某个被鄙视了的公子哥儿把嘴唇都咬白了,拳头捏得更紧。她这是血淋淋的鄙视啊,公子哥儿暗暗在心里下了决心,以后绝对不能让这个人看扁了!

霄白沿着边沿摇摇晃晃走,也不知道是真的轻功了得,还是典型的老天爷庇佑,一轮都快走完了,硬是没掉下去。

阳光很好,照得她的发梢都变了色,她的笑也像是会发光。某个公子哥儿一不小心看愣了眼,没注意到朝他飞来的果子,结果——被砸到了。

“喂,小卿儿,你发什么呆!”霄白在边上抱怨。

被叫做小卿儿的某人脸色不佳,很后悔一不留神让她拐去了自己的名字,拐去就算了,居然去了两个字加了两个字,好端端的裴言卿被叫成了小卿儿!

“你!”他面红耳赤,这个可恶的人,她甚至连名字都没有告诉他。

——你可以叫我恩公,或者恩公大人啊,女侠啊,女菩萨啊。她是这么说的,让人气得牙痒痒。

“啊——”

也许是笑得太得意了,霄白一不小心踩了空,差点儿跌倒。

公子哥儿的第一反应是白了脸,赶忙把手里的篮子一丢,直接朝边沿跑了过去!

“你小心点会死啊!”他的声音是少年特有的沙哑,这会儿明显是被气急了,吼出来的气势吓人一跳。

“…哦。”

霄白理亏,小心地跨过刚才害她险些掉下去的石头,拽拽公子哥儿,朝坡上走了下去。这个公子哥,本来挺柔和的一个人,怎么住了几天,变得越来越暴躁?脾气也越来越差了…她瘪瘪嘴,没走几步就见着公子哥儿捂紧了肚子,脸色苍白,额头上起了一层汗。

“你怎么了?”是他的病又发作?不像啊,倒像是扯裂了伤口的样子。

“没事…”公子哥儿摆明着死要面子。

“我看看。”她动手。

“不要!”公子哥儿反抗。

“你打不过我。”霄白扬眉。

“…不要。”

“那我撕衣服了?”霄白认真建议。

公子哥儿的脸色本来是泛白的,这会儿开始泛红,泛红,泛紫,最后泛青了。他拽着自个儿的衣襟,防备地看着完全不是开玩笑的霄白,最后咬牙道:

“回屋子!”

回屋子就回屋子。霄白翻了个白眼,这个人的规矩怎么就那么多?不就是看看有没有伤口嘛。

回到屋子,公子哥似乎是纠结了很久,终于保持着几步的距离脸色僵硬地开了口:

“我上次摔下来的时候的确有些伤口在身上你没看到,不打紧,马上就会好了。”只要你别再出什么乱子。

“我帮你上药。”霄白咧嘴,上次的药还好没用完,还挺有效的,不比林音配的差~

“不要!”公子哥的眼神纠结了。

“为什么?”

公子哥脸红了,半天挤不出一个字。

“你真的很麻烦。”霄白狠狠皱眉。她从没见过那么别扭的人,往常在摘星楼,哪个不是只要她一句话,那个人就照办?

“你出去,我自己上药…”

“…”无视。

“你!”

“乖。”

霄白终于被他磨磨蹭蹭消磨光了耐性,趁着公子哥反应不过来,一记手刀劈下去!力道正好,不轻不重不至于让他晕倒,正好让他晕眩一下,让她有时间把他推到床上去,利索地解决伤口的事儿。

彼时正是日落时分,余辉漫天,晚霞如锦。三月的风温温凉凉地吹进屋子,卷起了窗旁的柳枝。

裴言卿脑袋嗡嗡响,眼里的景致都有些变形,看到的听到的东西多半都变了味儿,无论是夕阳,是春风还是柳芽,无论是她的笑脸还是她眼睫弯翘的弧度,红的如霞,绿的如锦,耀眼得让人呼吸不畅,他彻彻底底地迷失了。

一梦三四年,今日还未醒。

一杯凉酒下毒,晚归的人默默坐到了桌边,垂眸无声地笑。

灯如豆,夜,已深。

清晨。

霄白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嘴角是咧着的,向来是昨晚太过搞怪的梦的缘故,她揉揉有些僵硬的脸,迷迷糊糊打量着四周。

唔,白天了,有阳光。灯已经灭了,桌子旁边还坐着个人喝着茶。那个人锦衣如云,黑发如墨,脸色稍稍有些苍白。

裴、裴言卿?

尴尬,要命的尴尬。

裴言卿的目光并没有落到她身上,加上她刚才醒来的动静其实不是很大。霄白在傻乎乎盯了他一阵子无果后,很鸵鸟地把脑袋缩回了被窝里面。

她用行动告诉他。——我没有醒来过。

霄白窝在被子里混乱地思考着:昨晚的梦应该是以前的记忆,可是为什么记忆和现实差那么多呢?那个少年裴言卿明明那么容易脸红,明明稍微逗一下就气得脸都会发紫,明明是脸上凶巴巴其实心里头软绵绵,稍微装一下可怜就会让他翻着白眼乖乖来摸头。她还记得当初把他按到床上查伤口,上完药后那几天他见了她都跟见了鬼一样,看到就闪人啊。那么害羞的一个别扭少年,到底是什么混蛋东西让他变成了现在这副恐怖模样啊啊!

老天爷是个神经病,原来真的不假。它总是给你相反的东西,构成一个妖孽的世界。

一个房间,只要静下心去听,其实彼此的呼吸都是可以听到的。霄白想不通,难道是回到这世界后的日子太过安逸,让向来浅眠的她连基本的防备都给丢了呢,还是因为他进来毫无恶意,所以不大容易察觉?

尴尬,绝对是见鬼的尴尬啊。

“醒了?”不愠不怒的声音。

霄白不出声,沉默。

“…嗯…”

她认命地睁开了眼睛,对上裴狐狸一双无波无澜漆黑得让人心慌的眼,小心肝开始跳。

“嘿嘿,裴狐、王爷,你回来了啊。”

霄白干笑,眼睛开始乱瞄,首先看到的是自己放在床头的昨天晚上解下的绿衣服,而裴狐狸昨天准备的红衣服还叠得好好得放在桌边呢。怎么办?当着他的面穿绿衣,那是血淋淋的挑衅啊挑衅,他不借机整她才怪!

“起来吧。”裴狐狸微笑。

霄白的小心肝哆嗦了,眼神奇惨无比地在遥远的红衣服和床边的绿衣服指尖徘徊着,最后认命地拿起了绿衣服披上了,下床,干笑。

“坐。”裴狐狸笑得越发温文尔雅,伸手比了比身边的座位。

霄白的心像是筛子上的黄豆,哆哆嗦嗦扒着边沿,一不小心就会掉下去。她战战兢兢走到桌边,小心翼翼地坐了下去,眼神飘啊飘,不敢正眼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