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悦这会儿在茶水间,她端着自己的茶杯,慢慢走回办公室,“所以,要取消预约?”
她不由想起上周,明明是楚誉跟周霁匀插科打诨硬要来的预约,到她这儿,他偏偏又睁眼说瞎话说是周霁匀给他安排的。那时,她一瞬间特别恶劣的想要戳穿,最后,到底还是忍住了,给他留点面子。
免得他半夜更睡不着了!
“是。”楚誉虽然笑着,神色有点凝重,“我…”
他开了个头,没说下去。
宁悦回到办公室,站在窗前,主动说:“嗯,我听着。”
楚誉又是一声叹息:“算了,对不起,下次再约。”把话憋了回去。
宁悦客气的说“没关系”,挂断电话。
因为他的临时“放鸽子”,她整个上午的时间被空出来,她索性瘫坐到沙发上,闭上眼睛,难得开始放空自己。
微信突然响了两声,她睁眼,下意识拧起眉。
姜卓发来的微信,语气里满满的挑衅。
【姜卓:要不要来捉.奸?】
【姜卓:/图片】
宁悦点开大图,一股无力感袭上心头。
她只看了一眼,找出姜卓的电话。这一回,他接电话的速度比以往都要快。
“要过来吗?啧,挺精彩的。”他一上来就说,十分幸灾乐祸。
宁悦板起脸:“姜卓。”
照片里,楚誉跟陆伊莱坐在一块,对面是一位脸色苍白的阿姨。
但都跟她无关。
“姜卓,有些事你可能误会了。”宁悦解释,“楚誉不是我的男朋友,更不会是你姐夫。”
姜卓明显一怔:“分了?”语气却有些怪异。
她坦白:“从来就不是。”
一五一十告诉他原委,电话那头始终沉默着,安静得让她也渐渐冷静下来。
“姜卓,与楚誉无关,不必去跟他。”她以为是弟弟为了打击报复自己,特意去跟踪的人。
没想到,姜卓忽然冷笑,“有意思吗?骗我有意思吗?”
他像是压抑许久后的爆发,又像是受了伤的孩子,大声质问。
宁悦出乎意料的平静,她静静的等他发泄完,然后,很平淡的问他:“姜卓,这么多年,其实我也很想问问你,有意思吗?”
她成为了一名心理咨询师,很多人接受她的咨询,重新进入平静的生活,可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无法成为最好的心理咨询师。她可以辅导任何其他人,唯独对自己、对姜卓,她做不到心平气和的分析。
她不够勇敢,没有勇气去面对多年前的那场意外。
“姜卓,那场意外…”宁悦好不容易鼓起勇气。
回应她的只是一串“嘟嘟嘟”的忙音,没等她说完,姜卓直接挂了电话。
宁悦握着手机,走到玻璃柜前,柜子的第二层摆着一个浅蓝色的礼盒。她拉开柜门,拿出这个并不起眼的礼盒。
手机被她随手放在柜子上,她腾出的右手打开礼盒,深蓝色的溜溜球映入眼帘。
存放了近20年的溜溜球早已破损,面上全是划痕,连颜色都变浅了许多。
儿时的记忆一下子涌入大脑。
宁悦摩挲着溜溜球,闭上眼睛,又重新睁开,眼前依旧是被阳光洒满的办公室。
她小心翼翼的将溜溜球装回盒子,放回原处。
作者有话要说:楚律师:郁闷,好不容易换来的咨询!
宁悦:正合我意~
沫子:论成为撒谎精的后果…
第七章
宁悦回到家,家里只有姜卓在。
宁家的房子在老城区,三室两厅没有电梯。自从小时候姜卓过来后,原本的书房被改良了一下,变成第三个卧房。宁悦主动搬到书房,把自己的房间让给了他。
“在忙?”
姜卓头也没抬,当作没听到。
宁悦放好包,瞅了眼在餐桌上奋笔疾书的弟弟。客厅里开了一盏吊灯,灯光下,姜卓的侧脸线条特别柔和。他抿着唇,目光专注的盯着笔记本电脑的屏幕,时而翻阅手边的资料,时而握着笔,低头书写。
他学的是计算机专业,看来,这就是他说的课题和报告。
“老师,我觉得这个数据不对。”宁悦从房间出来,听到姜卓在打电话。他语调平缓,态度谦和。
在老师同学眼中,他一直都是学霸,是乖学生。
宁悦坐到客厅的沙发,余光里都是凝神翻阅资料的弟弟。
假如没有那场意外,他们一定还是最好的姐弟。如果可以选择,她宁愿此生永远活在黑暗中。
爸妈发消息说不回家吃饭,宁悦走到姜卓身边,问他:“晚上想吃什么?”
姜卓终于停下来,凉凉的眼风扫过,“你做?”招牌式嘲讽的语气。
她笑容凝滞,沉默半晌,“可以,我做。”
“得了吧!你做的饭能吃?”姜卓继续打字,忽然改口,“我要吃火锅,康城那家。”
宁悦说“好”,他又补上一句,“两个小时内别烦我。”
她仍旧好脾气的应下了,而后,她拿着手机,出门打包火锅。
“康城豆捞”离她家挺远,打车过去也要近二十分钟。刚下车,她就看到店门口早已排起了队。
占据了商场正对门极佳地理位置的火锅店,仿造古镇复古小楼的装修,夜幕下,门口两只大红灯笼高高挂着,照亮了牌匾上“康城豆捞”四个大字。
这是宁悦和家人们都喜欢吃的一家火锅店,没有火,电磁炉的锅底,每次都能吃得酣畅淋漓。只不过,这里的两个老板做事风格比较特别,担心外卖有外送时间限制,有损排队客人的利益,哪怕生意再火爆,都不提供外卖服务,只能客人亲自到场,取号排队才能打包外带。
她进门取号,排在她前边外带的有15桌,算上等位和回家打车,差不多要一个半小时。
跟姜卓算的两个小时差不了多少。
服务生带她坐到等位的区域,位置恰好半对着雕着水莲的檀木大门。她坐下不久,陆陆续续有客人进来取号排队,生意确实很好。
“您可以先点菜。”服务生用上海话说。
宁悦笑着道谢,在菜单上勾勾画画。
今天只有她和姜卓两个人在,两个人的量,其实并不多,但她挑选的全是他爱吃的菜。快速勾选完,她将菜单交给服务生,转头的瞬间,忽然愣住。
原本被人群遮挡的位置,熟悉的俊脸映入眼帘。
这回,男人穿着灰色的毛衣,右手的袖子被撩到一半,正在锅里唰肉。
宁悦有点不可思议,她盯着打量了会儿,确认是那位冷面楚律师。
没想到他竟然会挤在火锅店吃火锅。
宁悦拿起自己的茶杯,借着喝水的姿势,索性光明正大的观察起他来。
听说楚誉是常胜将军,接手的案子几乎没有败诉的。她也听说他性子偏冷,许多人看不惯他,却碍于他的背景和实力望而却步。她还听说他在圈子里算得上是洁身自好,不像其他富家公子哥,吃喝玩乐来者不拒。
不过,表面的伪装,每个人都会。
宁悦喝了口茶,仅有的几次接触里,这位楚律师似乎都跟她听说的不太一样。说他沉默寡言,可他在她面前,话挺多的;说他冷面冰山,他又常常露出他的梨涡,笑容明朗;说他洁身自好…暂时,她没有发现别的。
想得有些出神,冷不丁的,吃着火锅的男人抬头,她来不及避开,一下就撞上那双漆黑如墨的眼睛。
宁悦躲闪不及,硬着头皮朝楚誉笑了笑。
然后,她终于发现,那张不大的桌子上摆满了菜,只有他独自一人在。
火锅的雾气袅袅升腾,他的模样渐渐看不清了,却越发显出他的孤寂。
宁悦叹气,大大方方走过去,“您好,楚先生。”
楚誉仍握着筷子,在锅里烫肥牛,“这么巧?”
“嗯。”她站在桌边,笑着问,“一个人?”
“一个人,你也是?”
“不是,打包回去。”
楚誉看了看桌上的几盘肉,突然抄起半盘肥牛,一股脑全下进去,“坐一会儿?聊聊。”
宁悦随着他的动作,看向不再冒泡的锅,这里的招牌鸳鸯锅底,他全下在骨头锅里。
“今天上午没能来咨询,现在这算是开小灶补上?”她开玩笑问。
楚誉仰头望着她,似笑非笑的表情。
宁悦摸了摸自己的脸,敛住笑,“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火锅很快沸腾,他夹了一筷子肥牛蘸料,“原来宁老师也会开玩笑。”说着,他又笑了笑。
宁悦:“…”
楚誉见状,很识相的见好就收,“是不是咨询,你说是就是,你说不是就当是朋友间的闲聊,我请你吃火锅?”他把自己的手机递过去,“看看有什么想吃的?”
凑到眼前的手机,页面停留在自助点单的app界面。
“不用了,谢谢。”宁悦拒绝。
他收回手机,依旧笑着,“没关系。”
宁悦对这样的楚誉很意外,但她最不明白的其实是他对自己莫名其妙的熟稔。
是因为周霁匀?还是单纯因为自己是他的心理咨询师?
小姑娘的神色突然间染上些许茫然,懵懂又无辜,楚誉看着她,心头仿佛被什么触动了,软软的。
“宁老师,如果有一天,你给予咨询的对象是你好朋友的情敌,你会怎么做?”他很认真的问。
宁悦迟疑了一下:“必须回答?”
楚誉轻咳:“可以不答,随意。”他的嗓音里都是温暖的笑意。
她怔愣,目光平静,“我不能辜负我的朋友。”
“所以,你会选择朋友?”
宁悦摇头:“我是心理咨询师,我总要对得起我的职业。”她笑了一下,眸光清亮,“这是最基本的职业素养,不是义气二字就能丢弃的。”
朋友与本职,并非以纯粹的义气或是专业来平衡界定。
楚誉若有所思:“这么官方?”
她但笑不语。
其实她一直觉得自己是个足够理智的人,有时候她更觉得自己冷血。
“好,我知道了。”楚誉很真诚的道谢。
叫号机叫到宁悦,她起身告辞,拿着打包好的一整套火锅料回家。
等她走后不久,周霁匀姗姗来迟,他瞪着沸腾的锅,“怎么不等我,自己先吃起来了?”
楚誉没理他,自顾自的下菜。
周霁匀讪笑:“我这不是临时有事嘛!明晚我请你。”听说发小今天心情不佳,他是做好了当听众的准备。
谁知,楚誉只是抬头瞅了他一眼,“等孟家的案子结束再说。”
周霁匀一愣,莫名觉得他似乎心情挺好的。
宁悦回到家,姜卓仍在写报告,她收拾出一半的餐桌,把火锅底料和打包回来的菜都一一摆好,然后,跟弟弟吃了一顿只有两个人,但相对无言的火锅。
这一回,她却不再失落,比起独自面对一整桌菜的楚誉,她觉得现在这样挺好的。
*
翌日,宁悦在茶水间泡茶,玫瑰花加蒲公英,妈妈特意给她配的。几个实习生都在茶水间,聚在一块聊天。
手机响了一下,她点开,唇边漫开笑。
是程阿姨的语音:“小悦,谈朋友了吗?”
程阿姨是她的主治医生,也是周霁匀的妈妈。
宁悦打字,老实的答:没有。
程阿姨的语音回得很快:“你千万不要跟周霁匀学,有合适的就聊一聊。”
【悦:阿姨,我都记下了。】
她如同小学生一般,乖巧的满口应下。
程阿姨:“阿姨不打扰你工作了,过几天按时来复诊,注意好好休息,不要太累。”反反复复的叮嘱和提醒。
宁悦心头涌起一股暖流。
【悦:谢谢阿姨。】
等宁悦发完消息,侯在边上许久的宋佳乐迎上去,“老师,我们下午想喝奶茶,我给您也买一杯?”
她眼睛亮亮的看着自己的老师,笑容比往常更加灿烂。
宁悦笑了笑,晃晃自己刚泡完的养生茶,“不用了,我有。”
“哦,好吧。”宋佳乐脸上笑意不减,仍旧是眉开眼笑的模样。
上午她跟前台聊天,说起前一批的实习生,其中一个姑娘因为泄密被直接辞退。起因是有个女高中生来咨询,家属担心她的情况,私下跟实习生互加了微信,每次咨询完都跟实习生打听进度,结果,这个实习生一时心软,跟家属说了女学生的咨询细节。最后,“好心办坏事”,家属知道情况后漏了底,被女学生发现,情绪崩溃的跳楼闹自杀。
宋佳乐不禁联想到宁悦那次称得上是不近人情的教导,还严厉的交代她跟家属保持距离,她终于明白了。
宁悦离开茶水间,宋佳乐的同学围上来,“马屁拍到马腿上了吧。”
“都说了这个宁老师不好相处,别干吃力不讨好的事。”有同学冷嘲热讽。
这回,宋佳乐板起脸,义正言辞的强调:“宁老师很好。”
是真的很好。
第八章
早上,周霁匀开车来接宁悦。
“上班不用来接我。”她强调了许多次了。
他却次次不依:“也就只剩几次机会能坐这辆车。”
宁悦本来已经打开手机备忘录,闻言又给关了,“嗯?怎么了?”
红灯,周霁匀回头,露出温柔的笑,“打算换车了。”他拧起眉,似乎有些苦恼,“还是楚誉的路虎好。”
“我觉得你的车好。”
他的大奔是今年上半年刚买的。
“为什么?”周霁匀问。
宁悦托着下巴:“因为楚誉的丑。”
周霁匀“噗嗤”笑了:“第一次听到有人说路虎丑。”
“确实丑,反正我不喜欢。”
“好吧,谢谢,我心理得到了安慰。”
宁悦重新打开手机备忘录,看完今天的两个预约,她想起刚才提及的楚誉。这几天这位楚律师一直没出现,更没有再插队开后门,比起前段时间的积极和迫切,倒是有些反常。
“嘿,最近怎么不忙着开后门了?”她问周霁匀,玩笑的语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