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小姐和楚律师的咨询手续已经走完。”宋佳乐欲言又止。

宁悦看着她,目光温和,“有话说?”

宋佳乐摇头,又点头。

“说吧,我不介意。”

“那您别生气。”宋佳乐纠结,“肖小姐和楚律师的咨询周期很短,真的算是完成了咨询?”

其实是她们同一批的实习生好奇,接二连三有客户快速结束咨询。尤其是楚律师,原本排了满满的咨询预约,突然之间毫无征兆的全部取消并且结束咨询关系。有的人不免猜测,是不是宁悦的咨询方式有问题,或者是她别有所图。

毕竟,咨询关系期间,不允许再建立其他关系,大多数实习生更倾向于她是因为这个原因。

很多人曾经看到宁悦跟许淙相谈甚欢。

包括楚律师也是,听说楚律师要追她。

宁悦笑得风轻云淡:“开小会了?”

“啊?”宋佳乐没懂,半天反应过来,她的开小会指她们的八卦群。

“您别误会。”宋佳乐忙解释,“以前老师们给我们上课,说心理学的第一步是观察,要我们常到大马路上,或者餐厅去观察路过的行人,就餐的客人,所以…”

“所以,比起路上的行人,餐厅的客人,你们更好奇我?”宁悦并没有生气,她一直都知道这群实习生们是怎么议论她的。刚出校园的小年轻稚气未脱,还未走出象牙塔,又是学心理的,情有可原。哪怕是其他心理咨询师,也都曾好奇八卦过她跟周霁匀的关系。

宋佳乐不好意思的笑。

“小宋,你呢?你是怎么想的?”

宁悦声音温和,宋佳乐抿了抿唇,迎上她的目光,“我觉得您不会公私不分。”

说完,直愣愣瞅着宁悦。

“我们这行第一守则是保密,第二守则是公私分明。”宁悦敛起笑,“这是身为心理咨询师最基本的职业操守。不管其他人是怎么想的,小宋,有这个八卦的时间,不如多研究研究案例。”

宋佳乐保证:“我懂了,谢谢老师。”

几分钟后,荣先生来宁悦的办公室。

来人四十上下的年纪,保养得颇好,西装革履,一看就是成功人士。

“您好,荣先生。”宁悦打招呼。

荣先生盯着她,从头看到脚,审视的、挑剔的目光。

宁悦不动声色的任他打量。

“90后?”荣先生移开视线,又在办公室扫了一圈。

眼中藏着不屑和讥讽。

“我想您看过我的资料。”宁悦不卑不亢。

荣先生笑了一下:“心理学出身?”说完,他坐到沙发上,翘着二郎腿,重新望向她。

只见他眼睛微微眯起,右手食指敲击着沙发,似乎若有所思。

“是的。”

“听说你们学心理的人自己本身或多或少都有一定的心理问题。”荣先生笑起来,笑容里是浓浓的恶意。

宁悦面不改色:“我想您可能对心理学有误解。”

荣先生“哼”了一声:“你别给我说大道理,我如果想听,也不会来你这么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这里。我出社会的时候,小姑娘,你可能刚断奶吧。”语气里掩不住的傲慢。

“您需要什么样的心理咨询?”宁悦耐着性子问。

荣先生别过头,双手交握,“我要是什么都告诉你,要你有什么用?”

恶劣的态度,比肖遥更甚。可至少肖遥是单纯因为排斥心理咨询刻意做出的恶意,而这位先生,恰是真的挑刺。

宁悦犹豫了一下,荣先生起身,“好了,就你了!怎么预约?去前台是吧。”

不给她说话的机会,他打开门就走,一个眼神都没给她。

大门砰的一声响,宁悦蹙眉。

荣先生到前台,前台姑娘笑着接待,她找出之前留出的两位心理咨询师。他却挥手,笑了笑,“不用了,我要宁悦。”

宋佳乐跟在他身后,捧着预约本。

“好的,帮您做预约?宁老师在我们这里很出名的。”前台姑娘说宁悦的好话。

被荣先生打断:“是啊,人漂亮,我当然选她!”暧昧不清的语气。

宋佳乐和前台姑娘一愣。

“不选她,我还能选谁。”荣先生露出笑,刻意提高的音量。

前台姑娘反应过来,笑着打圆场。

等确认预约,宋佳乐去宁悦办公室,“老师,那位荣先生有点不对。”

宁悦在休息,眼见宋佳乐眉毛都快粘到一块了,她不禁笑开了,“不如你说说看?”

“真要我说?”宋佳乐迟疑。

宁悦鼓励的目光:“随便说什么,不要紧。”

“这位荣先生自称有抑郁倾向,心理压力大,需要开导,还加急。可是,我怎么看着一点都没有类似症状?”宋佳乐说了几个专业名词,全是理论知识,一条条分析。

宁悦听得认真,她停顿的时候,甚至点头表示赞同,希望她继续。

“不像是诚心来咨询的,更像是来挑刺。”宋佳乐总结,没敢说他在前台是怎样用着不怀好意的声音提起宁悦的名字。

想想不好,她提醒:“老师,您要注意点他,我觉得有问题。”

宁悦笑了笑:“很好。”

宋佳乐等她下文,等了会儿她都没有再继续说下去,反倒是放下茶杯去翻记录本,“就这样?那您还要收他?”她急了。

宁悦叹气:“大多数时候,我们都没法选择客户。你要记住,作为心理咨询师,你必须公正客观的帮助任何向你求助的人,哪怕对方是你的仇人。”

宋佳乐郁闷:“那不是给自己找罪受吗?”

“这不是在课堂上分析案例,全凭个人喜欢,而是你的职业素养和底线。”宁悦不厌其烦的解释。

宋佳乐点头道谢,抱着预约本离开。

宁悦看着新建立的记录本,反复回忆荣先生跟她的对话,莫名觉得诡异。

*

下班,宁悦收拾东西,却收到楚誉的短信,说他在楼下等她,接她下班。

短信末尾还有个笑脸。

她赶紧走到落地窗前,开了最边上的小窗,伸出脑袋往下看去。

十几楼高,理所当然的什么都看不清。

窗外飘着细雨,打在宁悦脸上,冰冰凉,也让她瞬间清醒。

简直是傻!

她懊恼的关上窗,顾不得给周霁匀发微信,她手忙脚乱的把手机扔包里,抄起包就走。

急匆匆进电梯,宁悦果断在“2”的数字上按下按钮,而后,她给楼下相熟的保安发消息,请他帮忙开大楼的侧门。

下班的高峰期,电梯层层停,直到显示超重,一路到达2楼。

宁悦从人群中挤出来,顶着众人不解的视线,走到安全通道,爬楼梯下楼。

楼梯间很安静,鲜少有人会在下班的点爬楼梯,“哒哒哒”只有她下楼的高跟鞋声,在空旷的楼道里一声声响,传来阵阵回音,莫名的恐怖。

推开安全门,保安已经等着了,“宁老师,您今天怎么走楼梯?”

“麻烦您了,我有点事,要走侧门。”宁悦笑着说。

保安很热情,知道她是大楼里的工作人员,相识几年,他也不问原因,拿着钥匙直接给她开门。

雨越下越大,宁悦撑起伞道谢,等保安锁上门,她转身离开。

大厦的侧门对着银行,隔着一条街,恰好红灯。

冷风阵阵,雨特别冷。

宁悦回身望了眼雨幕中的大楼,掏出手机给周霁匀发微信。

【悦:我今天提早下班了两分钟。PS:你哥们在楼下,我先撤了,你解决!!!】

发了三个感叹号,她收回手机。

红灯跳绿灯,她跟着人群,到对面的银行门口打车。

楚誉一直等在楼下大门口,没有收到短信回音,他只好老老实实等着。下班的点一到,陆陆续续有心理咨询室的员工下来,有实习生,也有正式的心理咨询师。他们出来见着他,纷纷打招呼。

“来接小悦?”周霁匀拎着包下来。

楚誉瞧见了,往他身后直瞅。

“别看了,小悦早溜了。”周霁匀边说边拿出跟宁悦的微信聊天记录,在他跟前晃了晃。

楚誉盯着聊天记录,眉头轻拧。很快,他却又勾唇,唇边的弧度泄露了几分笑意。

温暖的、愉悦的。

周霁匀看不懂,捶他一拳,“有什么好笑的?你还笑得出来?小悦以为我是你的帮凶!瞧,都绕过我了。”

楚誉转了转手上的车钥匙:“晚上请你吃饭。”

“就这样?不打算继续联系小悦?”周霁匀不可思议的看着往电梯走,准备去地下停车场的发小。

楚誉脚步未停,脸上依旧是愉悦的笑,“挺好。”

至少不是绷着脸的直接拒绝了。

这样的宁悦还挺可爱的。

作者有话要说:楚律师:她都跟我耍小脾气了!

老周:自恋鬼!

宁悦:咳咳咳…

第二十九章

晚上吃完饭,楚誉拉着周霁匀陪楚谧逛街。

楚家小婶婶的生日快到了,兄妹俩忙着挑礼物。

“宁悦真的溜了?”楚谧忍俊不禁,看向爆料的周霁匀。

周霁匀觑了眼楚誉,见他没有生气,点点头。

楚谧笑着拍楚誉的肩膀:“看不出来,宁悦竟然会干这事?”

楚誉任两个人嘲笑,眼里滑过一丝笑意,“挺好。”重复了一遍下午对周霁匀说过的话。

楚谧和周霁匀对视一眼,各自笑起来。

楚家小婶婶不爱铺张,尤其是小叔去世后,要不是楚谧一家硬是拉着小婶婶过生日,她连蛋糕都不会吃。今年和往常一样,楚谧的妈妈早早给订了蛋糕,让小婶婶来他们家里过生日。

楚谧要去挑首饰,楚誉和周霁匀跟在后头。一月的商场人很多,楚誉怕她走丢,拎着她的胳膊,“慢点。”

周霁匀走到她左边,两个人一左一右护着她。

“你们说,某些小姑娘们是不是得羡慕死我?”她见状,左右手分别挽住他们的胳膊晃了晃,“左拥右抱。”

楚誉还咳着,戳了她脑门一下,“就你得意。”

楚谧越发得意洋洋了:“那可不!不知道有多少人讨好我,试图来追你啊。”

楚誉脚步一顿,不动声色往她边上挤了挤,“老哥,路这么宽,挤我干嘛?”

楚誉眼神示意,周霁匀望过去,也敛起笑。

“我们先往那儿看?”周霁匀拉过她。

楚谧不依:“不要,那边不好看。”她依然要往右边走,却被一左一右两个人钳制住。

福至心灵,她松开楚誉,看过去。

不远处的珠宝柜台,一男一女正在试项链。

楚谧眼里掠过一丝嘲讽:“我都看到了。”波澜不惊的语气。

对方忽然抬眸,视线不偏不倚的撞上。

韩征带着曲约过来打招呼。

俊男美女,楚谧抿唇,袭上心头的刺痛越发清晰。

“这么巧?”韩征颔首,看着周霁匀和楚誉,唯独跳过了楚谧。

楚誉半挡住妹妹:“韩氏的并购案看来很顺利,韩总闲得陪人逛起街了。”意有所指,声音很冷。

胳膊被撞了撞,楚谧又拧了他一下。

韩征笑笑,目光落在楚谧脸上。

“你们也来逛珠宝?”曲约试图缓和气氛,朝楚谧温柔一笑,“最近出了不少新品。”

生硬的调节气氛,楚谧“嗤”的笑了。

韩征是她喜欢多年的男人,从他单身到结婚再到离婚,这回,他又复婚,掉进了同一个坑里。

曲约则是那个温温柔柔,却杀伤力十足的情敌。

楚谧没有理会,笑容里透着一丝讽刺的意味。

曲约变了脸色,十分尴尬,韩征拧起眉,揽住她安抚。

楚誉看不下去,拉过楚谧,“我们先走,你们继续。”

走了几步,他又停下来,对韩征笑了笑,“哦,忘了说了,再次祝韩总新婚快乐。”

说完,不顾韩征和曲约同时变了的脸色,拉着楚谧就走。

“楚大律师,你对韩征一直这么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好歹一个圈里的。”周霁匀劝他。

因为楚谧的关系,每次他见着韩征不是一副爱理不理,就是含沙射影嘲讽的模样。

“我跟生意场无关,一个小律师而已,不需要客套。”楚誉依旧是那副冷脸。

周霁匀笑,刻意调动气氛,“小律师?你可真好意思说。”边说边偷瞄沉默的楚谧,结果,她无动于衷。

他终于叹了口气,揉了揉这个小妹妹的发顶,“这世上森林成片的有,何苦吊在一棵树上?就算所有的树都给铲平了,你哥都能给你栽出一棵来,你信不信?”

韩征跟楚谧的爱恨情仇,他们都看在眼里。

韩征这人家世好,长相帅气,气质禁欲,又事业有成,圈里圈外,不少姑娘贴着往上粘。富n代的习性,理所当然的爱玩也会玩,哪怕他外表再冷,工作时再严肃,一脱下西装,他玩起来比谁都疯。

偏偏许多姑娘就爱吃他这样的。

谁都没想到,韩征花丛中左拥右抱的时候,才上高中的楚谧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就对他念念不忘。楚誉说是韩征常年花丛中走,讨女孩子欢心的段位太高,楚谧这个单纯的小姑娘抵抗不了,劝了她不知道多少次。后来,楚谧高中毕业,开始天天追着韩征跑,韩征也不拒绝,惹得小姑娘一直以为两家门当户对,她总会有机会成好事。

再后来,韩征遇上了曲约,圈子里的人都说他是遇到了克星,从此改掉所有“恶习”,真是一门心思钻在曲约身上。两个人门不当户不对,韩征不惜跟家里闹翻,非要把她娶回家。那会儿楚谧上大学,信誓旦旦要拆散两个人,但到底是单纯,说说而已,干不出损人姻缘的缺德事。

楚誉以为韩征都结婚了,楚谧的心思该散了。可是,韩征没两年就跟曲约离婚,离婚后,他越发内敛,沉迷工作。楚谧又开始粘着他,他们才知道这么些年,她的心思从来没变过。

“韩征不适合你。”楚誉说。

楚谧沉默,一声不吭。

楚誉和周霁匀面面相觑。

两个人的感情,第三个人没法插手。旁观者来说韩征只不过是不喜欢楚谧而已,其实没什么对错可言。只不过这么多年,楚誉最恨韩征的就是他明知道楚谧喜欢他,他却在最初楚谧动心时不曾拒绝,反倒是给了她希望,让她从此执念愈深。

遇上曲约后,大家都说韩征痴情,分分合合,始终守着这么一个女人。而对楚谧来说,韩征真的算不上多好。

“给你买冰激凌?”周霁匀低声轻哄。

被楚誉瞪了一眼。

谁知,楚谧反倒笑了,“我能给宁悦打电话吗?”

楚誉愣住,周霁匀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