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为你这样的出门都是豪车。”她故意这么说。

楚誉脚步一滞,认真的看她,“我这样的是哪样?”

宁悦也停住,被他纵容又包容的目光望着,伤人的话怎么都说不出口。

“面店在小胡同四合院,是个老北京人开的。”他跳过先前的话题,“我读高中的时候,特别爱吃。”

“跟上海的弄堂差不多?”宁悦好奇。

楚誉带她往地铁口走:“是,差不多。后来每次律所的同事来出差,我都带他们来吃。”他语气颇为自豪。

宁悦忍不住笑起来。

“再后来,我的合伙人吃多了,他开始在上海满弄堂的找藏起来的美食。真被他找出不少。”

地铁换乘了两条线,宁悦跟着楚誉左拐八绕,对她这么个方向感不算好的人来说,一个人来肯定得在长得差不多的小胡同里迷路。最后兜兜转转,又走了二十来分钟,才找到地方。

结果,恰好饭点,店门口早早的排起了长队,队伍都拐了两个弯。

楚誉让她先排着,他进去看一眼还需要多久。

男人步履匆匆,小跑着跨进门槛。前面的队伍动了一下,宁悦紧紧跟着挪了几步,等再次停住,她已经在拐过弯的位置,正好能看到进了门的人在低声询问服务生。

楚誉拉开羽绒服的拉链,他微微弯腰,额前的几缕碎发随着他的动作垂落,让她有些看不清他的神色。

宁悦有点不可思议,一股不确定的、难以言喻的情绪涌上心头。她从未想过,有一天,他会这样的挤在小胡同里排队,就为了一碗面条。

愣神间,楚誉回来了,“最多再要半小时。”他笑着说。

“要等吗?”宁悦问他。

他站到她身边:“错过了可惜,如果你愿意,不如等一等?”

“好。”

楚誉跟她肩并着肩:“宁悦…”

刚叫出她的名字,小姑娘已经低头看手机,只轻轻的“嗯”了一下。

抗拒又排斥。

他笑了笑,只得作罢。

排到两个人的时候,刚过半小时,楚誉给宁悦点了碗素面,是这里的招牌。等面的间隙,她终于放下手机。

“宁悦,刚才我想说,我自我检讨过了。”他双手交握,看着她。

宁悦诧异,回望过去,见她的注意力被吸引过来,楚誉敛住笑,“也许我的方法有问题,一开始我就用错了方式,不该借着咨询来接近你。宁悦,我老实告诉过你,我是因为你才来做咨询治疗,无关其他。”

“但是,我也说过了…”她纠结。

他打断她:“所以,我说我用错了方式,让你对我的印象始终停留在律师这个身份,而不是楚誉这个人身上。”他一字一句,咬字清晰且认真。

一瞬间,宁悦恍然大悟。

这就是他带她来吃面,跟她坐地铁,给她说他上学时的经历的原因。这个男人带她去走他走过的路,脱下他的西装,只想让她亲眼看一看西装下的他。

或许,也因为她那句“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永远不会走到一起”。

宁悦抿唇,好像有什么溢满了胸腔,呼之欲出。

“面来咯!”

一个大汉左右手各端了一碗面上来,分别放在两个人面前。打断了宁悦那一丝若有似无,抓不住的情绪。

“吃吧。”楚誉给她拿筷子和勺子,“其实我喜欢面里加点醋。”

说着,他取过桌上的醋瓶,往面里倒了许多。浓浓的醋味,看得宁悦牙酸。

“要来点?”见她一直盯着瞧,他问。

宁悦忙摇头拒绝:“不用,我不喜欢。”

楚誉放回醋瓶:“我以前也不爱,后来,我妈妈带着我尝了一尝,真好吃。”

宁悦的视线不由自主瞟向醋瓶,他替她拿过来,“不骗你。”

她没阻止,他手一偏,稍稍倒了一点,“多点还是少点?”

“少一些。”

他就立马收住。

宁悦迟疑着下筷,明明是素面,偏偏吃出了肉味,酸酸的味道,十分开胃。

意外的好吃。

“挺好。”她嘴硬,故意绷着脸,手下的动作却越来越快。

楚誉没拆穿,低头吃面。

吃完,浑身舒畅。

大冬天的一碗热汤面,仿佛打通了任督二脉。

“接下来去哪儿?”宁悦主动问。

楚誉惊讶,嘴角的弧度压也压不住,“带你走走逛逛?”

跨过门槛,有两节台阶,宁悦没注意,被绊了一下。重心不稳,她慌乱中找寻平衡点,一双手却牢牢锁着她的腰,左手一股温热。

掌心贴着掌心,紧紧相握。

楚誉扶住她:“小心台阶。”

宁悦垂眸,视线里是相扣的两只手。

她的左手,他的也是左手。

掌心的温度无端让人眷恋。

宁悦站直,楚誉很快松开,两个人回到最初最礼貌的距离。

“在台阶上磕一跤可是会破相的。”他看着她说。

宁悦却是脚下差点又一空,思绪翻涌。

许多年前,也有这么一个人牢牢的扶过摔倒在地的她,对她说了同样的话。后来,他牵着她的手,小心翼翼将她送回了病房。

而那时,她的目光所及都是黑暗,她看不见他,也从不知晓那个温声安慰她的少年是何模样。

一阵恍惚,耳边又是楚誉低沉的嗓音,“走路不要走神。”含着笑意的声音,很温暖。

带过一抹似曾相识的熟悉感。

宁悦猛地侧过头,盯着他。

“怎么?我脸上开花了?”楚誉摸了摸自己的脸,开玩笑,“还是…突然发现你其实挺喜欢我的?”

一点都不正经的话,宁悦眨了眨眼睛,头也不回的向前走,“天还没黑呢!”

楚誉赶紧跟上:“白日做梦也挺好,好歹有梦。”

一个下午,他带着她走了许多小街,看了许多她从前在北京没有看到过的东西。

傍晚,他们先去局气取号,等丁琦微过来一起吃饭。

在德云社边上的局气,人很多,丁琦微匆匆赶来,两个人刚上桌。楚誉将看了许久的菜单递过去,他排队等位时预先跟服务生订了只鸭,正交代怎么做鸭架。

“小悦儿。”古古怪怪的卷着舌头,丁琦微凑过去跟宁悦咬耳朵,“你呢一直是独立惯了,习惯性靠自己。你之前怎么说来着,不能把自己的情绪和幸福寄托在别人身上,是吧?”

宁悦端起茶杯喝水,在桌下反踹她。

“踹我也没用。”丁琦微咬着牙齿,“我还是要说,偶尔有人依靠,其实感觉不赖!不试试就永远不知道哦。”

脚背被人踩住,她倒吸口凉气。

“怎么?”楚誉回头问,关切的问。

丁琦微强装淡定:“没事,我们在思考人生。”抖了抖自己的腿。

宁悦松开脚,憋不住的笑。

点完菜,丁琦微收到微信,临时开会,必须立即回去。

“靠,替我多吃点。”匆匆拎起包就走。

宁悦都来不及把包里的零食塞给她填肚子:“真忙。”忍不住感叹。

少了个人,楚誉又招来服务生改菜单,确认完菜单,他才说:“很多时候,我比她还忙。”

话里有话,意有所指。

宁悦淡淡的“哦”了一声,不肯接话。

楚誉却自顾自说:“所以,无比希望晚上回家的时候,有个人能给我留盏灯。”

他看着她,目光灼灼。

宁悦被水呛了一下,她别扭的移开目光,耳朵火辣辣的发烫。

幸好,今天披着头发,他应该看不见。

“你有妈妈。”她故意说。

楚誉叹气:“妈妈不一样。”

宁悦伸手,挡住自己的额头,掩耳盗铃。

楚誉笑了笑,正欲加把劲,手机响了,说曹操曹操到,屏幕上跳着妈妈的名字。

“我去接个电话。”说完,他起身找了个安静的角落。

宁悦如释重负,口干舌燥的,一下子把一整杯水都灌进肚子。

楚誉接起电话:“妈。”

“楚誉,跟那个叫宁悦的女孩断了吧。”楚妈妈劈头盖脸的说。

作者有话要说:宁悦发了条微博:北京真暖~

楚律师秒评:因为有我!

老周回复@楚律师:脸呢?

楚律师回复@老周:够厚够俊!

第三十五章

“楚誉,跟那个叫宁悦的女孩断了吧。”

楚誉脸上的笑意散去,他转过身,远远望去,小姑娘正捧着手机打字,嘴角有浅浅的笑。

“妈,您都知道了?”

楚妈妈沉默一瞬:“对不起,妈妈要跟你道歉,你告诉我你有喜欢的姑娘,妈妈很高兴,但是…我们这样的家庭,假如不是知根知底的女孩,总要事先查上一查。你别觉得烦,哪怕是楚谧,我们也一样会这么做。”

轮到楚誉沉默。

“楚誉,跟她断了吧。我不信你会不知道她是谁!你有没有想过你爷爷和小婶婶?难道你想让爷爷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一直触景伤情?”

楚誉别开眼,视线里是亮得反光的地板,“假如感情的事情能如您所说的权衡,您大概几年前就可以抱上孙子了。”

状似玩笑的话,他不愿和妈妈因为这件事发生争执,更不愿意妈妈因此对宁悦的印象大打折扣。

楚妈妈叹气:“我宁可你单着,可以不是伊莱,但更不能是宁悦。”

“如果我能说服爷爷呢?”他打断楚妈妈的劝说,“其实我们心知肚明,小叔的事情里宁悦是无辜的。”

电话里长久的沉默,楚妈妈没法睁着眼睛违心的反驳一句不是。

最后,她无奈的笑了笑,“不管你去北京究竟是为了什么,等你回来再说。回来之后,先跟我和你爸谈一谈。”

楚誉松了口气:“好,谢谢妈。”

挂断电话,他回到餐桌前,菜已经上来了,宁悦却没有动筷子,等他回来她才笑着说:“看着不错。”

楚誉心头一暖:“吃吧,味道也不错。”

吃完饭,他带着她去后海,刚到后海,宁悦还觉得不可思议,直到他真的领着她进了一家酒吧。

“居然带我来酒吧?”她忍不住问。

楚誉带路,直接带她找了个角落,却又完全不遮挡视线的位置。舞台上,驻场歌手正在唱歌,快节奏的歌曲,很high。

瞧他熟门熟路的模样,宁悦好整以暇的盯着他,“看来是没少来。”

“大学学法律压力特别大,我和室友同学经常来酒吧。”楚誉十分坦白。

“解压的方式?”

服务生上菜单,楚誉帮她点了汽水,自己则要了啤酒。

“嗯,抽烟喝酒,那会儿样样都会。”酒吧的灯光十分绚丽,他眯起眼,“但我来这儿只喝啤酒。”

宁悦愣住:“为什么?”

楚誉低头卷袖子,一节一节强迫症似的卷得特别整齐,“喝啤酒最安全。”他忽然抬头,“我得为我未来的妻子守身如玉。”

绚烂交织的灯火下,男人的眼睛很亮,眼角眉梢染上点点笑意。

宁悦来不及移开视线,对上他灼热的目光。

舞台上的歌曲陡然换成慢歌,深情的、温柔的。

楚誉端起啤酒喝了一口:“来这里适合喝一杯啤酒,再来根烟。”他默默转移话题。

宁悦笑了笑:“允许你抽一根。”

她想起那次他来她的办公室,提起自己胜诉的案子时,他沮丧的神情,还问她能不能抽根烟。

“不了。”楚誉拒绝,又喝了口啤酒。

宁悦好奇:“为什么?”

他依然看着她:“我在戒烟。”犹豫了一瞬,他答。

“挺好,有益身体健康。”她低头喝汽水。

楚誉笑了一下,不置可否。

其实他知道宁悦怕火,也知道她闻不得烟味。

所以,只有他戒烟了。

宁悦转了转汽水瓶,余光里都是楚誉的笑容。那样无奈又甜蜜的微笑,她悄悄瞅了一眼,竟觉得不可思议。

她自恋的以为是楚誉知道了些什么,但又仿佛是她自作多情了。

可假如他是真的在为她戒烟…

有股柔意在胸腔流淌而过。

无关合适与否,有个男人愿意为她抛下习惯,放下他的骄傲,只希望她多了解他一些,多给他一次机会,她到底是有些动容。

*

翌日,宁悦醒来,依旧错过了早餐的点。

楚誉如昨天一样等在门口,说是要带她去吃他母校的食堂。

坐地铁到学校,已经临近十点。一路上,宁悦吃了烤冷面和鸡蛋饼,其实肚子并不饿,他就带她参观学校。

从正门进去,因为周六,显得很冷清。

穿过教学楼,楚誉停下脚步,指着不远处的小凉亭,“我们学校的表白圣地之一。”

“另一个呢?”宁悦问他。

他笑起来,指了个方向,“过了图书馆,体育场的大看台。”

“为什么?”

“大概因为看台位置高?站上面能看到大半个学校,哦,晚上风景不错。”楚誉半开玩笑的说。

宁悦给面子的笑了笑,并没有相信。

他跟在她边上走:“我们班好几个同学都是在这里表白成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