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悦摇头,刚想说不疼,话到嘴边,换了一句,“真疼。”

楚誉沉下脸,她却把手腕凑到他嘴边,“你吹吹就不疼了。”

声音软软的,含着笑。

他怔愣。

“真的,你吹一吹就不疼了。”宁悦边说边晃了下手腕,几乎贴上他柔软的唇瓣。

许久,楚誉低头,“好,我吹吹。”竟是真的小心翼翼,轻轻的吹着。

从左边到右边,再转一圈…温热的气息喷洒在手腕,暖融融的,也特别痒。

宁悦忍不住笑出声:“我笑了,我没事。”

楚誉动作停住,垂眸掩去了眼睛里几乎要溢出来的心酸与喜悦。

“我也笑了,我也没事。”他对她露出笑。

“进去吧,我妈做了两个蛋糕。”楚誉与她十指紧扣,“阿姨说我妈从早上就开始在准备,不甜,我尝过了,很好吃。”

“你告诉伯母的?”

“我妈问我的。她说漂亮媳妇要见婆婆,气质婆婆也想疼疼媳妇。”

两个人手牵手回去,楚妈妈已经切好蛋糕。

“来,去给爷爷送进去。”楚妈妈把装好的一块递到宁悦手上,“爷爷在小弟的书房。”鼓励的目光,话没多说。

宁悦接到手里,她看看楚誉,楚妈妈又说:“楚誉就别去了。”

正说着,书房的房门被推开,好似是算好了时间似的。

客厅里的众人纷纷起身,连带着宁悦都紧张起来。

肩膀忽的一暖,楚誉悄然站到她身旁,不声不响揽住她。

楚老爷子开门,往客厅扫了一圈,最后,视线落在宁悦的肩膀上,楚誉的手正紧紧搂在上边。

嘴唇动了动,老爷子没有说话。

宁悦走过去:“楚爷爷,您好,我叫宁悦。”

她没有躲在楚誉怀里,半蹲在楚老爷子跟前,捧着那只装了蛋糕的碟子,“爷爷,吃蛋糕?”

半举着的蛋糕,迟迟没有被接手。

楚家人脸上浮上担忧,唯有楚家小婶婶,眼中滑过一抹快意。

楚誉犹豫一瞬,也走过去,“爷爷,妈妈做的蛋糕。”

楚老爷子低头,视线锁在宁悦脸上,深沉的目光,看不清情绪。

半晌,他长长的叹了口气,没有意料中的愤怒,也没有每每提及小儿子时的失态。

“你就是他从火海里救出来的孩子?”

不恼不怒,声音平静。

他老了,声音都有些沙哑,语调很慢。

一瞬间,宁悦鼻子发酸。

她仍举着蛋糕,点点头。

楚老爷子笑了一下:“你长大了啊。”

小婶婶不可思议的望向本该最激动的老爷子,宁悦却陡然间眼眶湿润,几乎哽咽。

“是,我长大了。”她平复情绪,笑着说。

宁悦停顿一下:“我现在是心理咨询师。”

连楚誉都不敢置信会是这样的一幕。

他只是接过宁悦手里的蛋糕,送到爷爷面前,“不甜。”

老爷子又笑了笑,余光里是小儿媳苍白的脸。

“不吃了,爷爷最近牙疼。”委婉的拒绝。

楚誉和宁悦面面相觑。

楚谧跑过来:“爷爷,大伯母的蛋糕我最爱吃了,您不能吃,那我能吃两份了!”

她笑眯眯的几乎是将蛋糕抢了过来。

楚誉投过去赞赏的眼神。

她挑了挑眉,表示接收到了。

“对不起,我先走了。”小婶婶忽然说,“爸,我先回去了。”

“庆文。”楚妈妈拉住她。

小婶婶挣脱开,只看着宁悦,“我没法心平气和的吃下这顿所谓大和解的晚饭,我今天就是来看看宁悦而已。我就是想看看这个让我丈夫付出生命代价的人到底活成了什么样。”

客厅里无比安静。

“宁悦,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来到这里?有意思吗?”

“小婶婶。”楚誉打断。

“楚誉,你别说话。”小婶婶目光平静,“宁悦,你良心过得去吗?有个人因为你去世,有个家庭因为你支离破碎,有个老爷子因为你从楼梯滚下来,从此再也没有站起来过。你现在是怎么好意思站在这里?来挑战我们的极限?还是要运用你的心理学知识来显摆?”她声音不高,周身气势凌厉。

如果目光能杀死人,她早已飞过去千刀万刀。

宁悦呼吸一滞,脑子里一团乱麻。

一字一句,刺在她的心上。

“我知道你们都有自己的家庭。”楚家的小婶婶顿了顿,看向其他人,“有我一个人念着他就够了。”

说完,她兀自笑了笑,直接离开。

意料之中的不欢而散,却没料到是这样的结尾。

宁悦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尖,一阵恍惚。

那些话不停在耳边回响。

是她高估了自己,也低估小婶婶对她的恨意,病态的、强烈的恨意。

一顿饭没能开始,便提早结束。

离开楚家,宁悦一上楚誉的车就哭了。

这是时隔近二十年来,他再次看到她哭成这样。她咬着唇,不肯发出声响,却让人看出了那份撕心裂肺的情绪。

接近崩溃的哭。

楚誉差点踩不住油门和刹车,在别墅区的小路上突然停住。

耳边是她的哽咽声,压抑着的抽泣。

他想给她递张纸巾,最后,他并没有这么做。

然后,楚誉重新发动车子,拐了个弯,驶向自己的房子。

车子停在小区的地下停车场。

“要不要给叔叔阿姨打个电话?”楚誉抽了张纸巾给她擦眼泪水,“今晚我让个房间给你?”

宁悦看了眼,不是她家的小区。

“我还有的选吗?”话没说完,打了个嗝。

楚誉熄火,率先下车。靠着车门,他耐心等着。

宁悦打完电话,推开车门,眼睛很红,她觉得丑,低头推他。

被她推了一下,他听话的走在前头,一直没有回头。

“上次的礼物竟然用上了。”到家,宁悦开玩笑。

实际上局促不安起来。

楚誉打开卧室的门:“今天你睡这儿。”

“你呢?”

“客房。”

宁悦靠着门没进去:“楚誉,我现在不想说话。”

“我知道。”楚誉举起双手,“对不起,我没想到小婶婶…”

“你知道我刚才想什么吗?”她笑了一下,“想给小婶婶做个心理疏导。”

楚誉笑不出来:“宁悦…”

她情绪不好:“对不起,我不知道说什么了。”

“好好休息。”

“好。”

洗漱完,宁悦在床上侧躺着,眼前滑过小婶婶带着恨意的目光。

还有那些刺痛人心的话。

她攥紧被子,整张脸埋进去。

直到呼吸困难,几乎喘不上气。

敲门声响起,宁悦没有听到。

楚誉直接推门进来,本想看看她的状态,没想到只看到挤成团的被子。

“宁悦。”他放轻脚步。

她依然没回。

楚誉走近,犹豫了会儿,掀开被子。

被窝里很冷,她连空调都没开。

楚誉侧躺着,从她背后抱住她。

怀里的人一动不动,他收紧手臂,在她脖子落下一吻。

唇是软的,吻是热的。

宁悦握住楚誉的手,终于嚎啕大哭。

第四十五章

翌日一早,宁悦醒过来,翻了个身,身边并没有人。

眼睛有点疼,大概是肿了。

房里拉着窗帘,不透一丝光,里边空调的温度刚刚好,很暖。

她戴上眼镜,半模糊的世界一片清明。

刻意回避的记忆纷至沓来。

宁悦拥着被子坐起来,后背仿佛还有些许灼热的温度。

他抱着她一夜,什么都没做,什么也没说,只是从背后抱着她,无声的陪着。

宁悦拿起手机,微信的图标上一片红色。

都是问她见家长怎么样的。

她没看完,放到一边,洗漱穿衣。

开房门,香气弥漫。

是豆腐花的味道。

“起来了?”围着围裙的男人回头,朝她微微一笑。

宁悦驻足:“你做的?”

餐桌上有粥、一盘生煎、一碗豆腐花,还有两个煎蛋。

楚誉解了围裙,走过来,“除了蛋是我煎的,其他都是买的。”语气中竟然有点不好意思,“我其实不大会做饭。”

“厨艺不好,只会下面煎蛋。”他说。

宁悦笑了笑,被他拉着坐到餐桌前,“买这么多?”

楚誉给她盛粥,只盛了三分之一碗,“每个尝两口。”

他神色很淡,目光里却含着暖意。

还有点小心翼翼。

宁悦先夹蛋,尝了尝,“有点咸。”

“我以为你会安慰性的给个满分。”楚誉失笑。

“我实话实说。”

“下次改进。”

“等会儿去逛逛吗?”宁悦问,“我想去买点东西。”

楚誉看着她吃:“好。”

她很快喝完粥,转而夹起生煎包,“楚誉,昨晚我是认真的。”

“什么?”楚誉没反应过来,对上她投来的目光,“给小婶婶做心理咨询?”

宁悦沉默一瞬:“跟原不原谅我,进不进楚家没有关系。楚誉,她活得太累,我不知道我能回报小叔些什么,我现在做什么都弥补不了…”

话没说完,手被握住。

楚誉的掌心很暖,紧紧包着自己的手。

“小叔的事不是你的错,即便是换了另一个人,小叔也会那样做。”他说。

她反手回握住:“让她过得更好一些,可能是我唯一报答的方式。楚誉,我不知道我的眼睛是不是你小叔的,可因为他,我得到的是最无私的善意。如果她不愿意接受我提供的心理咨询,我可以给她介绍另外的老师。”

“楚誉,我不希望她活在病态的世界里。”

楚谧说小婶婶不肯改嫁是舍不得小叔,宁悦却觉得大概是一份不甘和恨意,让她画地为牢。

“好,让我妈和二婶劝劝她。”楚誉蹲在她面前,伸手摸了摸她的眼睛。

红了,也肿了。

他有点心疼,也明白了她突然提出来要逛一天街的用意。

顶着红肿的眼睛回家,她怕家里人担心。

吃完饭,再敷了敷眼睛,楚誉带着宁悦出门。

没有开车,两个人步行去了小区前边的商场。

周末的商场很热闹,到处都是带娃的家长和爷爷奶奶,中庭的旋转木马前,有人搭起了舞台,大约是要搞活动。

“章葶的电话。”商场里的音乐声很响,宁悦差点没听见。

楚誉点点头。

她在接电话,他带着她走,从服饰店逛到首饰店,电话都没能挂断。

“好,我在满记等你。”

宁悦最后说了一句,把手机放包里,然后,她抱住楚誉的胳膊。

“又要抛弃我了?”他早有所觉。

她笑吟吟的晃了两下:“葶葶说要来找我。”

说着,她踮起脚尖,亲了他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