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悦瞅了一眼,来电显示是上海的座机号码。

楚誉的座机有内线和外线,熟悉的人如果联系不到他的手机,就会直接拨打他的座机。

电话铃声锲而不舍的响着,始终不曾挂断。

宁悦看了看屏幕右下角的时间,他这会儿在忙,大概没时间看手机。

于是,她站起来,找出便利贴接电话。

“您好。”她拿着笔,随时准备记录。

“宁悦?”那头突然问。

宁悦愣住:“伯母,您好,我是宁悦。”她听出对方的声音,不自觉站直。

陡然紧张起来。

“楚誉在接待室见当事人,正在忙。”她挤出笑,解释道。

楚妈妈似乎是笑了一下:“难怪没有接我的电话。”

宁悦不知道该说什么,捏着电话的手都有些抽筋了。

“楚誉前两天给了我一瓶香水,是你买的吧。”楚妈妈主动打破沉默。

宁悦点点头,想起来对方看不见,她轻轻“嗯”了一声,“楚誉说这是您常用的牌子。”不动声色也替楚誉说了好话。

楚妈妈一听就懂了:“谢谢你,我很喜欢。”

态度依然是不冷不热,不远不近。

“您喜欢就好。”

“楚誉一直在忙?”

宁悦老实答:“最近挺忙的。”

“你一直等着他?”楚妈妈拧起眉。

宁悦摸不准她的意思:“我闲着,反正没什么事,来看看他。”

楚妈妈半晌没说话,宁悦也跟着忐忑了。

“楚誉真是的!”电话里传来楚妈妈不甚温柔的声音,“这么不懂体贴,都有女朋友了还整天工作个不停?以前我跟他爸爸就对他说过,不能这么拼了命的工作,没想到有了女朋友一点没变!”

宁悦反倒怔愣,楚妈妈竟是数落起楚誉来了。

但她知道,这不是真的数落,是故意说给她听的。

学心理学的职业病,宁悦以最快的速度做出分析,她笑了笑,“伯母,没有,楚誉很好。我没有等他很久,他很照顾我。”

哪有妈妈真的会数落自己的儿子?只不过是让人更心疼他而已。

“这段时间我正好闲着,没有太多工作,就来陪陪他。我忙的时候他也总陪我,总迁就我。”宁悦不紧不慢的说,“互相体谅。”

楚妈妈没有说话。

宁悦一本正经:“伯母,您不用担心,我会叮嘱楚誉按时吃饭休息,我们互相照顾。”

楚妈妈这才满意的挂了电话。

眼里掠过一丝笑。

楚爸爸戴着眼镜看新闻,看她打完电话,他把电视声音调高,“之前斩钉截铁说了不支持他们在一起,倒是会帮儿子铺路。”他似笑非笑的表情。

楚妈妈睇了一眼:“有吗?”

“你这么点明贬暗褒真不够看的。”楚爸爸惯来严肃,尤其在楚誉面前从来都是一板一眼,唯独面对自己的妻子,他才偶尔开开玩笑。

这回也是,他一点没有遮掩,“你真以为小姑娘不懂?”

他更想说,跟学心理专业的专业人士打心理战术,这不是自讨苦吃吗?

楚妈妈目光含笑:“我还怕她听不懂呢!”她就是故意要宁悦听懂才行。

楚爸爸:“你就消停些吧。”

“你倒是好,当初儿子选法律,你是第一个跳出来的,这会儿交女朋友你就不急了?”

楚爸爸被噎:“事实证明,他的选择是对的。”他感叹一句。

所以,对于择偶,他不愿再多加干涉了。

楚妈妈拿了遥控器,换频道,“儿子是我的,我不心疼谁心疼?我又不是傻。”

“儿女都是前世欠的债。”她摇头笑,“我上辈子肯定欠了你们老楚家不少。”

“诶,正看着新闻呢!”楚爸爸要去夺遥控器。

被楚妈妈躲开了:“你到楼上去看,我要追剧。”

楚爸爸没辙,只“啧”一声,他也没挪位置,老老实实看电视屏幕里完全看不懂的古装剧。

宁悦挂了电话,不淡定了。她越想越不安,急得开始在办公室来回踱步的走。

刚才,她应该没说错什么吧?

她反反复复的回忆与楚妈妈的对话。

楚誉回来的时候,一开门,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

他的姑娘双手交握,低着头,从办公桌前走到沙发,再从沙发的位置走回办公桌,嘴里似乎还碎碎念着,连他开门都没发现。

“怎么了?”楚誉反手扣上门。

宁悦仍旧没停。

他走过去,挡在她面前,果然,小姑娘看也没看,一头扎进他怀里。

“诶?”宁悦猛地回神,想抬起头看他,却被他一把抱住,摁在怀中,“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有一会儿了。”他搂住她。

宁悦伸手推他,退后几步,“刚才你妈妈打电话了。”

“打你的电话?”她说得急,楚誉没听清。

宁悦摇头:“不是,打你的座机,我以为是别人有事,想给你记下来,没想到是你妈妈。”她说完,有些沮丧,“也不知道我有没有理解错她的意思,不晓得我说错话没有。”

楚誉见状,好像有什东西溢满胸腔,呼之欲出。

他再次上前,抱住她,“也就这个时候,你才像个小姑娘。”他心头柔软得不可思议。

如果是往常,宁悦最不喜欢他说她像孩子。

可这回,她仰起头,对上他的眼睛,“是,我就是个小姑娘,比你小好几岁。”

楚誉却是炸了:“我老?”

“比我老。”话题被岔开,她慌乱的心渐渐平静下来。

“好,我知道了。”他定定的看了她一会儿,许久才说。

宁悦莫名:“你知道什么了?”

楚誉低头,在她眉心落下一吻,“我知道了我该知道的。”他的笑容很淡,但很暖。

“不懂。”

“我懂就可以。”

他说得轻描淡写,宁悦直觉不好,手都往后缩了一下。

结果,又被他抓回来,握在掌心。

然后,楚誉亲了亲她的手背,凑过去,在她耳边很轻的说了一句。

温热的气息如羽毛似的拂过,又痒又热。

宁悦整张脸忽然爆红。

“你学坏了,楚誉!”她指着他,半天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只是笑:“嗯,坏得很。”

一双眸子却熠熠生辉。

笑闹过,楚誉继续工作,只有宁悦一颗心不上不下,只觉得人不可貌相,她当初一定是被这副臭皮囊给骗住了!

下班,他带着她去地下停车场,两个人打算去吃饭。

楚誉的车位正对着电梯出口,他牵着宁悦拿出车钥匙解锁。车子“bibi”两声解锁,车头红灯闪烁,驾驶座的玻璃窗倒映出两个人影。

他一把将她护在怀中,加快脚步,“快走。”他在她耳边叮嘱。

“怎么了?”宁悦不解,跟着加快步伐,往副驾驶的位置走去,“到底…”

话没问完,她被楚誉搂得更紧了,整个人贴在他的怀里,差点看不清路。

然后,下一秒,身边的人踉跄了一下,她也跟着倒过去。

耳边一道闷哼声。

第五十三章

耳边是一阵阵心跳声,还有隐忍的抽气声。

宁悦稳住身形,她抬起头,入目所及只有楚誉无力下垂的左手。

但他仍紧紧的将她搂在怀里。

“楚誉!”她忍不住尖叫。

停车场有人开始按喇叭,很快响起匆匆忙忙的脚步声。

两个出手的男人转身就跑,只留下两道看不清的背影。

“楚誉。”宁悦扶住他。

只见楚誉额头不知何时冒起了虚汗,他牙关咬得紧紧的,不肯松下来。

显然,是疼极了。

“你怎么了?打哪儿了?”宁悦脑子里一团乱麻,“是不是左手?还是肩膀?”

她抬起手想去触碰,又急急的收了回来,她不知伤情,不敢随意动他。

“我没事。”半晌,楚誉嘴角牵起一个小小的弧度,唇边的梨涡若隐若现,“我没事。”

他嗓音沙哑,右手不由扶住左肩。

“楚先生,您没事吧?”

“楚律师。”

律所的律师和停车场的保安闻声赶过来,围住他。

宁悦冷静下来:“报警,我送楚誉去医院。”她绷住脸,话是对着人群中唯二熟悉的小何和顾呈说的。

楚誉没有受伤的手牵住她,她的手微微颤抖,冰冰凉。

他苦笑,把她揽在怀里。

宁悦又一次被拢进了那个温暖又坚定的怀抱,眼眶却泛起了湿热。

“我送你去医院。”她说。

楚誉点点头,看了小何和顾呈一眼。

顾呈面色冰冷,朝他颔首,小何赶紧捡起地上掉落的车钥匙,最快的速度打开后座的车门。

车子启动,驶向医院。

一路上,楚誉的手机消息不断,顾呈留在律所调取监控处理善后,随时汇报情况。

宁悦却在车上一声不吭。

她拧着眉,目不转睛的瞪着他不能动弹的左手。

“我没事,一点点疼。”楚誉出言安慰。

其实很疼,有种骨头碎裂的感觉,而他的后背早已湿透。

刚才他在车窗上看到两个鬼鬼祟祟的身影,他直觉不对,将宁悦护在怀里时,对方已经一棍子打来,避无可避,他只能抬手迎上去。

钻心的疼,他此刻嘴唇有些发白。

宁悦视线上移,望着楚誉。

他的目光平静而冷淡,眼底有一丝淡笑。

“明明疼得厉害,我又不会笑话你。”她胸口堵着一口气,语气里有了那么几分恼怒。

之前两个人没在一起,他发个烧都能装柔弱装那么久,这会儿倒是好了,偏偏开始装坚强。

“肩膀借你。”宁悦坐直,拍了拍自己的肩膀。

饶是神情凝重的小何听了这话也忍不住要笑,他从后视镜里偷瞄十分爷们的宁悦,再瞅瞅一脸温柔得能滴出水来的楚律师。

挺好。

然后,楚誉真的动了动身体,却不小心牵扯到手上的左手,他又是倒吸口气。

“没事。”他小心翼翼挪动,如她所说,他整个人靠过去,脑袋搁在她的肩膀。

肩膀一沉,他是真的依靠了过来。宁悦怕他不舒服,左手搂住他的脖颈,调整自己的位置。

“下次别这样了。”她的鼻子突然发酸,脑子里仍不断重演着方才惊险的那一幕。

如果是打在脑袋上,该怎么办?

如果是见了血,又该怎么办?

如果没有她,他也许能躲开。

楚誉闭上眼睛,真的太疼了。

他不再故意扯出笑,十分听话,“好。”

到医院,急诊挂号。

拍片显示骨裂,医生说还是要打石膏。

眼看小姑娘盯着自己正在固定的左手开始眼泪汪汪,楚誉伸手刮了下她的鼻子,“我以前跟同事在护送当事人回上海的路上被围堵过。”

小何等在外边,只有宁悦陪着他。

她闻言,一愣,“然后呢?”

“幸好同事机灵,摸到手机报了警。”他语气不紧不慢的,好似在说与自己无关的事情。

“还有一次,我车子的车窗玻璃都被敲碎了。”他又说。

宁悦动了动唇,没有说话。

倒是把眼泪水给憋回去了。

楚誉忽然叹气:“所以,我们这行的律师很危险,算是高危职业。跟着我,你可能也要受苦。”

动手固定的老医生笑了一下,手下一个用力。

楚誉“嘶”的叫了一声。

“您轻点。”宁悦赶紧说。

老医生觑了楚誉一眼:“疼不疼?”

宁悦又看向楚誉,这回,他老老实实的答:“疼。”

老医生笑了笑,继续固定。

话题悄然被岔开,楚誉不甘心,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宁悦,“你看,你如果不要我,真的没别人要了。”

他知道她在生气,肯定是怪他没有事先告诉她吴先生的案子有危险。

宁悦凉凉的眼风扫过,仍然不肯说话。

“真的挺疼的。”楚誉皱了眉,叫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