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承宇醒过来,已经入夜。

五月的潮湿,让民宿的屋子,散发着淡淡的霉味,让人有一种被沉沦的寂寞逼得快要发疯的感觉。

他一睁开紧闭的眼睑,就警惕的感觉到房间里多了一个人。

会是谁?

明知不可能,倏地,心跳却还是失律。

“醒了?”见他睁开眼睛,刻意冷淡的一道声音响起。

那道声音很年轻,很熟悉,并不是余叔。

情绪沉淀,他的心跳也慢慢恢复正常。

“为什么又跟着我?”江承宇看似平静,脸色却比对方更阴鸷。

不用转过脸,他也知道是谁。

“来看看你又把自己折磨成什么样子。”对方也不怒,皮笑肉不笑的坐在他面前。

冷冷的,江承宇坐直身体,强悍的姿态,仿佛白日里身体的那股脆弱,都只是他人眼里的幻觉而已。

只是,他依然不愿意和任何人多说一句话。

“什么时候你才能摆脱自己的心魔。”vincene继续好整以待的问。

曾经他很恨,恨江承宇不愿意多看他一眼,但是现在他同情,同情这个外强中干的男人。

江承宇还是紧抿着唇,眼神很是阴鸷,那个神情分明在不耐写着“滚出去”!

“这几年,你的事业前有虎、后有狼,走得分外辛苦,为什么不干脆放弃?”

vincene微微一笑。

那个女人就是那只老虎,而他,就是后面的那只狼。

其实再多的虎狼都抵不过江承宇自己内心的无心无趣。

他会工作,因为想解脱痛苦,但是他很失败,越趋越下的事业,只因为每每所有的关键时刻,他都在自我惩罚一样置之不理。

对待工作,他就象对待自己的身体一样,视若无睹。

“我们家族会议通过,准备并吞你的公司。”vincene先通知他。

江承宇的公司原本就以贸易为生,一年复一年,在各项政策打压下,他的公司没有前进,反而越来越空泛。

这世界,弱肉强食啊,如果江承宇再不振作起来,那么由他来接手他的事业,是最好的选择。

vincene拒绝承认,执意要江承宇的公司,只是因为报复因为不甘。

江承宇的面色倏地一沉,眸光泛冷。

他不是不知道自己的敌人在哪里,只是,他无心去斗。

如今的他,是—只病了的老虎,即使有人要来抢地盘,也激不起他的斗志。

曾经他壮志凌云,但是原来到头才发现,所有的成就,都抵不过能握在掌心的那只手。

“我没什么能帮你,除了这个。”不是不帮,是不想帮。

Vicene将一管黑洞洞冰冷的物品,搁在他的掌心。

江承宇冷眸微眯,看清楚了,那是一把枪。

“我教你一个不再痛苦的方法,那就是——把痛苦的源头给死死掐断!”Vincene英俊的脸发出狠厉之色。

他承认,他还在嫉妒,嫉妒了好几年,嫉妒到很想亲眼看见那两个人自相残杀。

江承宇冷眯着眼,打量着掌心那把黑洞洞的枪支。

“只要唐恩死了,就不会有背叛,他就能永远属于你了。”Vincene残忍的笑。

他要唐恩死!他一定要亲眼见着江承宇杀死唐恩,这样,被拒绝、被厌恶带来的屈辱,才能洗刷。

江承宇依然没有什么情绪。

只有他利用人,而他一向不是能轻易被人利用的男人,Vincene和他玩这种手段、道行还太浅。

Vincene凑近他,缓慢的一字一句说着,“他为了照顾那个女人,卖掉你们的‘回忆’,搬到她的身边。他把那个女人的孩子视为己出,他们每日每夜都在一起生活、纠缠,他真是爱得情深似海啊……”

他真是爱得情深似海啊……

江承宇身体一震,一股偏执、求之不得的火焰,冒上他的心房,焚烧着他。

“他们很幸福,只有你一个人,在痛苦里煎熬、折磨。”Vincene眼神很冷。

痛苦的人,其实不止他一个人,还有他!

这一切,都是唐恩赐予的!

江承宇冷垂着眸。

他会用枪,大院子的龙子们,基本都学过用枪。

“你们这一生都不可能在一起了!”Vincene按住他的肩膀,微笑着说,“从你企图‘杀死’他的母亲开始,你们就不可能了。”

他没有!

他请最好的医生,他用最好、最贵的药去医治唐恩的母亲!

江承宇冷冷的拂开按在他肩膀上的那双手。

他什么都清楚,是谁满含嫉恨联合唐母,在背后动手脚,设计让那些专家在那天暂时离开。

他只是,百口莫辨。

总有一天,他会让Vincene付出惨痛的代价!

“杀了他!你就能永远拥有他!”Vincene不断在他耳边怂恿。

杀了唐恩!杀了唐恩!杀了唐恩……他就永远是他的……

讧承宇痛苦的闭上眼睛。

“我来帮你……”Vincene将他的五指合拢,帮他紧紧拽紧那把枪。

承宇!

他从恶梦中惊恐醒来,只觉汗如雨下。

他告诉自己,是梦,是梦。

但是,这个梦为什么会这么清晰与真实?

梦中一切,仿佛历历在目,恍似仍在眼前,而他仍身在其中。

“你为什么不能爱我?为什么不爱我?”承宇的眸,连着无尽的绝望。

他的心肺,开始也跟着疼痛。

明明已经走出去,但是竟然又有了一种快要挣脱不出的感觉。

梦里,承宇对他举枪。

而他,竟然也有一种所有纠缠快要解脱的快感。

他听到枪声,清晰看到子弹射中自己的心脏。

黑暗中,一人坐了起来,伸手环抱住全身冰冷的他。

“做恶梦?”

那个拥抱,暖而热。

“摁,是啊,不过已经没事了。”不想让她担心,他的嗓音勉强坚定,反身拥抱住她。

汗,涔涔,只会渗透滑落在枕间。

一切,都过去了 。

他寻到她的唇,仿佛急急想证实什么一样失控的重吻她,热烫的气息,微凉的唇,仿佛想将她吸进自己的心肺血脉,更是差点咬伤她的唇。这种失控,让他忘了,此时床的最内侧,还有一个小布点。

他的手抚向贲起的那片温盈丰挺。

掌间暖热的感觉,让他真实回到了现实。

她在暗夜里,贴着他的心口,给他热,给他暖,给他安慰,给他自己能给的所有。

渐渐的,他的心跳缓慢平稳下来,他温柔地舔吻着她,一次,又一次,以舌温暖描绘着她的唇。

谢谢,你。

她还在攀紧住他的肩颈,热情、温暖、不遗余力。

在某种热度蓦然快要升温到沸腾时,床内侧熟睡的小男孩翻了一个身,带来的响动,如一桶冷水泼醒急切的需要结合的两个人。

他轻轻推开她,“提醒我,以后我们有孩子时,别让他跟我们一起睡。”气息还在急喘。

他可以纵容让从小没有安全感的小仇仇睡在一旁,但是有自己的孩子,他会让他从小就学着独立。

那种独特的纯棉T恤混合着清爽的肥皂味,离她稍远了,她才渐渐呼吸平稳。

对他的话,她没有回答,但是黑暗里,她的手,情不自禁的微抚在小腹。

“恩恩,恩恩!”外婆在房门外喊他,声音急切。

他急忙下床,打开房门,马上很失礼闯进来的是村口牛大叔的小儿子。

“唐大哥,麻烦你去看看我爸爸好不好?他突然昏倒了,好象中风了!”牛大叔的儿子小桎紧拽他的手不放。

啊?

“打救护车的电话了没有?”他急问。

“打了打了!”对方连忙点头,“但是这里偏远,救护车开进来起码得一两个小时啊!”

“我跟你去看着!”他急忙披上外套。

外婆一直在哭。

村口的牛大叔和外婆是几十年的老朋友。

“丁丁,照顾好我外婆!”他将照顾老人的任务交给她。

她急忙点头。

匆匆的,他随小桎出门。

衣路很黑,根本分不清东南西北,让他这一年只来几次的外乡人,只能一直随着对方的步伐不停走,不停走。

但是,越走,他越觉得不对劲。

村里发生了这种大事,为什么周围依然静悄悄的?为什么来帮忙的,只有他一人?

他收住脚步,突然想到,十九岁的小桎好赌,常常因为欠下赌债被牛大叔打得满地找牙。

“唐大哥,很快就到了,我们快走啊!”小桎急急去扯他的手。

他不动。

因为,他听到后面有两道脚步声逼近。

其中一道,他很熟悉。

唇冷冷微抿。

“江承宇?”果然,那道脚步,僵窒住。

在心口,他长长叹息。

“我记得,我说过——”他的眸,慢慢转冷,一字一顿重复着三年前最后的那句话 ,“如若再见,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对方一震,石化。

他没有转身,仰天,望着那一弯寒月,眸底失温。

恶梦,会成真。

他想起下午,幸好自己曾发过一道信息,给那一直关机状态的手机号码,心,有些许慰籍、微安。

希望,他能赶来,保障叮当的安全。

“唐、唐大哥……”小桎结巴着走向他。

其他不想多说,他只想问,牛大叔到底是否安康?

“唐大哥,对不起!”混合着奇乱迷香的手帕,急急的捂向他的唇。

他来不及推开,一阵瘫软的倦累,已经席卷他。

“人我带来了,你答应给我的钱,不许反悔!”小桎朝着他的身后急吼。

黑暗袭来,他奋力想睁眼,但浑沌的脑袋却再也转不动。

外婆的记性真的很“不好”,前一刻哭哭啼啼,下一刻早忘了为什么脸上会凉凉的。

她有点羡慕这种“健忘”。

耐心的哄睡外婆以后,身边少了个人,她无法适应,更连打盹也无法。

乡下地方起得早,一大早,叔公叔婆就来打招呼。

只是,相当奇怪。

“牛大叔昨天晚上晕倒了?可是不可能啊,刚才我还在村口碰见他,他精神不错,正准备下田呢!”大家丈二和尚模不着头脑。

她一阵紧张。

既然人都没事了,他为什么还不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