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陆舟抬手,在她发顶上揉了一把,“到时候,要是你手里的照片足够了,就先回北京吧,或者你不想回去,我让人送你回军营里。”
沈亦欢抬头:“后面会更危险?”
“不一定,只是我们没和他们交手过,不清楚情况。”陆舟没瞒她,“李邬我们以前交手好几次,大概可以控制局面。”
沈亦欢点头,乖乖说:“那我去你军营等你回来吧。”
陆舟笑了,沉声:“好。”
……
再出发,陆舟替赵曷开车。
到第二天中午,两辆车停在山脚下。
前方是冰摊,两侧都是陡峭光滑的山壁,连雪都积不起来,只有冰,在微弱的阳光下折射出光芒。
车是不可能开过去了。
距离他们所得到的信息地点已经不远了,只能徒步。
沈亦欢跟大家一起下车。
陆舟站在最前看路,这山实在陡峭,不可能爬上去,但是绕过去后有栈道,只有可能从那上面走。
他回头,走到沈亦欢旁边,把她领子立起来,整了整。
何闵走在最前,陆舟垫尾,一路向前。
沈亦欢没想到冰摊上的路会这么难走,天气简直冷的刺骨,风一吹,她脸上都没了血色,头发扎起,戴着帽子,只露出最底下的一绺,藏进衣服里。
这种天气这种大风,就连发丝都能成为武器,刮在脸上,疼的几乎能生出血痕来。
栈道是很窄的一条,结了很厚一层冰,沿边只几道堪称“装饰”的木栏,也就是说,一旦滑倒,就很有可能直接掉下悬崖。
“大家跟进队伍,谁都别掉队。”陆舟说。
仍然是何闵打头。
陆舟最后。
都是队列中最危险的位置,最前的需要开路,前方有什么危险都未可知,而最后的则更是命悬一线,如果滑倒,连别人拉一把都来不及。
沈亦欢在倒数第二的位置。
为了固定位置增加摩擦,大家把先前带的厚重手套都摘了,手指紧紧攀着山体一面。
沈亦欢一双手冻的通红,几乎没有知觉,只凭意志一次又一次的往前继续。
陆舟脚下加紧两步,在沈亦欢耳边轻声问:“还能坚持吗?”
沈亦欢点头,没说话。
太他妈冷了。
“前面有个站点,可以下坡,现在要是坚持不下去还来得及。”
沈亦欢往前看了眼,长长的栈道在雪山峭壁间,像是一条龙,朝远处盘旋开去,还有很长一段距离。
往下看,是深不见底的悬崖,白雾腾腾,她不敢看了,收回视线。
她要说话,张了张嘴,灌了口高海拔稀薄的空气,连忙闭紧,把脑袋侧到靠山的里侧,说:“坚持的了。”
她从前体育成绩的确不错,体质也还可以,发烧感冒一类的很少。
但现在的环境,堪称绝境。
一般男人都很难坚持到底,何况她一个姑娘。
陆舟皱了下眉,沉声:“沈亦欢。”
她顿了顿,说:“陆舟,我想经历你经历过的,我想把以前的三年补回来。”
陆舟沉默下来,没再说什么。
等过了最初一百米的栈道,后面的路就稍宽敞一点,能容下两个人的宽度,走起来也没之前那么费劲。
沈亦欢喘了口气,冻僵的手举起相机,开机。
镜头对准前面蜿蜒的行进队伍,都是背影,他们这批人,在无人问津的地方守卫,无人问津,只留下背影,名字和正脸都无人可知。
可总得有人去记录下来。
陆舟就站在她身后的栈道上等她。
看着那一队队伍出现在沈亦欢的镜头中,看着自己的队友们出现在沈亦欢的镜头中。
小姑娘的确是长大了。
她从前也不是什么坏人,但是挺没心没肺的,习惯了自我为中心,畅快恣意,但也经常招惹人生气。
拍完,沈亦欢重新收起相机,继续往前走。
没走几步,前方突然一阵混乱,喊声和劈里啪啦的声响交杂在一起。
沈亦欢手腕立马被身后一只手紧紧圈住,整个人到了陆舟怀里,抱的很紧。
陆舟朝前喊:“怎么了!”
打头的何闵也已经停下脚步往回看,这段栈道虽说宽度能够容纳两人,但这种冰天雪地下他们也无法越过人穿到中央去。
中间的混乱渐渐平缓下来。
有人应声:“没事,杜铭刚才滑倒了,没受伤!”
于是继续向前。
到日落,他们才走完栈道,天更冷了。
沈亦欢装双手更僵了一样,她双手拢在嘴边朝里吹气,还是丝毫触觉都感受不到。
手被陆舟捞过去,顺着袖口放进他的袖子里,沈亦欢指间触及他里边的皮肤才感觉到温度,不由攥紧,又很快松开。
陆舟看向她:“握着吧。”
“你不冷吗?”
“还好,习惯了。”
沈亦欢看他的脸和手,的确没她这么吓人的泛白,没再矫情,直接握住,还能感觉到手腕上搏动的脉搏。
——
这里已经离工厂极近。
他们往前遥望就能看到,这里实在偏僻,无人区中的无人区了,他们平时巡逻也从未来过这里,从未发现过。
一旦把工厂给打下来,源头便被切断了,李邬的团伙就没有翻身的可能,而另一个与其竞争地盘势力的军火集团也就会随之露出马脚。
刚才下来的路段陆舟已经看到了工厂的大致分布。
不算大,周围有几人把控,不算多。
可再往前,沈亦欢就不能再进去了。
陆舟找了个偏僻的背风角落,乱石中央有一块可藏身的地方,他长臂一揽,把沈亦欢抱进去。
“在这里等我们。”陆舟说。
沈亦欢点头:“不用担心我,你别受伤。”
“好。”
陆舟在她嘴唇上亲了亲就带队向前出发。
只剩背影。
沈亦欢对着他们的背影拍了照。
——
掳走沉声部署部队,他们也只有十几人,虽都经过严格训练,实战能力也是军营里一等一的,但想要包抄整个工厂也几乎是不可完成的任务。
陆舟:“何闵,东北角有三人守卫,你带人负责那边。”
何闵沉声:“是!”
而陆舟则带领另几人,朝西南角前进。
对讲机已经接通,陆舟面无表情地架起枪,朝后挥了挥手,对着对讲机说:“准备。”
透过滋滋拉拉的杂音,传来另一角的声音:“准备就绪。”
陆舟眯了眯眼,扣在扳机上:“射击!”
众多枪声汇成同一股。
子弹穿过凛冽冬风,直接将两角守卫的人全数击倒。
……
沈亦欢就站在外面,四周都被紧扎扎的包围遮蔽,她听到了里面交火的声音,而她所站的这一方小地方,就像是这天地间唯一一处可安身之所。
沈亦欢抱着相机,闭紧眼,蹲下来。
这里没有信号,她手机都已经安静好几天了。
枪声不断,混杂几次小爆炸的声音。
不知道过了多久。
身后才暂时安静下来,没有了枪声,也没有爆破声。
沈亦欢回头。
瞬间,火光突然在一片雪白世界中炸裂开,隔着几百米,沈亦欢都觉得忽然间热浪扑面,听觉比视觉晚一点,在那之后,她才听到轰然的爆炸声。
烈火冲天,成了目光所及处最耀眼的色彩,顷刻间席卷了整个工厂。
武器工厂内不乏易爆火药,接连发生二次三次爆炸,硝烟味山呼海啸似的扑面而来。
沈亦欢在那一刻心跳骤停了一瞬。
什么人都没出来,就连隐约的哀嚎声也都爆炸声盖下去。
“陆舟……”
你说让我在这里等我的。
沈亦欢原地愣了大概足足有一分钟,爆炸声还没断,随之而来的是从山顶传来的轰响。
是爆炸引起的雪崩,只不过陆舟给她找的这地实在是最安全的,雪崩的也不是这一面山,这边是峭壁,本就没多少雪。
稀稀拉拉的落下来也就没了。
沈亦欢骤然反应过来,心跳在骤停后又急速狂跳起来,她几乎是狼狈的翻出那块地方,朝火光冲过去。
没命的跑。
撞进一个怀里。
她腿一软就栽下去,腰被扶住。
熟悉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沈亦欢?”
她猛地抬起头,便看到陆舟,刚从火堆里出来,脸脏了一大块,身上有血,看表情又好像没受伤。
“陆舟……”
她嗓子哑了,声音直接染上哭腔,手足无措又手忙脚乱的在他身上摸了摸,颤着声:“你,你没事吧……受伤没?”
“没事,我没事。”陆舟抱紧她,感觉到怀里小姑娘身体都在颤抖。
刚刚那种情形,他们只能引爆工厂里的炸弹,爆炸后的余威让陆舟现在脑袋都晕的厉害。
他低头,擦掉沈亦欢脸上的泪:“别哭,宝贝儿。”
沈亦欢低着头,自己胡乱抹了抹眼泪。
陆舟回头,看后面陆续也跑出来的队友们,问:“大家都没事吧?”
沈亦欢整个人都还没从刚才的震惊中恢复过来,擦完了眼泪抬起头,不知道是刚才爆炸时乍亮的光线影响了视线还是什么,余光里忽然闪过一道红光。
沈亦欢视线一缩,忽然向前大跨一步。
她还没看清那是什么,只是电光石火之间下意识的行为。
陆舟对周遭的一切反应向来敏感,只是这会儿头疼的厉害,全身都隐隐作痛,他反应力也比平常时候慢许多。
等反应过来准备避开时,沈亦欢突然挡在了他面前。
耳畔一声巨响——
血液浸染。
地上是白雪,血一滴滴落下来,染红了大片。
第56章 我爱你
陆舟没有想过他会是在这样的场景下看到沈亦欢那颗直白的、袒露的、鲜血淋漓的真心。
沈亦欢对他说我不会离开你,我喜欢你的时候,他从来没有真正相信过她的真心。
直到这一刻。
以最直接最触目惊心的方式告诉了他。
我的命都可以给你。
陆舟下意识接住沈亦欢,她的背倚在他胸膛,胸口不断有血漫出来,他手足无措的去捂住她的伤口,温热粘腻的血液从他的指缝里流出来。
他什么都来不及反应,什么都来不及做。
他是队伍里的主心骨,所有的战略安排都是由他来决定,他也几乎没有这么慌乱过,慌乱到,下一步该做什么都不知道。
“沈亦欢……”
陆舟低着头,最开始只是轻微的颤抖,触目惊心的红色像一张血网,一点一点映到了他眼里。
什么知觉都没有,只有眼泪落下来。
沈亦欢其实没觉得有多痛,天气太冷了,她早就冻的不行,知觉都不灵敏了。
她只觉得好像更冷了,身体也突然间没力气,胸上侧像被打穿了,还漏风,一阵阵的冒寒气,又冷又麻。
她在两人刚刚重逢后听到陆舟说在分手后他哭了,她一边心疼,一边也实在难以想象。
陆舟从前是校园里人人以为的天之骄子,到后来也是这片大漠之上人人敬仰佩服的边防大队队长。
他理该是百毒不侵的。
可现在沈亦欢真正见到了他的眼泪,听到了他尾音带着浓浓哽咽的一遍一遍喊她的名字。
仍然是“沈亦欢”。
和这种声音交织的,是另一个男声,飘散了意识的更外围。
这种情况下,何闵比陆舟要镇定的多,他一眼就看见不远处朝这方向开枪的男人,何闵轻眯眼。
是李邬!
原来他也早已知道自己无处可逃,布下这一个局,只为将陆舟一枪击毙。
“陆队!”何闵吼了一声,“里面刚才看到了车,先把人送上去!其他人跟我追!”
陆舟双眼通红,一瞬回神,固定沈亦欢流血的枪伤,拦腰抱起就往车的方向冲。
沈亦欢能听到忽远忽近的枪声和喊声,也能感到头顶传来的喘息声和起伏的胸腔。
意识的最后,是她被抱紧了一辆废弃车。
仰躺安置好,枪伤在胸口之上,陆舟拉开她的外套拉链,手都在颤抖,直接拿匕首割开她的毛衣领子。
胸前的肌肤白皙光滑,像是块价值连城的羊脂玉,如今中央被剜了个洞,触目惊心,却又有异样的美感。
她第一次听到陆舟那样破碎的声音,再也没有习惯的骄傲,也没有丝毫的理智和克制,
声音几乎是哀求,翻来覆去又颠三倒四的哀求。
说你不要离开我,沈亦欢我求你了,你不要走,别不要我。
说我真的,好喜欢你。
——
意识沉到最底。
沈亦欢第一次遇到这样奇特的感觉,像是幻觉,她就站在旷野中央,周围什么都没有,雾蒙蒙的一片。
可她能听到声音,竟然还能闻到医院里常有的消毒水味。
不太好闻。
她向来不喜欢。
可她就是睁不开眼睛。
她在那片旷野之上兜兜转转,最后竟然莫名其妙的绕到了一个像是医院的建筑。
她还是少女时候的模样,身上一件松松垮垮的蓝白校服,拉扯出青春又肆意的味道,她往前看,便看到了点滴室坐着的陆舟,也同样穿着校服。
少年那时候头发还没现在这么短,额前的碎发挡住了一点眉毛,眉眼清朗,眼睛垂着,看起来有点怏。
高二的时候有一次非常严重的流感,又正好是期末考那段时间。
那一学期的期末考延迟了一个礼拜,临时通知全市中小学生都放假,全校上下都乱成一锅粥。
陆舟作为班长,放假那天帮着班主任和各科老师跑上跑下,最后也不知道在哪被传染了,不幸中招。
沈亦欢当天晚上就去医院看他。
陆舟看她过来,皱了下眉,拉了拉口罩,声音又闷又哑:“你怎么过来了?”
那时候两人刚在一起了一段时间。
前一天还因为一点小破事闹的不太高兴。
沈亦欢那天根本没去学校,跟朋友在外面玩了一下午,然后才从别的朋友那听说了看到陆舟在医院,她才赶过来。
她其实挺担心的,可昨天刚刚吵过架,她不想太主动。
于是就站在五步远的地方没动。
陆舟皮肤很白,手背上青色脉络明显,被针尖挑的略微鼓起,冰凉的药剂顺着输液管一路流进血管里。
流感来势汹汹,医院里人满为患,尤其孩子,都是家长陪着的。
只有陆舟一人,穿着校服,一个人坐在角落里,旁边一个陪的人也没有。
陆舟看着她,皱了下眉,对她伸出手,招了招:“过来点。”
沈亦欢往前挪了两步,站在他前面,还是没说话。
陆舟一只手因为打针不能动,另一手摩挲到另一边的衣服口袋,抽出一包口罩,他拿出一枚,递给沈亦欢。
沈亦欢没接,在他旁边的位置上坐下了。
脑袋往前靠了靠,托着腮:“你给我戴。”
陆舟手顿了顿,侧过身,给她戴上,又把她的头发别到耳后,动作很轻柔。
他问:“你怎么过来了?”
沈亦欢靠回椅背,双手插着兜,晃了晃腿,哼一声:“我朋友说看到你了,我就过来看看,没想到你还真在,陆舟,你身体怎么这么差啊?”
陆舟别过脸,咳了两声,又整了整口罩。
“你先回去吧,别被传染了。”
沈亦欢很不满:“我身体好着呢,再说,我这不是戴了口罩吗。”
有人从后面缝隙走道上挤过来,手里高高拎着玻璃瓶,陆舟用手护住沈亦欢,用手臂将她隔开:“小心。”
沈亦欢回头看一眼,待那人走出去后又懒散的坐回去。
“学校怎么突然放假了啊?”沈亦欢问,“不是马上期末考了?”
陆舟:“期末考延迟一周。”
沈亦欢挑了下眉:“那你之前不是白复习了,等你病好了考试了都忘光了。”
陆舟抓着她的手指玩,视线垂着,漫不经心的“嗯”了一声。
沈亦欢凑近他:“你不会这次考不到第一了吧。”
他漫不经心:“有可能。”
沈亦欢“啧”了一声:“那班主任会不会把我们的位置拆散啊?不行,你得加油啊,必须考第一。”
陆舟看了她一眼,小姑娘一脸认真的神色。
他点点头:“嗯,知道了。”
晚上挂完水,两人一块儿从医院出来。
冬天的街道很安静,没什么人,小姑娘不知道从哪里拎来了一辆自行车,当时学校里非常流行的那种色彩明丽的自行车。
少女风风火火的把自行车往前一放,食指拨了两下铃。
笑容成了陆舟心底唯一的一束色彩。
“走,我送你回家!”
陆舟站在一边,平静的扬起眉骨,然后走上前,从她手里拿过车把,长腿迈上:“我送你,上来吧。”
沈亦欢笑眯眼:“你不是发烧吗?”
“没事。”
于是沈亦欢跳上车,搂住陆舟的腰。
他们穿过一条条街道,路灯洒下来。
沈亦欢莫名其妙的心情非常不错,大概是因为学校临时放假了,她一手勾着陆舟的腰,一手在空中挥来挥去。
她笑着说了很多从别处听来的有趣八卦给陆舟听。
陆舟对这些都没什么兴趣,只安静听着,应几声。
沈亦欢说了一阵子,双手抱住他的腰,脸颊贴在他后背上,吸了吸鼻子:“陆舟?”
“嗯?”
“你喜不喜欢我?”她问。
陆舟没犹豫:“喜欢的。”
沈亦欢:“那有多喜欢。”
陆舟没说话。
沈亦欢蹭了蹭他的背,说:“我也好喜欢你呀。”
——
梦境杂乱无章,闪过许多抓不住的片段。
沈亦欢醒来时病房里是黑的,她在一瞬间连目前的时间节点都搞不清楚——梦境都是关于过去的。
她似乎是回到了更早以前,嚣张肆意,骄傲放纵,她在那样的年纪站在了被同龄人嫉妒羡慕的位置,春风得意,然后又被打下来,坠入了土里。
然后她又想起了陆舟。
少年的喜欢直白袒露,日复一日的争吵和无法遮掩的缺点都没有将最初的心动磨灭。
从最初的少年,到如今长成的男人,陆舟的眼泪都是给她的。
沈亦欢眨眨眼,意识复苏。
又是这熟悉的白色天花板,上次只是子弹擦过小腿,现在倒是直接钉到了肉里。
天色暗的彻底,淡淡的消毒水味盘踞空气中,和刚才梦境中的是一个味道,只有月光照在雪地上投射出来的一点光线溜进来。
透过这么丁点儿的光线,沈亦欢看到一个将脑袋埋在她手心的人形轮廓。
她张了张嘴,发不出声音。
于是动了动手指。
陆舟抬头,眼底通红,整个人看上去疲惫又清瘦。
沈亦欢在一瞬间以为自己已经躺在这里很久了。
她张了张嘴,发不出什么声音,只有气音,陆舟凑过去,听到她问:“我躺了多久了?”
陆舟咬紧牙根,声音哑的不像话:“没多久,几个小时。”
那你怎么……
沈亦欢想问,视线触及了陆舟黑睫上的湿意,眼角都是红的,她便也懂了。
自己失去意识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就是陆舟绝望又恳求的声音,尾音里透着浓浓的哽咽,说:“沈亦欢,你别走,我求你了。”
她的伤其实没那么严重。
李邬那颗子弹本该是标准了陆舟的心脏的,沈亦欢半途截住,子弹打在她胸腔之上,不是会立马引起致命威胁的地方。
陆舟对此当然也清楚,可他根本来不及顾及这些。
那地方又实在偏远的很,离镇医院距离很远,沈亦欢身上的伤口都是陆舟给处理的,触目惊心,他拿着匕首的手都止不住的颤抖。
“好像不怎么痛。”沈亦欢轻声说。
陆舟抬眼看了眼吊瓶:“麻醉效果还没退。”
沈亦欢朝他伸出手。
陆舟靠近她,沈亦欢摸了摸他的脸,指腹轻轻的在上面摩挲过去:“别难过,陆舟。”
他将脸在沈亦欢掌心里蹭了蹭:“是我不好。”
“你是对我最好的。”
陆舟什么都没说,只摇了摇头。
他对沈亦欢好吗,也许是好,可也不好,他从来不相信她,只想将她绑在自己身边,他甚至还因为控制不住自己三番五次的伤害到她。
沈亦欢抬手覆上他的后脑勺,将人轻柔的按到自己怀里。
她还是只能发出微弱的声音,嘴唇贴在陆舟耳边。
她说。
“陆舟,我爱你。”
“甘之如饴,心悦诚服。”
第57章 闺女
沈亦欢醒了没多久又睡下了,到底还是失血严重,身体也虚弱不少。
陆舟把她换下来的衣服放到脸盆里,进卫生间洗干净,晾在阳台,又重新坐回去。
小姑娘睡的很安静,五官柔和下来,睫毛又长又卷,细细的两弯眉,唇色偏淡,医院里的蓝白条纹病服将她的肤色都映衬的更加白,透着些病态的美感。
领口有一点包扎的纱布露出来。
陆舟轻轻俯身过去,撩开一点,在上面落了一个吻。
手机震了震。
是何闵发来的短信——陆队,你出来一下。
陆舟给沈亦欢重新掖了掖被角,又被点滴的调节器调慢了,手机揣回兜里,轻轻拉开病房门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