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这个案子的内情究竟如何,怕是无法再追查下去了。

但余念永远不会忘记这个案子,她会一直遵循本心去调查,即使这桩案子将会成为独属于她一个人的悬案。

刘荚像是一夜之间长大了,她并不畏惧自己的母亲,而是在案件结束以后,就和余念反馈了自己妈妈的暴力行为。

很快,她就被相关部门送到了她父亲那里,从此远离了性格阴晴不定的母亲,获得了新生。

在送唐泽与唐雪回家的时候,唐泽突然说:“如果有可能的话,你还是做我的表舅妈吧。”

对于唐泽的接纳,余念只觉得瘆得慌,她迟疑地问:“哦,你不怕我仗着辈分狠狠教训你?”

“不怕。说真的,昨天的你,还挺厉害的。”

“用得着你说?”

“不识好歹的女人。”

“你欠揍是不是?”

余念很快和两个孩子在后座闹成一团,沈薄望了一眼后视镜,抿唇,无声地笑了。

他们跟孩子道别以后,就去了一间菜馆吃晚餐。

因是晚上的黄金时段,正好八点。街上人来人往,络绎不绝。还有些商家摆上了许多圣诞装束,假树上绕着足足十圈的霓虹小灯,如恒久星辰一般,遥遥眨眼,给予人一种清浅的暖意。

余念跟着沈薄,正打算走进一间火锅店,却似乎听到了什么声音,又有可能是第六感驱使,驻足在原地。

她回头朝左侧的街巷望去,看到一个背影和祁月很像的女人——她身着一袭红色呢绒大衣,深栗长发烫成小卷,恰到好处地披散在肩上,泛开浅浅的小弧,妥帖地紧贴耳侧。

她的确是个无时无刻都很优雅美丽的女人。

余念的视线下移,像是要证明着什么。终于,她回过神来,微微一笑走进了菜馆里。

她看见了祁月和她丈夫一起出游,虽然举止亲昵,嘴角也洋溢着幸福的笑容。但她的手一直都是孤单单悬空的,她没有牵起那个男人的手,一次都没有。

“余念?”沈薄掀开推拉门上的布帘,探出半个头,唤她。

“来了。”

她没有逗留,两步踏进火锅店里。桌上已经摆满了滚烫的火锅汤底,四周都是各式各样的时季菜与荤肉,还有一碗浸满水的鸭血切块。

余念用小漏勺将豆腐打入汤内,沈薄已将她的玻璃杯斟满了啤酒。

“喝一点,暖暖身子。”

余念点头,照做。

不知是不是因为一切风波都过去了,抑或是酒的辛辣驱寒。她觉得四肢百骸都泛起酥麻的暖意,将紧绷的神经打散,整个人似泄气的皮球一般,松快下来,有些困倦了。

余念轻晃酒杯,刹那之间,似想起了什么,问:“我记得沈先生很久以前说过…有关我父亲的事情?”

“怎么突然想起这件事了?”

“你一贯不会说谎,既然用那种借口留住我,那就肯定是有一回事。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你还在耿耿于怀吗?”沈薄避而不答她之前的问题。

“我想知道真相,经过莫言的事情,我发现我错过了太多的真相。我不喜欢那种被蒙在鼓里的感觉,而有关我父亲的事情,是支撑我走到现在的唯一动力。换句话说,我也一直在调查有关他自杀的事情,甚至回国,和警方合作,也是为了离那个秘密更近一步。”

“秘密?你还是觉得这之中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说不定,你爸只是厌倦活在这个世界上了,所以就跳楼自杀。你所说的银光,哦,就是类似一柄枪的东西,也只是在极度恐惧之下所产生的错觉而已。你什么都没看到,你也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

“其实你是在关心我吧?”余念突然不想跟沈薄争辩什么了,她了解这个男人,他的任意一句话都饱含深意,细细品茗背后的潜台词,大概就能猜到他是害怕余念再以身涉险。

沈薄报之一笑:“可以这么说,我并不觉得你再追查下去会改变什么,倒不如什么都不知道。活着的人总要朝前看,不能总缅怀过去。”

“不甘心啊。”

“嗯?”

“就这样结束,不是很可惜吗?一直以来,我都想查出杀害我父亲的幕后凶手,所以才坚持到现在。如果就这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弃了,很不甘心啊。”

“也是,”沈薄抿了一口啤酒,连说出的话都带着一股微醺的酒味,“那我陪你查下去,直到你不留下任何遗憾。”

“谢谢你,沈先生。”

“谢谢我?我向来对口头的谢意不感兴趣,你可以考虑一下,给我一些实际性的谢礼。”

余念问:“譬如呢?”

“譬如,以身相许?”沈薄的笑容微敛,不似在说笑。他的眸光愈发黑浓,即使在昏暗的包厢内,也掩盖不去那一点又明又亮的光辉,比昨日的星辰还要璀璨夺目。

余念不由自主被他吸引住了视线,再回神时,已经被对方察觉到了自己的失态——因为沈薄的眼神已经变得意味不明,甚至是有种似笑非笑的戏谑之意。

片刻,她窘迫地灌了一口啤酒,想用那种火辣辣的烧喉感将所有尴尬全部压制。

沈薄却并不想这样轻易放过她,也可以说,在暧昧的独处状态下,他的绅士风度总是被狗吃了。

于是,他拽住余念一点一点从桌上抽回的手腕,将她拉近,窃窃私语:“你刚才,是想吻我吗?”

“吻你?”

余念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不知是被吓到了,还是因为他有读心术,戳中了她隐秘的小心思。

一时间,余念连逃避都忘记了,就将自己最真实的反应完全暴露在沈薄的眼皮底下,任他观察与窥探内心。

她想吻他吗?

刚才好像是有那么一瞬间的悸动,有一种怦然心动的感觉。

但这就是爱吗?

余念不懂爱,所以她也无法肯定自己对沈薄是抱有哪一种情绪。但真要比喻的话,那种感觉就像是久旱的地里突然被春雨浇灌,土壤还未来得及反应,就被大自然如此厚爱。紧接着有种子从湿润的黑土里顽强生长,一点点从中钻出、冒了头,开出绿莹莹的几颗小芽,生机勃勃。

她久旱的心城里的确滋生了什么,似名为希望的东西,在悄然生长。

这一切的改变,都是因为沈薄吗?

因为这个男人不按照常理出牌,用自己近乎强势的手段长驱直入…她的心城就此沦陷了,被他占有。

余念抬眼,再次望向这个男人。之前是出于对上司的尊重,也不敢亵渎,所以一直都诚惶诚恐,连对视都要带着十二分的小心。

现在,她是应该好好看看这个男人了。

她想了解他,好像也想回应他。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余念舔舔下唇,“你能让我想五分钟吗?”

“可以,我很有耐心。”

余念伸出手指,轻轻触摸上了沈薄的领口,她的指尖几乎是悬空,从下至上,隔空感受着男人枣核一般大的喉结热度。

这是她第一次碰到他,以朦胧的爱慕之情。

她看仔细了,勾画在心中的图稿上——沈薄的下颚削瘦,弧度精准好看。他的眼尾是上扬的,双眼皮很明显,可能是因为肤质好,总笼罩着一层薄薄的白光,仿佛鱼尾上长长扬起的一线鳞。搭配上如黑曜石一般明亮的双眸,自有一股勾魂摄魄的媚态,却并不女相。

不得不说,他的确是俊美无双的样貌。虽天天带笑脸,却因自身气场太过于凛冽,导致大家都能清楚意识到:这个男人可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简单,再怎么好接近都不能轻敌。

特别是余念这种职场上混的老油条,就更知道这个道理了:有的人好接近,相处融洽或许并不是因为脾气好,而是因为这个人情商高,知道以怎样的方式接近你,处理好关系。

所以,绝对不能小看任何人。

这是余念迄今为止,一直谨记在心的话。

她脑中的风暴来袭,很快又换到了另外一个画面——他长大了,从原先的少年,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已经是自立门户,能独当一面的男人了。

他还是他,还是那个她每每夜回所见到的男人,她不该把他排除在外,封锁在心墙之外。

“沈先生,我觉得我好像对你很感兴趣,”余念鼓足勇气,说道,“我好像也像你一样,对你有了某种说不清的情愫。或许可以称之为是喜欢,也可以说,我可能…爱上你了。”

沈薄眼中的戏谑消弭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微讶的神色。他半阖上眼睛,深思一会儿,这才启唇:“爱上我吗?”

“我没有爱过人,这是第一次。但我对你的感觉和其他人不同,经过我的理性分析,我觉得,我可能是爱上你了。”余念原以为沈薄会以一笑置之,却没想到他竟表现得有些拘束。

总不会是因为紧张吧?

怎么可能,这可是沈薄啊。

“你不开心吗?”余念揣测不安地问。

沈薄终于回神,摇了摇头,浅浅笑了,“只是有些意外。”

“意外?”

“我原以为,这一天会很迟才到来。所以有一点害怕。”

“害怕?”她竟然从沈薄的口中听到害怕这个词,真是新鲜。

“我是个强势的人,如果说了爱我要和我在一起。那么,就绝对不允许你反悔了,”他停顿了一下,重音压在句末,又说,“你该知道的,我绝对不会让你有任何逃跑的机会。”

他的话音刚落,就弯腰凑近,侧身吻住了余念。

余念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急促的呼吸,渐渐清晰,变得平缓。

他在吻她,以绝对的温柔与霸道。

也不允许她,抗拒分毫。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个故事就是余念父亲的死了。。

也是最后一个故事~

然后草灯就完结了。

下一本应该写唐泽和唐雪的故事,也是悬疑爱情~时间线上可能有改变,不要介意。

求个收藏嘤嘤嘤!感激!收藏到300就马上开文,不然就让我等到什么时候存好稿再开,大家给点力嘛~~

《他的雪》

第四十八集

 深冬时节,已经过了红枫绽放的时期,枯叶簌簌落下,累积成一片。

只余挺拔的松树屹立不倒,松针上布满浅薄的雾霭,被耀目的阳光照射,折返出层次深浅的颗粒状物。

余念裹紧了深色大衣,明明出门前,她都特意卷上了两圈围巾,却没想到这一点衣物还是不足以抵御严寒。

刚一进门,沈薄就端给她一杯用糖桂花煮的花雕酒,催促她饮下,暖暖身子。

余念握住杯壁,整个人还在瑟瑟发抖,呼出的气也是白色的,她感慨:“真冷啊。”

“暖气设备坏了,刚才已经喊人修了。客厅里有点火炉,你可以去烤烤火。”沈薄对于日常方面,考虑得都极为周到。

余念二话不说,立马蹲到煨着火炭的炉前取暖。黄澄澄的光映在她的深邃五官上,有种别致而柔和的美感。

没过多久,沈薄进来了,顺手将余念揽到怀里,握紧她冰冷的双手,说道:“刚才张队长来找我了。”

“张队长?”余念已经有三个月没接手任何案子了,可能是上一次神座案留下的印象太过于深刻,又或者是被那种日以继夜侦查的工作累到了,所以导致她龟缩进沈薄的羽翼下,躲懒至今。

既然刑侦队队长找上门,大概是又有其他的案件想和她合作吧。

她不以为然地说:“哦,不过我最近不太想接案子。”

“这桩案子,和你的父亲有关。”

“我爸?”余念蓦然瞪大眼睛,她迅速回想起最开始沈薄跟她说的——“你的父亲,真的是自杀吗?”

如果这一切不是偶然,如果这一切都是有人精心操控好的,就为了引她上钩。心中一个令她畏惧的念头悄然滋生…

余念语无伦次地说道:“沈先生,你究竟知道什么?”

“可以喊我先生,但请不要加沈。”沈薄握紧她的手,她的掌心都是湿濡的汗,滑不溜秋。

“别开玩笑,你究竟知道什么?”

沈薄说:“你先别激动,在我说完这些之前,都不要出声,好吗?”

余念深吸一口气,迫使自己冷静下来,频频点头。

但实际上,她又怎么冷静得下来。如果这一切,包括他们的相遇,都是沈薄…抑或是别人在精心安排的话,那么,她究竟能相信些什么?

沈薄接近她是真心实意吗?还是如她所料的…他有所企图?

四周死一般的寂静,只余下墙上的钟表在滴答滴答走字,传来糖浆一般粘稠的咔咔声。

沈薄把手覆上余念柔顺细滑的后发,有节奏地上下抚动,动作极尽温柔。听说人的后脑是掌控情绪的部分,如果抚摸那个部位,就能给予人安全感。

“接下来你所听到的全部事情,可能会颠覆你的认知,甚至会让你恨我…也有可能认为,我一早就在利用你。但请相信我,我绝对没有这个意思。我很爱你,余念。我从不轻易说爱,我希望你能明白。”

余念一声不吭,她等着他的后话。

“一开始,我接近你,的确是有所图。”

“你图什么?不,应该说,你是谁?”

“你听说过警方在侦查破案时,会动用一部分神秘力量吗?”

“神秘力量?像我这样的技术工种,刑侦顾问吗?”她自嘲一笑,“不过看来不是,不然我也不会被你利用了。”

沈薄蹙眉,说:“我隐瞒真相,是因为不想你以身涉险,我从没有利用过你,或许你不相信,我一直想要保护你。”

“你继续说。”

“我们的性质和你很像,只不过一个是在明处,一个在暗处。”

“打个比方?”

“你知道舍弟吗?”

“那个有名的苏牧,苏老师?”

沈薄微笑,“不错,他就是在明处。而我,是他的影子。”

“什么意思?”

“我的身份鲜为人知,但分工和他一样,各司其职。我是公安部侦查局的神秘力量的一部分,也就是特情工作者。我的人脉有一部分来源于警方,我为他们办事,但相反的,我也可以申请资源互换,也就是共享资源。这是我的条件,也就是他们所谓的控制线人的‘把柄’。”

余念对这种线人略有耳闻,这些人一般是社会各个单位的从事者,他们在各种中介组织中“架网布线”,广泛物建神秘力量,或许各类情报,就为了打击那些犯罪苗头,或者为一些大型犯罪案件提供信息。

她甚至还知道有一些人是确有把柄在警方手里,他们不打击这些情节较轻的犯罪行为,充分利用这个“把柄”,让他们将功抵过,为其他案件提供讯息。

余念没想到沈薄就是这样的“特务”,不,她也早该想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