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她这一声却提醒了秦可。

秦可伸手拽下霍重楼揉乱了自己长发的手,无奈地低声开口:“我今天还有最后一场戏,你要不要先回去?”

女孩儿的声音里还带着点未散的哭腔。

霍重楼听得心疼,微皱起眉,显然不想她撑着这种状态工作。

他抬头看向制片人。

“什么戏份,一定要今天拍吗?”

制片人趁刚刚的工夫,早就找来了选角导演听对方介绍完秦可在剧组的角色,此时脑门子上白毛汗又多了一层。

听到霍重楼的问题,他立刻摇头,拨浪鼓似的――

“当然不用,当然不用,秦可小姐随时来,什么时候有时间都行。”

霍重楼满意点头。

秦可却无奈极了,她压低声音,微微侧身。

“霍重楼,你别闹,这是我的工作。”

“这是你的工作,而我是你的老板。所以你应该听我的安排。”

秦可:“……?”

秦可:“你怎么就成了我的老板了?”

霍重楼理所当然地开口:“我是剧组的投资人,而且现在已经是最大投资人,也就是说,你们的工资主要是我发的――发工资的人不是老板,还会是什么?”

秦可:“…………”

说得太有道理,竟然没法反驳?

霍重楼嘴角一勾,看向旁边擦汗的制片人。

“我说的难道不对吗?”

“对对对,当然对,霍先生就是我们的老板啊。”制片人谄媚地笑着。

秦可快要在心里翻白眼了。

真被霍重楼这样折腾下去,那她今天这最后一场戏还真得黄。

这么一想,秦可没办法了,只能微绷起脸:“我剩的戏份真的很少,今天拍完就能结束――你不能耽误我的工作。”

“……”

霍重楼垂眼看她。

看出女孩儿是真的坚持,霍重楼只能让步。

“那好吧。”

他遗憾地轻叹了声,又没忍住,伸手揉了揉女孩儿的长发。

“那我在这儿等你――不能赶我走。”

“我可以不赶你走,前提是你不能耽误我的工作。”秦可小声地“警告”。

某人在不务正业干扰人心这方面前|科|累|累,秦可实在是不放心他。

霍重楼看出她的戒备,哑声笑了。

“……好。我答应你。”

几分钟后。

秦可就后悔了。

霍重楼确实足够“配合”,不出声、不打扰、甚至都不带挪窝的。

――

他就找人搬了张椅子,放在秦可的化妆台旁边,一眼不眨地盯着重新开始上妆的秦可。

那眼神炙热,目光灼灼,半年未见的相思之前全然蕴在其中。

别说是秦可受不了,化妆师也不行――单一个眼妆,秦可就亲眼见着化妆师手抖了好几次了。

……熟悉的祸害味道啊。

秦可心里叹气。

等终于结束眼妆部分,化妆师抖着手“告饶”。

“眼妆部分好了。不过我实在是不行了秦小姐,剩下的妆我让别人给你化吧。”

“……”

秦可睁开眼,哭笑不得。

“没问题,麻烦您了。”

“不麻烦不麻烦,应该的……”

化妆师苦笑,趁背对霍重楼,她把声音压到最低,跟秦可玩笑。

“我就没见过这么黏人的未婚夫,好像生怕一个眨眼,你就被人抢走了似的。秦小姐,我佩服你,教夫有方啊?”

秦可更哭笑不得了。

等化妆师离开去找帮忙的,秦可看向霍重楼,果然正对上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的目光。

她叹声:“眼神骚扰也是干扰。”

“……那看来没办法了。”霍重楼见无人打扰,起身上前,“我都半年没有看见你了,今天必须看够本。”

秦可:“…………”

秦可:“好吧,让你看。”话刚说完,她警惕地一抬眼,同时伸手。

细长白皙的食指正在半空抵在男人的唇上,截住了即将落下的吻。

秦可轻眯起眼,“让你看可以,偷袭不行――万一你又把我的妆弄花了,我看化妆师真要跟你拼命了。”

霍重楼只得万分遗憾地坐回去了。

在霍重楼这位大金主的亲自“监督”下,化妆组的效率降到了最低。

时隔一个小时,秦可终于从化妆间离开,而化妆师们已经紧张得感觉自己快要脱掉一层皮了。

因为霍重楼的在场,秦可一直基本一遍过的戏也ng了好几次。

直到收到女孩儿忍无可忍的目光谴责,霍重楼这才笑容溺人地收回了目光。

他从一直小心翼翼陪在身旁的制片人那里要来了一份剧本,无聊地低着眼翻看。

“霍先生,您口渴吗?喝杯水吧?”

耳边一个甜腻腻的声音突然响起。

“……”

霍重楼身影一顿,须臾后他轻乜起眼,抬头。

笑容可人的女人站在他坐着的软椅旁,一张底子还算不错的脸蛋上浓妆艳抹的,扎眼得很。

而和对方一对视,霍重楼已经从那遮遮掩掩的目光里看出这个女人的欲|望。

他唇角一挑,眼底笑意凉了下去。

“这是哪位?”

制片人在旁边一直在给齐甜使眼色,然而那被色相和权势迷了眼的齐甜哪能放弃这样的机会?

制片人听到霍重楼的问话,只能硬着头皮开口:“这是……这部剧的女主角的饰演者,齐甜。”

“唔,”霍重楼轻哼笑了声,低下眼漫不经心地去扫手里的剧本,声音微凉,“就是那个让我家秦秦做替身的?”

制片人:“…………”

制片人快哭了,“真是抱歉啊霍先生,早知道秦可小姐是霍先生您的未婚妻,我们怎么也不会让她出演替身这种角色的。”

“别这样说。”

霍重楼不在意地笑笑,他将手里翻完的剧本往旁边桌上随便一扔,再抬眼时,目光冰冷。

“秦秦最讨厌有人以我的名义给她行特权之便――所以可以这样想,但是不要这样说。”

“是,是……”制片人心虚地擦汗。

而霍重楼目光冷然地盯着齐甜,直到对方脸上本来就僵住的笑容,越来越无法维系。

他哼笑了声。

“我听说,女主角70%以上的戏份,都是秦秦替身完成的――作为这个剧组的老板,我倒是忍不住问一句。既然这样,那剧组还多要一个你做什么,摆设吗,嗯?”

“……!”

阴沉低哑的嗓音把齐甜吓得一哆嗦,她脸色刷地白了,只能仓促摆手,“不……不,霍先生您误会了,我没有的,真、真的……”

“没有?你是想说我污蔑你?”

“不、不不――当然不是!”

齐甜吓得连连摇头。

霍重楼脸上最后一点冷淡的笑意褪去,他目光冰冷地看着女人。

“我不会跟你计较――因为秦秦不会跟你这种女人一般见识。不过她的耐性好,我却不好――所以,别再让我看见你……滚!”

齐甜一声都不敢吭,红着眼含着泪就转身跑了。

亲眼见着齐甜被男人毫不留情地骂退,剧组里原本还有几个因为霍重楼的身份权势而蠢蠢欲动的女演员们,此时全都噤了声。

谁也不想去招惹这么一位修罗了。

而到此时,制片人看向霍重楼的目光却已经带上点由衷的折服了。

“霍先生,您对秦小姐……”制片人笑了笑,似乎斟酌了一下用词,才继续道,“真是一往情深啊。”

霍重楼不便盯秦可,免得耽误她拍戏,又实在无事可做,听到制片人的话头,他倒是眼睛微闪了下。

“我喜欢了她那么多年,才终于和她在一起了……我当然会珍惜她。任何可能危及我们感情的事,我都会掐死在萌芽状态。”

制片人笑道:“您这样的感情,现在越来越难得一见了啊。”

“因为她值得。”

霍重楼嘴角一勾,突然转头笑着对制片人说:“你要不要听她以前有多优秀?”

制片人:“……?”

制片人心说,我他妈敢说个不字吗?

面上他连连点头,“愿闻其详。”

“…………”

于是,当秦可终于结束自己最后一场拍摄,悄悄走到霍重楼身后时,就听见霍重楼正在给制片人讲自己初三时期在课业成绩方面的“丰功伟绩”。

秦可:“……”

秦可脸色微微涨红,忍无可忍地扑上去。

“我结束了,走了。”

霍重楼一句话说到中间,已经被女孩儿从椅子里拉了起来。

秒,随手取了张自己的名片,在制片人受宠若惊的目光里,搁到了桌上。

“还有很多没说完,改天告诉你。”

制片人:“…………”

算了还是把这种痴汉金主带走吧。

☆、梦回(10)

霍重楼回来以后, 婚礼的事情终于再次提上议程。

不同于之前敲定霍重楼与秦嫣婚礼的敷衍, 这一次整个霍家老宅都忙碌起来,主楼耳楼更是按照霍重楼的要求全面翻整重修,布置礼堂。

霍家上上下下, 每个人都忙得脚不沾地,霍重楼亲自督办婚礼细节,从大到小无一遗落、全部都要自己经手――这更苦了霍景言和霍家的佣人们, 本就繁重的任务量因为那人的挑剔和近乎苛求完美, 不知道被翻了多少倍。

于是这样一来, 闲人好像就只剩下秦可一个了。

她之前和霍重楼就工作自由方面达成协议――霍重楼总算是压下自己那偏执的占有欲, 同意她婚后仍旧在圈里工作。

但也有条件:婚礼正式结束之前,秦可得安安分分地待在家里。实在没多少选择,秦可只能答应了这个比较容易接受的。

主楼翻整虽然竭力控制噪音, 但还是比平素的安静多了许多来往的脚步声与低分贝的噪音。

秦可在楼里待不住,索性从主楼与耳楼之间的后门溜了出去。

可惜连去霍家老宅的后花园都不能一个人――或许是霍重楼怕秦可最近几天还不听话地往外面溜,他专门让霍景言安排了女佣, 职责只有一个,就是随时随跟在秦可身边, 以方便汇报动向。

“秦可小姐,您可别乱跑……慢、慢点走啊, 不然您不见了影儿,被重楼少爷问起来我肯定要挨骂的。”

女佣欲哭无泪地跟在秦可身后, 小碎步跑着。

“慢不了,这几天霍重楼在家, 一步不让出门,我都快憋疯了。”

秦可踩着弯弯曲曲的砾石小路,步伐轻快,心情极好。她看着头顶被一片又一片的绿叶子筛掉了大半的阳光,松散的光柱从缝隙间投下,在她的前路上铺着星星点点的光翳。

“霍家这老宅里竟然还有这样的地方,我以前都不知道。”

女佣走在后面,同样好奇地东张西望,“我也是第一次来这个地方。”

“嗯?”秦可疑惑地回头,“你之前也完全没见过这里?”

女佣点头,“宅子后面这片是有专人打理的,我是负责前院的,我们各司其职,按照规定不能随意离开自己的工作区域,更不能随意去到雇主家的其他地方。”

“这样啊。”

秦可眼睛一弯,笑着眨了眨眼,她还抬起手来冲女佣勾勾手指――

“那我带你丛林历险去。”

“……”

女佣哭笑不得。

她算是看出来了,这位重楼少爷的未婚妻小姐这几天估计是真憋坏了,不然也不至于在自家后花园玩什么丛林冒险了。

秦可说到做到,带着自己身后的女佣在这片不知道占地多大的后花园里逛了起来。

起初还能见不少来往的园艺工人或者其他佣人的身影,越往后走,砾石路上遇到人的频率就越低了下来。

到某一处,女佣终于忍不住,伸手拦住了秦可,“秦可小姐,我看我们还是回去吧。时间也不早了,再耽搁万一让重楼少爷等急了怎么办……?”

秦可笑道:“那更不能现在回去了。好不容易才有了跑这么远的机会,不多逛一会儿都不够回本。”

女佣:“…………”

毕竟自己只是来跟着而不是来管着的,女佣无奈,只能跟着秦可往前走。

然后她就听见走在前面,拐了个弯的秦可惊讶地问了声:

“咦,这里是什么地方?”

女佣愣了下,脚下步伐加快,跟了过去。

却见绕过这片灌木丛和围簇在中间的高大的悬铃木,在被茂密树叶缀着的树冠遮蔽住的地方露出来一栋两层高的小洋楼。外观上看是上世纪末的欧式风格,美观漂亮,只是有点偏老,角落里隐约能见墙皮剥落。但衬在这片林子里,看起来却得体又静谧。

女佣挠了挠头,迟疑地开口:“可能是后院这部分佣人的住处,我们这些前院的在东西耳楼有专门两层的佣人房,后院的应该就是住这边。”

女佣话声刚落,一楼的门打开,两个看起来刚过秦可膝盖高的男孩子跑出来,一个追在另一个身后喊:“你慢点,等等我!”

秦可惊讶地回头问女佣:“那怎么还有小孩儿?”

“秦可小姐,这倒是常见的,重楼少爷和霍管家在这方面很宽厚,允许家里佣人把孩子带进老宅内,我听说只要别往前面跑冲撞了少爷小姐或者客人,就没关系,所以后院常有小孩儿玩闹。”

“这样啊。”

秦可点了点头。

既然是佣人房,那她也不想冒昧进去参观打扰,于是就准备原路返回。

然而就在秦可刚刚转过身的时候,突然听见房子后的角落里像是传来了什么声音,带着稚嫩的恶意――

“肯定是他偷的!”

“对,一定就是他!”

“打他!打到他承认为止!”

“…………”

秦可转到一半的身体突然停住,她皱起眉,和同样愣住的女佣对视了眼,目光扫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是小洋楼的西南角,在两人此时位置的盲区,秦可想都没想便快步走过去。

她身后的女佣连忙跟上。

拐过小楼遮蔽,视线一落,秦可愣住了。

只见楼旁一片草丛上,一个浑身脏兮兮的小孩儿蜷着身体侧窝在草丛间,旁边七八个男孩儿站着把他围了一圈,一张张小脸上凶神恶煞的,正纷纷抬脚去踢地上的男孩儿。

男孩儿抱着头,背对着秦可的方向,一声不吭,安静得叫人不安。

“你们在做什么!”

秦可回神,恼了。她快步走上前。

几个小男孩儿被大人声音一唬,不由地停住了,其中几个吓得往旁边缩,还有两三个抬头看向秦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