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七点,闹钟就已经开始在疯狂的叫嚣,柔软的被窝中伸出一只手,白皙纤长。按灭。

木棉翻了个身坐起,跌跌撞撞刷牙洗脸出门。

转了三趟公交,步行了二十分钟之后,木棉看着眼前这扇略微老旧的大门,拿出昨晚的那张纸条。

仔细核对上面的名字之后,她收起,提步走了进去。

这是条水泥路,路况不甚良好,有些水泥断开,露出了里头的泥土,布满蜘蛛网似的裂缝,里面还长出不少杂草。

“你好,请问这里有位叫安菱的病人吗?”

她轻声询问着前台,面前的小护士打量了她一眼,随后低头查了几秒,抬头打量着她。

“有。”

“哦,好的”,木棉点头:“我想申请探视。”

“这边需要身份证登记一下,必须要满十八岁才能探视。”

木棉点点头,打开包拿出了身份证。

那个小护士细细检查核对,随后又打量了她几眼,方才把身份证还给她,拨了个电话。

没多久,一位穿着白褂的医生就走了过来带着木棉进去,穿过几道走廊,最后停在一道铁门前,上面刷着老旧的绿漆,光线不甚明亮,整个回廊都是阴渗渗的。

明明此刻外头还是阳光明媚,晴空万里。

木棉忽然有种所处在两个世界的感觉。

门打开,空荡的房间,雪白的墙壁,被钢筋封死的窗户,每一处都透着寒意,让人骨头发冷。

正中的铁架床上,坐着一位妇人,穿着蓝白条纹的病服,眼神空洞。

她的容貌极其妍丽,即使已经年华老去,依旧是挡不住的风姿卓越。但木棉觉得,林慕安好像和她并不是很相似。

他的相貌应该是随从父亲。

听到门边声响,她迟钝的转过头看了过来。

“安菱,有人探视。”

木棉连忙上前一步,微微弯腰轻声开口:“阿姨你好,我是林慕安的同学…”

呆滞的眼神忽然动了一下,她目光隐隐带着抹激动,盯着木棉,颤声开口:“阿慕,他…他来看我了吗?”

“他这两天出去比赛了,不能来探视,所以叫我帮忙来看看你。”

木棉笑道,把手里的水果和牛奶放到了她面前。

“这是他最爱喝的牛奶,每天早上都会喝一瓶,他说希望你好好照顾自己,早日康复,能接他回家。”

安菱的眼里渐渐冒出了水光,她点点头,仿佛想到了什么,陷入了回忆中。

探视时间只有半个小时,两人聊了几句,全部都是关于林慕安的,后半程安菱都在发呆,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呆呆傻傻的,神色木然,看得出来,状态不是很好。

木棉探视结束后和那个医生聊了很久。他说安菱的病是由于外界刺激构成的,而且没有及时得到治疗。

平日里看起来和常人无异,但一受到外界固定的因素刺激时,便会出现暴力倾向,而且人格扭曲。

.

木棉从里面出来站在太阳底下时,恍如隔世,外面天光大亮,花红柳绿。温暖的阳光洒在身上,驱散了那一身冷意,她抱紧了胳膊,低头前行。

这边很偏,木棉等了好久,才来了辆破破旧旧的公交车,她上去,投币。

坐下,静静垂眸。

脑海里全都是方才那个医生说的话。

“她那次差点杀了她儿子,幸好被他爸爸及时发现了,这才瞒不住送到了医院。”

“她这个病应该得了有十多年了,每次一发起病来,就虐待她儿子,真是可怜了那个小孩…”

“她和她老公早就离婚了,小孩和她住,两个人相依为命的,没人管也没人知道这个事…”

车子一路摇摇晃晃,外面的景色渐渐模糊。

到站时,司机不经意从镜子里看了一眼,随后愣着,坐在前排的那个女孩,不知何时,已是满脸泪水。

几经波折,木棉终于站到了林慕安的家门口。

她抬手,按上了门铃。

不多时,门从里面被打开,看到她,林慕安脸上有些惊愕。

还没反应过来,下一秒,木棉已经扑了上来,紧紧的抱住了他,突如其来的巨大冲击力让他身子有些不稳。

林慕安踉跄几下,扶住了门。

“放开。”

他看着埋在他胸前的那个女孩,低声呵斥,然后去掰她的手。

木棉收紧了手臂,死死抱住他,在他怀里不停摇头,脸贴在他温热的胸膛,熟悉的气息袭来,眼泪又忍不住汹涌而至。

胸前的布料渐渐被打湿,林慕安情不自禁停住动作,手在空中僵持了片刻。

然后试探的,轻轻的,拍了拍她的肩膀。

“好了…”

“别哭了…”

他的声音很低,听不出太多情绪,但若木棉此刻抬头,便会发现那张冷峭的脸上,是罕见的柔和。

难得的温顺。

木棉收紧了手臂。

把自己往他怀里送的更深。

“你抱抱我…”她吸了吸鼻子,嗡嗡的说。

林慕安皱了下眉头,眼里闪过一丝挣扎,他有些头疼的看着胸前那个黑色脑袋,须臾,还是伸出了手,缓缓搂住了她肩膀。

出乎意料的纤细,一只手便能环住。

底下,是满手的滑腻。

破天荒的,她今天散了头发,一头乌黑柔顺的长发披在肩头,丝丝幽香直往鼻里钻。

这是一种很陌生的感觉。

第15章 chapter 15

木棉在他怀里赖了很久,久到全身开始发烫。

鼻息间萦绕的都是他的气息,清爽干净,夹杂着淡淡馨香。

她忍不住用脸颊蹭了蹭,底下布料柔软又舒适。

而隔着一层薄薄布料的,是他温热又宽敞的胸膛。

木棉暗自满足的喟叹一声。

微小却不容忽视的触感,让人心头发痒,酥酥麻麻,从那一处传到身体各个角落,林慕安眯了眯眸子,伸手把怀里的那张脸抬了起来。

下巴被他握住,木棉被迫仰起头,与指腹相贴的那块皮肤在隐隐发烫。

四目相对,深邃的眸子像两颗黑曜石,讳莫如深的打量着她。

“不哭了吧。”

“那赶紧放开。”

林慕安端详了她几眼,目光略过她微红的眼,濡湿的睫毛,布满泪痕的脸颊,最后眼神停在她身后,虚空某点。

淡漠的开口。

木棉咬咬唇,松开了环住他腰身的手。

然后退开一步,低着头看着脚尖,像个犯错的小孩。

彼此沉默。林慕安盯着她头顶,目光沉沉,许久,才轻轻的叹了口气。

“进来吧。”

他把门关上,转身。

木棉默默跟在他身后,走到客厅,站在中间。林慕安打开冰箱,拿了瓶纯净水递给她,木棉拧开喝了两口后,才觉得有些尴尬。

他就这样看着她,双手插在兜里,宽松的白色T恤,浅灰色棉质长裤,头发凌乱,像是刚从被窝里爬起来的样子。

自己就这样贸然的,没有缘由的,闯到了他的家中。

木棉又温吞吞的喝了两口水。

须臾,清了清嗓子。

“你刚刚在干嘛呀。”

她声音小小的,尾音微微上扬,轻柔而软糯。

林慕安顿了一下,好似并不是很想回答她。

木棉偷偷地抬眸,看了他一眼,又飞快垂了下去,眸中水光潋滟。莫名带着丝怯生生的意味,着实难得见上一回。

“睡觉。”

他面无表情的吐出两个字,还是回答了她。

木棉“哦”了一声,想了想,接着试探开口:“今天太阳特别好,那个,要…出去走一下吗?”

“不要。”

林慕安毫不留情的拒绝。

木棉噎了一下,随后抿抿嘴,道:“那你要继续睡吗?”

“恩。”

“哦”,她点点头,身子却一动不动。

林慕安不禁有些头疼,再次看了她一眼之后顾自转身回房,哐的一声带上了门。清脆的一道落锁声从门后传来。

木棉垂着头,脖颈有些发酸。

客厅很大,空荡荡的,她踮起脚尖,在地上一遍遍画着圈。

不知道划到第几百个圈时,面前落下了一大片阴影,木棉抬头,霎时间绽开了笑容。

似春日里的百花齐放。

“林慕安——”

“闭嘴。”

他低呵,表情很差,明显一副睡不好的样子,眼底有淡淡的青色,头发乱糟糟的,左右还各翘起一团,像顶着两只角的小兽。

配上那张细致好看的脸,可爱的不像话。尤其是现在这幅貌似抓狂的模样。

木棉控制不住的牵起嘴角。

他没有再说话,仿佛在思考,木棉满脸乖巧的站在那里,等待着他的下文。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时间好像静止在那里,不知过了多久,他的声音才复而在耳边响起。

“你要去哪里——”

只要和你在一起,去哪里都可以。

木棉眸光雀跃,生生的把那句话咽了下去,小心翼翼的开口:“要不…我们去看电影吧!”

话音落地,林慕安默不作声的转身回房,很快又再次出来,身上套了件黑色薄外套,下身换成了牛仔裤。

手里还拿着一顶黑色的鸭舌帽。

他径直走到玄关处弯腰换鞋,然后起身开门,睨了眼还呆立在那里的木棉。

“走啊。”

“哦哦哦”,木棉忙不迭地的点头,走到他身边。

一出门,林慕安就把手里的帽子戴到了头上,压低,遮住了大半张脸。

刘海覆了下来,盖住了眉,有几缕过长的发丝跑到了眼睛里,他不自然的眨了眨眼睛。

木棉立刻踮起脚,轻轻的帮他拂开。

然后手自然的落了下来,顺着他肩膀的弧度,一路向下,轻轻拽住了他垂在身旁的手。

细白长的手指,攥在手心,根根温热,骨节分明,抵在她柔软的掌心。

从骨头里开始发软。

木棉忍不住收紧了力度。

在林慕安即将蹙眉前,她另只手立刻竖起了三根手指在脸旁,信誓旦旦的解释:“我就只是单纯的想拉着你,别想多了——”

“不然两个人这样走在路上还怪尴尬的…”

木棉干笑两声,问:“你觉得呢?”

林慕安闻言淡淡的看了她一眼,神色意味不明,但终究,没有甩开她。

于是,一上午的压抑难过,在这一刻,与他掌心相贴的这一刻,通通化为乌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