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去南海干什么?”

“我三妹远嫁南海,我记得三妹有一本《妖宝箓》,就去取了来,给你开开眼界,我们妖怪的奇珍异宝比你们道家的奇珍异宝可多多了!”

孙上天嘴角抽搐。

“阿辰,你居然还记得那件事情……”

“那当然,怎么也得争出个长短,分出个胜负!”

“算了,你赢了……”

望着孙上天和胡辰渐行渐远的背影,元曜急忙摇手道:“不对,不对,这不是两情相悦!这是至交好友!”

“那什么是两情相悦呢?众生为什么会相爱呢?”

白姬迷惑地问道。

元曜想了想,道:“被孙道长和胡辰兄弟一搅合,小生也不知道什么是两情相悦了!不过,众生相爱并不一定都是一见倾心,两情相悦,也有可能是朝夕相处,日久生情。”

白姬指着不远处的星河斗转屏风边,道:“比如,那两个?”

元曜转头一看,原来是黑白无常来了。

元曜吼道:“不对,这是好兄弟!”

“哦!”白姬道。

黑白无常见到白姬,似乎有话想说,却又不敢开口。

白姬笑道:“两位鬼差,有什么事情,不妨直说。”

黑白无常面面相觑,以眼色互相推诿,推给对方开口。

最后,还是黑无常开口了。

“白姬大人,那个……麖角……是不是该还给我们了?”

白无常赶紧道:“这是我们兄弟二人向判官借的,还得还他呢。”

白姬笑眯眯地道:“两位鬼差,你们好像忘了,按照约定,麖角已经当作苍玉,抵给我了。你们跟判官之间的事,我管不着。但在我这儿,麖角是‘给’,而不是‘借’。”

黑无常耿直地问道:“麖角不能还给我们吗?”

白姬斩钉截铁的答道:“不能!”

黑无常将铁镣抡起,问白无常道:“操家伙上去抢吗?”

“闭嘴!”白无常骂道,他笑道:“白姬大人,我们兄弟俩刚好路过江城观,顺路上来问一句。您不要多心,别放在心上。麖角,本就是孝敬您的。您慢慢喝鸡汤,我们告辞了。”

白无常把黑无常拉走了。

元曜忍不住道:“白姬,你要人家的麖角做什么?”

“轩之错了,这是我的麖角。阴阳镜已经粉碎了,这麖角就留着做个纪念吧,每当我不能理解众生的爱情时,就拿出来看一看,想一想。”

“麖与仡梦姑娘的爱情,真是让人觉得悲伤啊!”

“爱情都是悲伤的吗?”

“也有快乐与幸福的吧。”

“比如呢?”

“白姬,你快别比如了,你总能比如出一些奇怪的存在,害得小生都不知道什么是爱情了!”

“嘁!轩之本来也不知道什么是爱情!”

“你不是也不知道么!”

“不知道爱情是什么,真让人烦恼呀!”

“白姬,别烦恼啦,你那么聪明,总有一天你会知道众生的爱情是什么的。”

“轩之,等我知道了,我就告诉你。”

“好呀。”

一阵风吹来,金黄的梧桐叶飘落,又到深秋了。

(《阴阳镜》完)

作者有话说:某绾:强行虎摸大家!《阴阳镜》终于完结了!下一折《活人俑》准备开始更新啦。。。秦始皇将会登场!=3=

第五折 活人俑

第一章 楔子

秦灭六国,一统天下。

秦王政认为自己的功绩胜过三皇五帝(1),采用三皇之“皇”,五帝之“帝”,自称“皇帝”。

秦始皇统一六国之后,北击匈奴,南征百越,修筑万里长城,修筑灵渠,同时在骊山建造了一座气势恢弘的陵寝。

秦始皇盛年时期野心勃勃,不惧生死。晚年期间,他的心境发生了转变,对于生死十分恐惧,一心追求长生。他派遣方士徐福去往东海,寻找传说中的不死之药,不老之泉。

秋夜,咸阳宫。

秦始皇从噩梦中惊醒,再也睡不着了。他命宫人备车辇,离开了寝宫,进了司天监,登上了观星台。

秦始皇站在百丈之高的观星台上,俯瞰脚下的城坊和远处的山河。

秦始皇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这双灭了六国的手不知何时已经爬上皱纹,也不如盛年时有力了。他可能抓不住山河万里,也抓不住这帝国之巅的无上权力了。

月光下,这个已过盛年的帝王星霜满鬓,满目凄惶,他双手捂脸,痛哭起来。

宫人们见此情形,吓得瑟瑟发抖,大气也不敢出一下。

“李斯,把李斯叫来——”

秦始皇一边痛哭,一边吼道。

宫人领命,急忙去找丞相李斯。

李斯到来时,九五至尊已经停止了悲哭,情绪也稳定下来了。

“臣李斯,参见始皇陛下——”

李斯行礼道。

秦始皇望着星空,问道:“李斯,生为何?死为何?徐福一去不返,渺无音信,寡人也会死吗?”

李斯一惊,道:“回陛下,庄子曾说,‘方生方死,方死方生’。这生死之事,并非绝对,陛下您乃天下之主,六合之尊,是永远也不会死的。”

秦始皇道:“寡人真的不会死吗?”

李斯眼珠一转,道:“陛下英明神武,天地独尊,即使您一朝西去,也仍是这天地之主,甚至连地下之国,黄泉之地,也将是您的疆土。”

秦始皇想了想,道:“地下……之国?寡人的兵马皆在人间,如何去地下征战?”

李斯本来只是随口一说,安抚这个喜怒无常的暴君,免得自己获罪。这一下子不能自圆其说,说不出话来了。

秦始皇颤声道:“寡人灭六国,杀人无数,光长平一战,就坑杀了赵国四十万俘虏。寡人有许多敌人,他们大部分含恨而亡,对寡人充满了怨恨,他们会不会在地下等着报复寡人……李斯,寡人不能没有兵马,寡人要下令,让大秦所有的精锐兵马都给寡人陪葬!”

李斯一听,急道:“万万不可!陛下,您绝对不能这样做!”

秦始皇用凌厉的目光扫向李斯,雷声道:“李斯,你敢忤逆寡人?!莫不是你有贰心?!”

李斯满头大汗,吓得扑通一声跪下,却又不敢开口辩驳。可能因为年迈的缘故,这些年秦始皇变得疑神疑鬼,暴虐无常,不是沉迷于请方士炼制仙丹,就是在修建陵寝上劳民伤财,跟壮年征伐六国时的聪慧理智,英明神武判若两人。

李斯突然灵光一闪,道:“陛下,不需大秦的精锐兵马殉葬,您也可以拥有千军万马护卫,征伐黄泉之国。”

秦始皇望向李斯,目光疑惑。

李斯咽了一口唾沫,小心翼翼地道:“将殉葬的土俑做成兵马之状,排布于陵寝地宫,则如千军万马……”

秦始皇沉思,道:“土俑有灵魂吗?”

李斯颤声道:“即使没有灵魂,也有一颗忠诚护卫陛下的心。”

秦始皇勃然大怒,道:“李斯,你在糊弄寡人吗?没有灵魂,哪来的心?!一堆土俑怎么能护卫寡人周全?”

李斯以头伏低,惶恐不已,斗胆道:“陛下息怒!人殉之事,自献公(2)时期,便已废止。王薨,皆以土俑为殉。陛下,人死则肉销骨化,哪怕是大秦精勇之士,肉身也会在岁月流逝之中化作一堆灰尘。土俑不生不灭,千年之后,还能形貌长存。以士兵为殉,还不如土俑能护卫您。”

李斯一口气说完,以为自己再一次反对人殉,秦始皇会继续雷霆震怒。

谁知,秦始皇却没有暴怒,而是望着深邃的夜空,陷入了沉吟。

过了许久,秦始皇才开口了。

“人有心,却会化作灰尘,土俑形貌长存却无心……如果土俑有人心,那就太妙了……”

李斯一听,不寒而栗。

暗夜深沉,一阵冷风吹来,仿如鬼哭。

注释:(1)三皇五帝:历史神话人物“三皇”与“五帝”的合称。三皇指天皇,地皇,人皇。五帝指:白帝、青帝、黄帝、炎帝、黑帝。三皇五帝具体人物有多种不同的说法。

(2)献公:秦献公,公元前424年—公元前362年,战国时期秦国国君。秦献公早年流亡魏国,回秦国继位后进行改革,其中包括废止人殉、迁都、扩大商业活动、编制户籍和推广县制,并且数次发动收复河西失地的战争。他的政绩为商鞅变法奠定了基础。

作者有话说:某绾:强行虎摸大家。。。《活人俑》是写人殉的残忍故事,读奴隶社会活人殉葬的资料,残酷窒息感扑面而来,难以想象那些被殉葬的活人是多么痛苦绝望,真是让人致郁难过。。。这一折让秦始皇背了黑锅(他的墓中确实有活人殉葬,但是不是他的想法,我们不知道,毕竟他在“沙丘之变”中,死得仓猝。《史记》里记载,胡亥把他爹的妃子和自己的兄弟们都殉了OTZ)。。。故事开始,离奴快去骊山压秦始皇的棺材板。。。

第二章 噩梦

清明断雪,谷雨断霜。

正是“杨花落尽子规啼”的谷雨时节,碧绿的浮萍在池塘里蓬勃生长,戴胜鸟在桑树上出现,农人开始在田陌之中播种插秧。

西市,缥缈阁。

离奴开春后有些掉毛,到了谷雨时节,更加严重了。张大夫诊断过后,说是“疥症”,让离奴多食“香铃子”,以及将“香铃子”捣汁涂抹在掉毛之处,以消风祛毒,治愈疥症。

香铃子就是香椿芽。

香椿芽是时令野蔬,产量不高,农人通常自己摘来吃,很少拿来市面上货卖。

离奴买不到香椿芽,只能自己去郊外寻觅野生椿树,采摘嫩芽。

正午时候,白姬才睡醒起床,她伸着懒腰走下楼。白姬在后院的古井边洗漱之后,去厨房转了一圈,没有看见离奴,便走向了大厅。

大厅里,元曜正在货架旁一边清点货物,一边记在账本上。白姬昨天刚从抵达长安的波斯商人手中买下了一些宝石和香料。缥缈阁里一向没什么生意,在宝石香料之类的杂货上赚不了什么钱,不过元曜还是细心地把白姬从胡商手里盘下的货物一一记下,等年底时再结算,看到底能亏多少。

“轩之,离奴去哪儿了?”

白姬从里间走出来,问道。

元曜抬头,道:“离奴老弟去郊外了。”

白姬揉着肚子,道:“它又去薅椿树芽了?!哎,肚子好饿。离奴不在,中午吃什么?”

元曜道:“离奴老弟临走前交代了,它用昨天剩下的香椿芽烙了面饼,放在笼屉里。还有一砂罐椿芽鲈鱼汤,在火炉上温着,让咱们中午吃。”

白姬抱怨道:“最近每天都吃香椿芽,都快吃吐了。”

元曜笑道:“没有办法,离奴老弟要治它的疥症,只好大家一起吃香椿芽。”

“哪有什么疥症?猫每年都会换毛,猫妖隔几十年彻底掉一次毛,都是很正常的事。每隔几百年,我也会掉龙鳞,严重的时候,会掉得光秃秃的,然后又会长出新的来啦。”

元曜冷汗,不由得在心中庆幸。还好,人类不掉皮。

“白姬,小生去给你拿椿芽饼和鲈鱼汤?”

“不必了。轩之自己吃吧,我去东市吃萧家馄饨去。”

白姬走到柜台边,从盛放零钱的陶罐里拿了一吊钱,飘出门去了。

元曜继续清点货物,记写账目。

元曜写完之后,觉得肚子饿了,就去厨房取了一盘椿芽面饼,盛了一碗鲈鱼汤,放在里间的青玉案上,准备享用。

元曜正要吃的时候,韦彦却来了。

韦彦走进缥缈阁,见大厅里没人,径自走进了里间。他越过牡丹戏蝶屏风,见小书生正在吃午饭,打了一声招呼,在他对面坐了下来。

“轩之,你怎么一个人在吃午饭?白姬呢?”

元曜道:“白姬出门去了。丹阳,你今天怎么有空来缥缈阁?”

韦彦闻着椿芽饼的香味,忍不住拿了一个,吃了起来。

“这椿芽饼真香。我又遇见了奇怪的事情,特意来问一问白姬。”

“燃犀楼里又出什么怪事了?”元曜想起了帝女桑和阴阳镜事件,心中十分恐惧,颤声道:“不会又是什么长安城危在旦夕的恐怖事情吧?”

“不是,这次只是做噩梦罢了。”

“什么噩梦?”

元曜好奇地问道。

韦彦一边吃椿芽饼,一边愁眉苦脸地娓娓道来。

“最近这段日子,我总是做同一个噩梦。我梦见自己成了一个做苦工的奴隶,似乎是一个做手艺的工匠,我身在一座山脉之中,在黑暗的地底修建什么。修筑的似乎是一个地宫,很大很大,跟我一样干活儿的奴隶很多。在梦里,我运送一些真人大小的土俑,去往地宫东北方的一座偏殿,偏殿外是一条回旋的羊肠甬道。土俑必须送进偏殿。那偏殿怪怪的,仿佛一只吃人的巨兽,让人无端地恐惧。在梦里,我背着土俑去往偏殿,行走在羊肠甬道内,总是发生恐怖的事情。有时候,走着走着,脚仿佛踩进了泥沼里。我低头一看,地上都是血肉淤泥,腥臭扑鼻。血泥之中,还参杂着骷髅头和一段一段的残碎白骨,然后我就不受控制地陷下去,仿佛坠入了沼泽。我挣扎呼喊,却没人听见,最后被淹没窒息,在濒死的绝望中惊醒。有时候,走着走着,羊肠甬道的两边开始发出奇怪的声音,我抬头一看,墙壁上竟浮现出无数张土俑的脸,他们死死地盯着我,冷冷地惨笑,我吓得抱头而逃,却找不到来时的道路,在又急又怕之中,战栗着惊醒了。”

元曜惊奇地张大了嘴。

韦彦拿过小书生的鲈鱼汤,喝了一口,继续道:“还有其它类似的恐怖情形,像是甬道里突然白雾弥漫,在雾里伸出无数只手,都来抓我。还有甬道突然裂开一条巨缝,我就坠入了万丈地渊,下面是地狱烈焰。还有一些乱七八糟的情形。我总是不断地做背着土俑去往偏殿的噩梦。在梦里,我一直没有走出过甬道,一直没有抵达过那座神秘的偏殿。总是做同一个梦,还都这么恐怖,未免太奇怪了。我想知道原因,所以来问一问白姬。”

元曜一愣,也觉得有些离奇。

“丹阳,你别急,白姬出去吃午饭了,你且坐着等她回来。要不,你跟小生一起吃午饭?厨房里还有一些椿芽饼,我再给你盛一碗鲈鱼汤?”

“好。多拿两张饼,正好有些饿了。”

元曜又去厨房取了一盘椿芽饼,端来了一碗鲈鱼汤。

韦彦跟元曜一起吃完了午饭。

元曜收拾了碗筷,便去大厅里看店了。

韦彦在贵妃榻上睡了一个午觉,这次居然没做噩梦,一梦香甜。

韦彦醒来时,白姬还没回来,他便坐不住了,打算回家。

“轩之,我先回去了。白姬回来,你替我问一下。明天如果有空,我再来。”

“好的。”小书生回答道。

韦彦离开之后,元曜继续看店。

不一会儿,白姬就回来了,她与韦彦错过了一盏茶的时间。

白姬拎着一包东市瑞蓉斋的百花糕,慢悠悠地飘进了缥缈阁。

“轩之,我回来了。”

元曜道:“白姬,你去吃馄饨怎么吃到现在才回来?”

白姬笑道:“东市有南疆术士在玩戏法,我忍不住凑热闹看了一会儿,不知不觉就这个时候了。”

元曜好奇地道:“南疆术士表演了什么戏法?”

白姬若有所思地道:“南疆术士的戏法很有趣。明天,带轩之去看一看吧。”

元曜点头,道:“好的。”

元曜对白姬说了韦彦的来访和困扰。

白姬听完之后,问道:“韦公子等我时在贵妃榻上睡了一觉?”

元曜道:“是的。你迟迟不归,丹阳就小憩了一会儿。”

“韦公子小憩时没有做噩梦?”

“没有。丹阳睡得挺香的。”

白姬笑道:“这倒是有趣了。韦公子最近是不是又买了什么奇怪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