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覆巢之下无完卵?”布缕衣轻叹摇头,闭上眼睛。

“是啊。可不管这巢是谁覆的,怎么覆的,被砸碎的,都是下面的蛋。”乐飘飘也叹息了一声,因为她只是愤怒。

她不像四大天尊,她是草根阶层,从来就没脱离过凡俗社会,生活在红尘中,面对的、相处的,就是那些所谓的凡人,因此她看问题的角度自然不一样。再说她来自现代,在现代人的意识中,任何时候都可以承担相应的损失,但人质是不能轻易伤害的。

人的生命只有一次,珍贵无比,无论是谁,也不能轻易决定剥夺或者放弃。虽然,有的时候真的没办法权衡和选择。

“我知道,大爱者无爱,大义者无义。”她痛心到无力,“倒是我小人了,果然没有前辈们的心胸。我只知道,天道,自有天下人守,用不着谁来做主!这世上没了谁,日月星辰都照样起落如定,不会改变。其实前辈们,你们真的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重要!”

话虽这么说,乐飘飘也知道自己不对。前辈修仙者们前赴后继、舍生取义,岂是她说的这样,对万民没有意义吗?若没有浴血奋战,拼命守护,也不会有五百年的暂时和平。她只是气不过他们轻松的态度,把平民的伤亡都忽略不计。若修仙界的上位者们习惯了如此,谁能保证他们中不会出一个赤羽,或者出一个百里松涛?

而她这番似是而非的道理,虽然有些站不住脚,大面儿上却让四大天尊一时无法反驳,只狄人杰强辩了句,“那种情况,如何能有妇人之仁?”

“没有仁,何谈道?”乐飘飘马上回了一句。

西尊朱俊一直坐在一边,沉默不语。若不是他脸上表情微动,却似入定一般。但他此时听到乐飘飘说的这六个字,突然身子一颤。

没有仁,何谈道!

四大天尊,看似布缕衣年纪最大,其实却是性烈如火的他修为最高,已经到化神期大圆满了,只差一步就能渡劫大乘,飞升而去。可多年来,他的道心一直没有感悟。今天听到乐飘飘这番半对半错的言语,还有那六字真言,竟然令他有所了悟。虽然不深,却如完美无暇的蛋壳上出现了一条裂缝,追寻下去,就可进入另一个境界,窥见生命和宇宙的奥秘,不禁心喜。

当初为什么修仙呢?嫉恶如仇的他,难道只是为了追求长生吗?如果心中无爱,又谈什么大爱?无仁者,无道也。

想着,他站起来,“走吧。”他似松了一口气的说,看也不看乐飘飘,“先施仁义,后再除魔卫道,这个顺序倒也不错。杀身成仁,舍生取义,是我们自己的决定,没必要拿百姓当垫脚石,还是能救一个是一个,救不了的……命数罢了。想那赤羽也好,百里松涛也好,也不想杀尽万民,不然还统治什么?所以说到底,咱们面对的是修仙者之间的战争,自找没人的地方打去,也不必事事要占先了,该怎么面对,就怎么面对吧。”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狄人杰一跺脚,追了出去。布缕衣的动作缓慢,但却并不犹豫。付采薇见事已至此,也没有留下的必要了,只满含着令人看不懂的深意看了乐飘飘一眼,快步离开。

瞬间,刚才还满满当当的屋子,就剩下了乐飘飘一个人。

她用力呼吸了很久,随后颓然跌坐在椅子上,失声哭泣。

第32章 师傅们的前世今生

今天她才发现,她一直以为自己行事有理,坚守底限,但其实做错了很多事。她一直以为自己两世为人,成熟理智,却原来根本是恃宠而骄。虽然她托生于穷困的村子里,存身于小小的修仙门派中,但每个人都宠着她、纵着她,包括百里布在内,于是她太以自己为中心。

而所有人都在逼迫百里布。

他的父皇逼他,为了那些野心和梦想,逼他从小到大艰苦修行,谋划行事,抛弃一切感情和牵挂,从没有过轻松的日子。

六国逼他,他们亡秦之心不死,边关屡有战事,令他不得不在夹缝中求生,四处征战。

整个修仙界逼他,让他交出龙印和赤羽的军队,甚至他的行动和自由。

鲁含颦逼他,以自己的政治筹码,想获得他的婚姻。

最可恨的是,逼他最厉害的却是她!明知道,爱上的是一个皇子,为什么要强求一生一世一双人?受不了三宫六院,就应该干脆放手。她斩不断情丝,却又要他来适应她的要求,矫情又虚伪!她又凭什么,要求世道为她改变?就算他娶了别人又如何,难道她还不信任他吗?他不仅是一个男人,他还是一个国家!

口口声声说爱他,心心念念觉得为他做出了牺牲,其实,她什么也没做,总是要求,却没有给予,更没有过妥协。她以爱之名,绑架他面对一切责难和困难。可他从没有背叛过她,那个闹剧似的大婚,是在她的搅和下变了质!

真的,想不出,曾经为他做过什么了不得的事。而,虽然爱情必须独占,但面对着一个皇太子,还是惟一的继承人,怎么可以要求他抛弃一切政治的、祖制上的因素,只娶她一个人!

爱上他,是她的选择,她就应该为此承担各种后果,接受各种不甘。为什么要让他挡在前面?若她不是一味强硬的要求只能娶她一个,可能事情发展不到这个地步!他心里只爱她一个不就好了?至少表面上,应该给他迂回和缓和的机会。

她要的,不只是他的心吗?她得到了,又为什么要求地位、尊荣?换个普通男人,她这样无可厚非,但他是未来的帝王啊。

想到这儿,她抱起那个黑晶盒子,紧紧抱在怀中。感觉到,那颗心脏,还在为她有力跳动。

她哭得不能自抑,从日到夜,眼睛肿如核桃。可也不知怎么,想起百里布,她身体里的水份像是流不尽似的,湿了大片的衣襟。好像,这样哭着哭着,就能整个人化成水,蒸发,变成云朵,就可以飞去看他。

不过,也许他正藏在黑暗的地下,疗伤。

“要不要听你师傅们的事?”突然,一个声音响起。

乐飘飘猛然抬头,发现窗子不知何时打开了,西尊朱俊一袭广袖白袍,清清冷冷的站在窗外。他的眼睛并没有看向她,而是望着夜空,浑身上下的飘逸气息之中,透着一股淡淡的怅然和萧索。

夜色,已经很深了。

天气晴朗,深蓝色的高远苍穹上,一轮圆月静静悬着,清辉遍洒,与无尽连绵起伏的山峰相比,近在咫尺的几乎有突兀感。那月色如此圆满,令人不禁记起,今天正在是八月十五,中秋佳节。

这本是万家团圆的时刻,可在大秦、在潼川,却是哀鸿遍野,人月两离散。在大陆的其他地方,也该人心惶惶,弥漫着对战争的不安和恐惧。

该,怪谁呢?百姓何其无辜!在三天前,他们也许正张罗着过节。游子,正急急往家里面赶。可当他们回到家,看到的是家破人亡,这种痛苦,那些高高在上的半仙之体,可懂?蝼蚁又如何?难道他们没有心吗?不知道痛吗?被伤害了,不会流泪流血吗?

又想到那年第一次踏足昆仑,也是在月圆之夜,她和朱俊在那条红叶遍地的树林尽头,那一湾小小的泉水边相遇。然后,百里布出现,两人第一次心平气和的相处了一夜。她无意间睡在他的怀里,还唱了水调歌头。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

她现在也想问问,苦难,真的是凡人必经,凡间必需吗?上天,又何其残忍!月圆夜,也是相思夜,她爱着的那个男人在哪儿?没有了心脏的胸膛,有没有空荡荡的疼!

“我的师傅们,死了。”乐飘飘哽咽着说。

连肉身也化去了,连一个字也没来得及给她留下。

“是啊,死了。”朱俊苦笑摇头,“可是,真的是死吗?”

这话说得前后矛盾,模棱两可,但听得乐飘飘悚然一惊,立即跳到窗边,说不出心中是狂喜兴奋还是难以置信,“他们还在吗?他们可以复活吗?他们……”

“出来说话吧。”朱俊叹了声。

乐飘飘立即冲窗而出,见到朱俊右手一挥,一把折扇陡然变成三米大小,落在地上。她也不犹豫,随着朱俊站上去,这法宝即刻带他们飞到昆仑之巅,静静停在半空之中,就像一朵云。

乐飘飘感觉离月亮更近了,似乎一抬脚就能登上一般。曾经的神话中,仙人们在中秋佳节临月对酒,潇洒高歌,此刻她竟似做到了,可惜心境很糟,隐含着说不清的悲伤和绝望。

“我的三个师傅到底怎么了?”她一待朱俊盘膝坐稳,就急着问。

“他们确实是死了。”朱俊虽然人已中年,但五官俊美,此时的脸色在月光下,更有如上好美玉,散发出淡淡的光泽,真如谪仙之人。

但乐飘飘听他这样回话,却不禁又生气又失望,怒道,“西前辈,您不是消遣晚辈吧?”

“死是什么?”朱俊却不理会她的情绪,仍然平缓地说,“草木荣枯的迁徙,还是循环无尽的轮回?小丫头,死,可没有那么简单。”

乐飘飘被他说愣了。

什么意思?说话这么虚虚实实、暗含机锋,难道起了爱才之意,要点化她的道心,培养她成为一代高手?可现在的她,哪有心情。

“生命如水,流动的才叫生命,这个道理我懂。可这和我三个师傅有什么关系?”她有点不耐烦。

朱俊微微地笑,突然又转了话题,“今天早上,你跟我们四个老家伙大发了一顿脾气,因为潼川城的事,把我们骂得无地自容,词锋真是犀利啊。”

“我知道我得罪了顶尖的高手,可是,西前辈这是要教训我吗?”乐飘飘挑衅地道。

“你这丫头的暴躁脾气,倒真对我的胃口。”朱俊又笑,转过脸来,眼神亮闪闪的,“再或者,我应该喊你一声师妹才对。”

乐飘飘目瞪口呆,不知道这位西尊是不是被她上午的言论刺激疯了。

朱俊却自顾自地道,“虽然你很无礼,但至少我和北师兄,南师兄是没有怪你的。北师兄还担心地对我说,你这孩子这样偏执,若不能正确引导,怕是要坠入魔道。我倒认为不会。你心胸宽,眼界广,思考问题出发点不一样,似乎见过不同的世界,除了感情事,很多事情看得很开,不是普通姑娘。你只是气我们的行为,才要骂个痛快,自己倒是不会钻牛角尖的。”

他看出她是穿越的吗?乐飘飘心惊肉跳。可朱俊的话题轻轻带过,又拉了回来,“知道我为什么要叫你师妹吗?”转换之快,令她有点跟不上节奏。

“为什么?”她愣愣地问。

“因为你的三个师傅之一,大师傅小一郎。”朱俊的神色突然严肃恭敬了起来,“他本名萧一郎,乃是五百年前的修仙正道魁首,昆仑的天尊,人道之帅,我的师叔。”

什么?!乐飘飘更惊,嘴巴张大,半个字也说出不来。但,更震惊的还有……

“你的二师傅凤九,本是妖皇妖帅,名为凤于九天,本体是天凰,上古大神的血脉。你的三师傅无迹,是魔帅姒无迹,实力强横,除赤羽外,打遍天下无敌手的超高手!他们三个是你的师傅,萧一郎又是我的师叔,你说,我该不该叫你一声师妹?你们二仙门,算不算我们昆仑的分支?你以为,你那样不管不顾的呛声说话,我与南、北两位师兄不计较便罢了,东师妹有名的不容冒犯,又怎么会容忍于你?只因你是我的师妹,是五百年前为正道殒命的三大帅的心爱小徒,所以她不敢胡乱碰你罢了。”

乐飘飘仿佛被人施了定身法一样,立在飘浮云端的宝扇上半天才结结巴巴开口,“那……那他们……我三个师傅……”说起来,大师傅也是用扇子的。

“五百多年前,人魔妖三道大帅联手,共抗冥王赤羽,以结束那场差点毁灭下界,除了神道与仙道,全部卷进来的战争。”朱俊露出敬仰之色,“他们四人在一处秘密之地斗法,结果是两败俱伤,同归于尽。但尸体,一直没有找到。过程,也没有人知道。我们本以为,三大帅与冥王是灰飞烟灭了,但现在看来,恐怕另有机缘。所以三大帅转世,冥王的阴兵也现世了。”

不会是她穿越时看到的那个场景吧?紫发金瞳男与三个人看不清面目的人力战!难道,她是惟一的目击者?说起来,她是破坏者才对吧?她贸然闯入,似乎造成了不良后果。

所以,三个师傅改变了面貌,一直没有被人认出。

所以,他们总会知道一些普通人不可能了解的事。

所以,他们三个一直在一起,幼年之事却都记得不太清楚了。

所以,他们随手丢给她的东西,都是很有潜力的法宝。

这难道就是师傅们的前世今生?这更像一个轮回,她非预料性的出现,然后五百年后,与那四个人产生了牵扯不断的瓜葛。

可是……

“西前辈是怎么认出我三个师傅的?他们现在在哪里?魂魄呢?难道又去投胎了?”

第33章 好消息!

“当年以他们的修为,就算肉身尽毁,也不至于坠入轮回,必定是连魂魄也受了重创,所以才随波逐流。想来,他们能保持着魂魄的完整,还封存了记忆和修为,已经很不容易。”朱俊说,“只是南师兄以他们的命格用八卦之术向前推演,发现他们的魂魄飘荡了许久,才在这一世第一次投生为人。至于他们为什么成了异姓三兄弟,并且始终在一起,冥冥中自有看不到的力量推动。”说着,朱俊深深看了乐飘飘一眼。

当年,师叔和妖帅、魔帅之间只是结成了联盟,彼此间的关系并不好,反而互相鄙视,连年争斗。但此次重生,感情却亲如兄弟,眼前的小姑娘正是维系他们的纽带。毕竟,三个男人一手带大一个孩子,其间的情谊不可言述。

说起来,这小姑娘看着不起眼,却是能稳定天下的四个男人的心尖子,地位很重要啊。

“这么说,他们还能复活?”乐飘飘压抑着心头的激动问。

“大明殿中那一战,他们肉身尽毁,命气被夺,但混乱中谁也没有注意,他们的魂魄却脱体而出,附在北师兄的一件法宝上。”朱俊解释,“四大派中,北冥尚水,水者为生。北师兄的法宝名为聚魂鼎,本是养魂之用。也是我师叔与妖帅、魔帅见多识广,北师兄还没把法宝祭出来,他们就自动冲入。”

“这是不是说……他们在肉身死去的刹那,恢复了一点神识或者记忆,不然为什么会直接找到那法宝的身上?”

“确实是如此。”

“如果他们在聚魂鼎中将养些时日,就可以修复魂魄吗?”

“那倒不必。”朱俊说出更惊喜的事实,“经过五百多年的修养生息,他们的魂魄和神识都已经完整,只是困要肉身之中,蒙昧不明,记忆一直不能恢复。所以我才说,生就是死,死亦是生,轮回往返,生生不息,因为他们的肉身被毁,凡命丢弃,这才有真正的新生。”

乐飘飘高兴得几乎跳起来,这消息简直是她无尽的悲伤绝望中惟一的光明。可转瞬,她又担心起来。

“他们的肉身没了,要想复活,难道要夺舍吗?”无论如何,她希望三个师傅活过来,但夺舍这种事,她总觉得是非常缺德的。而且,一时之间很难找到合适的身体,若胡乱选择一个凑合用,会影响自身的实力和行为,甚至由强人变废人也可能。但若慢慢寻找,就需要有好的机缘,否则就还得待在聚魂鼎中。

这么说来,她还是不能和师傅们立即见面啊。

“我刚才是不是说,五百多年前师叔等三人和赤羽那魔头都灰飞烟灭了?连尸体也没找到?”朱俊奇怪的问。

“是这么说的。”乐飘飘点头。

“其实……”朱俊咳了声,“那只是对外的说法,掩人耳目的,真正知情的不超过一掌之数。当年,我们找到了师叔、妖帅与魔帅的尸身,虽然残破不堪,但好在没有彻底毁灭。没找到的,只是赤羽而已。”

惊喜连连,乐飘飘已经问不出什么了,只盯着朱俊的脸看,无比期待。

“他们的身体都被秘密供奉着,倒不是以为他们还能复活,因为魂魄无存,实在难以想象有今天这样好的结果。只是师叔等三人为天下苍生的安危捐躯,实在不应该被埋葬。”朱俊接着说,“入土为安那一套,不是修仙界的作风。师叔被供奉在昆仑山极渊之地的冰川之内,出入的路径,只有我和历代掌门能知晓。妖帅和魔帅的身体,他们自己人珍藏着,我已经派人去支会他们,想必这几日便到了。”

这是好消息!绝对的好消息!曾经以为,此生再见不到三个师傅,哪想到上天还留下了重来的机会。想到再过不久,又可以扑到师傅们的怀里,被他们娇宠着,乐飘飘心里就发酸,眼泪忍不住落了下来。

他们是她的父亲、兄长、朋友,失去的时候才知道对他们的感情那么深,生离死别时,连句话也来不及说,撕心裂肺的痛。那种伤心,她觉得不能再承受第二次。

看到乐飘飘那么激动,朱俊有些不忍,但还是要把丑话说在前头,“飘飘师妹啊,师叔和妖帅、魔帅在魂魄离体时失去了记忆,飘荡了五百多年才借着个巧合恢复。算是……重新苏醒了吧?可是这一次他们重获自己的肉身,两相融合之下,还记不记得这一世的事……很难讲。”

师傅们会忘了她?!忘记这一世的所有事?!

乐飘飘有如从云端遗入了冰窖,浑身发冷,整个人都僵掉了。但转念一想,师傅们能够复活就是上天的恩赐,她不能太过贪心,于是努力微笑,甩甩头道,“他们能安然就好。”话虽这么说,心里却空落落的,好像失去了生命中非常非常重要的东西。

中秋佳节,月白风清,她离圆月如此之近,可是,她却只有一个人,直切地感受着那连心也枯萎了般的孤独。

不分日夜的呆坐了好几天,什么也不敢想起,什么也不敢打听,不管是百里布还是三个师傅的事,她只是被动地等,然后终于有了结果。

朱俊派了昆仑掌门向天笑来,亲自带她去静之界。

那是四大天尊秘密聚会的地方,就连向天笑,非经传唤也不得入的。所以,向天笑看向乐飘飘的神情都有些不同。而且,因为朱俊认了乐飘飘当师妹,虽然这事还没有明示天下,到底向天笑是知道了,如今这小姑娘已经是他的师姑了。他那傻徒弟洛城东还惦记着要娶人家,辈分可是差得两辈之远,基本上断绝了可能。

幸好城东正在闭关,说要赢过百里布,不闻外事,若知道了,还指不定怎么闹腾。说起来世事无常,对所有人来说,才几天的时候,已经是天翻地覆的状况。

“师姑,这里就是静之界,师尊有令,您自己进去就是。”走到山腹之后不久,向天笑指了指前面一块平整的山壁道。

曾经需要仰望的人,好像天下绝顶的存在,又好像乡人之于神仙之体,如今虽然说不上恭敬,但规矩地叫自己一声师姑,乐飘飘心里陡升怪异之感。

可此时她心中纷乱紧张,来不及梳理这种情绪,只轻轻道了谢,深吸了一口气,向山壁直直地走去。她知道眼前只是很高级的障眼法,好像石壁拦路,其实却是入口,所以毫不犹豫地撞进结界之中。

传说中的静之界极其宽阔,除了几个天然石头的台几和中间一个刻满了看不懂的符咒和图案、像是观星台的地方,空无一物,衬出清冷和庄严之感,却也毫无感情,且飘渺虚无。

乐飘飘走进来的时候,静之界已经有了好几个人。

左边,是四大天尊。右边,是四个陌生人,大约是妖界和魔界的代表。

正当中尽处的宽大石床上,并排坐着三个身量高大的男子,盘膝掐决,姿态各异,但全部神情凝练庄严,却又轻轻皱着眉头。

乐飘飘的走入,并没有引起太大的关注,四大天尊恍若无睹,只朱俊略点了点头,另四个陌生人则连头都没回,目光轻轻扫过,就又回到石床上。

乐飘飘也心情奇特的望过去。

她只觉得心中涌动着一团热热的东西,就堵在喉咙里,说不清是兴奋还是害怕,只有点想哭,又想开心的大笑。很想见到三个师傅,又想立即逃走,复杂纠结得很。

她认不出这三个男人,他们长得和三个师傅完全不同,气质也是,而且还带着大伤未愈的惨白憔悴,但她就是一眼认出。

最左边的男人一身白袍,不用说就是人者之帅,昆仑萧一郎。就算是闭着眼睛,也能看得出目如朗星,长眉入鬓,脸庞的线条坚毅,不似印象中的嬉皮笑脸,浑身带着傲气和上位者不可接近的威严感。

中间的男人一袭红衣,男人家把红衣穿出这等风采,而且还是在昏迷的情况下,实在太困难了。可他就是做到了,一张雌雄莫辨的脸,眉心三点呈品字型的朱砂痣,艳丽之极,眉宇间一丝凌虐之气,更增添了妖异的美感,正是妖皇凤于九天。

最右边的男人异常高大魁梧,全身笼罩在紫青色宽袖长袍内,隐约着肌肉的贲张。他的五官深刻,俊美无比,散发着难以言喻的诱人美感。他的气息,不言不语中却格外惊人,似乎三山五岳也在他一掌之下,什么都不放在眼里,不是魔帅姒无迹又是谁?

她的三个师傅,本就是修仙界少有的美男,眼前这三个就要加个更字。

师傅……她心里喃喃念着,屏住呼吸,望着他们。

似乎有所感觉,三大帅慢慢张开了眼睛。

他们魂归本体,一时虚弱不堪,但眼眸却奇异般的明亮。登时,几无人气的静之界中就充满了生的味道,几道目光而已,却令整个世界都活了过来。

师傅们,重新回来了!

可是,那眼神如此陌生,真的,记不得她了吧?

第34章 幸福的烦恼

纵使相逢应不识……乐飘飘的脑海里突然冒出这样句子。

另一边,见到三大帅苏醒,四大天尊在萧一郎身边恭敬的垂首而立,那四个陌生人更是两两分开,匍匐于凤于九天和姒无迹的脚下,激动又压抑的哭声和低沉平缓的说话声纷纷响起。

别情无数,世局紧张,有太多的事要向这天一样的三个男子禀报。

乐飘飘呆站在角落里,只觉得自己是多余,完全插不进话去。

师傅们能够复生就好,能够找回自己的本体与本识更好,她还有什么可求的吗?真正爱一个人,不就是希望他幸福就好吗?那么现在,为什么她会心痛无比,满心都是被抛弃的绝望呢?

想到这儿,她强忍着心中的酸涩,悄悄退了出去。大约因为心情不好,她居然迷了路,出了山腹,就在昆仑白首峰上乱转。好在这里是修仙圣地,并无猛兽凶禽袭击,只是那种人海孤舟,无人相亲相伴的感觉始终充斥在天地间。不知不觉中,泪水沾湿了脸。

“谁欺侮你了,哭成这个样子?”正深一脚、浅一脚地乱走,前方突然传来一个低沉浑厚的声音,有点陌生,但语气却熟悉亲昵。

猛然抬头,见那男人抱胸挡住路口,一袭紫青长袍,身材高大如山,墨发随风飘扬,面容俊美无匹,说话时虽然气息有些短促,明显重伤未愈,但仍然令人恨不能把头枕在他宽阔的胸膛上,就那么睡过去。

所谓安全感,就是这么回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