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己来。”冷以珊轻声说。

“你那双手可是医院之宝,还是我来吧!”渡边翼诙谐地一笑。

“什么意思?”容妍听完老公的翻译后,好奇地问。

渡边翼推推眼镜,“以珊是我们医院最年轻的心脏外科主治医生,手术做得特别漂亮。医院为让她的手保持灵敏的触感,所有的家事都是医院包下的。”

“天,要这么慎重啊!”容妍半张着嘴。

冷以珊不自然地推了渡边翼一下,“别夸张了,其实是我没时间做家务。”

“那渡边医生你是什么医种?”容妍问。

“我和以珊是同学,我主修麻醉专业,我没有以珊优秀。”渡边翼谦虚地说,眼神中却是因冷以珊而溢出满满的自豪。

“他太自谦了,他一边帮父亲大礼公司,一边读最沉重的医科,顺利拿到博士,还被心脏专科医院聘为麻醉主治医生,他才优秀呢!”

“原来我在你眼中是这么出众呀!”渡边翼温雅地打趣道。

“渡边医生你为什么不专心打理你父亲的公司呢?”容妍有点不明白啊,医生和商人之间差异蛮大的。

“做医生是他的志向。”冷以珊接过话。

“不,我是为了以珊才决定做医生的。”渡边翼像开玩笑又像当真。

冷以珊心停跳了半拍,夹在筷子上的生鱼片“啪”一下掉进餐盆中,幽然转过头,渡边翼温和地一笑,“要喝点汤吗,我给你盛!”

她忽然不敢对视渡边翼的眼神,“不…暂时不要。”

容妍凑近冠世杰的耳边,不知讲了什么,冠世杰忙扶着她站起身,“失陪,我送太太去下洗手间。”

没有了冠世杰夫妻在场,冷以珊觉得气氛有点难堪。在医院里,她和渡边翼因为同学的关系,一直相处得特别好,偶尔一起吃个饭,当她很累时,会向他发发埋怨。渡边总是温和地看着她,默默地陪她走走。

她以为他们是好同学,渡边不是这样想的吗?

心急促地跳着,她默数着心跳,知道此事处在慌乱无措的状态。她是不是想太多了?

“以珊,你笑起来的时候,像个小女生。在医院外,你笑的时候比较多,我们以后要经常走出医院,你说呢?”渡边翼扭过头看她。

“呃?呵,好像是,医院里太过安静,大声笑会把病患吓着。渡边,我去看下冠太太。”她找了个理由,掏出渡边翼的视线。

渡边翼温柔地目送着她修长单薄的身影。

餐厅的洗手间分东西各一个,她先去了东边,没有看到容妍,又折回头,在走道边,有几个男人在吸烟,那个像男模般的男人也在,细长的指间,一缕轻烟缓缓萦绕,天,他竟然涂指甲,虽然不是浓艳的那种,但冷以珊感到男人这样,真的很妖异。

“小姐,你好!”大岛浩也看到冷以珊了。

冷以珊以为他和别人招呼,从他身边漠然走过。

“嗨!”大岛浩突然地一把抓住冷以珊的手,微闭下眼,“不记得我了吗?”

冷以珊像被烫了似的甩开,“请问你有什么事?”

大岛浩被冷以珊的反映吓了一跳,他耸耸肩,“你刚刚那样看着我,不是?哦,我想我可能理解错误了。”

“你…。真是莫名其妙。”这个人以为他是情圣,天下的女人都为他迷乱吗?

“冷小姐!”冠世杰从过道那端走过来,淡漠地看了一眼大岛浩,“还好吧?”

“这位先生认错人了。”冷以珊淡淡地对大岛浩点下头。

“嗯,容妍在等你,我们过去了。”冠世杰打量了下大岛浩,男人找到这样,算帅到极点了吧!

容妍不放心地过来挽住冷以珊,“那个男人是不是想认识你?”

“不是!”冷以珊摇摇头,心头生气一股嫌恶。

餐后,四人又喝了会咖啡。冠世杰说太太要早睡,就起身告辞了。

渡边翼在三人都离座时,已经抢先买好单。“是我的同胞,应该我买单的。”出来时,冷以珊低声说。

“冠先生是我朋友,我在场,哪有你买单的道理。”渡边翼轻拍下她的背,走向泊车的小弟。

今晚月光很好,是轮上弦月,斜斜地挂在天边。路边的乐队被游客包围了一圈,长发男孩正在吹奏委婉动人的《回家》,冷以珊看到那个高个子男模也在人群中,俊美的面容上有种孩童般的期盼。

她扫过他就转开了目光,渡边翼在车里向她招手。

车缓缓离开市中心,开向通往冷以珊寓所的大道。

车窗开了一点,湿冷的空气夹着樱花的清香飘进车中。冷以珊半仰起头,深深地呼吸,“真喜欢现在的季节,不冷不热,风景又美,如果能休个长假就更好了。”

“那就休吧,我陪你去富良野住几天。再过不久,那边的花田应该很美了。”

“唉,好像手术都排到三月后了,我哪里好意思和院长提,住那么大房子,拿那么高的薪水,嘴软哦!”冷以珊轻叩着车窗,咕哝着。

“以珊,没有人逼你,是你自己在逼自己。”渡边翼宠溺地一笑,“你今年多大了?”

“呃?问女子的年龄是不礼貌的。”她偏过头看他。

渡边笑笑。“我们是同学,没什么的,我今年二十八。”

“二十七。”她自幼聪慧,跳了二级,十七岁高中毕业,读了九年医科,工作一年多,天,居然是二十七岁的高龄了。

渡边翼稳稳地把车停在木式别墅的前面,“以珊,我从你来日本读书的那年就开始等你,你还要我等几年?”

时间已经不早了,她没有邀请渡边进去坐坐,也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轻轻拧开墙灯,一束淡黄的柔光温和地射了出来。山本太太走前为她做好了夜宵,温在保温瓶中。换洗的内衣放在浴室里,被子用薰衣草的香精熏过。楼上楼下纤尘不染,什么都不要她操心。

可她就觉着自己是屋子里的客人,无论如何对这里都产生不出家的亲切感。

洗漱好上床,已是半夜,明明很累,却无法睡着。脑中一会儿漂过渡边的身影,一会儿漂过上海的小弄堂,临睡着前,好像还漂过了见过二面的邪魅男子的俊脸。

第二天是个大晴天,恰好只有一台手术,昨天的心脏搭桥的病人,术后效果不错,周似蕾在雷鑫的陪伴下,沿着草地上的小径慢走,冷以珊觉得今天真是美妙极了。

午餐时,她难得奢侈地捧着一盒寿司,端了杯果汁,在花园里找了张椅子坐下来,边吃边享受阳光的爱抚。

五月的阳光不艳,很温柔。有两个病人在樱花树下拍照,笑得像花一般,草地上已经铺满了一层花瓣,樱花的花期很短,再有两天,估计就要谢了。

“介意我坐下来吗?”嘴里咬着半个寿司,冷以珊看到渡边翼笑着站在她面前。

她忙端起纸杯,把饭盒放到腿上,“不介意,坐吧!”同时吞掉令她声音含糊的寿司。

渡边翼笑着坐下来,顺手从她的饭盒中拿过一块寿司,“这么惬意的样子,想什么呢?”

冷以珊把杯中的果汁喝光,“什么都没想,难得今天中午时就这么轻松,不禁就想晒会太阳,你呢,还有手术吗?”

“下午有两台,都是小手术,实习医生就可以配剂量了,但我要在一边指点。晚上札幌的时尚中心有个服装秀,朋友送了两张票过来,说是米兰设计师大岛浩的作品,如果有看中的服装,可以当场拍下来。”

“再美的衣服,我哪有机会穿!”冷以珊口气凄凄的。二十七岁,是青春的尾巴了吧,她除了白大褂,好像没穿过什么特别的衣服。

“你若想穿,随时都是机会。”饭盒里的寿司吃完了,两个人在花园里散起步来。

“我穿给病人看呀?”她扭头问他,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滑倒,幸好渡边眼疾手快抓住了她,另一只手托住了她的腰。

“穿给我看!”他温和地一笑。

阳光从他的镜片中折射出来,斑斑驳驳洒在她的脸上。

第二卷 不惹尘埃 第四章 浪漫樱花(四)

渡边翼是个斯文俊逸的男人,有一双温柔含蓄的眼眸,家世的显赫,从不是他炫耀的资本。读医科的时候,他和冷以珊一样,温书到深夜,在实验室一泡就是几天,在死光了成千上亿的脑细胞后,才拿到了博士文凭。现在的麻醉医生工作,是凭自己的能力得来的,与他的家世没有任何关系。

冷以珊对他刮目相看,有这方面的一大部分原因。

因为专业不同,两个人刚开始并不熟。在一次优秀学生交流发言会上,她才和他认识。身边的同学告诉她,渡边家在东京如何如何的出名,财产在日本的富豪榜上占第几,学院内有多少女生在倒追他。她笑笑,听过就飘过。

有天在实验室呆到深夜,一抬头,发现同学早走光了。她饥肠辘辘,想出去找殿东西吃,然后回来再继续。深夜的走廊上,听着自己孤单的脚步,她不由涌上独在异乡为异客的唏嘘感。情绪一上来,竟然无法自控,她抱紧双臂,依在廊柱上,任无声的泪乱洒衣衫。

渡边翼刚好回实验室取报告,看到了她。他什么也没有问,默默地站在她身边,等着他情绪过去。他说学院近的“川崎料理”以生牛肉与手卷寿司闻名,茶也不错,问她愿不愿意陪他一块去鉴定下是否名符其实?

那一晚,她太孤单了,一改平时的拒人于千里外的清冷,在他温雅的目光下,点了点头。

以后,他们就算熟悉了。不刻意的相约,碰到了就一起吃碗汤面,聊聊现在手上的课题,情感淡然介于朋友、同学还有一点互相欣赏之间。实习的号死后,她在北海道,他在东京。他比她轻松,周末会坐新干线过来看看她,她忙得没办法陪他,他有时就在手术室外坐几个小时,等她从手术室出来,就在医院的国道上聊几句,他又坐车走了。

毕业后,她选在留在北海道,当她第一天以医院正式的员工去见院长时,看到渡边翼也在那里。

中国人对日本人有种根深蒂固的复杂情结,虽然没有亲身经历抗日战争时期,但曾经血淋淋的事实让中国人对日本人总亲近不起来。冷以珊欣赏日本人的坚强、努力,喜欢日本的料理和美丽的风景,在日本工作也非常快乐,但她从没有想过有一天要把自己融入进来。

渡边翼突然飞来的话语,让冷以珊茫然了。

“我对你…”他柔柔的凝视她,“有的不只是朋友的非分之想。”

她怔住,手中的纸杯掉在草地上都不知道。医院里的护士有时会开玩笑说他和她是很相配的一对,她没有往心里去过。她没料到这句玩笑会在渡边翼口中得到证实。

“我们是朋友,同事…。。”她嗫嚅的说着。

“我以为我可以克制自己满足于当朋友。”他摇头,“可是我做不到,也等不动了。如果我再不向前,你仍然是原地踏步。以珊,你真的还要我再等一个五年?”

她惶惑地转过身,避开他灼热的目光,“我…。很讶异!渡边,你为什么喜欢我?”

“因为你是冷以珊,一个优秀得让我想独占、独揽你喜怒哀乐的权利。从先是对学业的欣赏到外表的吸引,到挪不开目光,我无法解释出为什么,喜欢就是喜欢了。读书时,我就注意你,天天泡实验室,只不过是想找个可以接近你的机会,呵,其实我真的不擅长追女生。”他自嘲地一笑,替她捡去肩上的落花。

“渡边,我想这太突然了,我还不能消化…。”她尽量保持冷静,很理智的告知她心里的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