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本健深深看了她一眼,转身走开了。

她打开大门。

“冷以珊,你自东京不告而别,一走就是几月。回来后也不给我来个电话,不知道我会担心吗?”山口真一半真半假地说。“噢,你没有我的号,现在有了,你给我打过来吧,用你的手机!”

“呃?”

“哈,开玩笑的。冷以珊,给不给我打电话无所谓,你似乎应该联系下渡边社长和夫人,他们因为你都快愁楚病了。”

她真的疏忽了这件事,光顾着自己的心情了。“今天时间已经晚了,我明天一早就打过去。”她抱歉地说。

“嗯,不要忘记。冷以珊,一个人独处了几个月,心情整理好了吗?”

冷以珊浅然一笑,“一切都好了。”

“我相信你的话,但你自己信吗?冷以珊,不要把痛苦分成一片片,疼就一次疼个够,哭就一次痛痛快快哭完,把所有的情绪全发泄出来,这样,心里就轻松了,也就可以重新开始一份新的恋情。”

“那些都是以后的事,我现在时先要恢复工作状态,这才是重要的。”秀眉淡蹙,语气有些生硬。

山口真一不以为然地笑笑,“工作只能让身体疲乏,忙碌能转移视线。这些都是暂时的,如果心情没有整理好,悲伤就象海潮按着潮汐,一次次涨上来。大岛先生在吗?”

“他怎么会在我这里?”冷以珊冷冷地反问。

手机那端沉默了一会,“冷以珊,大岛的那颗心是渡边先生的,你不记得吗?”

“我记得很清楚。”

“那是渡边先生为了你而留给他的,你不守住它吗?”

“呃?”

“大岛浩给依子打电话了,他们…现在应该一起,呵,依子是我妹妹,她是飞机上和大岛浩认识的,对他是一见钟情。冷以珊,听到这个消息,你心里怎么想?”

这才是山口真一打电话来的真正动机吧!试探她的态度,为了他的妹妹。

“没有什么想法,大岛浩怎么样是他的自由。”冷以珊把手机从耳边挪开,倦怠地叹了口气。

“他不配有自由。他的心是渡边翼的,命是你救的,他健康的身体,应该是爱你、呵护你、照顾你的,而不是让他在女人堆中打滚寻欢的。”

“日本法律第几条有这样的规定?”

“冷以珊,你不能这样冷静,你就这样任他凌虐渡边翼的一颗挚爱你的心吗?”

“山口先生,我们今天讨论的问题太多,我想好好消化下。”她冷然地合上手机,眼中一片清澈无比的透明。

有些好笑,以前她只有一个渡边翼,没有其他异性朋友。渡边翼走后,她的身边一下多出了三位异性朋友。

大岛浩是她的病患,现在体内有了翼的心,他冷落她,她可不敢疏远。山口真一扮演了二个多月的渡边翼,他的短信曾是她情绪的晴雨表,她觉得他有一双洞察人心的眼睛,让她有些无所遁形。

山本健和渡边翼没有关系,但因为山本太太的缘故,却是这三人之中最为熟知她一切的人。

他们似乎都很关心她,都向她伸出一双手,想牵引着她走向另一条路。

冷以珊叹了口气,抬脚上楼。十点已经过了。

“砰砰!”客厅的门突地被重重击响。来人有些急,都忘了按门铃。“冷医生,冷医生,我是乔。”

她返身打开门。乔头发凌乱、脸色惨白地站在门外,一身雅痞的休闲装皱得不成样。

“冷医生,请…你赶快去趟医院。”乔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大岛浩出什么事了吗?”冷以珊声音不自觉地颤抖。

“他在夜店喝酒时和别人争执了起来,最后动了手。对方把一只酒瓶敲破底,对准他的心口刺了过去。他…一下就昏厥不醒,”

“为什么会争执?”冷以珊扶着门沿,感到天旋地转一般。

乔眼神躲闪,支支吾吾,在冷以珊冷凝的眼神中,不得不坦白,“为…一个女人。”

冷以珊腿一打抖,手在空中想抓住什么,没抓着,她往后一仰,“咚!”跌坐在地。

第四十三章落叶满阶(八)

手术室里气氛有些紧张,被号称为心脏移植后恢复奇迹的大岛浩在手术五个月后再次躺在手术台上,病由是心脏瓣膜被尖器刺穿,急需开腔缝补。这不是个复杂的手术,但对于做过心脏移植的大岛浩来讲,却又是一次生死边缘的徘徊。

“唉,真的不想说什么,大岛浩天生就是创造奇迹的人,恢复神速,自虐也神速。五个月,把一颗好好的心脏折腾成这样,也是一项奇迹。”美代正用药水涂拭着胸腔的伤口,玻璃碎片刚清除好,血也止住了,胸前露出一个个不成形的伤口。

大岛浩还在晕睡中,前面是酒精,现在是麻醉,让他一直沉睡不醒。氧气罩里的俊容安静得象个孩子。

心电监视仪里显示心跳非常的微弱。

“护士长,今晚主刀医生是谁呀?”这是一个紧急手术,手术室的护士是从睡梦中喊过来的,有些搞不清状况。

“冷医生!”美代又查看了下盘中的手术器皿,确认无误,扭头看了眼通往休息室的门。

“冷医生很久不主刀啦,呵,还是这位大帅哥面子大,请得起大医生出马。”大岛浩在医院住院时,公开追求冷医生,那时他每天的一举一动都是护士们之间的笑谈,但好象没传出什么佳讯。

“别乱说,心脏移植是冷医生做的,她比较清楚情况。”

门开了,冷以珊走了进来。

她站在手术台前,凝视着大岛浩,“把他现在的情况说一遍。”她淡淡地说,如平日一般。

“血压、脉搏都很正常,出血也已止住了,只是心跳有些微弱。”美代快速地报上。

“好,开始吧!”冷以珊伸出手,美代递上手术刀。

胸腔一剪开,鲜血象泉涌一般喷了出来,那颗发出呻吟的心脏艰难地跳动着。冷以珊握刀的手一抖,她猛地扭过头,“擦汗!”

美代拿起毛巾,抬起头,冷以珊的汗不是从额头滑下来,而是从眼睛中流出来。她默默地为冷以珊擦去。

被泪洗过的双眸格外清明。

又见翼的心,冷以珊不禁黯然泪下。她当初把这颗心放进大岛浩的胸腔时,它是鲜红、健康的,五个月之后,它象经历了沧桑,伤痕累累,暗哑地在喘息。

一切都是她的错,冷以珊自责地闭上眼。

“冷医生,碎屑已清除,胸腔没有一丝异物。”美代小声地说。

冷以珊拼命咬了下唇,抑制住心痛。“针”,她伸出手,开始修补心脏瓣膜。

手术室外,依子瑟缩成一团,控制不住身体的颤栗。肇事者酒已经吓醒了,蹲在角落中脸色白得摄人。还有几名警察在等着。

乔吓的不轻,一直在打寒噤,美津握住他的手,轻抚着他的后背。

事情其实很简单,大岛浩给依子打了个电话,她跑来札幌看望他,两人在夜店喝酒。依子正在交往的男友不知怎么听说了,追了过来,正好看到大岛浩与依子在激情深吻,男友在冲动之下,操起桌上的酒瓶,摔去瓶底,抡起尖利的空瓶就直奔大岛浩而去。

夜路走多了,总会撞上个鬼。

手术室上方的红灯在天快亮时才亮起,门一开,担架车就跟着出来了,冷以珊破例站在担架车后面,这个位置以前通常是实习医生的。

“冷医生,大岛先生怎样?”乔跑过去,紧张地看着冷以珊。

“三天后,我才能给你肯定的答案。”冷以珊还没有除去口罩,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手术不是你做的吗,为什么要等到三天后,你现在告诉我,他是不是死了?”依子失控地哭问,拖住担架车。

“请松手,给你哥哥打电话,让他过来处理你们的烂摊子,我的病人不接受任何人的询问,因为他的身体不允许。”冷以珊瞟了眼等待的警察和那个抖得象筛糠的男子,对依子说。

不,那不是说,而是命令。

依子捂住嘴,不敢放声大哭。

“去重护室。”冷以珊拂开她的手,侧过身,看着乔,“其他的事你负责面对、处理,这边我会安排人看护,这一个月,他必须静养。”

这句话的意思是不是大岛先生已经没有危险了,乔询问地看向冷以珊。她已经走出很远了。

清晨,第一缕曙光斜斜照进病房。空气里的灰尘颗粒在金光中飞舞。

看护从睡梦中睁开眼睛时,第一眼看到的依然是冷以珊守在病床边的背影。

冷以珊除了白天在门诊看诊,其余的时间全呆在重护室里。她总是站在窗前,淡然地看着外面。

三天了,他今天应该能醒来了。

大岛浩醒来的时候,是阳光最猛烈的时候。他有些眩晕,眯上眼睛,眼前仿佛有无数金星飞闪而过。

他不得不又闭上眼睛,闭眼之前,他看到了窗边的那抹纤影。

脑中眩起天旋地转,心神有点迷糊,心思也散乱了,他胆怯地不敢再睁开眼。有多久了,他们之间已无交结。

“我知道你醒了。”冷以珊疲惫地叹了口气,从窗口走到他的病床前,坐下。“这次是个小手术,你会恢复得很快。大岛浩,这是第二次,再有第三次,我就没有办法了。”

她说得不具体,但他听明白了。他无奈地睁开眼,她为他遮住了窗口刺眼的阳光。“何必要等第三次,这一次你就该放弃了。”他的喉咙微微沙哑,眼底闪过一阵落寞的余光,然后,慢慢地,却又有些绝望。

无预期地,她突然抬手打了他一耳光。苍白的俊容上瞬即红晕一片,五指清晰可见。

看护刚好捧着药盘进来,一下怔在原地,不知所措。

“请出去一会,我有些事和大岛先生谈一下。”冷以珊对看护说,眼睛却盯着大岛浩。

看护愕然地点点头,带上门,慌不迭地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