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津没见过渡边翼,冷以珊和大岛浩相偕地从车上下来时,她以为来了位客人,很热情地上来问好。

“好久不见,美津小姐越来越漂亮了。”大岛浩微笑着说。

“你认识我?”美津瞪大眼,指着自己的鼻子,脱口问道。

大岛浩耸耸肩,恍然地挑起眉,“哦,听以珊说起过。”

“美津,晚餐好了吗?”冷以珊的心里象被压了块石头,她笑不起来,也装不出随意和自如,她一直低着头。

“准备好了,可是不知道来客人,晚餐很简单的。”美津还在打量着大岛浩。

“我又不是客人,不过,真的有点饿,我今天一天都没好好吃饭,呵,我很紧张。”他返过身,对着冷以珊,“你是先洗澡还是先吃饭?”语气自然得象他根本不离开,不,这是十足十渡边翼的问话方式。

大岛浩会说,“以珊,吃过饭再洗澡,不要饿坏了胃。”

疯了,真的要疯了,脑中象装了只万花筒,一会儿闪过大岛浩,一会儿闪过渡边翼。

“你…和小姐很熟?”美津摆放好晚餐,悄悄地问大岛浩。

“嗯!是非常非常熟,美津小姐,乔给你打电话了吧!”

“上帝,你怎么知道的?”美津眼珠快瞪出来了。

“美津,早点回去休息吧,这里我会整理的。”她看不下去他们这种玩闹的问话方式,她也不知怎么介绍大岛浩,一切全乱了,没有一点点头绪。她接受不了这匪夷所思的一切,别人同样不能理解。

悠然自得的人是大岛浩,他很舒适地享用晚餐,象回到久别的家。

大岛浩是个天才,可以把许多简单的事弄得特别特别的复杂化。

“哦,你不必整理,扔在那,我明早过来一起清洗。”美津无奈地解下围裙,好奇地扫视了下大岛浩,一会回家打电话给乔,问问他认不认识这个奇怪的男人。

别墅里只有他们二个人了,象从前的许多许多的夜晚一样。

“以珊,我现在会讲一些常用的中文了。在首尔的大部分时间都很闲,我让乔找了个中国留学生,每天教我一点中文,以后陪你回国时,就方便和你爸、妈交流了。”他腾出一手,握住她的手。

她低着头,慢慢拨弄着盘中的饭菜,仿佛没听到他的话。“你…见过渡边社长和夫人吗?”

“没有,我一下飞机,又直接飞札幌。我…想尽快地见到你,我们分别一百三十六天,你知道吗,我再也忍受不下去了。”

“明天回东京去吧,渡边社长和夫人一定很想你。好象你的身体状况还不错,以后你该把精力放些工作上。”她用平静的口吻说,心中却是一阵阵翻绞撕裂般的疼痛。

“以珊,为什么我的以后里没有你呢?”他没有象以往一样愤怒咆哮,他的平静却更加骇得人喘不过气。

“我们…不能再有交涉了,我不忍把你当成翼,看着你,心就好疼,这是一个魔障,我翻不过去。你为我牺牲了自我,可是…我不敢爱你,忘了我吧,这样对我们都有好处。”她深深吸气,头一直低埋着。

“忘不忘记,不用你来教我。”大岛浩苦涩地冷笑,他顶起她的下颚,逼着她看向自己,“我不在意没有自我,你又在意干吗呢?我只要你爱我,牺牲一次、二次又有什么。难道你希望我象他那样睡在地下,永远活在你的思念里?以珊,你不想念这张面容吗?是你爱得死去活来的那个人呀,你看,你看…还有这里,你摸,是他的心在跳,在喊着你的名字。”他喉咙干哑,嘴唇苍白发青,一把拉过她,把她的头埋在他的胸前,她整个人坐在他的身上。

她悲痛地咬住嘴唇,身子不住颤抖,血液在体内疯狂地奔涌,脑中空白一片,什么都无法去想。

“…我看不到翼,我只…看到浩流血的脸…”她突地推开他,哭着往楼上奔去,关紧卧房的门,放声大哭。

大岛浩僵住,没有了她的怀抱,装满了空气,冰凉冰凉的。

第二卷 不惹尘埃 第六十一章 花之物语(六)

上午的阳光灿烂明媚,空气中有宁静的花香,偶尔还有一两只小鸟啁啾而过,病房大楼外的草地象块浓绿的地毯,几个穿病号服的病人沿着小径慢慢地踱着步。

冷以珊站在办公室的窗前,有一会了。这几天,她常这样发呆,一动不动的,一站就是一个小时。

心中一会儿伤感,一会儿酸楚,一会儿又荡出缕缕温柔。很矛盾,很挣扎。

大岛浩没有回东京,寓所又象从前一样,到处都是他的天下。她尽量不与他碰面,午夜回家,清晨出来,三餐都在医院解决。他也不逼她,也不催促,好象是慢慢等待她适应他现在的样子。

说实话,她是不敢面对他,他怎么会这么爱她呢,她有什么好让他傻得去做出那样的事?

太深重的爱,也是一种无形的压力。她拿什么去回报他?

“上帝!”美代掩住唇,眼红红的走进办公室。

冷以珊转过脸,询问地看了她一眼。

“他…真的为你去做了整容,上帝,我刚刚还以为渡边医生复活了,真的从面貌上一点也看不出,除了身高有些差别。”

冷以珊倾倾嘴角,没有成功地挤出笑意。他来医院了?呵,医院里又要掀起波澜了。

“藤野院长也吓住了,早田医师惊愕得差点跌倒。冷医生,浪子要么不动心,一动心绝对就坚韧真挚,比天高比地厚。上帝,我要是被一个男人这样爱着,我情愿为他去死。”美代大发感慨,瞟到冷以珊一脸的平静,嗔怪地碰碰她的手臂,“那么俊美的男人为你变成你心爱男人的样子,你怎么能无动于衷的样子?”

冷以珊微闭下眼,回到办公桌后,抿了抿唇线,“你说,那我应该怎么做呢?”

渡边俊之夫妇听说大岛浩整容的事,特地从东京赶来,玉子夫人抱着大岛浩哭的样子,她记忆犹新,那是连坚冰都能融化的泪水。他们没有她想得多,他们一下子就认同大岛浩就是渡边翼,是他们亲生的儿子,欣喜若狂。渡边俊之老泪纵横地握着大岛浩的手,拍拍他的肩,什么都不说,又象什么都说了。

大岛浩很淡然。

她很心疼。

玉子夫人临走前,把她拉到一边,恳求能不能请她的父母来东京一趟,要不请她陪她和渡边俊之一同回一趟上海,还问是喜欢单幢的别墅还是愿意住那种高层的公寓?

山口真一给她打电话,说承认他输给了大岛浩,与大岛浩相比,他对她的爱太微弱,在这个世上,没有任何人对她的爱比得上大岛浩,即使睡在山里的渡边翼也比不上。

美津现在更是对大岛浩敬佩得五体投地,乔也来到了札幌,美津整天对乔说,大岛浩是乔学习的榜样。

每一个人都说,羡慕她,她真的很幸福。

这件事不知怎么被传了出去,有位歌星特地为大岛浩写了一首歌,叫《漂洋过海来爱你》,为了爱你,我用了半生的心力,积蓄了一生的勇气,放弃所有的风景,漂洋过海,来到你的面前,为你拭去眼角的泪…这首歌听说现在位居流行乐坛排行榜的首位。

只有她沉默着,象飘移的一颗孤星,茫然地在银河中飞行。

那个放荡不羁、邪魅性感的俊美男子,轻易地被别人遗忘了,人们只谈论他的痴情,接受他现在的样子,不再提起他在T型台上的风采。唯有她记得,想起来就唏嘘不已。

“冷医生,冷医生!”一只放大的手在她眼前晃个不停,冷以珊愕然抬起眼,“什么?”

“你在听我讲话吗?”美代拖了把椅子,坐到她对面。

“你说什么了?”冷以珊讶异地问。

“上帝,恋爱真的让人智商变低吗,瞧你现在心不在焉的样子,真的和那个冷静专业的外科医生没办法联系。”

冷以珊不好意思地一笑,“说吧,你对我讲什么了?”

“不是谁都能象你这样幸运的,好好把握大岛浩,不要负了人家,现在你不要再矛盾啦,也不会再有对不起渡边医生的错觉。对于你来讲,自始至终,爱的就是一个人。”美代说得头头是道。

“自欺欺人。”冷以珊玩着桌上的水笔,信手在一张空白病历上乱画一气,“明明就是两个人。”

“上帝,你不会移情别恋吧?冷医生,你若那样做,会犯众怒的。这个世界,有几对夫妻是因为爱情而结合的,都是合适、差不多就凑合在一起了。象大岛浩这样痴情的男人,比恐龙还要珍贵,你不要不知足。帅气、多金又有才华,要命的是,爱你爱疯了。”美代用手指点点她的手背,斜睨着。

“今天做手术的病患检查单你给我了吗?”冷以珊挑挑眉,问。

“干吗转移话题?中国人都这么顽固吗?”美代嘀咕着,站起身,从档案架上拿过检查单。

“只有我,好不好?”冷以珊苦笑笑。

“既然有自知之明,怎么就不改呢,你要…渡边…呵,大岛先生你来啦!”美代有点结巴地笑着说。

熟悉的脚步从门外往里走来。冷以珊一怔,身子不由地紧绷着,捏着检查单的手指微微有些颤抖。

“护士长,你好!”大岛浩湿润柔和的笑声,让她更加坐立不安。

“呵,大岛先生你坐,我还要去病房看下病患,冷医生,手术是一个小时后。”美代非常知趣地隐去光芒,留下属于二个人的空间。

“在看病案?”

冷以珊看着资料夹上的一只大掌,“是手术前的检查单。”

“现在手术前还吐吗?”

“偶尔!”她缓缓合上资料夹,把他的手夹在里面。

“还是不愿看我一眼?”他不躲也不闪的让她夹住他的手。

“不是!”她站起身,侧过头,眼角的余光瞟到他深情款款的视线,叹了口气。

“以珊!”大岛浩突然一个跨步靠近她,将她搂进他怀里。“不要觉得爱现在的我就是对不起从前的大岛浩。象你所说的,我就是换了面孔、换了心,也变不成渡边翼,我的本质就是大岛浩,灵魂也是。你真的爱一个人,会在意他的长相吗?你不是一直强调相爱是精神契合。你总这样别扭着,是不是心里空不出位置给我?”

他将她紧搂住,她听着他的心跳,感受他话里的无力。

“你也知道我不在意长相,为什么要去换脸?”她试着推开他,害怕这样暧昧的拥抱被同事撞见。

“因为以珊喜欢这张脸,她虽然不说,我也知道,她的床前柜的抽屉里有一个影集,她每天都要看很久这张脸,不然无法入睡。现在,他是活生生的了,不比照片更有立体感吗?”他强迫她看向他。“只要我能为你做到的事,我就会全力去做。”

她抿了抿嘴,也只有大岛浩有这种惊世骇俗的想法,做出这种违背常规的事,都是为了她呀!想着就非常非常的心折。

“我真的很想打你,打醒你,你总说了解我,你有哪一点了解了,我…说暂时不能接受你,是暂时,不是…说永远。翼那时刚过世不久,要开始一份新的感情,我必须要有回报你的能力,你要给我时间。你太心急,如果你细细地看我,你就会懂我的心了。我答应你开始交往,我们同在一个屋檐下,其实…为什么要急着去做这样的傻事?”她举起手,无助地空中比划着,有点语无伦次。

“以珊!”他轻轻地拨开她额前的刘海,温柔地问道,“你是不是在说你其实在更早的时候已经在爱我了?”

她忧伤地看着他,伸出手,抚上他的脸庞,突然掂起脚尖,轻轻吻上他的唇。他似乎被她吓了一跳,事实上她也不知她哪来的勇气。

“不要走开,等我下班,我们一起去一个地方。”她又吻了他一下,闭上眼,放松身子,靠在他怀中。

这是他们之间,她第一次主动。他捧着她的脸,轻烙下一吻,很神圣也很郑重。“以珊,为这一天,我走了多远的路,我…终于走到你身边了。”他紧紧地环抱着她,像彼此依赖的两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