浣溪嗫嚅道:“姐,再等等兴许车能来。”

“来了也不坐,气死个人。”梅姐依然气呼呼的,大概是个车站工作人员吵架了。

刘汉东哈哈大笑:“坐我车走啊,不收你钱。”

梅姐笑了:“那怎么行,姐让你摸一把,抵车费。”说着用大胸顶了顶刘汉东的胳膊。

“免了,你这个车费太多了,我还得找钱。”刘汉东拎起行李,“要走趁早,我看这天还得下雪。”

梅姐的行李不少,浣溪只有简单的一个小包,东西统统塞进后备箱,后排座椅上也放了不少,梅姐抱着小燕儿坐在后面,浣溪坐在副驾驶位,刘汉东给车轮安装上橡胶防滑链,开始艰难地回家之旅。

浣溪和梅姐都是平川人,平川市虽然地处江南,但经济不发达,不通高速公路,连天大雪导致道路结冰,湿滑难行,到处都是抛锚的汽车和交通事故,即便是刘汉东这样的老手,也只能保持在五十公里的时速。

半夜一点,终于抵达平川市,距离梅姐和浣溪的老家还有上百公里,为了节省住宿费,刘汉东喝了罐红牛,继续上路,连夜赶路。

路越来越难走,车越来越稀少,刘汉东却终于找到了当年在高原雪路上行车的感觉,越开越精神,小燕儿和梅姐早已呼呼大睡,浣溪却一直醒着,陪刘汉东说话,讲故事,猜谜语,生怕他打瞌睡。

凌晨时分,终于抵达一个小镇,白色富康已经看不出颜色,车身上满是污雪和烂泥,劣质防滑链也坏了。

小镇的泥泞道路上,一辆装着高音喇叭的小货车缓慢驶过,喇叭里传出非标准普通话:“迎春节大酬宾,县光荣商场所有商品一折起…”

灰色建筑物墙壁上,刷着广告和计划生育的标语,唯一亮色是一面广告牌,上面印着海景别墅和大片的薰衣草,下面是一排字:普罗旺斯花园,五千元/平方米起。

梅姐不知道啥时候醒了,倚在车门上点燃一支烟,“我的理想就是回家买上一套这样的房子,再开个小服装店,供小燕儿上大学,嫁个好人家,我就在老家安安稳稳,幸幸福福的过下半辈子。”

风吹起她的头发,梅姐的眼神有些迷离,显然是陶醉在自己的中国梦之中。

第十八章 穷山僻村

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刘汉东去加油站加油,镇上没有中石化中石油的网点,只有私人小加油站,老板是个粗壮汉子,瞅了半天说这不是梅子么。

原来是老熟人,梅姐上前用当地土话聊了几句,汉子伸手欲捏梅姐的屁股,被她一巴掌打开,嬉笑着走开,打开加油机给富康加油。

“说什么呢?”刘汉东问。

“我让他别掺水,加真汽油,小地方加油站见外地车就坑人,要的贵不说,还给你掺水,搞不好发动机都能弄坏。”梅姐解释道。

刘汉东看看手机:“不早了,加了油赶紧走吧,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我把你们送到家门口。”

梅姐说:“不慌,今天是集,先买点东西再说。”

时间还早,刘汉东借了一把扫帚,将车身上的脏东西扫掉,打了盆水擦了擦,富康恢复了本来面目,镇上有本地人开的早点摊子,去吃了一碗稀饭,几根油条,在加油站的休息室里眯了一会儿。

集市开始了,各村来的乡民摆起摊子卖猪肉、农产品,鞭炮、烟花,对联、门神,以及大城里里批发来的廉价衣服鞋子,小五金、塑料制品等。

梅姐买了一个猪头、两个肘子,一些鞭炮烟花,还有几双儿童棉鞋,铅笔盒文具等,这些是买给村里孩子们的,每年都少不了。

雪早就停了,今天老天爷赏脸,是个大晴天,集市上熙熙攘攘,县城来的公交车不停鸣笛,穿过人群开进汽车站,站外停了几辆带蓬的机动三轮,都是跑附近村落的黑车,返乡的人们往往带着很多行李,偏远村落不通车,只能坐这个。

富康再度启程,穿过热闹的集市,驶向十公里外的蓝田村,道路两旁的树枝上挂满冰雪,景色宜人,刘汉东打开CD机,放着许巍的《蓝莲花》,跟着哼唱起来,对面来了一辆马车,枣红马喷着热气,车上坐着几个乡民。

梅姐拍拍刘汉东的肩膀:“慢点,碰见熟人了,打个招呼。”随即降下车窗摆手喊道:“小石头!”

马车停了下来,车上一个穿双排扣涤纶西装里面套了至少三件毛衣的清瘦男子扶了扶眼镜,喊道:“若华,你回来了。”

一声若华喊的梅姐脸上绯红,洋溢着少女才有的娇羞。

“嗯,回来过年,你赶集去啊?”

“赶集去,这是?”男子看了看驾车的刘汉东。

“这是刘警官,我省城的朋友。”梅若华自豪的介绍说,刘汉东向他点点头。

浣溪也招呼了一声:“石老师好。”

“那你们先回去吧,我上集买点东西。”男子道。

“行,回头见。”梅姐很高兴的和男子挥手告别。

“你初恋情人?”刘汉东问道。

“瞎讲什么。”梅若华将女儿抱在怀里:“小燕儿,刚才见人怎么不喊?”

小燕儿说:“我又不认识他。”

刘汉东看了看后视镜里的小燕儿,忽然觉得和那个男子长得有点像,不过他没说什么,将这个疑问埋在了心里。

继续前行,道路反而不如想象的那么难走,至少对于一个偏僻的村落来说有些过于宽阔了,梅姐解释说村里开了煤矿,平时卡车来来往往地把路都压坏了,也没人出钱修。

“村里有煤矿,咋还这么穷。”刘汉东奇道。

“煤矿是村长家承包的。”梅姐说。

“哦~~~”刘汉东明白了。

开了十公里,终于抵达目的地,蓝田村,村口矮墙下,坐着几个晒太阳的老人家,看不出本色的破棉袄,茅草编的毛窝子鞋,见梅姐从车上下来就喊道:“花妮儿,你回来了,你爹念叨你大半年了。”

他们说的是平川乡下土话,刘汉东勉强能听懂,他上前给老头子发烟,老人家们一个个张开缺牙的嘴笑起来,将烟夹在耳朵上,冲远处喊道:“他七大爷,嫩闺女回来了。”

梅姐家的房子在村里算比较上档次的,上下两层的小洋楼,外面没粉刷,直接就是红砖墙,大铁门里是马赛克的影壁,院子里还有一条狗,梅姐的父母都是老实本分的乡下人,老头子穿着黑呢子大衣,肩膀上满是头皮屑,戴一顶帽圈都油了的干部帽,老太太穿着黑色的大棉袄,见闺女回来就开始抹眼泪。

这房子外面看起来比村里那些低矮的平房气派许多,屋里却不咋地,墙壁胡乱刷了一层涂料,地上铺着气味刺鼻的地板革,唯一的家电是一台纯平彩电,老两口有些拘谨,老头子不停地招呼客人吸烟,喝茶,翻来覆去就这两句。

梅姐说还有事,先送浣溪回家,拎了一条肘子和一挂鞭炮,让小燕儿陪姥爷姥姥说话,带着浣溪和刘汉东出门去了。

村里年味很浓,不时有零星鞭炮声响起,孩子们小脸冻得通红,穿着破衣烂衫在野地里跑,狗们见了生面孔,要么气势汹汹地狂吠,要么摇尾乞怜,时不时有一两头脏兮兮的肥猪路过,哼哼唧唧的,大概还不知道自己的生命就要接近尽头。

浣溪的家在村尾一个土坡上,三间快要塌了的房子,半截砖头半截土坯,屋顶铺着茅草,歪歪斜斜的门框旁挂着玉米和辣椒,一条瘦骨嶙峋的狗从院里跑出来,直扑浣溪。

“来福!”浣溪蹲下来抱着这条狗亲昵地喊道。

来福汪汪叫起来,屋里出来一个脸色蜡黄的中年男子,大概就是浣溪的父亲蓝老师了。

“妮儿,回来了,她姐,辛苦你了,这位大兄弟是?”蓝老师扶了扶眼镜道。

“省城的朋友,开车送俺们回来的。”梅姐说说笑笑,进了屋子。

进了蓝家,刘汉东才知道什么叫家徒四壁,除了梁头上挂着的黑漆漆腊肉,家里就没啥值钱的东西了,床铺是木板和砖头搭成,上面的被褥已经变成黑色,长期卧床病人产生的骚臭气息弥漫在屋里,床上躺着一个枯瘦的妇人,想必就是浣溪瘫痪多年的母亲了,她只是笑笑,就算打过招呼了。

蓝老师将床下的尿罐子往里踢了踢,招呼客人落座,可是家里只有一把像样的椅子,谁也不好意思坐。

忽然一个少年跑了进来,大喊一声:“姐!”

“弟弟。”浣溪看到弟弟,亲得不行,姐弟俩长相酷似,少年虽然清瘦,但五官秀气,皮肤白皙,眼睛大大的,倒像个女孩子,他穿一身破旧不堪的中山装,脚下的烂棉鞋已经露出了脚趾,一双手上满是冻疮。

梅姐将肘子和鞭炮放下,问蓝老师:“叔,年货办齐了么?”

“差不离了,乡里领导来慰问过了,送了面粉和豆油哩。”蓝老师扶了扶眼镜,情绪比较激动,“党的政策好啊,逢年过节都照顾俺们这些困难户,等二小子有出息了,一定要回馈社会,报答党的恩情。”

梅姐说:“妮儿在我们美容院干了几个月,表现很好,我准备给她加工资哩,过了年,还让她跟我打工去。”

蓝老师高兴起来:“谢谢你了,要不是你张罗,二小子的学费都没着落。”

床上的蓝母也连声道谢:“真是麻烦你了花妮儿,咱村出去的这些个人,就你最有出息。”

“一个村的,这点照应还没有么,那啥,我回家了,有啥需要的招呼一声啊。”梅姐不想多停留,起身告辞,蓝老师和浣溪姐弟送出去很远,来福也兴奋地在旁边撒欢。

“别送了,再送就到家了。”梅姐道。

“那行,慢点走,谢谢了。”蓝老师再度向梅姐和刘汉东道谢。

两人慢慢走回去,刘汉东半晌才吐出两个字:“真穷。”

“蓝老师以前是民办教师,后来国家一刀切把他们这些老民办都给辞了,村里的小学也撤了,他就没了生活来源,又得了肝病,一家人的希望都在二小子身上了,妮儿的弟弟,比姐姐学习还好哩,回回全校第一。”

回到家乡的梅姐,没有了往日的风骚妩媚,仿佛真的成了蓝家人心目中的“美容院经理”,“村里混的最出息”的人。

明天就是除夕了,刘汉东决定立刻出发,梅姐说啥不放,非得留他吃了午饭再走,家里锅屋开始烧火做饭,烧开水给猪头拔毛,炸丸子,蒸馒头,村里的大姑娘小伙子都跑来串门,梅姐俨然变身知心大姐,给弟弟妹妹们讲着城里的各种段子,鼓励他们走出去闯世界。

中午饭提前到十点半进行,梅姐的老爹请了一些人来陪坐,其中就包括蓝老师,还有先前遇到的石老师,据说他是乡中心小学的教员,在村里也算个人物。

梅姐吹嘘刘汉东是省城来的警官,大家对他都很尊敬,因为下午要开车,没人灌他酒,以茶代酒,家常便饭,十二点结束,一群人送刘汉东上车离开村子。

刘汉东开着富康离开了蓝田村,行驶着坑坑洼洼的道路上,忽然回头望去,土坡上,浣溪正冲自己招手,身影越来越远,越来越小。

在手机GPS导航的指引下,刘汉东很快上了省道,路上的积雪已经开始融化,他一路疾驰,归心似箭。

第十九章 封闭式训练

除夕中午,刘汉东终于回到了江北家中,由于外来流动人口大量返乡,城市显得比以往空旷许多,道路也不再拥堵,空气中弥漫着年的味道,但不知为何,比小时候的年味淡了许多。

刘汉东家里的情况比较特殊,母亲改嫁多年,和刘家的来往不多了,继父贺坚是外地人,家里已经没什么人了,所以逢年过节都是在自家单过,儿子就要两边跑,年夜饭总是在爷爷家吃。

下午四点多,家里就开始做年夜饭,煤机厂宿舍里饭菜飘香,六点钟饭局开始,三口人面对着满桌丰盛饭菜,老妈笑道:“小东,把制服穿起来。”

虽然百般不乐意,刘汉东还是换上了警服,一丝不苟地戴上了大檐帽,妈妈看见,心花怒放:“我儿子当警察了,有出息了。”说着说着就落泪,一如八年前刘汉东第一次穿着军装回家探亲的时候。

“大过年的,哭啥,喝酒。”贺坚端起了酒杯,以家长的身份讲了几句话,无非是继往开来,好好过日子之类,妈妈和刘汉东举杯共饮,拿起筷子吃饭,说说笑笑,其乐融融。

吃完了这顿饭,刘汉东拎着做好的菜步行前往滨河小区爷爷家,陪老人家过年,家里冷冷清清,没什么准备,大伯一家人也没来,爷爷坐在竹躺椅上孤独地看着电视。

和往常一样,刘汉东下厨做饭,将带来的菜热一下,又下了一锅饺子,热腾腾的端上桌,电视里春节晚会已经开始了。

爷爷从柜子里拿出一瓶陈年茅台来说:“小东,今天喝这个。”

“八二年的茅台,比我年龄都大,是不是太奢侈了?”刘汉东看着酒瓶啧啧称奇,爷爷藏了不少好东西,小时候他还在枕头底下翻出过勃朗宁呢,这瓶茅台也只是爷爷众多藏品之一。

“爷爷没多少年活头了,过年不喝,啥时候喝,开!”爷爷虽然老了,依然保持着金戈铁马说一不二的军人风范。

刘汉东打开了茅台酒,酒香四溢,门外传来嚷嚷声:“什么酒,这么香!”原来是大伯一家人来了,他们也是吃过饭来的,陪老人家过个年,看看晚会。

刘家人在圆桌旁落座,电视里的朱军开始煽情,大家喝着酒看着电视,气氛有些沉闷,过了一会儿,大伯说话了:“爸,汉南处了个对象,人还不错,就是嫌咱们汉南没房子…”

“嫁人是嫁房子么,这样的女子,不要也罢。”刘骁勇正色道。

大伯被堵了回去,不说话了。

大伯母说:“爸,您说您老存那么多钱干啥,放在银行里利息那么低,不如拿出来放债,十二点五的利息,按月领利息,绝对稳妥。”

刘骁勇道:“共产党什么时候允许私人开银行了?”

大伯母说:“省城汉威融资公司在咱江北的分公司,正规企业,规模很大的,几十亿的资产,比银行还有钱。”

“我看是骗子吧。”爷爷虽然老,一点不糊涂,“现在经济形势这么差,哪有这么高的利率,肯定有猫腻。”

话不投机半句多,大伯一家人这顿饭吃的索然无味,招呼在沙发上玩手机的儿子:“汉南,别玩了,时间不早了,该回去了。”

大伯一家人走了,屋里又冷清起来,刘骁勇拿起酒瓶:“小东,咱爷俩把这瓶茅台消灭掉。”

除夕就这样过去了,大年初一早上,马凌就打来电话拜年,刘汉东还特地打开免提让爷爷听听未来孙媳妇的声音,马凌打过电话后,陆续又有好多朋友打来电话拜年,其中包括美国打来的越洋电话,舒帆还惦记着这位大哥哥呢。

春节只有短短六天假期,刘汉东和一些江北籍退伍的战友聚了聚,依着妈妈的意思,穿着警服陪着她去拜访了一些老同事、老朋友,无非是炫耀儿子考上了省城的特警,这些退休的阿姨大妈们难掩羡慕之色,纷纷主动提出给刘汉东介绍对象。

“我儿子已经找好对象了,省城公交公司的驾驶员,正式工。”妈妈骄傲地说。

刘汉东只是三年期合同制特警,没有执法权,没有正规警号,但在妈妈眼里,儿子俨然就是正儿八经的警官了,刘汉东也故意不去提聘用制民警这一茬,且让老人家自豪一回。

假期很快结束,刘汉东返回省城,将富康寄存在铁渣街上,自己去了警校参加为期三个月的封闭式集训。

这个冬天有些冷,一百五十名学警穿着单薄体能训练服站在寒风呼啸的大操场上集合,张亚森脖子上挂着哨子,穿一身藏青色作训服站在他们面前,开始讲话。

“从今天开始,你们就是国家暴力机器中的一分子了!三个月的封闭式训练,不许请假,不许擅自离开,训练期间不许携带通讯工具,不服从纪律者,一次批评,二次记过,第三次,直接开除!”

队伍一片沉寂,没人敢悄悄说话。

张亚森两鬓斑白,目光锐利,严厉的目光扫过每一个人,语气却和缓了许多:“我知道,你们中的很多人有后门,有关系,训练结束就会分到好单位,过不了一年半载就能混一个编制,可是!在训练营里我不管你是谁的亲戚,谁的关系,谁递的条子,惹毛了我,天王老子的亲儿子都不行,照样给我滚蛋!”

依然没人发声,只有风的呼啸。

“听明白了么!”

“明白!”一百五十名学警憋足了劲,大声吼道。

所谓严酷的封闭式训练,其实强度还不如新兵连,因为训练就在警官学院内,也谈不上封闭,只不过训练时间长,吃完晚饭还有政治学习,等熄灯睡觉的时候一个个都精疲力竭,哪有心思出去玩,一些意志力差的学警,夜里躲在被窝里给家里打电话的时候都掉了眼泪。

每天的起床号、长跑,训练,让刘汉东和林连南等退伍兵有重回军营之感,他们迅速融入这种生活,并且极其的适应,在体能训练上名列前茅,所有的科目,刘汉东都是当之无愧的冠军。

常进和隋慕新是体校出身的足球运动员,曾代表近江足球队参加过比赛,和大多数足球运动员一样,他们擅长酗酒赌博泡妞打架,唯一不擅长的就是踢足球,五公里越野就累得跟死狗一样了。

为方便管理,张亚森决定在学员中挑选干部,一个区队长,五个中队长,消息传出,当夜学警们就给家里打了电话,于是各种条子又塞了过来,可张亚森油盐不进,软硬不吃,第二天在课堂上将这些条子都晒了出来,搞得学警们一个个很难堪。

“还没走上社会就开始走后门,找路子,你们要是当了警察,老百姓还能有好日子过么!”张亚森将学警们狠狠训斥了一顿,然后宣布任命。

“刘汉东!”

“有!”

“从现在开始,你就是特警学员队的区队长!”

“是!”

接过张亚森授予的区队长袖标,刘汉东意气风发,很潇洒的敬了个礼。

张亚森立正还礼,眼神中有一缕欣赏之色。

一百五十个学员,分成五个分队,四个男分队,一个女分队,分队长全部由张亚森任命,没有民主,没有选举,教官说什么就是什么,不许反驳。

课后,张亚森冷着脸对刘汉东说:“回头到我办公室来一下。”

五分钟后,刘汉东来到办公室,喊报告进门,偌大的办公室内没有别的教师,因为警院还没开学,别人都在放寒假。

张亚森点了一支烟,将刘汉东叫到办公桌前,问他:“知道我为什么让你当区队长么?”

刘汉东脑海中闪过许多理由,难道是宋剑锋打了招呼,或者自己在部队立过功?抑或者自己体能考核门门第一?似乎都不成立,他一时间想不出,就大声回道:“报告,不知道。”

张亚森弹弹烟灰:“我看过你的档案,提前退伍,九月份还被行政拘留过一回,入警前一天晚上还在打群架,这样的人,按说根本就不该要。”

刘汉东一言不发。

“你是沈秘书的关系,沈弘毅这个人很有分寸,他打招呼应该是宋厅长的授意,但越是这样的人,我越是瞧不起。”

刘汉东更迷糊了,心说老张你到底闹哪样啊。

张亚森继续道:“我让你当区队长,是觉得你还没烂透,还有的救,给你一副担子挑着,兴许能培养起来,你记住,你们一百五十个人是一个团体,你就是团体的指挥员,学员出了任何事,我首先要找你,不论是磕着碰着,还是违纪,你都要负责。”

“是!”刘汉东大声回答。

“滚吧。”

刘汉东当上区队长,有学警们的拥护爱戴,又有张亚森的撑腰,一时间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常进和隋慕新本来还想当个刺头什么的,一看这势头也萎了,偃旗息鼓,不敢和刘汉东对着干。

学警们期待已久的射击训练终于开始了,包括手枪、微型冲锋枪和自动步枪的训练,先是课堂了解枪械构造,警校老教员拿着一把剖面暴露的五四式教学用枪,慢条斯理的给大家上课,学警们都心不在焉,急等着玩上真铁。

理论课结束,学警们进入靶场,分批演练射击,每人一把老掉牙的五四式手枪,五发子弹,初次拿到枪械的学警们兴奋万分,常进拿着手枪胡乱比划,瞄准了隋慕新。

忽然身后一股大力传来,常进被人踹翻在地,翻滚过来一看,刘汉东威风凛凛地站在后面。常进登时暴怒,脸红脖子粗,当着许多女同学的面挨了一脚,脸面上挂不住,他撸起袖子就要和刘汉东玩命。

靶场教员迅速赶来,严厉斥责常进,让他从靶场滚出去。

“靶场纪律重复多少次,枪口严禁对人!你是弱智还是耳朵聋?”教员吼道。

“枪里又没有子弹!”常进理直气壮的辩驳道。

“没子弹也不行,一样有危险。”教员拿过常进的手枪,退下弹夹,拉开枪膛检查,回膛,朝地上扣动扳机,啪的一声,撞针从枪口喷出,射在水泥地上一个凹坑。

隋慕新脸色煞白,若是刚才常进扣动扳机,自己不得挨上这么一下,虽然打不死,打在脸上也是一个血洞啊。

常进哑口无言,但依然怨毒无比地看了刘汉东一眼,当众踹自己,这口气实在咽不下去,他拍拍屁股上的灰尘,走出了靶场。并且被记过一次。

第一堂实弹射击课,学员们成绩普遍较差,刘汉东也好不到哪里去,不过教官并不生气,警校的枪膛线磨损的厉害,准头不足,打不准也情有可原。

当天晚上,常进从铺上下来,偷偷摸摸穿上衣服,捅了捅隋慕新:“醒醒。”

“干啥,进哥。”隋慕新睁开了一双小眼睛。

“揍刘汉东去,在厕所里等他,我就不信他不上厕所。”常进恶狠狠道。

“好!”隋慕新一骨碌爬起来,穿上作训服,拎着拖把来到厕所,守株待兔。

守到半夜也没见人来,隋慕新冻的清水鼻涕都出来了,常进也不耐烦了:“走,出去喝酒去。”

“违反纪律啊。”隋慕新胆子小。

“张亚森晚上又不来,怕个毛。”常进胆大包天,上体校的时候就经常偷跑出去喝酒泡吧,这事儿已经干惯了。

于是两人直接从厕所的窗户爬出去,顺水管往下溜,他俩刚出窗户,林连南就进来了,看见这一幕却没有声张,目送这两人偷偷摸摸的翻过围墙,消失在夜幕下。

林连南回到宿舍晃醒刘汉东:“区队长,常进和隋慕新偷跑了。”

刘汉东一骨碌爬起来:“妈的,怎么不拦住,擅自离开集训营要开除的。”

林连南幸灾乐祸道:“那不正好么。”

刘汉东道:“开除他俩无所谓,我这个区队长也得受处分啊。”

第二十章 区队长

这么一说林连南也醒悟过来,学员队纪律严格,实行连坐制,若是有人违纪,不但所属分队长要受处分,区队长也要受到牵连,得不偿失啊。

“这俩货早点回来,兴许没事,反正张教官晚上从不查夜。”林连南道。

“不能抱有侥幸心理,张教官不查夜是因为没人偷跑出去,这老头子眼毒着呢,兴许在暗处盯着我们呢。”刘汉东道。

林连南慌了:“那怎么办,别人犯错惩罚咱们,这不合理啊。”

刘汉东说:“又不惩罚你,你急个什么劲?”

林连南道:“你这话说的,咱是哥们啊,处分你,就和处分我一样的。”

刘汉东脑子里精光一闪,想到张亚森在办公室里和自己的对话,学员队是一个团体,自己就是指挥员,林连南视自己为兄弟,但在教官眼里,自己应该视每一个学员为兄弟姐妹,如果是在战场上,不论常进和隋慕新是擅自行动还是当了逃兵,指挥员都要当机立断做出处理。

“走,找他们分队长去。”刘汉东起身穿衣服。

常进和隋慕新属于第二分队,分队长叫王晋水,是个文质彬彬的青年,农牧大学环境艺术设计专业毕业,此时他正躺在寝室床上打呼噜,刘汉东进来用手电照着他的脸:“王晋水,起来。”

王晋水揉着惺忪睡眼爬起来,声音还带着困意:“区队长,啥事?”

“常进和隋慕新私自外出,你怎么管理的!”刘汉东压低声音道。

王晋水一瞬间就醒的彻彻底底,一看下面两个铺位,确实没人了,他们住的是警校宿舍,每间屋八个人,有人私自外出,全体舍友都要连坐受处分,更何况王晋水还是分队长,当即就颤抖起来:“不会开除我吧。”

刘汉东说:“这俩逼货自己背着处分破罐子破摔,还想把咱们都害了,我建议,立刻出校把他们抓回来。”

王晋水挠挠头说:“他俩兴许出去玩一会就回来了。”

刘汉东说:“这俩货是什么德行你还不知道,熬了半个月没喝酒打炮,都快憋出内伤了,好不容易跑出去还不可劲的折腾,喝多了酒早上能不能赶回来可是个未知数,你能把自己的前程押在他俩的品德上么?”

王晋水摇摇头:“那肯定不行,可是咱们出去抓人,也算擅自出营啊。”

刘汉东道:“现在有三个选择,一,指望他俩能在起床号之前回来,而且不被张教官发现;二,现在打电话报告教官,自请处分;三,现在跟我出去抓人,学校附近没啥娱乐项目,只有一个酒吧,一个烧烤摊子,他俩很可能就在那里。”

王晋水还在犹豫不决。

“带上警械和手铐,不服就铐回来,我是区队长,我负责。”刘汉东看了看外面,“要去趁早,不然张教官出现,就全完了。”

“好吧,快去快回。”王晋水终于答应了。

他们宿舍一共八个人,除去常进和隋慕新还有六个,全都穿上作训服,外面套上警用多功能大衣,戴上作训帽,将手铐和橡皮棍塞在腰里,从宿舍楼正门出去,在刘汉东的带领下来到树影下的围墙边。

“常进和隋慕新就是从这里出去的。”刘汉东说。

大家练了半个月的体能,攀爬障碍什么的都是小菜一碟,互相协助从墙头翻过去,贴着墙根疾走,直奔附近的酒吧。

警察学院地处郊区,现在又是年尾,很多娱乐场所还没开,酒吧关门没有营业,倒是烧烤摊上有人,一座彩条布搭的棚子底下,常进和隋慕新正在喝白酒吃烤串,一边吃一边骂刘汉东。

已经是午夜时分,烧烤摊里只有他们俩人,忽然来了两辆汽车,下来一群醉醺醺的男女,原来是从KTV出来的,找个地方继续喝,隋慕新瞅了两眼,呵呵笑道:“黑丝美腿不错啊,这要是扛在肩膀上干一夜,给个副科都不换啊。”

常进更大胆,借着酒劲打了个唿哨,喊道:“美女,冷不冷?哥哥给你暖暖。”

一句话惹了麻烦,对方本来就不是什么善茬,又是喝了点酒,立刻就有几个男的围上来,骂骂咧咧要揍常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