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但她不能和你对话,也触摸不到你,我们和她不在同一个世界。”宋欣欣决定将这个谎言保持下去。

毛丫看看四周,眼泪夺眶而出,抽泣着说:“奶奶,我想你…”就再也说不出话来。

宋欣欣蹲下来抱着毛丫,眼泪也哗哗的流着,“毛丫,我确实不是你的妈妈,我和你一样是孤儿,从小没有妈妈,也没有爸爸,是外婆把我养大的,咱们都是没有妈妈的孩子,应该互相照顾,毛丫你说对不对?”

毛丫哭的喘不过气,还是用力地点着头。

天边一道惨白的闪电划破夜空,雷声滚滚,毛丫全身淋湿,号啕大哭着,宋欣欣给她擦着眼泪,不过在大雨中这个动作似乎有些多余。

“不要哭,你一哭,奶奶就舍不得走了,就不能上天堂去享福了,你要笑,天天快快乐乐的生活,这样奶奶才能放心。”

宋欣欣的话很有用,毛丫虽然很伤心,但还是止住了哭声,说来也怪,暴雨忽然停止了,空气中弥漫着湿泥土和青草的味道,垃圾车的铁质把手上拴了一个木制的小玩偶,忽然摇动起来。

“奶奶来了!”毛丫尖叫起来。

宋欣欣知道这是风在吹拂的缘故,但她却认真地说:“奶奶在给你打招呼,快和奶奶说句话。”

毛丫想了想说:“奶奶,你赶紧上天堂享福去吧,天堂不用早起扫大街,夏天没蚊子,冬天不冷,天天吃十块钱一份的盒饭。”

木制玩偶不再摇动,静静低垂。

“奶奶走了。”宋欣欣将玩偶摘下,放在毛丫手中,挥手拦下一辆出租车。

出租车是一辆蓝绿相间的捷达,稳稳停下,宋欣欣拉开车门先说不好意思,身上都是水,弄湿座位多给车费什么的,司机师傅是个宽厚的中年人,连声说没关系,赶紧上车。

宋欣欣让毛丫先坐进去,司机师傅拿了条干毛巾递过来,回头的时候看见毛丫,不禁奇道:“这不是毛丫么?”

毛丫疑惑地看着他,不说话。

司机开动了汽车,开始讲述认识毛丫的经过:“我和这孩子的奶奶都住铁渣街,平时经常见她们娘俩,毛丫可乖了,小小的个子抱着个大扫帚帮奶奶扫地,累了就睡在垃圾车旁边…”

又开始下雨,细密的雨点落在风挡玻璃上,司机启动雨刷,窗外霓虹斑驳灿烂,宋欣欣搂着毛丫,久久不语,她明白毛丫为什么要睡在这辆垃圾车旁边了,因为这辆车是奶奶用过的,唯有在这儿她才能找到安全感。

出租车一直开到楼下,司机递过一张名片:“以后需要用车打我电话。”

宋欣欣接了名片,上面印着张爱民的名字,还有电话号码。

“谢谢师傅。”宋欣欣道,目送出租车离开,带毛丫上楼,两人换了衣服,一起打扫房间,收拾厨房,又下了一锅白水挂面,打了两个鸡蛋,兑上香油酱油鸡精调的高汤,撒上细碎的碧绿小葱,热腾腾地吃了。

吃完饭,宋欣欣才问道:“毛丫,为什么打小朋友啊?”

“他们说我是野种。”毛丫撅着嘴说,“下回还打!”

“好吧,咱们不去幼儿园了。”宋欣欣做出妥协,“那你想不想上学?”

“想。”毛丫毫不犹豫地说道。

“那好,我来教你写自己的名字。”宋欣欣拿过纸笔,她决定亲自教育毛丫,担负起妈妈的职责。

窗外电闪雷鸣,毛丫吓得一抖,扑进宋欣欣怀里,抱着这孩子,宋欣欣有一种内心被填满的感觉。

一夜大雨,朱小强彻夜未眠,在各个论坛网站微博中转战,不停切换ID,发帖、转帖、评论,忙的不亦乐乎,到早上五点钟,实在困得不行才关上电脑,粗略估算一下,一夜战果颇丰,起码一百块钱。

朱小强受雇于某家水军公关公司,不光负责洗地,还替书籍、电影造势,根据作品的定位,或者夸或者骂或者引发争议,总之吸引眼球就好,朱小强有着多年在论坛和人吵架的丰富经验,他的杀手锏就是将对方的智商拉到和自己一样的水平,然后轻松击败之,单方面宣布胜利,这一招无往而不利,为朱小强赢得不少收入和公司高层的赞誉。

他打个哈欠,伸了个懒腰,踢掉拖鞋,胡乱在床上刨个坑拱进去睡了,睡得很甜,因为梦到了自己的女神。

“主人,来电话了,来电话了,快接电话啊…”诺基亚5230欢快地叫起来,将朱小强从美梦中惊醒,打断了他和女神的巫山相会。

“我操!”暴怒的朱小强从床上蹦起来,抓起手机一看,满腔怒火顿时烟消云散,因为屏幕上显示“女神”来电!

朱小强的手在颤抖,心在战栗,肾上腺素极度分泌,努力控制住情绪,按下接听键:“喂~~~”

梦中设想了无数次和女神通电话的场景,心中设想了千言万语的台词,早已烂熟于心,可是临到跟前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喂了一声之后就再也说不出什么了。

手机里传来断断续续的抽泣声,朱小强立刻心如刀绞,焦急万分地问道:“汪红,你怎么了,你快说啊,你不说我就要急死了!”

过了半天,汪红才幽幽道:“朱小强,我有事儿找你帮忙,你帮不帮?”

“帮!”朱小强斩钉截铁地说,同时捏了捏自己的钱包,最近收入了不少,银行卡里已经有上千块了。

汪红又开始哭,就是不说什么事,朱小强使出浑身解数,又是学狗叫学驴叫,又是说笑话讲段子,就是没能逗笑汪红。

“朱小强,你到妇幼保健院来一趟,我在门口等你。”汪红说完,挂断了电话。

妇幼保健院?汪红去那儿干什么?附近有咖啡厅还是有小饭店?朱小强冥思苦想,一个不好的念头忽然闪现在脑海中,难道说…他不敢继续想下去,痛苦万分的抽了一支红梅,然后换下黏糊糊的内裤,打了盆水胡乱擦了把脸,把眼屎和污垢洗掉,用夜市买的剃须刀刮了脸,穿上干净的衣服,背着双肩电脑包出门,打了一辆车直奔妇幼保健院。

到地方的时候已经上午九点,大门口并没有汪红的身影,朱小强等了一会儿,忍不住打了个电话,和以前一样,女神没有接自己的电话。

过了一会儿,汪红发来信息:“来接我。”

朱小强毫不迟疑打了出租车直奔汪红的住处,上学的时候汪红就在外面租了房子和男朋友一起住,朱小强曾经去过一次,当然是去修电脑,后来经常在附近徘徊,希望能有个美丽的邂逅什么的,可是每回都是见到汪红和那个体育班的高大男友在一起,伤透了他的心。

如今咱也能光明正大的去接女神了!想到这个,朱小强就忍不住心潮澎湃,事业爱情双丰收,可喜可贺,今晚争取和女神有实质性的发展。

必须摸到她的手!

出租车开到女神租的房子楼下,朱小强发了个信息,女神回复:等等。

等了十分钟还没下来,司机有些不耐烦:“到底还来不来,耽误我多少生意。”

“师傅,再等等吧,麻烦你了。”朱小强低声下气的求道。

又过了五分钟,汪红终于出现,虽然化了淡妆,但看起来气色不太好,朱小强赶紧下车帮女神拉开车门,汪红一屁股坐了进去,朱小强刚想挨着她坐下,女神道:“你坐前面吧。”

朱小强只好坐在副驾驶位子上,出租车向妇幼保健院驶去,一路上朱小强没话找话说,汪红爱答不理,眼睛望着窗外,一副忧郁的表情。

来到医院,朱小强付了车资,陪汪红走进去,大厅里人满为患,大多数是来检查的孕妇和家属。

“汪红,你怎么了?”朱小强小心翼翼地问道。

“我怀孕了,要打掉。”汪红眼圈红了,“那个没良心的,知道我有了孩子就跑了,打电话也不接,我真是瞎了眼,看错了人,小强,还是你对我好。”

朱小强心中一股热流涌过,深吸一口气道:“汪红你不要担心,有我在!”

接下来就是朱小强的事情了,挂号交费,签字画押,然后陪着汪红去手术室做引产手术,花掉辛辛苦苦发帖挣来的一千五百块钱,朱小强丝毫也不觉得心疼,当那个上年纪的女医生语重心长的叹息现在的年轻人不懂得爱护自己的时候,他甚至有些骄傲的感觉,仿佛女神肚里没成型的孩子是自己播下的种。

手术室和产房在一层楼内,朱小强坐在长椅上等待汪红做完手术出来,心中盘算着下个月的工资下来之前应该怎么糊口,忽然产房的门开了,护士出来报告道:“王星家的生了,龙凤胎,母子平安。”

坐在旁边的一个秃头高个子兴奋地站起来,手舞足蹈。

第四十八章 调离缉毒

朱小强认识这个刚升级做父亲的男子,好像去年到铁渣街来找过刘汉东,世界真是太小,没想到今天竟然在妇产医院遇到,不过人家是生孩子当爹,自己是陪女神打胎喜当爹。

当爹和喜当爹虽然只有一字之差,意义却天差地别,朱小强不禁憧憬起来,某一天自己飞黄腾达了,和汪红结了婚,幸福的生活在一起,也像今天这样守在产房门口等待着升级做父亲…

手术室的门开了,护士冷冷道:“21号的家属。”

“我是。”朱小强噌地站起来,几步抢上前去,扶住了脸色煞白的汪红,心里一阵激动,终于摸到女神的小手了。

汪红从朱小强手中抽出自己的手,虚弱地摇摇头:“送我回去。”

朱小强忙前跑后,打了出租车送汪红回家,结果人家一进门就将朱小强关在了外面:“谢谢你小强,有空请你吃饭,我累了,要休息了。”

“啥时候有空?”朱小强忍不住追问。

“再说吧。”汪红很憔悴,关上了门。

朱小强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怅然若失,盘算了一下,今天打车加上医疗费,花了一千六百块钱,结果只摸了一下小手,似乎亏大了。

账不是这么算的,早晚在汪红身上讨回来,憧憬着女神委身自己的时刻,朱小强流着口水望着天笑了,路过的邻居看着他这副傻样急忙躲得远远,低声道:“神经病。”

朱小强敲敲门,说声汪红你好好休息,有事招呼一声,等了半天没有回答,估摸着女神睡着了,于是轻手轻脚地离开,没舍得再打车,从兜里摸了个游戏币挤公交车回去了,回到出租屋,想来想去放心不下,又在淘宝上订购了两包红糖,收货地址填的是汪红的。

忙完这些,已经中午一点了,一股倦意袭来,整夜未眠又忙了一上午,朱小强已经熬不住了,可是公关公司的上线又发来了邮件,让他去洗地,只能打盆凉水洗洗脸,在太阳穴上抹点风油精,继续忙碌。

啪啪打了一阵键盘,忽然朱小强的眼眶中盈满了泪水,因为他无意中打开了李毅吧,看到了别的屌丝苦追女神的感人故事,用手背擦一下泪水,暗自感慨自己是幸运的。

钱花的见底了,兜里只剩下十几块钱,朱小强精打细算,准备买两把挂面,借邻居的电磁炉下白水面条吃,一天吃一顿差不多就够了,反正整天坐在电脑前不运动,消耗也不多。

王星依然守在医院里,老婆怀胎十月终于给他生下一对龙凤胎,欣喜之余是愁云密布,一个孩子的花销就够头大的了,何况是两个孩子。

他的青石高科安保高级顾问的工作已经没了,半年合同到期,人家不再续聘,只能继续干私家侦探,这一行是半年不开张,开张吃半年,上次寻找舒帆的十万块佣金被他用来买了一辆长城哈弗H6,每月一万块的顾问津贴除去还房贷所剩无几,现在又添了两个孩子,存款嗖嗖地往外出,日益窘迫。

对青石高科解聘一事,王星不免有些怨言,其实绑架舒帆的幕后真凶是谁已经呼之欲出,只需要自己再努一把力就能找到确凿的证据,可是夏青石却忽然提出解聘,既然人家都不想追究了,自己何必穷追不舍,王星只好收手。

两个新生婴儿体重偏轻,需要放在保温箱中,每天的费用就是两三千块,王星的信用卡都快刷爆了,护士来了好几次催他去交费,愁得他焦头烂额,在花园里不停地抽烟,拿出手机来翻看着号码,想想还有谁没被自己借过钱。

忽然一双穿着黑丝的美腿站在了面前,王星的目光慢慢往上抬,映入眼帘的是浅色一步裙和收腰小西装,翠绿色的真丝衬衫和顺滑乌黑的齐耳短发。

“是佘助理啊,你来看病还是?”王星问道,这位大姑娘是青石高科总裁办的行政助理佘晓青,负责端茶递水打电话发邮件订盒饭之类的跑腿活儿。

“王先生,这是安总让我交给你的,请签收一下吧。”佘晓青递过来一个带青石高科LOGO的浅绿色信封。

王星打开信封,里面是一张五万元的现金支票。

“这怎么好意思,太感谢了。”王星立刻将支票塞进了口袋,在佘晓青的财务存根本上签了自己的名字。

“安总让我替她向你祝贺,以后可以过父亲节了。”佘晓青嘻嘻一笑,转身走了。

“等等。”王星喊道。

“有事?”佘晓青停步。

“这笔钱是安总给的,还是夏总的意思?”王星问道。

“有区别么?”佘晓青嘻嘻一笑,袅袅婷婷地去了。

“叮咚”王星的手机响了,是舒帆从美国发来的信息,祝贺他荣升父亲,这丫头已经在美国上了私立中学,短期内恐怕是不会回国了。

夏青石为什么将女儿放在美国,又为什么解聘自己不再追查,其中的原因,王星也能猜到…

王星品尝初为人父的喜悦和囊中羞涩的郁闷之时,刘汉东正在江北执行任务,据江北警方通报,一个名叫李智勇的人符合平川毒枭的特征,不过行踪不定,很难掌握,于是近江缉毒大队迅速派员前往。

两地警方汇聚一处,江北刑警二大队的韩光向耿直通报了情况,李智勇,男,三十五岁,干部家庭出身,曾经当过江北中级人民法院的法警,后被旷工被除名,这人交际很广,出手阔绰,近年来神龙不见首尾,有情报显示他曾经购买过一辆二手的别克君威,颜色和牌照虽然对不上,但套牌和重新喷漆是很容易的事情。

韩光调出李智勇的户籍照片给刘汉东看,他也无法确认是不是平川制毒工场外的那个人。

“都是大众脸,有四五分相似之处。”刘汉东说。

“罪犯有枪,极度危险,宁可抓错不能放过,立刻进行抓捕,近江来的同志们辛苦了,你们先休息,抓捕李智勇的事情我们负责。”韩光自信满满地说道。

“这怎么好意思。”耿直客气了一句就不再坚持,这很出乎刘汉东的意料,印象中耿大队是个很强势的人,自己的案子和犯人,绝不会假他人之手。

韩光看看刘汉东:“听说你号称近江奔雷手?还耍过手榴弹?”

刘汉东有些忐忑:“奔不好,瞎奔。”

韩光拍拍他的肩膀:“那以后好好奔。”

江北刑警离开之后。刘汉东不解地问耿直:“大队长,咱们就这么等着他们抓人?”

耿直就说了四个字:“客随主便。”

抓捕李智勇的时候,韩光邀请近江缉毒大队的同事在现场观摩,整个过程非常利索,李智勇下楼买早点,被两个化装成遛鸟老头的侦察员一个饿虎扑食死死按住,飞快地扭住手臂上了背铐,民牌面包车驶来,李智勇被塞进车里直接拉走。

面包车上,刑警立刻提审李智勇:“你的枪呢!家里还有什么人!”

李智勇紧咬牙关,一字不吐。

刑警们直扑李智勇的住所,这个地址是二大队的线人提供的,如果由近江缉毒警察来查的话,恐怕短期内很难查到这个地方。

防盗门紧闭,屋里没有动静,侦察员用李智勇身上搜出的钥匙打开防盗门,手枪保险打开,手指搭在扳机护圈上,蹑手蹑脚走进客厅,里面没人。

卧室的门虚掩着,刑警上前一脚踹开房门,枪口指着房内:“不许动!”

床上躺着一个女人,一丝不挂,瘦骨嶙峋,手旁放着冰壶,麻木的眼神看着警察。

警察丢了一条毯子盖住女人,继续搜查房间,敲击着墙壁和地板,从夹缝里搜出摇头丸数百粒,冰毒十余包,还有一把制式手枪。

有惊无险,大获成功,可是手枪并不是在平川枪击刘汉东的那支,李智勇很狡猾,宁死不吐口,抽血检验,他和他床上的那个吸毒女人都患上了艾滋病!

“怪不得这么硬。”刑警们恍然大悟。

刘汉东去审讯室看了李智勇,一口咬定他绝不是平川见到的那个人,“眼神不对,那个人的眼神很犀利睿智,李智勇眼神冷漠迟钝,绝不是一个人。”

李智勇死猪不怕开水烫,反正身患绝症又是贩毒的死罪,他索性什么也不说了,案情陷入僵局,警察们在会议室里讨论着下一步对策,大家都不停地抽烟,屋里烟雾弥漫。

刘汉东脑海里忽然跳过一丝灵感,不禁道:“有了!查李智勇的近亲。”

刑警们都是鬼精的人,一句话就够了,韩光立刻上网调查李智勇的亲属,很快从内网上查到一个人,是李智勇的叔伯兄弟,名叫李智武,今年三十二岁,上大学后户籍已经迁到外省。

“就是他!”刘汉东指着屏幕上的照片说。

“你确定?”韩光道。

“我认识这双眼睛。”刘汉东自信满满道。

“申请通缉李智武吧。”韩光以探寻的目光投向耿直。

内网上李智武的信息不多,工作单位家庭住址都是过时的,护照记录显示曾多次出境前往东南亚诸国,但都是十年前的记录。

“案犯很可能已经取得其他假身份,就是他了!报请上级,全国通缉!”耿大队一锤定音。

李智勇交给江北警方处置,刘汉东趁着交接的空当跑了一趟民政局,将自己的退伍补助总共八万五千块钱领了出来,存到一张银行卡里,本想交给妈妈,可妈妈说儿子长大了,该学会自己用钱了,坚持不收,只好自己拿着。

忙完这些,和同事们驱车返回近江,刚进办公室就听到一个不好的消息,市局开展人事组织关系大整顿,所有借调人员全部返回原岗位,局领导还点名批评了石国平,说巡特警支队是以权谋私的重灾区,勒令限期整改。

刘汉东不得不离开已经熟悉了的缉毒大队,返回防暴大队继续当一名防暴特警。

第四十九章 高考

不光刘汉东回来了,此前借调到指挥中心、出入境管理局、车管所等单位的女同事也都回来了,大家纷纷怨声载道,不过说归说,谁也不敢脱衣服走人,小道消息称,这回整顿只是上面要让石国平难看,熬一段时间就能恢复原样。

防暴大队的工作枯燥无味,说来也巧,自打刘汉东回来之后,再也没有遇到过需要动枪的火爆案子,每天就是巡逻、备勤、训练,每天的程序都是一样的,日子都过糊涂了。

忽然有一天,上级下达指令,防暴大队出动协助交警维持路面秩序,保证高考顺利进行,刘汉东才意识到,浣溪该高考了。

六月七日,瓢泼大雨,虽然为炎热的季节带来凉爽,但也阻碍了许多人的高考之路,光刘汉东遇到的就有三起,汽车抛锚的,被堵在路上的,还有一个最离谱的是掉进了下水道,幸运的是没被冲走,迅速就被路人救了上来,不过学生吓得半条命都没了,估计考试也要发挥失常。

忙完手头的活儿,刘汉东终于有时间给梅姐打个电话,那只诺基亚手机已经还给缉毒大队,现在用的是新买的小米。

听筒里传来电视剧的背景音,梅姐满不在乎地说:“没事,妮儿又不是第一回高考了,又有肖校长照顾着,出不了事儿。”

“那行,有事儿给我打电话。”刘汉东挂了电话,心中却隐隐有些不安。

平川市,育才中学女生宿舍,参加高考的学生全都提前回家了,除了一些家住在偏远地区的外地学生,比如蓝浣溪。

天边一个炸雷轰响,将浣溪从睡梦中惊醒,她一个激灵坐了起来,汗流浃背面颊潮红,两侧太阳穴隐隐有些发晕,下意识地看墙上的石英钟,早上六点钟而已,外面大雨瓢泼,宿舍里空无一人,舍友们提前回家了,只有她一个人留下。

因为头疼,浣溪很想再睡一会儿,可是今天是高考第一天,辛苦一年就为这个,她不敢偷懒,穿衣起床,觉得口干舌燥,想喝口水,拿起热水瓶,是空的,想去茶水间打水,一拉房门,竟然是锁上的。

浣溪心慌了,用力拽了几下,房门闪开一条缝隙,隐约能看见门上挂了一把硕大的铁锁!

“来人呐,有人吗?”浣溪趴在门缝上喊道,声音在空荡荡的走廊里回响,没人应声。

她继续喊,声音都带了一丝哭腔,可是喊了无数声,依然没有人来。

浣溪很渴,喉咙沙哑,她回身去爬窗户,窗户上是一根根铁棂子,根本爬不出去,再说这里是三楼,爬下去不得摔死,就在浣溪摇晃着铁棂子的时候,忽然看到教学楼上的大钟,时间已经指向八点钟!

八点了!还有一个钟头就要高考!

浣溪一身冷汗下来了,心中闪过不好的念头,迅速翻看枕头底下,还好,参加高考需要的身份证、准考证都在。

再看宿舍里的石英钟,是六点十分,这座钟被人调慢了两个钟头,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人做的,但这件事和宿舍被锁想必是有联系的。

浣溪拿起凳子砸门,可是宿舍的门很坚固,砸了许多下也只是砸出一些木屑来,再去摇窗户,一边摇一边哭喊,今天是星期六,校园里没有人,因为育才中学不是常规中学,它只是一所为高考落榜生再战考场进行培训的民办中学,高一高二两个年级形同虚设,今天考生们参加考试,教职员工都去考场了,学校里根本没人。

浣溪绝望了,高考在即,她却被锁在宿舍里,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她也没有手机,无法报警求助,难道一年的辛苦就这么白费了么?

一贫如洗的家出现在眼前,憔悴的父亲,病弱的母亲,懂事的弟弟,古道热肠的梅姐,还有情深意重的汉东哥,一一浮现,为了他们,也要参加高考!

浣溪仔细查看窗台,发现铁棂子是插在木质窗台上的,宿舍年久失修,这些铁棂子虽然坚固,但窗台已经腐朽了,她翻出削铅笔的刀子试图削开木头,虽然有效果,但是效率太低,照着这种速度,弄好就得下午了。

不管了,用牙咬,浣溪不管三七二十一,扑上去用牙齿撕咬着窗台的木头发疯一样撕咬着,咬着咬着泪水就下来了,胡乱抹一把继续咬,她没有哭出声来,因为哭泣已经没有用了。

咬掉了几块木头,效果还是不理想,浣溪又拿起板凳用力砸,砸了两下忽然醒悟,以物理学的角度来说,这种砸法受力太小,她拖过桌子,躺在桌用双脚猛踹,窗棂终于有松动的迹象,浣溪大喜,希望的曙光就在眼前,她使尽全身力气猛踹,终于窗棂断了。

断了两根窗棂,这就已经足够,浣溪瘦弱可以钻出去,可这里是三楼,爬出去就得摔死,浣溪试图将毛巾被撕成绳子,但她手劲太小,铅笔刀太钝,无能为力,瞥一眼窗外,计上心来,先将考试用的证件用塑料袋包好,贴身放着,然后小心翼翼爬出窗户,贴着湿漉漉的窗台向墙壁拐角处的落水管靠近。

大雨如注,打湿了浣溪的头发,模糊了她的双眼,但她依然紧紧贴着墙壁挪动着身形,没有任何人任何事,能阻挡她高考的步伐。

终于挪到了排水管旁,浣溪抓住了水管,如同抓到了救命稻草,她手脚并用向下爬,这种活儿难不倒农村长大的浣溪,体态轻盈的她很快落到了地面上,来不及多想便向大门冲去。

学校大门紧锁,门卫大爷正在屋里喝茶,看到一个浑身淋透的女孩拍打着大铁门,赶紧出去查看。

“丫头,咋了,你咋在学校里?”

“大爷,时间来不及了,高考!高考!”浣溪在大雨里喊道。

大爷急忙打开传达室的门,拿了钥匙过去开门,浣溪道声谢就急匆匆走了,走出十几步忽然听到有人喊她,原来是门卫大爷拿了一个塑料雨披过来。

“谢谢!”浣溪披上雨披,感动的稀里哗啦,再次踏上征途,育才中学在平川郊区,距离市区考点虽然不算很远,但大雨倾盆,光靠两只脚是无论如何也赶不到地方的。

雨很大,积水很深,浣溪的凉鞋不知道什么时候掉了,索性将另一只也甩掉,深一脚浅一脚在雨水挣扎前行,心急如焚,嗓子眼冒火,她干脆仰天张开嘴巴,让雨水淋进嘴里解渴。

突突突的机器声传来,一辆农用车从后面开过来,浣溪顾不上矜持了,跑过去扑通跪倒在车头前。

驾车的是一个中年汉子,旁边坐着的是他的儿子,一个十七八岁的后生,两人下车询问究竟,浣溪拿出塑料袋包裹的准考证大声喊道:“高考!来不及了!”

后生看了准考证上的考场,大声说:“你走错方向了!”

浣溪惊得差点坐在地上。

汉子很干脆:“上车!”

农用车的驾驶室只能坐两个人,于是后生爬到车厢上去坐,浣溪坐进驾驶室,心情终于稳定了一些。

拉着货物的农用车驶入平川市区,很快就被交警拦下,不过浣溪出示了准考证之后,警察立刻放行。

平川市区不大,农用车开到考场附近,再次被交警拦下,理由倒不是农用车不许进城,而是噪音太大,怕影响到考生。

大叔满怀歉意地说:“妮儿,只能帮你到这儿了。”

“谢谢,谢谢!”浣溪此刻的语言很贫乏,千言万语不足以报答,唯有凝成两个字。

浣溪下了车,回头望了一眼,将这辆农用车的车牌号码深深印在脑海中。

后车厢里的后生爬下来,露出一口白牙笑嘻嘻向浣溪告别:“好好考,考个状元出来。”

浣溪的眼泪再次涌了出来,用力点点头,拔腿向考场奔去,考场外的警察和工作人员几十双眼睛盯着这个没穿鞋的女孩奔向考场,这是本次高考迟到的最晚的一个了。

还好,浣溪在入场时间截止前最后一秒进了考场。

问题又出现了,她竟然忘带了文具!

好在老师们早有准备,免费提供了2B铅笔和橡皮等文具。

高考开始了,浣溪坐在位子上,头发和衣服还在不停往下滴水,老师拿来干毛巾让她擦脸,又问她需不需要其他帮助,这个细微之举让浣溪十分感动,世上总有坏人,但好人也比比皆是。

考试题目很难,至少对其他考生来说是这样,但对浣溪来说根本没有难度,她是全考场第一个做完试卷的,但并没有急着出去,因为外面暴雨如注,而且她也无家可归。

浣溪不是傻子,高考前夕被锁在宿舍里,而且头晕目眩差点没起来,肯定是有人不希望自己参加高考,育才中学已经是个危险的地方,接下来还有几天考试时间,如何吃饭住宿,成了最大的问题。

第一场考完,考场暂时封闭,考生们大都是平川本市人,各回各家,有些外地来的则开了考场附近的旅馆酒店,中午时分,考场外恢复寂静,唯有饥肠辘辘的浣溪赤着脚站在屋檐下。

第五十章 让她哭一会

浣溪借了考场附近小超市的公用电话打到了梅姐的手机上,诉说了自己的情况,梅姐一听着急了,让浣溪下午先考试,自己立刻赶过去,末了又交代她,千万别去回育才中学,那些人不靠谱。

不用梅姐交代,浣溪也不会再回学校了,如果不是早上打雷下雨,如果不是自己舍命破窗,如果不是遇到那辆农用车,这次高考就废掉了。

下午两点,考生陆续入场,浣溪的情绪已经趋于稳定,数学试卷很难,题目刁钻古怪,所有的考生都面露难色,很多人直到交卷的一刻还在冥思苦想。

考试结束的铃声响了,浣溪起身立场,忽然一阵头晕,眼前发黑昏倒在地,监考人员立刻报告领导,大家七手八脚将考生抬到阴凉处,值班医生赶来检查,并无大碍,只是低血糖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