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凭朱小强一个人是无法制造出轩然大波的,刘市长的宣传团队悄悄跟进,不少媒体网站刊登转载了朱小强炮制的雄文,青石高科的商业竞争对手们也嗅到了血腥味,加入到围剿之中。

一时间,夏青石的负面消息满天飞,青石高科一夜之间从民族的骄傲变成了帝国主义的走狗,这激起了安馨的愤怒,她指示律师报案,起诉造谣者。

报案的任务交给了和公安口熟悉的刘汉东,按照正规程序,刘汉东先到辖区派出所立案,再转交网警部门侦破,青石高科的能量也是很大的,派出所不敢怠慢,以最快速度立案,可是接下来却如同泥牛入海一般,再无消息了。

刘汉东找到徐功铁寻求帮助,徐功铁表示自己无能为力,公安局领导众多,经侦、宣传、网监是一位副局长负责的,插不进手。

“这里面水很深,你小心别把自己陷进去。”徐功铁好心劝说,“几百亿的遗产争夺,那是要见血的。”

刘汉东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可自己已然是青石系的主要成员,托孤重臣,想抽身而出也不可能了。

战斗还在继续,青石高科掌握的舆论力量并不亚于对方,刘飞的智囊团只能控制住近江乃至江东的媒体,还没大到一手遮天的地步,网络上酣战数日,胜负渐分,谁在胡搅蛮缠,无中生有,只要稍微有思考能力的人都会一目了然。

阮小川有了危机感,觉得愧对领导信任,怎么找了朱小强这样一个猪队友,正在想办法亡羊补牢之际,一个电话把他召到了刘飞面前。

刘市长非常和蔼,将平板电脑推到了阮小川面前:“这文章是你写的?”

阮小川搭眼一看,不正是朱小强炮制的那篇雄文么,他顿时脸红了,正要推卸责任,承认失误,就听刘飞说:“写得好!文字虽然稚嫩了一些,也缺乏有力证据,但感情朴素自然,充满了爱国者的情怀。”

“呵呵,刘市长过奖了,这是我组织有关人员写的,时间仓促,也没有渠道收集资料,写的不够好,让您见笑了。”阮小川豁然开朗,看来自己这步棋走对了。

刘飞站起来踱了几步:“现在的时代,是网络的时代,掌握网络,就掌握了民心,掌握了民心,就天下无敌,民心是什么?不是那些所谓的精英白领公知,而是普罗大众,工农兵学商,这才是我们的基本盘,小川,你明白么?”

阮小川就觉得胸中燃起一团火,他是聪明人,刘飞的话焉能不明白,和青石系斗法,要扬长避短,打爱国牌,感情牌,把普通老百姓忽悠进去就行。

“刘市长,我明白!”阮小川摩拳擦掌,干劲十足。

刘飞挥挥手:“你先回去吧,加油干。”

网吧包间里,朱小强正狼吞虎咽吃着外卖河粉,眼睛一秒不停盯着屏幕,他在网吧已经住了一星期,这几天除了上厕所就没出过门,天气渐热,身上都发臭了,已经撸多了导致前列腺炎,尿不净滴在裤子上,离近了一股骚味,眼角糊满眼屎,牙缝里贴着韭菜。

门开了,外面的人显然没料到屋里的气味这么熏人,没有立刻进来,朱小强还以为是阮小川来给自己送伙食费,头也不回道:“进来吧,看我怎么和人掐架的,我一人单挑他们一群。”

一双大手按在了朱小强肩膀上,有些不对劲,似乎不是阮小川,回头一看,朱小强笑的有些勉强:“东哥,怎么是你?”

来的正是昔日铁渣街出租屋老邻居刘汉东,当年舒帆被绑架一案闹得满城风雨,朱小强也算是亲历者之一,他当然知道刘汉东和青石高科之间的关系,也知道刘汉东是为何而来。

朱小强只有在电脑后面才是个斗士,当战场转移到现实中来的时候,他就是个不折不扣的懦夫,刘汉东确认了屏幕上的文字,把他一把揪了起来,朱小强语无伦次,结结巴巴,全无网上舌战群儒的机智潇洒。

刘汉东是通过网络地址定位的方式抓到朱小强的,既然网监不管,那就自己出手,他没半句废话,掐着朱小强的脖子押着他出去,网管迎面而来,面带惧色,侧身贴着走廊不敢阻拦这个凶神恶煞的汉子。

“我替他爸爸管教他,这熊孩子网瘾太大了。”刘汉东将一叠钞票拍在网管胸前,扬长而去。

朱小强跌跌撞撞出了网吧后门,门上的摄像头已经坏了,巷口尽头停着一辆面包车,车窗贴着深色膜,看不到里面,一阵恐惧袭上心头,青石高科家大业大,想搞死个把人实在太简单了,刘汉东是什么角色,朱小强更是心知肚明,他一定是来灭口的,兴许装进麻袋丢进淮江,兴许灌进水泥桩子里,反正这回是死定了,一股热流涌出,朱小强尿了。

面包车并没有开往荒郊野外或者空旷冷清的地下室,而是开到了四季酒店,两个大汉夹着朱小强进了电梯,直上十八楼,空荡荡的走廊铺着地毯,走上去毫无声息,朱小强心中七上八下,不知道对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刘汉东紧随其后,一行人进了套房,先将朱小强身上的钱包手机搜出来,然后把他丢进了浴室。

“操,你多久没洗澡了,都臭了。”刘汉东关上了门。

朱小强惊惶万分,扫视周围,浴室比一般住宅的客厅都要大,心形按摩浴缸,水龙头都是镀金的,毛巾洁白,摆着各种高档洗漱用品,连洗发液都是爱马仕的,躺在浴缸里可以鸟瞰淮江风景,这可是上流社会的享受啊。

第二十八章 策反

朱小强首先想到的是逃跑,可是这里是十八楼,他又不是蜘蛛人蝙蝠侠,贸然爬出去肯定摔成烂泥,墙边倒是有一部电话分机,可是拿起来没有声音,估计做过手脚了。

哆嗦了一阵后,朱小强冷静下来,如果对方想弄死自己,绝对不会在五星级酒店下手,退一万步来说,就算是死,也要在死之前体验一下上流社会是怎么洗澡的,他将身上发臭的衣服扒下来,浴缸里放满热水,颤抖着爬进去,战战兢兢开始享受生活。

这个澡洗的不踏实,朱小强随时都在担心有人冲进来把自己从浴缸里拎出来丢在案板上大卸八块,他担心的事情没有发生,洗完了泡泡浴,他胆子大了起来,光着身子站在镜子前刷牙,刷到满嘴冒血,跟刚吃了死孩子似的,忽然有人敲浴室的门,是个女声:“洗好了么,新衣服放在外面了。”

朱小强吓一跳,飞速披上浴袍,小心翼翼打开一条门缝,外面没人,床前凳子上放着一套新衣服,没拆封的白衬衣,折叠整齐的西裤,放在盒子里的皮鞋,袜子腰带也都摆在一旁,连内裤都帮他预备好了。

衣服不太合身,但质地极佳,朱小强的衣服基本上都是从金桥大市场买的廉价货,哪穿过这种高档服装,扮上行头之后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搁了。

一个穿浅绿色衬衫黑短裙的女子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个提着工具包的男子,女子落落大方道:“小强,理发师来了,你想要什么发式和他说就行。”

朱小强都傻了,任由他们摆弄自己,花了一个钟头时间弄头发,把两个月没剃的头发打理的清爽干净,顺便还刮了脸,望着镜子里的英俊青年,朱小强简直不敢相信是自己。

绿衣女子打发走理发师,这才自我介绍:“我叫佘小青,你叫我小青好了,饿了吧,午餐马上送到。”

正值中午,酒店服务员推着送餐车进来,正宗澳龙配法国干白,朱小强都快哭了,只在电视上见过这么高端的食品,没想到有生之年也能尝到,喝着水晶高脚杯里荡漾的白葡萄酒,望着窗外优美江景,一个强烈的想法从心底冒出来,这一幕让汪红看到,那才是人生了无遗憾。

饭后,佘小青请朱小强出门。

“去哪儿?不会是要动手了吧?”朱小强有些害怕。

佘小青莞尔一笑:“去了你就知道了。”

楼下停了一辆奔驰轿车,佘小青陪朱小强坐在后座,司机一路开到了青石高科位于郊区的一家电动车4S店。

店里的经理、主管都出门迎接,佘小青向他们介绍说,这位是集团策划部新来的朱小强先生,特地来视察销售终端,你们做好自己的事情就行,我们随便看看。

朱小强有些腼腆,他是狗肉上不了大席,穿上龙袍不像太子,被一群白领簇拥着依然贼眉鼠眼到处踅摸。

忽然,一个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那不是汪红么!穿着销售员的工装亭亭玉立站在车前,脸上挂着职业性的微笑。

朱小强顿时心潮澎湃,不知不觉小胸脯挺了起来,目光也变得刚毅有神,梦中无数次排练过这样的场景,自己出人头地之时,一定要在汪红面前显摆一下。

汪红显然没认出朱小强来,直到“集团领导”站在她面前,才恍然大悟。

“你你你,你不是…”汪红惊愕的都有些结巴了,朱小强什么成色她太清楚不过了,这种屌丝一辈子都不会出头的,没想到时隔三日这货摇身一变成了集团高层,人模狗样倒背着手来视察了。

“汪红,又见面了,你什么时候换的工作,怎么没告诉我一声。”朱小强笑容可掬,神采飞扬。

汪红啪啪的猛放秋波:“人家找不到你嘛。”

佘小青干咳一声,朱小强会意,“那啥,再联系,好好干。”矜持地伸出手来,汪红双手紧握着朱小强的手摇动着。

视察很快结束,回去的车上,朱小强把手放在鼻子下嗅着,这是他第一次摸到女神的手,眼泪忍不住扑簌簌掉下来,妈的,这样才叫活得精彩。

佘小青说话了:“如果你愿意,这一切就是真的,公司给你策划部的职位,每月薪水八千,五险一金,长期劳动合同,你考虑一下吧。”

朱小强毫不犹豫道:“我愿意!”

被抓之后,朱小强就做好了心理准备,挨打是免不了的,兴许小命都得葬送,假如对方以暴力威胁自己的话,那绝对不能硬扛,让干啥就干啥,出卖阮小川也无所谓。

可是青石高科不但没使暴力手段,反而祭出如此威力无边的温情牌,帮自己实现了心底龌龊的小理想,这让朱小强感动的想掉泪,士为知己者死,就算没有八千的月薪,也跟你们干了。

刘汉东一个小小计策就成功策反了朱小强,二十七寸超大液晶屏的苹果一体机往面前一摆,手边就是软中华和镀金打火机,超大的水晶烟灰缸拿来喝汤都绰绰有余,还有咖啡壶和摆满热带水果的果盘,青石高科确实财大气粗,比阮小川给的待遇强了八百倍都不止。

响鼓不用重锤,屌丝不用威胁,该干什么,朱小强心里明镜一般,他现在要做的是就是把自己用狗血洒满的地面再一步步洗干净,论洗地,朱小强确实很有一套,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肯定是不妥的,会让人想到ID被盗或者人被胁迫,他要慢慢的,潜移默化的把舆论扭转过来。

朱小强抽了半包软中华,一个计策浮上心头,以前他曾经当过代管过刘市长粉丝团官微,虽然换了管理员和密码,但是新管理员他认识,密码也能猜出来,试了一番之后,居然真的登陆成功了!

斟酌再三之后,朱小强用“飞常关注”这个ID转发了“又萌又软的双儿”的微博帖子,转发理由就俩字“关注!!!”

转发本身就代表了一种态度,虽然“飞常关注”只是粉丝团官微,但某种程度上代表了刘飞本人,这两个字虽然简单,但蕴含了千言万语,无尽力量,本来为夏白石摇旗呐喊的一方就有些后继乏力,官微的转发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夏白石一方在舆论上顿时土崩瓦解,一溃千里。

朱小强趁机反水,用自己的主ID发表了言辞含糊的声明,大意是夏青石虽然是卖国贼,但夏白石乘人之危,抢夺侄女财产控制权的行为更加令人不齿,在大义面前,自己选择站在弱者一方。

阮小川回报社开了个会,晚上回到家里打开电脑,习惯性的查看战况,不看不要紧,一看吓了一跳,冷汗哗哗的,后背都湿了,这是严重的工作失误,如果在战时,这就是贻误军机,要枪毙的。

此时再发动反洗地已经来不及了,大势已去,再说网上新闻热点那么多,区区遗产争夺战吸引不了太久的眼球,这一仗,彻彻底底的输了。

朱雀饭店,刘飞没有暴跳如雷,舆论上的暂时失利对整个事件并没有太大影响,不过敢于捋虎须的宵小之辈必须受到惩罚。

网警紧急出动,用手机定位的方式锁定了朱小强所在位置,深夜,数名公安人员来到四季酒店,按响了十八楼豪华套房的门铃。

朱小强还以为是佘小青姐姐来给自己送宵夜,屁颠屁颠过去开门,一群警察涌了进来,亮出警官证和拘捕令:“你是朱小强么!”

屋里电脑还开着,文档里是写了一半的帖子,人赃并获,证据确凿,朱小强吓得腿软,被连人带电脑一锅端,一车拉到了公安局。

朱小强的罪名是利用信息网络实施诽谤,寻衅滋事,触犯了刑法第二百四十六条第一款,因浏览超过五千,转发超过五百,情节比较严重。

“我诽谤的是哪个?”朱小强斗胆问道。

“自己做的事自己不知道么?你诽谤夏青石是卖国贼,尸骨未寒你就泼粪,你真是丧尽天良!”警察同志冷冷斥责道。

朱小强心说这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他赶紧辩解:“我举报,是有人花钱雇我的。”

他竹筒倒豆子,把阮小川给咬了出来,可警察们似乎对幕后之人并不感兴趣,反而呵斥他该说的说,不该说的不要乱说,朱小强忽然明白,自己成了妥妥的替罪羊。

他研究过网络造谣罪的量刑标准,这回八千块的月薪没了,女神没了,连工地搬砖的机会都没了,等着自己的将是五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者管制。

近江市中级人民法院民事庭受理了安馨的上诉,并且在最短的时间内开庭审理,这次是终审,当事双方不敢怠慢,都亲自到了庭审现场。

过程和想象的一样,双方唇枪舌剑辩论一番,合议庭合议,审判长宣读判决结果,维持一审原判,夏白石成为舒帆的合法监护人。

这意味着夏白石有权在舒帆十八岁之前代管她名下的青石高科股份,成为事实上的青石高科董事局主席。

第二十九章 斗法

夏白石终于如愿以偿拿到了监护权,他雄心勃勃,豪气万丈,选择了一个阳光灿烂的周一,带着老婆廖碧池和儿子夏舟,驱车前往青石高科接收大权。

为防不测,夏白石让心腹孙中海联系了一些给力的人马随行保护,孙中海本是集团行政部主管,夏舟醉驾案后被安馨贬到仓库当管理员,受尽了屈辱,苦守寒窑十八年终于熬出了头,这几天激动得上蹿下跳,如同打了鸡血,他在社会上有些路子,很快联系到几个社会大哥,动员了二十多口子人给夏白石护驾。

车队行进到青石高科大门口就遇到了阻拦,保安不让进,夏白石大怒,责令孙中海前去交涉,保安不为所动,夏白石亲自上前拍门,说自己是夏青石的大哥,舒帆的伯父。

保安面带职业性的微笑道:“请问您是青石高科的员工么?”

夏白石暴怒,手指着保安不说话,夏舟跳下车来,愤怒的摔上车门,张嘴就骂:“操你妈的不长眼,我爸是董事局主席你知道不!”

“对不起,我们没接到通知,如果您要找人的话,请电话联系。”保安依然彬彬有礼。

夏舟猛踹大门,夏白石阻止了儿子冲动的行为,他知道这是安馨授意的,给我玩硬的,那老子就陪你玩。

几辆车堵住了青石高科大门,让你进不去出不来,夏白石自以为招数高明,十分钟不到,巡警就来了,当然不会拘人,只是和稀泥调解,闹腾了二十多分钟,巡警没招,悻悻的撤了。

夏白石很得意,安馨小娘们能有多大能耐,和我斗,哼哼。

一阵巨大的机器轰鸣传来,地面都在微微颤抖,夏白石抬头一看,一辆体型巨大的压路机从大门内开过来,驾驶员一脸焦急大喊道:“快闪开,车失控了,刹不住。”

保安生怕压路机把大门撞坏,急忙按下电钮开门,压路机直奔着堵门的汽车就过来了,速度还加快了一点,巨大的轮子比坦克车的履带还吓人,汽车卷进去变铁皮,人压过去变扑克牌,那一刻,夏白石分明看到驾驶员脸上的狞笑。

青石高科财大气粗,真把这几辆车压扁了不过就是赔钱而已,夏白石可舍不得,他赶紧让人把车开走,大门恢复畅通,压路机的故障也好了,停下一旁轰鸣着,虎视眈眈。

孙中海请来的打手上阵了,气势汹汹上去要把压路机驾驶员拽下来痛殴,可是走近了一看,一个个都怂了,开压路机的正是刘汉东,道上赫赫有名的人物,和他斗纯粹是找死。

大哥们都是聪明人,为夏白石出头不过是图俩钱,犯不上把命搭上,这一阵算是输了。

大门既开,夏白石一家人眼疾脚快,迅速溜进大门,保安也不强行阻拦,放他们进去了,那些社会大哥很有眼色,没有跟进来。

夏白石带着老婆孩子直奔办公楼,所到之处无人理睬,没有门禁卡,他们连电梯都没法用,“董事局主席”一咬牙:“爬楼梯!”

三口人累得和狗一样,终于爬上了总裁办所在楼层,依然一无所获,他们宛如进了政府大楼一般,门难进,脸难看,话难听,心理素质差点都能气死。

纠缠了一上午,夏白石连安馨的面都没见到,他意识到凭自己的实力斗不过这个娘们,只得悻悻离去。

来到门口,社会大哥们已经散去,只剩下孙中海,他哭丧着脸说:“夏董,他们太过分了,把我辞退了,电话通知的,我要告他们,申请劳动仲裁!”

夏白石淡定无比:“没事儿,回去再说。”

回到家里,夏白石给“上面”打了个电话,汇报了今天的经历,“上面”告诉他什么都不用做,等着接管青石高科就行。

小商村温泉度假村,刘飞、姚广、冯庸三兄弟并肩躺在温泉池子里,四周雾霭缭绕,水面上漂浮着木盆,盆里放着冰桶和香槟酒,远处黑衣保镖警惕的巡视着。

朱雀饭店是刘飞的办公场所,娱乐休闲的功能差了点,反而不如这乡下小地方,温泉度假村是不对外营业的,只招待商家的亲朋好友,硬件软件国内一流,比京城一些私人会所也不遑多让。

三兄弟借这个地方小聚,顺便商量事业发展方向。

姚广说:“老大,我实话实说啊,你别不高兴。”

刘飞闭目小憩,微微点头。

“老大,你得抓点紧了,我从中组部死党那里得到的消息,你在中央某些领导眼里的排名还不如那个周文啊。”

冯庸大怒:“周文算什么东西,能和我们老大比么!不就是仗着江北重工的产值么,那也不是他的功劳,顶多算丫命好!”

姚广说:“死胖子,你这话有道理,可中央领导不知道啊,他们就觉得江北一个原先的老旧的煤炭资源型地级市在周文任期内变成工业城市,利税翻番,都是姓周的功劳。”

刘飞睁开眼:“别吵了,周文这个同志还是很有能力的,他从一个办事处工作人员一路升成地级市的市长,只用了不到十年的时间,晋升速度仅次于我了,履历表也很漂亮,一步步走的极为扎实,基层办事员,市政府秘书,县里的小干部,县长助理,副县长,县长,县委书记,副市长,市长,这些台阶一个不差,南泰工业园是他一手建起来的,把个盐碱地荒滩建成国内一流的工业园区,整合了几个大国企,这个人,不简单。”

“老大…”冯庸探寻的目光望过来,兄弟们心有灵犀,他一撅腚,刘飞就知道是什么屎,死胖子又要下黑手了。

“不用。”刘飞摇摇头,“其实我很欣赏周文,我们党缺少这样的干部,排名什么的,我还真不在乎,他干的再好,哼哼,说句难听的,没有助力,厅局级就是尽头了。”

姚广点了一支烟,深吸一口道:“我建议还是对周文进行细致的观察和资料的搜集整理,未雨绸缪嘛,这种人如果站在对立面,对我们很不利。”

刘飞不置可否,拿起酒杯:“喝酒。”

黑子走了过来,将手机递给刘飞,顺便向姚广和冯庸打了个招呼。

“下来泡会儿。”姚广热情无比,黑子是他的人,因为犯了错误差点被扒衣服,幸亏姚广伸出援手,不但帮他解决了麻烦,还给安排了工作,曲线救国好几年,现在成了堂堂近江市公安局警卫处长,也算光耀门楣了。

黑子打心眼里感激姚广,可是保镖的职责不能丢,他正要谢绝,刘飞已经接完了电话,笑道:“老二让你泡泡,你就下来吧,都是自家兄弟。”

既然老板发话,黑子就去脱了衣服,围了一条浴巾过来了,健硕无比的上身依然佩戴着腋下快拔枪套和子弹匣。

刘飞说:“刚才下面来电话,说夏白石被玩得很惨,这小子,真把自己当大将了。”说着鄙夷的笑笑。

冯庸说:“老大,你时间可不多了,得赶紧把青石高科吞下,咱们好进行下一步计划,要不还用老办法吧,以涉嫌商业犯罪把安馨拿下,就不信她能犟的过政府。”

姚广笑道:“老三,你是一招鲜,吃遍天啊,可是咱们老大怜香惜玉的很,不会用这个损招的,老大向来是通吃,人财两得,老大,我说得对吧。”

刘飞正色道:“当下最紧要的问题是青石高科要撤离近江,把生产基地搬到南泰工业园去,这样对近江的发展很不利,我不是为了个人恩怨,而是为了城市的繁荣,百姓的就业,不得不采取一些手段,商业犯罪这样的罪名就算了,先让国税局查一下青石高科的账,给他们提个醒。”

青石高科的问题暂时讨论到这儿了,三兄弟喝酒抽烟,似乎有些冷场,一直没说话的黑子开口了:“老板,涉黑企业收编的差不多了,该公开拍卖的也卖了,该充公入库的也充了,没收世峰集团的非法财产之后,咱们的基金账户上多了几个零呢。”

刘飞点头:“这下可以为老百姓做些事情了,黑子,打黑基地你要经常去,警卫处长这个职务只是过渡,下一步我想让你挑更重的担子。”

黑子从水里站了起来,庄严地敬礼:“老板,你指到哪儿,我打到哪儿!”

泡温泉结束后,小商村集团的大当家商为民亲自伺候他们,先送刘飞去和老书记会谈,然后给姚广和冯庸安安排了保健按摩项目。

这些都是瞒着刘市长安排的,大家都知道刘飞刚正不阿,两袖清风,对身边人要求也极其严格,这事儿让他知道,是要挨批评的。

姚广和冯庸并肩走在幽暗的走廊里,低声商量着事情。

“老二,你觉得要下手调查周文么,我就不相信他屁股上没屎。”

“必须的啊,古人云,人才不能为我所用,就必须干掉,周文太年轻了,是老大的劲敌。”

忽然前面豁然开朗,亮着暧昧灯光的按摩房里,坐着两个十四五岁的女孩,冯庸满意的笑了,低声对姚广说:“小商村的同志很热情周到嘛,穷乡僻壤没什么国际名模,一线影星,但没开过封的雏儿还是能保证货真价实的。”

姚广不信,问那俩女孩:“多大了,哪个学校的?”

“十八了,江大的”俩女孩好像排练过台词一般,异口同声回答道。

第三十章 火雷归来

铁三角在小商村调研后没两天,近江市国税局稽查分局的同志们就进驻了青石高科集团,当天的近江新闻对此进行了报道,次日的近江日报也刊登了有关文章,明眼人都能看出,当局要对青石高科下手了。

青石高科的账目几乎完美无瑕,但也架不住稽查分局的群狼,想挑毛病,鸡蛋里都能挑出骨头来,可安馨也不是待宰的羔羊,夏白石尸骨未寒,在省里、北京的关系都还维持着,一个电话打过去,省国税局介入,双方开始掰腕子。

这种层次的较量,刘汉东一介武夫插不上手,在安馨眼中,他的最大作用就是以暴制暴,遏制一下夏白石等人,这也是夏青石的临终嘱托,所以他依然沿着自己的人生轨迹行进着,幸福的等着结婚,等着看孩子降生。

休息日,刘汉东带马凌去医大附院例行检查,这段时间马凌呕吐的很厉害,整天吃不下饭,检查完毕之后,在一楼电梯口遇到了火颖,她手里拎着烧鸡啤酒,还捏着一大把羊肉串。

“这么巧?”马凌先打招呼。

“凌姐,东哥,看病啊。”火颖将羊肉串往身后藏,笑得有些僵硬。

“带你嫂子来检查一下。”刘汉东笑笑,搀着马凌出了电梯。

“回头找你们玩去。”火颖进了电梯,松了一口气。

电梯上行,刘汉东看着不断变动的楼层数字若有所思,拿出车钥匙对马凌说:“在车里等我。”

十四楼病房内,火雷正盘腿坐在病床上喝啤酒,吃羊肉串,忽然门开了,刘汉东走了进来,气氛顿时变得非常尴尬,火雷嘴上滴油都不敢擦,火颖更是吓得不敢出气。

“好啊,都瞒着我,我把你们当亲人,你们把我当什么?”刘汉东冷冷质问道,火雷醒转并不出乎意料,这小子身体很棒,不亚于自己,伤筋动骨但内脏没受伤,脑子被毒品损害的程度可大可小,他又不是把K粉冰毒当饭吃,就这么不明不白成了植物人才叫冤。

火雷把吃的一半的羊肉串递过来,傻笑道:“给你吃。”

火颖跑过来低声解释:“东哥,这段时间你太忙,没来得及告诉你,我哥前几天醒了,不过智力下降的厉害,和五岁小孩差不多,还得继续治。”

刘汉东嘴角翘起:“装,继续装。”一把拉开床头柜,把抽屉里的东西全倾倒在床上,牙刷牙膏账单药片中赫然有一个小塑料包,里面装着白色粉末。

“吸到医院来了,行啊。”刘汉东拿起塑料包,摔在火雷脸上,“有出息!以贩养吸,还打着我的名头,你牛逼大了!”

火雷从床上下来,动作有些不自然,扑通跪倒在刘汉东面前:“哥,我错了,你打我吧。”

刘汉东也不客气,扫脸就是两个大嘴巴,跟抽到铁板一样,手生疼,火雷这货真是皮糙肉厚。

火颖过来劝,带着哭腔:“东哥,实在不敢,也不好意思告诉你啊,给我哥看病花了那么多,他还干了这种对不起你的事儿,其实我们也没想一直瞒你,就是…”她也说不下去了。

刘汉东心里明白,自己和火家兄妹的感情已经渐行渐远,这不是谁对谁错的问题,而是自己进步太快他们追不上,平视变成了仰视,隔膜不自然的就形成了。

他摆摆手:“算了,醒来总归是好事,差不多就出院吧。”

火颖说:“我哥还有些不利索,医生说脑子有瘀血导致的。”

火雷倒是很直接:“东哥,我主要是怕警察抓我,我干的那些事,枪毙都够了,我也是死过一次的人了,蹲监狱炮打头都不怕,就怕我爸妈和我妹难过,该咋办,哥你给我指条路吧。”

刘汉东沉吟片刻,有了主意:“你先继续装病,我来协调,不过你得告诉我,是谁给你牵线搭桥的?我不信你这货自己能当毒枭。”

“是吴兴发。”火雷没有任何犹豫就把幕后人卖了,“老吴以前是李随风的人,现在自己承包了一家夜场,他有脑子,没魄力,就拉我一起干了,其实我也没打着东哥的名头,都是他们自己这么认为的。”

“吴兴发?”刘汉东对这个名字很陌生,李随风的名字在江湖上都没人提起的,何况他手下的军师,李随风是和自己有仇,但也用不着费尽这种周折对付自己吧,精密周详的计策只存在于小说,现实中是不会有人这么搞的。

“你继续找他,把生意接上。”刘汉东说。

火雷一脸沉痛:“哥,我准备痛改前非了。”

刘汉东骂道:“狗改不了吃屎,你就继续贩毒吧,不过是给我混,跟毒王当马仔。”

火雷目瞪口呆。

回到停车场,马凌正吃臭豆腐,怀孕期的女人就这样,想起什么吃什么,饮食习惯和以前大相径庭,她问刘汉东:“啥事啊,是不是背着我和火颖在天台上来了一发?”

刘汉东道:“你老公来一发起码要半小时,怎么可能这么快就下来。”

“作死吧你!”马凌挥拳就打,高高举起,轻轻落下,娇嗔道:“不许背着我在外面偷吃,我爸可不像马伊琍他爹那么开明,你敢对不起我,他一定揍你个半死。”

刘汉东呵呵笑:“我哪儿敢,刚才上楼去看了一下火雷,他基本痊愈了。”

“那怎么不早告诉你?”马凌很纳闷。

“他们有他们的考虑。”刘汉东发动了汽车,“别管他们了,明天跟我回江北,见见我妈和贺叔,顺便出差。”

“我就不去了,最近哪儿也不去,保胎。”马凌捂着自己还没怎么显形的肚皮,满脸幸福和得瑟,忽然捂着嘴,降下车窗一通呕吐。

刘汉东是作为青石高科考察团一员前往江北的,安馨遵从夏青石的遗愿,要将青石高科的生产基地迁往江北,这不单是因为近江的政治环境愈加恶劣,更主要的原因是近江的地价昂贵,配套不全,而南泰工业园有政策优惠,有废水处理厂,作为新的电池生产基地是最合适的。

当然刘汉东不是考察团的主角,他只是顺路打酱油,安馨等人在江北市政府和官方洽谈的时候,他回家探望了母亲和贺叔,再次劝他们搬到省城去住,两个月后就得举行婚礼,然后马凌就要临盆,男方家里婆婆不出面可不妥。这回水芹没有推辞,立刻就答应了,还帮着儿子劝贺坚也去。

贺坚想了想也答应了,从柜子里拿出一瓶陈年老酒,标签都泛黄了,上面印着西凤字样,他叹口气说:“这酒是那回执行任务前买的,你爸爸说凯旋回来再喝,就一直放到现在,转眼三十年了,你也是要当爸爸的人,凯华九泉之下也该瞑目了,今天把这酒开了,为你提前庆祝。”

刘汉东默默无语,看着这个半秃顶的老男人用筷子撬开瓶盖,将白酒倒满了军绿色的小茶缸。

“汉东,你是侦察英雄的后代,刘凯华的儿子,记住,永远别给你爸爸丢人,永远别给军人抹黑。”贺坚端起小茶缸,一饮而尽。

刘汉东也端起茶缸喝了一大口,年头太久,酒保存的也不好,酒味早就挥发了,淡如白水,但贺叔却喝醉了,他对着墙上刘凯华的遗像说:“凯华,兄弟,再过几个月,你就要抱孙子了,我终于完成任务了。”

水芹轻轻抽泣起来。

刘汉东黯然,多少回忆浮上心头,少不更事的自己,无数次和贺叔作对,离家出走,打架斗殴外加早恋,时至今日,即将成为人父,才明白贺叔的付出和艰辛。

当晚,水芹就收拾行李预备搬家,一家人对于马凌肚里是男孩女孩尤为感兴趣,他们一致认为女孩比男孩好,因为刘汉东从小就很顽劣,马凌也是个火爆性子,这要是生出个男孩来,还不把天都能捅破。

次日,刘汉东跟随考察团前往南泰工业园考察,这个国家级工业园的支柱企业其实只有一家,就是由破产国企,晨光机械厂和红旗钢铁厂重组而成的江北重工,以钢铁和军工产品为主,数控机关自动化生产线从国外进口,还有配套的污水处理厂,加工过的工业废水可以当作次水进入城市管线二次使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