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年前,我上大一的时候,已经考过四级了。”刘汉东答道。

第三十章 送货

外面来了一辆货车,满载青石高科出产的高能电池,就听舒帆在高喊:“陈师傅,快来卸货。”

刘汉东赶紧出门帮忙,只见舒帆穿着雪地靴,戴着猫耳样的棉耳套,指挥着陈八尺和司机大哥卸货,附近开店的摆摊的都来帮把手,倒不是看刘汉东的面子,主要是舒帆和他们处的好,一群人帮着卸货,倒没有刘汉东插手的空儿了。

“哥,烟呢。”舒帆过来直接上手从刘汉东身上掏了半盒烟,散给帮忙的叔叔大爷们,大家正忙着没空抽,她就把烟卷架在人家耳朵上。

安馨看了心酸,舒帆还不到十八岁,本该是锦衣玉食,在父母怀里撒娇的年纪,却独挑大梁,风里来雨里去,泼辣干练,和贩夫走卒们打成一片,夏青石在天之灵,也不知道该喜还是悲。

黄花配件经营部是省总代理,每天货如轮转,铁渣街紧挨着四环路,路边有许多配货站,向全省二级经销商发货就靠这些价廉方便的配货站,虽然速度和安全性比不上正规物流,胜在价格便宜,这种精打细算、成本核算到一毛钱的事儿,安馨是拉不下脸去干的,全是舒帆和佘小青出面,毕竟是两个女孩子,混迹于粗俗的卡车司机之间难免被人吃豆腐,好在有刘汉东这尊神罩着,谁也不敢造次。

搬完这批货,舒帆给司机师傅付了车费,急火火召开公司会议,提议购买一辆货车。

“总是租车,钱被人赚去了,咱们有现成的司机放着不用岂不是浪费。”说这话的时候舒帆还瞟了刘汉东一眼,“我建议购买一辆二手货车,哥哥和万林哥两人开,互相还能有个照应,家里我们负责就好了。”

一辆二手卡车不过几万块钱而已,黄花经营部表面上看起来穷的叮当响,其实账上有的是钱,自己买车送货,也是一种伪装手段,刘汉东第一个赞成,并且表示自己还能兼任维修工,连修理厂都不用去。

事不宜迟,舒帆让会计佘小青开了张现金支票出来,黄花经营部虽然只是小规模纳税人,但是账目办的有板有眼,一丝不苟,所有的规章制度都是沿用青石高科的,严谨高效,运转良好,管理人员更是没的说,安馨是MBA出身,还是注册会计师,佘小青也是管理专业毕业,在青石高科担任助理之时都游刃有余,何况小小的黄花经营部。

刘汉东拿着支票去银行提了款子出来,又去二手车市场挑卡车,他在部队就是开大卡车的,发动机的音儿一听就知道好孬,一番交谈下来,车贩子们佩服的五体投地,恨不得拜他为师,最终刘汉东挑了一辆成色不错的东风货车,一百六十马力,六米长的车厢,把过户手续办了,兴高采烈的开回铁渣街。

刚把车买下,就有一桩紧急业务,平川市的客户急需一批电池,可以当时结款,舒帆盘算一下,虽然加上来回运费利润极少,但回款快,跑一趟还是值得的,于是一帮人忙着装车,打印发货单,税控机开发票,刘汉东连晚饭都没吃就出车了,开着大货车行驶在省道上,仿佛回到了从军岁月。

卡车进入平川境内的时候,忽然前面出现一个穿警服拿荧光棒的人,挥动棒子示意卡车靠边停车,刘汉东很配合的停下了,降下车窗问道:“师傅,啥事?”

穿警服的并不是交警,而是一个协管员,大冷的天冻得直流清水鼻涕,他明显心情不大好,吸了一下鼻涕喝道:“驾驶证行驶证,赶紧的。”

“怎么了?我违章了么?”刘汉东奇道,他没超载,没超速,车辆灯光完好,正常行驶,凭什么拦车。

路边停了一辆交警的桑塔纳警车,车门紧闭,车窗贴着深色的车膜看不清里面,协管员见刘汉东不配合,颠颠跑到警车旁敲敲窗户。

车窗降下,露出一张大红脸,比阚万林的脸还红,听协管说了两句,当即下车,这家伙人高马大,穿着多功能执勤服,手上拿着警帽,肩膀上是两杠一花,走路姿势都透着一股横劲。

刘汉东不是傻子,这是遇上车匪路霸了,平川的交警是出了名的黑,雁过拔毛绝不含糊,别管是私家车还是货车,农用车,只要从他们地面上过,必须要交钱才行。

车上载着客户急着要的电池,刘汉东没精力和他们斗法,陪笑道:“警官,有啥事啊?”

“罚款,一百。”红脸膛警官的语气非常坚定,不容置疑。

“我违章了么?”刘汉东问道。

“二百!”警官有些愠怒。

“怎么长得这么快?”刘汉东震惊了。

“三百!”警官简直要出离愤怒,协管在旁边帮腔道:“再啰嗦把你车扣了!”

本来刘汉东已经将一百元钞票夹在驾驶证里了,看他们这副尊荣,一股邪火就上来了,熄火下车,和交警面对面站着,恶狠狠瞪着他。

“你哪个中队的?叫什么名字,你领导是谁?”刘汉东冷声质问。

红脸膛警官愕然了,这司机疯了吧,怎么口气跟中央台记者似的,不过看这货不像啊,穿着工作服,头发乱糟糟的,绝不可能是媒体记者,估计是想扮猪吃老虎来着。

“把他车扣了!”警官才不和这种人废话,一摆手,两个协管就扑了上去,刘汉东轻轻一拨就甩到一边,顺手拿出手机对着警察拍摄。

“你干什么!你敢袭警!”警官大怒,拿出对讲机呼叫支援,快过年了,平川的交警们都上路执勤了,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省道上到处都是他们的人和车,很快就来了两辆警车,下来五个人,手上拎着警棍,杀气腾腾的。

刘汉东见势不妙,赶紧溜回车里,关门上锁,给徐功铁打电话。

“老徐,兄弟我出事了,在你地盘被交警查了。”

徐功铁不耐烦道:“醉驾还是撞人了?我给你个号码你打一下。”

刘汉东说:“你们平川的交警要办我,几十个人围着我,我不管,你得给我摆平了。”

“操,老子欠你的啊。”徐功铁挂了电话。

下面人骂骂咧咧的,开始动手砸车,刘汉东忍不住了,再度下车,抢过一根橡皮棍劈头盖脸打过去,将几个协管打得屁滚尿流,交警们都是养尊处优之辈,仗势欺人还行,遇上硬茬子全怂了,十几个人被刘汉东一个人追的东躲西藏,有个家伙还拿着对讲机大呼小叫,呼叫特警支援。

路过司机看见这一幕都不敢停车,但减慢速度看热闹,有好事的还鸣笛给刘汉东助威加油。

徐功铁曾任平川公安局一把手,虽然人调走了,但是余威还在,现任局长都得买他的面子,他一个电话打过去,局长又给交警大队长打电话,接龙一样一直打到现场,中队长大声吆喝:“别打了,别打了,都是自己弟兄。”

不过交警们的火气已经被激起,谁的面子也不给,非要办刘汉东不可。

刘汉东也是寸步不让,挥舞着手机叫嚣道:“老子认识省电视台的记者,给你们曝光,让你们全体扒衣服。”

交警们怂了,这个司机实在不好欺负,只能先放走再说。

刘汉东上车走了,几个交警凑在一起嘀嘀咕咕,商量着什么。

虽然闹了这么一场,刘汉东还是及时赶到了客户的仓库,货物卸下,结了款,找个地方停了车,在平川市区随便溜达了一圈,想当年他还当特警的时候,曾经在平川维稳,那时候浣溪还是高中毕业生呢,不知不觉将近三年过去了,陌生的城市物是人非。

寻了家小饭店,点了两个肉菜两个素菜一个汤,六个大馒头,平川饮食比较朴素,菜量给的足,土豆丝堆得像山一样,刘汉东饭量大,一真风卷残云连个渣都不剩,看的女服务员目瞪口呆。

吃完了正要结账走人,忽然包间里出来一个人,上下打量刘汉东,问道:“哥们,你是不是今天在省道上打交警了?”

刘汉东反问:“你看见了?”

那人兴奋起来:“对啊,我看见了,我也是开车的,哥们你太猛了,来来来,咱得喝一杯。”

原来是一帮货车司机在聚餐,正巧碰到刘汉东,这帮粗野的汉子对刘汉东敬佩的五体投地,又是敬酒又是上烟,还让服务员多加了几个硬菜。

“最后你怎么脱身的?”有人问道。

刘汉东叼着烟吞云吐雾,满脸不屑:“我说要把视频传到网上,他们就孬种了。”

大伙儿一阵赞叹,都说这一招好使,又痛骂交警黑心,逢年过节上路乱罚款。

“要不是平川交警这么黑,市里的经济早就上去了。”一个司机说。

“就是,还有收费站,十里就一个,人家宁愿走高速,都不愿意走平川的路,这帮孙子太渴了。”另一个司机附和道。

“要我说,平川就是毁在姓高的手里。”一位满脸沧桑的司机压低声音道。

“嘘。”有人竖起指头放在唇边,警惕的左顾右盼,“可不敢乱说,上回有人在网上发帖骂姓高的,被判了刑哩。”

电视机里传来播音员悦耳的女中音:“市委书记高先显一行来到新农村产业园调研,并发表重要讲话…”

第三十一章 陷阱

一提到高先显,大家就兴趣索然,随便喝了几杯便散场了,刘汉东酒足饭饱,回去找地方睡觉,他对生活条件要求不高,如果是夏天就在车里随便凑合一宿了,如今天寒地冻,还是找个小旅馆比较合适。

平川经济不发达,大城市常见的快捷宾馆还不是很普及,刘汉东找了家挂着“国营旅社”牌子的小旅馆,暖气小单间住一晚只要八十元钱,缺点是没有独立洗手间,但也能凑合了。

进了房间没多久,就有人敲门,刘汉东以为是送热水瓶的,开门一看,是个浓妆艳抹的女子,嚼着口香糖满不在乎的样子,操着一口平川味儿的普通话说:“先生,要加被不?”

刘汉东笑了,本地娼妓还在使用老式江湖术语,可见高书记治下的平川多么落后,那女人见他笑还以为默认了,正要往屋里走,被刘汉东眼疾手快关在门外。

“不用。”

“切!”女人气鼓鼓的走了。

过了一会儿,又有人敲门,刘汉东以为暗娼又来了,准备开门骂她一顿,可是打开门却只看到一个怯生生的小女孩,个子不高,瘦骨嶙峋的,也是就十四五岁年纪,手里拎着热水瓶。

“哦,给我吧。”刘汉东接过热水瓶,小女孩嗫嚅着想说什么,似乎又不好意思说。

“还有事么?”刘汉东以为她是旅馆老板家的孩子,临时客串服务员的,因为这女孩穿的是绿色带条纹的校服裤子。

“那个…先生,要特服么?”小女孩声音很轻,跟蚊子嗡嗡似的。

“特服?刚才撵走一个了。”刘汉东道。

“先生,你看我行不?”小女孩低着头,摆弄着衣角。

刘汉东愕然,平川服务业发达很发达啊,看起来破破烂烂的小旅馆居然熟女萝莉都能提供,真他妈造孽,这女孩楚楚可怜的样子让他想起了浣溪。

“多少钱?”刘汉东问道。

“办事一百五,包夜三百。”女孩见他态度松动,明显高兴起来,露出一对小虎牙。

“喏,这是三百,拿去吧。”刘汉东摸出三张大票子递给女孩,伸手关门。

“先生,我还没服务呢。”女孩忙不迭道。

“不用了。”刘汉东将门关上了。

女孩回到前台,将三百块钱交给老板娘,说客人给钱了但是不需要服务。

老板娘很诧异:“天下还有这样的傻逼?”拧着大胖屁股走进办公室告诉男人们,屋里烟雾缭绕,除了老板,还有四五个穿着多功能执勤服的汉子,都叼着烟,满身的江湖气。

“出了鬼了,这小子咋回事,是不行呢,还是脑子不利索?”老板接过钞票,也是无比诧异。

“都不是,这货就这德行,前几年他当特警的时候,替一个高中女生出头,当时闹得特别大,市委书记因为这个事儿都下台了…所以觉得他可能喜欢嫩的,没想到不上钩。”一个汉子挠着脑袋奇道,他肩章上是治安队的徽章,不是正式警察,属于协管一类。

“啧啧,当代柳下惠啊。”另一人嘿嘿笑道,“要我说是你们挑的人不对,谁喜欢柴火妞啊,找个胸大的送上去,绝对中招,到时候咱破门而入,抓个现行…”

刘汉东躺在床上看了会电视,正要洗把脸脱衣服睡觉,忽然门又被敲响,声音很急促。

“妈的,还让不让人睡觉了!”刘汉东大怒,冲过去拉开门,只见刚才那个小女孩站在门外,紧张无比的左顾右盼,见他开门忙道:“叔叔他们要害你,千万别上当。”说完匆匆走了。

刘汉东愣了,随即想到今天在省道上和交警们发生的冲突,这帮车匪路霸肯定不会善罢甘休,虽不敢明着下手,暗地里的手段不会少,比如下套抓嫖,证据确凿抓个现行,就算找人也来不及,一顿皮肉之苦不用说,搞不好还得跟黄海波似的,弄个半年拘役什么的。

这帮货肯定在楼下蹲着呢,此处已经不安全,刘汉东迅速穿上外套,反锁屋门,打开窗户爬了出去,踩着空调外机和暖气管道下楼,绕到楼前看了一眼,旅馆门口果然停了一辆警车,车里坐着几个人,烟头一明一灭。

刘汉东明白自己被盯上了,别的地方也不安全,于是回到卡车旁,他很谨慎的没有立刻去开车,而是先观察周围有没有埋伏,然后查看轮胎,气门嘴,确认没有被破坏后才上车发动,夜里气温低到了零下七八度,油箱里的-10号柴油很难启动,需要烧火烘烤才行,深更半夜的却找不到引火之物。

无奈之下,刘汉东只好找了家彻夜营业的网吧包夜,随便将就了一夜,凌晨五点钟就结账走人,睡眼惺忪的网管打开锁着的后门放他出去,外面是一条狭窄的巷口,堆满杂物垃圾,刘汉东找了根捅炉子的铁钎子,拿了些破棉絮烂麻袋木条子,准备点火烘烤油箱。

距离卡车还有几十米,刘汉东就觉察不妙,一辆五菱之光面包车堵住了卡车的出路,车的排气管还在冒着白烟,估计彻夜都在发动状态,这帮人是来蹲守自己的。

身后也传来声响,角落里钻出两个人来,穿着军大衣戴着棉帽子,眼睛熬得通红,手里拎着棍子嘴里叼着烟。

刘汉东将杂物放下,只拿着铁钎子,这玩意作为兵器并不趁手,冬天人穿得厚,抽在身上估计都不疼,可是手头暂时只有这个,只能勉为其难的用一下了,扭头就跑这种事情是做不来的,毕竟新买的卡车不能就这么丢了。

面包车里下来四个人,都拿着家伙,链子锁、西瓜刀、一米长短的镀锌钢管。

“哥几个,熬了一夜辛苦了。”刘汉东客气了一句,突然暴起伤人,挥动铁钎子抽过去,正打在一人手腕上,西瓜刀当啷落地。

一场混战开始了,双方都穿着厚重的冬装,拿着简陋的武器,进行着低水平的街头械斗,他们和刘汉东没有深仇大恨,只是收人钱财帮人办事,打起来光瞎咋呼不玩命上,刘汉东以一敌六,居然丝毫不落下风。

打着打着,刘汉东靠近了卡车,这才发现风挡玻璃被砸烂了,换一块玻璃要几百块钱不说,这大冷的天没风挡怎么开车!刘汉东大怒,拉开车门从工具箱里抄出一把大号扳手,沉甸甸拿在手里,可比轻飘飘的铁钎子趁手多了,钝器敲在头上,哪怕戴了棉帽子也不好使。

一人手持链子锁跃跃欲试,刘汉东虚晃一招,一扳手砸在他脑袋上,登时血就下来了,这家伙被打懵了,肾上腺素作用下还没觉得疼,刘汉东第二记又来了,正抽在他嘴上,满口的牙打得纷飞,链子锁落地,人跟面口袋似的歪倒在地上。

其余几个人都傻眼了,这货手黑啊,每人就给五百块,对付这样的狠角色,这生意亏大了。

五点半的平川街头,清冷无比,天才蒙蒙亮,早点铺的伙计起来生炉子,听到铁器相交金鸣之声不禁探头观望,只见一位大侠持剑撵着一群人在街头狂奔,不对,那不是剑,好像是捅煤球炉的钎子,大侠另一只手还拿着扳手,扳手上面似乎还有血。

刘汉东打跑了这帮人,回到车旁点了一堆火,把油路中的结蜡烤化,上车发动,风挡玻璃没暂时没法修了,只能冒着寒风开车,估计这帮人不会善罢甘休,肯定在路上设下埋伏,卡车没风挡玻璃,交警正好借机查扣车辆,连讲理的机会都没有。

这里是别人的地盘,硬闯肯定不妥,刘汉东琢磨了一下,决定就近把车开回江北老家去修理,因为从平川到江北的距离比到近江还略近些,而且走山路比较偏僻,不会被交警查。

清晨的寒风凛冽刺骨,刘汉东戴上墨镜,用围巾掩住口鼻,顶风开车向北进发,他这一步棋走的果然正确,此刻平川通往近江的高速、省道、国道卡口,全都打过招呼了,查扣一辆风挡玻璃破损的近江牌照白色东风卡车。

六点出头,天才微明,刘汉东开出平川市区,进入丘陵地带,他走过这条路,这儿是平川最穷的一个乡,梅姐和浣溪的老家就在这儿。

山风呼啸,围巾根本挡不住风寒,刘汉东降低了车速慢慢行驶,忽然看到前面有一队小学生沿着路边跑过来,队形错落有致,貌似学校组织的晨跑。

孩子们看到没有风挡玻璃的卡车,不由得驻足观望,有活泼的还冲刘汉东打招呼,此时一阵引擎轰鸣传来,一辆红色重型卡车从前方呼啸而来,刘汉东眼尖,一眼看到重卡的司机在打瞌睡,车辆已经失控。

刘汉东狂按喇叭,挥手让学生们闪开。

丘陵地带的道路狭窄,一边是山坡,一边是水沟,小学生们的反应速度和应变能力都很差,慌乱中不知所措,有几个低年级的孩子甚至吓得呆立原地,纹丝不动。

红色重卡车速很快,眼瞅着就要酿成一场群死群伤的惨祸,刘汉东来不及多想,牙关紧咬,一踩油门迎了上去。

第三十二章 车祸

剧烈的撞击让刘汉东感觉自己似乎飞上了云端,然后又重重的落回地面,耳畔是铮铮的鸣响,眼前是纷乱的金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被人从昏迷中摇醒,睁眼一看,满眼都是红色,眼前之人竟然是郑佳一。

“妈的,一定在做梦。”刘汉东又闭上了眼睛,用力晃晃脑袋,再度睁开,眼前还是郑佳一,她正趴在驾驶室旁大声说着什么,尽是焦急之色。

刘汉东彻底苏醒过来,刚才的撞击让他短暂休克,实际上不过几分钟时间而已,血从头上流下糊住了眼睛,所以看什么都是红色的,想抬手擦一下眼睛,手却动弹不了,整个人都被严重变形的驾驶室钢结构卡住了。

“帮我擦擦脸。”刘汉东说,他有些惊慌,因为并没感觉疼痛,有可能腿已经断了,只是肾上腺素的作用暂时感觉不到痛苦而已。

郑佳一身上没带纸巾,直接用手擦拭刘汉东脸上的血,这回他看清楚了,驾驶室确实到处都是血,两车硬生生撞在一起,驾驶室都严重变形,红色重卡的风挡玻璃破损,看不到驾驶员的身影,估计是飞出去了。

“挺住,救护车快到了。”郑佳一说道。

“我撑得住,孩子们都没事吧?”刘汉东问。

“嗯,都没事。”郑佳一很冷静,回头招呼两个似乎是小学教师的男人,上来试图掰开压住刘汉东的钢梁,可是无济于事,只能等专业的消防队员来实施救援。

郑佳一忙前跑后,一会儿拿来热水给刘汉东喝,一会儿打电话催促救援,俨然就是现场指挥者,等了足足二十分钟,第一辆警车才抵达现场,两名交警没携带任何救援工具,只能维持秩序,保护现场。

天阴沉沉的开始下雨,冷冷的雨滴落在地上就化成了冰,驾驶舱顶棚漏了,雨水直接淋在刘汉东身上,郑佳一拿了把雨伞站在旁边帮他撑着,忽然刘汉东的手机响了,铃声欢快:老公,接电话,接电话呀,老婆找你了。

是马凌打来的电话,刘汉东拿不到手机,郑佳一艰难的把手伸进缝隙,伸到刘汉东裤兜里,摸出手机的同时也摸了满手的鲜血。

郑佳一按了接听键,把手机放在刘汉东耳旁。

“啥事啊,开车呢,没睡懒觉早就起了,带礼物?好啊知道了,挂了。”

郑佳一收了电话,眼圈红了,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刘汉东。

“你怎么在这儿?”刘汉东反倒和她攀谈起来。

“不是说过来支教么,内地一样有贫困地区,这儿的学校连操场都没有,只能在路上晨跑,我反对过很多次,他们总不听,今天要不是有你在,肯定要出大事。”

“帮我把烟拿出来,抽一根。”刘汉东说。

郑佳一忙不迭的帮他把血浸透的烟盒拿了出来,早已不能抽了,于是又下去借了烟和打火机,自己先叼在嘴里点燃,然后才塞到刘汉东嘴里。

“这是哪儿啊。”刘汉东抽了一口烟道。

“这里是平川市大墩乡,前面不远就是乡希望中心小学…”

就这样聊了一个小时,消防车才来到现场,用液压钳将钢梁剪断,把刘汉东救了出来,经检查除了肋骨断了几根外并无明显外伤,那些血大多来自对面红色重卡的驾驶员,那人身体拦腰切断,大动脉里的血喷的到处都是,下半身还在驾驶室里,上半身却飞到十几米外的草丛中,幸运的是晨跑的小学生们只有几个人轻微擦伤而已。

刘汉东先被送到镇上的医院,不过条件有限,暖气都没有,于是在郑佳一的交涉下,又转到市里大医院,做全身详细检查,拍X光,做B超,一套做下来,证实确实无大碍,郑佳一松了一口气,说:“好人有好报,连交警都说这是奇迹,按说这种撞法不死也得残疾的。”

“我的车废了。”刘汉东很是懊丧,他倒不是心疼这几万块钱,可是刚买来的车就完蛋,心里总归不太舒坦。

“买保险了吧?”郑佳一问。

“原车是有保险的,不过还没来得及去保险公司过户。”刘汉东苦笑不已,“也是命数,破财免灾。”

郑佳一笑道:“傻样,你救了那么多孩子的命,这可是胜造七级浮屠的好事,还念叨什么破财不破财的,你要是心疼卡车,回头我买一个新的给你。”

“说话算数哦。”刘汉东心情大好,伸出手来,“拉钩。”

郑佳一拍开他的手嗔道:“养你的伤,又不是小孩子。”

刘汉东身上遍体鳞伤,根本不在乎这点小伤,他给家里打了电话,说自己遇到车祸在平川住院了,让大家不用担心。

他说的轻巧,别人听来可是晴天霹雳,黄花经营部立刻歇业,除了留下陈八尺看店之外,全员赶赴平川。

平川市第一人民医院的条件比起省医科大附院还是差了许多,县级市唯一的三级甲等医院里挤满了病人,寒冬腊月,感冒发烧的病员特别多,骨科病房里倒有一多半是其他科室的病人,床位严重紧张,本来该住三个人的病房硬是住了五个人,还有许多病人躺在走廊的加床上,吊着药瓶,小桌上摆着饭盒和洗漱用品,病员家属到处乱跑,医生护士忙的不可开交,乱的一塌糊涂。

刘汉东也被安排在走廊里,护士给他挂上一瓶消炎的药水就再也不见了,医生来随便问了几句也走了,催款单倒是来的迅速及时,刘汉东没有医保,需要交纳三千元押金,郑佳一拿了张黑色的银行卡给随行的男老师,让他去办手续。

过了半个钟头,男老师回来了:“郑老师,医院不能刷你这种卡。”

郑佳一拍拍额头:“忙晕了,拿错了,这张卡不是银联的,我拿张工行的给你。”

男老师说:“不用了,我带钱了,已经交上押金了。”

刘汉东觉得男老师有些面熟,仔细打量两眼,寒酸的老实呢子大衣里面是涤纶西装和鲜红的手织毛衣和白衬衣,袖口重重叠叠,毛衣下面是衬衣,衬衣下面还有灰色的棉毛衫,头发倒是梳的一丝不苟,瘦削白皙,眼镜下是一张斯文的面孔。

几年前送梅姐和浣溪回家过年的时候,似乎见过这人,对,这人姓石。

“石老师?”刘汉东试探着问了一声。

“你认识我?”石老师很惊讶。

“浣溪记得不?蓝浣溪,还有梅姐。”刘汉东道。

“哦…是你啊,刘公安。”石老师恍然大悟,不好意思的挠挠头,“抱歉,没想起来。”

郑佳一也挺纳闷:“你们认识?”

石老师说:“刘公安是个英雄,三年前俺们蓝田村出了个高考状元,叫蓝浣溪…”

浣溪的故事在大墩乡已经成为传奇,每个人都耳熟能详,石老师身为小学老师,更是经常拿这个段子激励学生们好好学习,出人头地,他讲的很投入,郑佳一听得聚精会神,慢慢的,附近的病人和家属也都停下自己的事情,专心致志听石老师讲故事。

“最后,浣溪去了香港念大学,政府给她父母安排了房子和工作,冒名顶替的被清理,所有涉案人员都受到了法律的严惩。”石老师讲完,病友们都啧啧称奇,向刘汉东投来敬佩的目光。

“所以,你丢了特警的工作,沦落为一个货车司机?”郑佳一含笑看着刘汉东。

刘汉东无言,石老师的故事删减了很多内容,浣溪的弟弟至今死的不明不白,蓝家人反被污蔑成“卖国贼”,随着时间的流逝,这些都被人遗忘了,浣溪的经历变成了单纯的励志故事,激励着每个想通过高考改变命运的孩子和他们的父母。

走廊尽头出现了几个交警,大概是来做笔录的,车祸死了人是大事情,刘汉东脱不开干系,但是看到交警让他想起昨天的事情,这回可惨了,落到平川交警手里还不照死的整自己。

“我得走。”刘汉东说。

“你说什么?”郑佳一奇道,“你伤成这样去哪儿?”

“我得罪了当地交警,他们要找我麻烦。”刘汉东有些紧张,他肋骨骨折,无法像以前那样蹿蹦跳跃,只能束手就擒。

“他们敢!”郑佳一柳眉倒竖,“你是英雄,救了那么多的孩子,很多人可以作证,凭什么找你麻烦。”

刘汉东苦笑,他知道郑佳一的身份不一般,父亲是副国级领导人,什么事儿都能摆平,可是县官不如现管,等你一层层压下来,自己早在看守所里褪层皮了。

扭头看看,交警正在向护士打听,护士朝这边指了一下。

“再不走可就晚了。”刘汉东催促道。

郑佳一想了想,将旁边病友的轮椅推了过来:“不好意思借用一下。”

刘汉东强撑着站起,坐进了轮椅,石老师帮他拿着吊瓶,郑佳一推起轮椅向另一个方向走去。

几个交警走过来,打量着空床,问旁边的人:“人呢?”

“不知道。”病友们都冷漠的摇着头。

一个肩膀上两杠两花警官将手伸进被里摸了摸,还是热的,说明没走多远。

“追!老王你去厕所看看,老李你走楼梯,我下电梯,绝对不能让人跑了。”警官摸出对讲机,通知楼下的警车:“注意,嫌疑人跑了,堵住大门,别让他出去。”

第三十三章 郑佳一被捕

警察们匆匆而过,走廊尽头的杂物间的门轻轻打开一条缝,穿着白罩衣的郑佳一探头张望,确认安全后才开门将刘汉东推了出来。

“怎么办,投案吧。”石老师的声音都在发颤。

“不能自投罗网。”郑佳一很坚定,“越是基层越黑暗,我不能相信他们。”

“那怎么办,逃不出去啊。”石老师简直都要哭了。

“你下去联系车,我送他下去。”郑佳一冷静无比,将刘汉东推了出来。

刘汉东要从轮椅上站起来:“我能走。”

郑佳一将他按下去:“别动,你目标大,坐轮椅是个掩护。”说着将他推向电梯,正好一个中年护士推着轮车过来,拍拍床单道:“上来。”

“张队,楼梯没有。”随着呼声,脚步声接近,刘汉东从轮椅上爬起来跳上推床,护士迅速拉起白被单遮住他的脸,叮咚一声,电梯门打开,里面站着一个交警,三个五大三粗的便装汉子,手里都拎着橡皮棍。

“让一让。”护士没好气道。

大家看到被单蒙头的尸体,都觉得无比晦气,赶紧让出空间,却并不下出电梯,郑佳一镇定自若,接过吊瓶,对石老师说:“你走楼梯吧。”

石老师心惊胆战,飞也似的跑了。

“去哪一层?”交警问道。

“妈呀,死人怎么走客梯。”一个协管抱怨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