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具体位置,我马上到。”刘汉东伸手拿了车钥匙,又去衣帽钩上摘外套。

“哪儿去?”马凌脸一沉。

“有急事。”刘汉东拔腿就走,出门上车,一路疾驰,府前街位于闹市区,距离市中心商业繁华地带很近,转眼就到,汽车随便往路边一停,反正是套牌车不怕贴条罚款。

片刻后,刘汉东进入恒隆广场内的一家咖啡厅,郑佳一和白娜正焦急万分的等待着,两人身旁还有一个两岁左右的小女孩,打扮的跟洋娃娃似的,小脸上还挂着泪珠。

“你可来了,出事了,小小白被扎针了。”郑佳一道。

“小小白?”刘汉东看看女孩,立刻明白过来,这孩子是白娜的女儿!

白娜焦躁万分,拿着手机不停拨打,对方貌似关机,怎么都打不通。

“已经报警了,警察还没到,就怕是…”郑佳一压低了声音,“怕是沾了艾滋病毒的针。”

“凶手呢?长什么样?”刘汉东很纳闷,最近没听说近江有艾滋病人扎针的案例啊,难道是专门针对小小白的?

“凶手穿着风衣戴着墨镜,和我们碰擦了一下,谁也没注意,事后小小白才说痒,仔细一看,是手上被扎了一针,是那种很细的针,扎一下跟蚊子叮似的。”郑佳一道。

白娜把女儿抱在怀里,泪珠啪啪的掉,电话终于打通了,她立刻哭出来:“女儿被人扎针了。”

一阵脚步声,两名执勤巡警奉110指挥中心的命令赶到,他们配枪电棍手铐一应俱全,可是毫无用武之地,只能将小小白送医院检查,带大人去派出所报警。

白娜和孩子去了医院,刘汉东陪郑佳一来到派出所,在所里遇到了特警集训队的老同学林连南,把情况一说,林连南把他拉到没人的地方问:“那小孩的妈什么背景?”

“是个记者。”刘汉东道。

“哦,不是二奶的话,那据我估计,可能是打击报复,你知道,这年头记者都黑得很,得罪的人多,人家有备而来,监控录像估计也提供不了多少线索。”林连南是摇头晃脑道,“如果关系不是很铁,你就别多管闲事了,大过年的,对了,这是你女朋友?挺知性的啊。”

“关系不好我能陪着报案么,这事儿你能管就管,不能管我找徐功铁。”刘汉东摸出手机就要打电话。

“能找市局领导往下压最好了,所里案子太多,这种没有造成明显伤害的很难定性,先等医院的结果吧。”林连南在基层工作也有一年半载了,老前辈们的教育铭记心间,这种不清不楚的案子,少掺和为妙。

刘汉东已经按了号码却没拨出去,他想到白娜似乎还没结婚,怎么有了孩子?这事儿蹊跷,必须先了解来龙去脉。

他问郑佳一:“小小白的爸爸是谁你知道么?”

郑佳一讳莫如深,猛摇头:“不清楚。”

其实刘汉东心里有数,白娜几年前帮自己介绍过工作,就是跟周市长当司机,可见关系匪浅,搞不好这个小女孩是周文和白娜的私生女,对方项庄舞剑志在周文,身为领导干部,不洁身自好,在外面养二奶生私生女,只要曝光仕途绝对受到严重影响,官场上的对手再趁机出招,双开判刑都有可能。

郑佳一不傻,她也能猜到小小白的身世。

今天上午,郑佳一乘机从北京飞回近江,白娜开车去机场接人,身边还带了萌萌的小天使,乖巧可爱不怕生,会叫阿姨,白娜说这是自己女儿,却没说孩子父亲是谁,郑佳一也不方便问,两人开车去市中心购物,不经意间发现有个男子若即若离的跟在后面,郑佳一曾经被刘飞长期派人盯梢,对这种事情很敏感,认真留意,发现真的有人跟踪,甚至连跟踪者的汽车都曾在机场出现过。

就在两人商量对策的时候,一个穿风衣戴墨镜的人和她们擦肩而过,片刻后小小白才说妈妈我的手痒痒,白娜定睛一看,女儿的手上似乎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个血点,渗出了血珠,立刻方寸大乱,惊慌失措。

人在无助的时候下意识会给最信赖的朋友打电话,郑佳一没多想,首先拨通了刘汉东的号码,这货也果然不负众望,不到十分钟就赶到了,白娜也在翻来覆去的拨打电话,始终没有接通,估计周文在开会手机关机了。

派出所笔录做完,刘汉东带郑佳一赶到医院,小小白的验血结果出来了,暂时没发现什么问题,医生说就算被艾滋病人的血感染了,反应也没这么快,建议隔一段时间再来检查。

白娜哭的梨花带雨,怎么劝都劝不住,小小白却不哭,还很懂事的劝妈妈不哭。

手机响了,白娜拿起看了看,走到僻静的地方接电话,远远看着她情绪激动的说着什么,没几分钟就把电话挂了。

“帮帮忙呗。”郑佳一道。

“首先我要确定孩子的爹是谁。”刘汉东一摊手,“我又不是柯南,你总得给我点线索才行。”

于是郑佳一跑去问白娜,后者却毅然摇头,斩钉截铁说不是。

“小小是我收养的。”白娜咬死口不承认,但是刘汉东怎么看这个小女孩的眉眼都像周文,孩子长得随父亲还是母亲并无定式,通常看谁的基因更强大一些,无疑周文占据主导地位。

虽然白娜不承认,大家也都明白了事实真相,刘汉东还是给徐功铁打了电话,请他出面催一下派出所尽快破案,毕竟牵扯到公共安全问题,马虎不得。

徐功铁很给力,在他的协调下,分局刑警大队出动,调取了商场和停车场的监控录像,获取了一些视频片段,不过用处不大,初步侦察得知,车是套牌的,人是化装的,进了洗手间之后就消失无踪。

这很不符合艾滋病人报复社会的逻辑,起码不会有这种严密的配合与伪装,刑警们摸不着头脑,徐功铁心里却明镜似的,嫌疑人肯定针对的是白娜。

案子陷入僵局,一时半会侦破不了,春节前夕,各种盗抢案件多发,警力有限,也没人专门跟这个案子,只能不了了之。

不过刘汉东通过林连南,把视频拷贝了一份拿回去慢慢分析。

黑森林还在停业整顿避风头,不过楼上行政层没有关闭,东北籍的打手们都已经遣返老家,只留下精干嫡系人马,其中包括黑子在市局警卫处当处长的时候招募的一帮年轻干练的警校生。

如今警校生也不包分配了,有门路的进公安机关当个聘用人员,没关系的只能当保安,黑子当权的时候,选的都是和自己经历类似的调皮捣蛋但机智灵活的苗子,而且重义气,黑处长被开除公职以后,他们也都离开了警卫处,继续跟着黑子混。

黑子现在的身份是刘飞的私人助理,手下养了一帮人,都是为刘飞服务的,但他们和市政府办公室的那帮秘书文员不同,处理文案写演讲稿他们不行,飞车射击散打格斗贴身保卫那是强项,这群人算是另一个“刘飞办公室。”

老板下达指令后,黑子立刻着手调查白娜,经查她居然有个女儿,但派出所却查不到户籍,三年前白娜曾经消失了几个月时间,据说是去美国留学,据此分析,很可能是赴美产女,给孩子上的是美国户口,所以查不到。

孩子的生身父亲是谁昭然若揭,肯定也必须是周文!

周文的名声还算不错,表面上看家庭幸福美满,孩子上初中了,老婆在事业单位工作,但是仔细调查后得知,周市长的婚姻一塌糊涂,曾经和老婆闹到不可开交要离婚的地步,至今也是分居状态,权力是男人的春药,周文身边肯定不乏美女,而白娜就是其中最亲密的一个。

黑子是属猛张飞类型的,粗中有细,第一次独立主持工作为老板办事,他非常认真细致,经过一番分析,认为周文行事谨慎,肯定拍不到他和白娜幽会的证据,所以必须剑走偏锋,从私生女下手,获取血液样本,再通过特殊渠道搞到周文的DNA样本做个比对,那就铁板钉钉了。

今天的行动就是地下飞办的工作人员实施的,三辆车,五个人,配合默契,天衣无缝,顺利获取了小女孩的血液样本,现在就等周文的样本了。

“咱们要么不做,要做就惊天动地。”黑子发出豪言壮语,“弟兄们,加油干,让老板见识一下我们的实力!”

地下飞办的年轻人们轰然应声。

电子市场,李思睿的摊位,刘汉东反复回放着监控视频,将可疑的车辆和人员都进行了标注,然后用技术手段将模糊的人影修补的清晰可见,一张张电子合成的面孔出现在电脑屏幕上。

刘汉东能力有限,将视频和合成人像拿到了警官学院去找张亚森,张教官刑侦学大拿,请他分析肯定有收获。

看过视频后,张亚森摘下眼镜道:“三辆车,起码五个人,一个人协调指挥,两外两组人跟踪,训练有素,不是一般人。”

“难道是特工组织?”刘汉东很纳闷,白娜到底得罪了谁啊。

“没那么玄乎,训练有素是和一般老百姓相比,其实也就是个警校学生的水准。”张亚森指着合成人像道,“这几个人还挺面熟的,像是咱们学院上一届毕业生。”

第四十七章 血样

刘汉东心中一动,忙问:“这几个人的去向老师知道么?”

张亚森想了想说:“是被市局警卫处挑走了。”

豁然开朗的感觉,这几个家伙是黑子的人,冲白娜的孩子下手只是手段,目的是周文,至于刘飞什么时候和周文结了怨,那就是官场的事情了,刘汉东不需要了解。

可是拿针扎小女孩能起到什么作用,恐吓?威胁?貌似没什么实际意义。

“这几个小子挺机灵的,是好苗子,尤其这个叫云东的,我本来想推荐他进刑侦支队的,去了警卫处没有他的用武之地啊…”张亚森失望的摇着头,“警卫处不需要执行秘密任务,这几个小子怕是误入歧途了,你给我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刘汉东知无不言,将自己的疑惑说出,张亚森一锤定音:“这是想扳倒周市长,作风问题一抓就灵,官场上的人,谁没有贪腐和个人问题?就算是所谓的清官也不例外,你是江北人,对周文应该有印象吧?”

“据说是个好官,家里没什么背景,一步步从基层办事员升起来的,为老百姓办了不少实事。”刘汉东道。

张亚森微微颔首:“那你不妨提醒他一下,主要不要被人提取了DNA,任何东西都不行,包括血液、毛发、皮屑等。”

刘汉东拿出手机,当着张教官的面给白娜打电话,三言两句说清利害关系,白娜立刻给周文打电话,却怎么也打不通。

江北市立医院体检中心,市政府的领导干部们正在进行每年两次的例行体检,周市长和普通干部一起排队接受检查,测试视力、听力、肺活量,量血压,做B超,当然少不了抽血化验这一关。

周文坐到桌前,护士娴熟的用橡胶带子在他胳膊上扎紧,拿出一次性针筒,正找血管的时候,秘书徐宁快步而来,喝止道:“等一下。”随即附耳低语几句,周市长脸色略变,解开了带子,放下袖子,匆匆而去。

前来体检的干部和医护人员都愣了,不晓得市里发生了什么大事,能让周市长中止体检前去处置。

周文出离愤怒,若不是白娜及时打电话来,自己就要中招,官场险恶,防不胜防,可是千防万防,防不住视线以外的敌人,近江市长刘飞,和周文并没有交集,可是却痛下杀手,欲置自己于死地,这已经超出了官场潜规则的范围,属于极不讲究的野路子。

仔细想想也能理解,自己和刘飞同属年轻后备干部,迟早会有一番激烈交锋,未雨绸缪,将隐患掐灭在萌芽状态,实乃上上之策。

愤怒之余,周文对报信之人充满感激,刘汉东的名字并不陌生,白娜早就向自己提过多次,几年前甚至还想介绍他来当自己的专职司机,可见此人完全可以信赖。

“刘汉东现在做什么生意?”周文问道。

“和人合伙开了一家电动车配件经营部。”徐宁是个合格的秘书,和领导有关的一切事情无关巨细,全都掌握于心。

“适当照顾一下。”周文丢下一句话就不再提及此事。

市里医院后巷停着一辆风尘仆仆的省城牌照帕萨特,地下飞办的工作人员云东正在苦苦等待,他时不时看看腕上的卡西欧登山表,约定时间已经超过了半小时,接头人员还没来。

脚步声传来,云东拧钥匙发动了汽车,看一眼后视镜,穿白大褂的男子左顾右盼,鬼鬼祟祟走过来,两手空空,没有想象中装着血液的试管。

“东西呢?”云东皱眉问道。

“他没抽血就走了,好像发现了什么。”来人愁眉苦脸道。

“你注意点安全,我走了。”云东意识到不妙,一踩油门疾驰而去,出了巷口,正好一辆交警摩托迎面而来,警察示意帕萨特靠边停车。

云东的肾上腺素急剧分泌,浑身上下紧绷起来,难道事情败露江北警方已经着手抓捕?不对,如果是抓捕行动就不会派一个摩托警了,而是出动大队特警,镇定,一定要镇定。

帕萨特靠边停下,云东戴着墨镜,微笑着问道:“伙计,怎么回事?”

“您违反了单双号限行,请出示驾驶证行驶证。”交警敬了个礼说道,他大概三十多岁,面孔黝黑,一看就是风吹日晒常年在外执勤的真交警。

云东很配合,不过拿出的是近江市局的警官证,他虽然离职,但证件赖着没有上交,关键时刻用得上。

“不好意思,自己人,来办案的,不大清楚限号政策。”

证件是真的,交警瞄了一眼就还回去了:“下次注意,走吧。”

“谢谢哥们。”云东松了一口气,驱车前行。

获取周文血样的行动失败,云东深感耻辱,绝不能就这样空着手回去,云东回头对后座上两位同事说:“你俩先回去,我还有点事要办。”

俩同事都是警校生,和云东是铁哥们,他一撅腚就知道要拉什么屎。

“老云,你别想独吞功劳,咱们一起干。”

云东会心一笑:“计划里可没有这一项,这是私自行动,违纪的。”

“切,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咱们要发扬主观能动性嘛。”

三人商量一番,决定秘密潜入周文的住所,获取诸如头发之类的DNA样本,这样才能做到不辱使命。

说干就干,三人来到江北市政府外,这里的政府大楼和近江不同,不设围墙,也不需要登记,市民想进就进,据说夏天的时候还对纳凉的市民开放,可以在大厅里铺着凉席消夏哩。

市长的办公室通常都是大套间,配有卧室和洗手间,江北是经济大市,周文的办公室肯定不会太寒酸,三人在墙上的楼宇平面图上找到了市长办公室,用手机拍了张照片,按图索骥而去,很快来到所在楼层,走廊里静悄悄的,空无一人。

云东拿出万能钥匙,径直走到市长办公室门前,用了几秒钟就打开了门锁,进去之后就傻眼了,这是一个大办公室,摆了四张桌子,分不清哪个是周文的办工桌,洗手间倒是有一个,但里面只有抽水马桶,没有想象中的牙刷牙膏和缠在梳子上的头发。

三人面面相觑,这个周文和咱们大老板有一拼啊,竟然亲民到如此地步,连个独立办公室都舍不得用,这种虚伪之人,必须要剥开他的画皮!

突然警铃大作,云东触电般反应过来:“不好,快走,分头行动!”

三人冲出办公室,走廊里已经有保安出现,如今政府机关的保卫人员已经不再使用武警,而是聘用的普通保安人员,而且中年人居多,他们不是训练有素的警校生对手,三拳两脚就被放倒在地,三人走放火通道下楼,接连又遇到几个保安,都拦不住他们,最后有惊无险,顺利脱逃。

云东惊魂未定,也顾不上职业荣誉了,开车迅速离开江北。

市长办公室被小偷光顾的消息传到了正在南泰调研的周市长耳朵里,天下哪有这么凑巧的事情,这肯定又是刘飞的后手,简直欺人太甚,周文下令公安局限期破案,但心里有数,这案子八成是悬案。

果不其然,公安局束手无策,案子完全没有线索可言,只好先压下风声,慢慢侦破。

云东等人仓皇逃回了近江,没敢直接回去,电话联系黑子哥,诚恳的承认了错误,黑子很大度,并没有责怪他们,反而安慰说机会有的是,扳倒贪官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来日方长嘛。

周文已经察觉,获取他的DNA样本将会变得很难,搞不好还会引发疯狂的报复,黑子择机向刘飞进行了汇报。

“引以为戒,三思后行。”刘飞只给了黑子八个字的评语。

黑子的行动没有获得成功,但是也掌握了周文的一个秘密,将来真要起了冲突,这就是杀手锏,小女孩的血样存放在安全的地方,以备不时之需。

黑子将这八字方针牢记于心,回去后向飞办的工作人员们传达了老板的精神。

春节来临,除夕夜老刘家阖家团圆,没过门的孙媳妇马凌一家人也来了,饭桌上坐着的刘骁勇、潘老太太,贺坚,马国庆,刘汉东和马凌,水芹和王玉兰在厨房忙碌着。

“现在都流行在饭店吃年夜饭了,明年咱们也去饭店吃吧。”刘汉东道。

“那还有年的味道么?”刘骁勇淡然道,“什么都图省事,连饺子也不自己包了,这还是过年么。”

“对对对,饭店哪有家的感觉。”马国庆附和道。

贺坚依然沉默寡言,只是微笑着点头。

潘老太太愈发的老糊涂了,咕哝着不知道说什么,刘骁勇凑过去仔细听,大声问:“是不是想孙女了?”

“佳佳来了么?”潘老太太抬起头来,昏花老眼四下观望。

叮咚,门铃响了,马凌跑去开门,发现站在门口的是郑佳一。

“过年好。”郑佳一道。

出于女人敏锐的第六感,马凌不大喜欢郑佳一,不过这里是人家的老家,她只能忍着,将客人让进门,郑佳一也是个没眼色的,那么多空位,她偏偏坐在刘汉东身畔。

孙女来了,潘老太太精神也上来了,水芹和王玉兰端上饭菜,时针才指向六点。

“开始吧,看你们一个个魂不守舍的样子,吃完该干啥干啥去。”刘骁勇端起了酒杯。

大家举杯同贺新年,家宴不讲究什么规矩,一杯过后随意即可,刘汉东问郑佳一:“白娜的孩子没事了吧?”

“没事了,检查过了,没任何病毒。”郑佳一道,“白娜让我谢谢你呢。”

“不客气。”刘汉东笑道,“对了,寒假后你还去支教么?”

“我找了新工作,在中炎黄金融部门工作。”

“中炎黄?这么熟的名字,好像我去过北京一个单位,叫炎黄建总?”

“炎黄建总是炎黄能源集团下面的子公司,新任总经理是宋剑锋,想必你认识吧。”

“宋厅长做总经理,那这个单位起码是正厅级啊。”

“呵呵,炎黄集团确实是国企,不过是副部级的。”

两人相谈甚欢,都没注意到马凌的眼睛在喷火。

第四十八章 喜丧

年夜饭吃的早,春节联欢晚会之前就吃完了饺子,刘汉东把电视打开,两位老人正襟危坐等着看晚会直播,水芹去刷碗,王玉兰把麻将桌子支起来,招呼大家入座:“小玩玩,一块钱的。”

郑佳一拉了张小板凳坐在奶奶身旁陪她看电视,今天潘奶奶精神不错,头脑很清楚,她问孙女:“佳佳,你爸爸呢?”

“他去阿联酋访问了,带着一个经济代表团。”

“嗯,周总理说过,外交无小事,带团访问比在家过年重要,你弟弟呢?”

“佳图在夏威夷…和朋友谈生意。”

“嗯,佳图这孩子也知道上进了,很好。”

老太太并没有问儿媳妇的去向,似乎根本不在考虑范畴之内,她看看忙碌的家人们,忽然道:“佳佳,你有照相机么,拍张合影吧。”

郑佳一从包里拿出尼康单反相机,换上定焦镜头,支起三脚架,家人们听说要照相,也都纷纷聚拢过来,以刘骁勇和潘奶奶为中心,分两排或站或蹲,潘奶奶今天穿的一件大红色的绣满福寿的唐装,甚是喜庆,家人们众星捧月一般簇拥着她,高兴的皱纹都笑开了。

啪的一声,自动快门启动,将这一刻永恒定格。

拍完了全家福,打麻将的继续打麻将,看电视的继续看电视,刘汉东去阳台抽烟,望着窗外夜色入神。

“想什么呢?”身后传来郑佳一的声音。

“想下一步干点什么。”刘汉东道,“配件经营部的生意蒸蒸日上,可是我预感不太好,这买卖攥在别人手心里,人家一句话我们就得歇菜。”

郑佳一道:“我看你不适合创业,还是跟别人打工算了。”

刘汉东笑道:“我脾气这么差,动辄殴打领导,当初在部队就是因为揍了指导员才提前退伍的,我只能单干。”

郑佳一道:“你要是愿意,跟我干得了。”说完咳嗽了两声。

“跟你?”刘汉东掐了烟,疑惑的看着郑佳一。

“中炎黄有很多海外项目,需要你这样的人才,工资待遇很高,双薪加各种福利,每年三五十万是有的,你考虑一下。”

“我想想。”刘汉东敷衍道,三五十万人民币对他来说没什么吸引力,有些话不能对郑佳一说,事实上刘汉东已经选择好了自己的道路,就是刀口舔血黑吃黑,半年不开张,开张吃半年,自己的小团队已经初具规模,牛刀小试也大获成功,现在缺的只是项目。

“考虑好了通知我。”郑佳一返身回客厅,奶奶正看着电视乐呵呵,和刘爷爷点评着今年的主持人。

“小刘,你还记得奶奶被你捡来的事儿么?”潘老太太忽然兴致勃勃提起了往事。

“记得啊。”刘汉东点头如捣蒜。

“那个拾荒的老头子咋样了,这大过年的,不知道有没有饭吃,有没有家人陪,你要是有空,帮奶奶找到他,好好安顿人家,别让人家老无所依。”

“知道了。”刘汉东满口答应,心说这人海茫茫的我上哪儿找去。

一曲歌舞之后,潘奶奶睡着了,郑佳一将电视机声音调小,招呼刘汉东过来帮着将奶奶抬回卧室,可是摸到奶奶的手却觉得有些不对,不祥的感觉浮上心头,她将脸贴在奶奶脸上,已经感觉不到呼吸。

“奶奶!”郑佳一摇晃着老人,眼泪夺眶而出,打麻将的人们停下了动作纷纷过来查看,潘奶奶在大年夜溘然长逝,无疾而终。

大家都没哭,潘奶奶高寿,这是喜丧,只是老人去世只有一个孙女在身边,这事儿显得不大对劲。

郑佳一做主,先通知省委老干部局,因为潘奶奶是从江东省宣传部长的位子上离休的,丧事理应组织出面,然后才打电话给父亲,可是郑杰夫在国外访问,暂时联系不上,只能辗转通过外交部门传递消息。

远在法国的郑夫人和在夏威夷度假的郑佳图都接到了电话,表示尽快赶来,贺坚和马国庆将老人的遗体放到了床上,盖上被子,准备好的春联都不用贴了,门上糊了一张白纸,代表治丧。

省委办公厅的工作人员匆匆赶来,还带了四个花圈,洁白的花圈往门口一摆,省委家属大院里的居民就都知道怎么回事了,纷纷前来悼念,家里客人络绎不绝,来的都是显贵,贺坚马国庆等人上不了台面,接待工作只好交给刘汉东和郑佳一。

一直忙到零点钟声响起,客人才渐渐稀少,厨房里剩菜残酒似乎还未冷,斯人已去,让人不由感伤人生苦短。

家里不需要太多人守灵,刘汉东打发马凌王玉兰她们回家休息,马凌本来还想逞强留下,可是守着死人她实在害怕,还是和父母一起回去了。

外面鞭炮声依然此起彼伏,家里冷清哀伤,桌上已经供起了潘奶奶的遗像,刘汉东和郑佳一分坐两旁,往盆里丢着纸钱。

“我是奶奶带大的,和父母都不亲,小时候我在近江读小学,爸爸在北京工作,每年春节都是我和奶奶两人过,弟弟在北京和爸妈过,有一年奶奶买了火车票送我去北京,第二站我就下来了,又买票回来了,因为我舍不得奶奶…”郑佳一回忆往事,忧伤不已。

“我也是爷爷带大的,我爸是侦察兵,死在越南了,我妈改嫁,我从小不听话,调皮捣蛋,只有爷爷能管得住我。”刘汉东也讲起了往事。

不知不觉,夜已深,炮声渐渐零落,寂寥清冷的漫漫长夜,不知道如何度过。

“我冷。”郑佳一道,抬头看着刘汉东,她的眼睛已经红肿,眼中没有情欲,只有哀伤。

刘汉东轻轻抱住郑佳一,拍打她的后背以示安慰。

不知道过了多久,郑佳一将埋在刘汉东怀里的脑袋抬起,低声道:“谢谢,我没事了。”

又熬了几个小时,天亮了,大批离退休老干部闻讯赶来,省委老干部局的工作人员前来重新布置了灵堂,殡仪馆的灵车来将遗体拉走,依然是刘汉东和郑佳一护送,回来之后发现省委家属大院已经成为花圈的海洋,没了半分过年的感觉,潘奶奶身份特殊,她儿子是副国级领导人,郑家丧事谁敢不给面子。

省委成立了治丧委员会,葬礼完全不用家里人操心,墓地也选好了,就在东郊的革命公墓,和郑泽如合葬,现在就等郑家人回来了。

消息传来,郑杰夫不参加追悼会,并嘱咐一切从简,不要大操大办。

郑夫人和郑佳图乘机抵达近江,省委派人迎接,下榻在省委招待所,专人伺候,择日举行遗体告别仪式,追悼会规格很高,省里四套班子的领导全部到齐,省委书记徐新和亲自到场,穿着黑色羊绒大衣,胸前佩戴小白花,神色肃穆的和潘奶奶的家人握手致哀。

值得一提的是,平川市委书记高先显也赶来参加追悼会,高书记眼圈通红,时不时摘下眼镜拿手帕擦拭一下不存在的泪水,相识的人问他和郑家有什么关系,他只是神秘一笑,语焉不详。

至于老刘家一帮人,根本不算做家属,连参加追悼会的资格都没有,在郑佳一的坚持下他们还是到场了,和普通群众一起,瞻仰了潘奶奶的遗容,在哀乐声中送别了亲人。

葬礼仪式结束,骨灰送入公墓,革命公墓一片萧瑟之色,郑佳一支起了领子,捂紧了大衣,感觉刺骨的寒冷。

省委家属大院,刘骁勇坐在太师椅上,落寞无比,半晌才道:“东东,收拾东西,回江北。”

“爷爷,要不到我那住几天。”刘汉东明白爷爷的意思,这房子是郑家的,潘奶奶都不在了,住在这儿名不正言不顺,惹人闲话。

“回江北。”老人不容置疑道。

刘汉东立刻去收拾东西,爷爷的衣物很少,一个皮箱就装下了,想到就要离开这里,刘汉东也有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郑佳一的卧室里,她初中时期的照片依然嵌在镜框里,笑盈盈对着自己。

郑佳一回来了,看到客厅里摆着行李箱,忙劝说刘老爷子不慌回去,在近江多住些日子。

“睹物思人,这里不能再住了。”刘骁勇态度很坚决。

郑佳一无奈,只好送他们离去,老房子关门落锁,将一切回忆尘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