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汉东怀疑耿直遇袭和地下飞办有牵扯,他动用了自己的关系进行调查,找到刑警方面要求调阅事发现场的监控录像,以及肇事车辆的车牌号码和去向,却被告知,现场监控探头损毁,没有录像可供调查。

每逢敏感案件,现场监控总会离奇的毁坏,灭失,这往往代表案子水很深,绝不是什么毒贩的报复,刘汉东试图寻找现场目击者,可是连交警也讳莫如深,不愿意多谈。

“这叫欲盖弥彰。”刘汉东说,“肯定是黑子派人干的。”

罗汉说:“查案不是你这种查法,既然猜到嫌疑人,就直捣黄龙,抓几个人过来拷问,我有一整套从前苏联克格勃那里学来的逼供手段,正好可以实践一下。”

第二十三章 捣毁76号

刘汉东大喜过望,他相信罗汉的手段,但他更看重罗汉的身份,副总长的侄子和国务委员的女婿无法放在一起比较,因为军方和政界属于互不统属的两个系统,但刘飞肯定奈何不了罗汉这是铁一般的事实,有罗汉相帮,扳倒刘飞不说轻而易举,也是事半功倍,比自己孤军奋战强得多。

但是罗汉后面的话却让他大失所望,陆军中校略带嘲讽的问他:“然后呢,你觉得掌握了他们谋害耿直的证据,就能让一个省委常委下台么,同志,你太幼稚了,政治不是这样玩的,这样干最多能干掉一两个倒霉蛋,连黑子都不会有任何损伤,更何况刘飞,醒醒吧,你和他斗,差远了。”

刘汉东幡然醒悟,自己确实太幼稚了,虽然老刘家和罗家是世交,自己又帮罗汉找到了他父亲的遗骸,但这不代表就能把人家绑在自己复仇的战车上,要知道刘飞不是普通人,他背后是一个庞大的利益集团,得亏自己也算有些背景,靠着郑家才能活到现在,如若不然,早就让弄死八百回了。

他没有去请教罗汉下一步该怎么做,一方面人家没义务搅进这摊浑水,另一方面刘汉东也是个心高气傲的,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他相信总有一天把刘飞拉下马。

刘汉东不再言语,倒把罗汉憋坏了,人家不开口,他只能放弃卖关子的念头,干咳一声说道:“这些人只是外围,很容易撇清关系,所以根本用不着什么证据,直接打上门去,有仇报仇就是,想弄刘飞,还得从他脱不开干系的身边人入手,比如他老婆孩子,哦,他孩子刚上大学,那算了,没什么猛料可挖,还有他的那些朋党,不是京城铁三角么,先掰断一个角,铁两角就没那么稳固了,姓姚的我包了,姓冯的更容易对付,总之一个都跑不了。”

“谢了。”刘汉东伸出手,“我知道你有难处,你得为副总长考虑影响。”

罗汉和他击掌,不屑道:“还以为你是爽利汉子,怎么这么婆婆妈妈,咱们是什么关系,过命的交情,你有事儿我能不帮么。”

刘汉东挑起大拇指:“讲究!”

罗汉嘿嘿一笑,其实他也是为自家考虑,罗克功虽然是上将副总长,但年龄偏大,快退二线,军内山头也不少,老将军性格耿直刚毅,得罪了不少人,罗汉是叔叔带大的,情同父子一般,不得替老人家摆平几个拦路虎。

“走。”罗汉说。

“去哪儿?”刘汉东故意装傻。

罗汉拍拍巴掌:“去报仇啊,还等什么,GO,GO,GO。”

地下飞办是个秘密机关,设在原蕴山区司法局的院子里,这是两座八十年代的老楼,墙壁上爬满藤蔓,大铁门紧闭,只留人员进出的小门,隐约可见隐蔽处暗藏的摄像头,门上没挂牌子,只有一块蓝瓷门牌号码,栖凤街76号,这块门牌还是黑子特地找关系安排的,就是觉得76号听起来威风。

远处巷口里停着一辆破旧的外地牌照面包车,两个人坐在车里静静等待,坐在驾驶位子上的是刘汉东,他看看腕子上的潜水表,现在是六月三十日下午六点半,再看看后视镜中躺在后排打瞌睡的罗汉,心中有些焦躁。

军人大多数都抽烟,但特种部队的例外,出于潜伏作战的需要,不能养成任何嗜好,所以罗汉虽然喝酒凶猛,也抽雪茄,但是一进入工作状态就什么都不沾了,甚至连刺激性的食物都不吃,刘汉东也学他,枯燥的等待时间里,一根烟也没抽。

地下飞办的地方很大,足以容纳上百人,但是这种秘密机关并不是以人数取胜的,整个76号只有不到二十个人,其中还包括厨师、电工、程序员等后勤支援人员,此刻除了值班室的人员,其余人都在食堂吃饭。

值班室有一个巨大的显示屏,能够全方位监控76号周围情况,此刻正是交通高峰期,周边非常热闹,屏幕上人来人往,值班员百无聊赖,打开笔记本电脑,进入了游戏界面,飞办的网络是光纤通讯,速度极快,不用来打个游戏,下个电影,都白瞎了这速度。

忽然他注意到监控屏幕上出现了一辆车,正好停在大门口,车上下来一个戴棒球帽的人,看不清面目,手里拿着一个纸箱子,看起来很像是快递员。

大门被敲响,快递员大喊:“快递,云东的快递。”

大铁门依然紧闭,小门打开,露出一张虎视眈眈的面孔,警惕地说道:“给我就行了。”

快递员诡异的一笑,抓住门卫的衣领子,用自己的脑袋猛撞对方,他堪比花岗岩的脑袋曾经磕碎过上千个酒瓶子,在军区特大的岁月里,领导最喜欢让他们玩酒瓶子砸头,胸口碎大石这些把戏,倒也有些用处。

门卫被撞的七荤八素,来不及反应,对方已经欺身而入,顺手将帽子里暗藏的滑雪面罩摘下,顺手从后腰摸出甩棍抖开,停在大门口的面包车里也下来一个人,蒙着面罩,手里端着一支步枪。

两人走进了76号,将小门关上,用一把U型锁锁死,然后大摇大摆走向小楼,正遇到两人出来,突见不速之客,两人反映到也迅速,不过对方更快,一棍撂倒一个,另一人被子弹击中大腿,挣扎了两下就躺倒不动了。

拿步枪的是刘汉东,这不是一般步枪,而是刚从动物园搞来的麻醉枪,只能单发射击,打的是麻醉针剂,射程有限,但效果很好,就算是老虎也能一枪放倒。

拿甩棍的是罗汉,他有着丰富的临敌经验,捣毁恐怖分子的巢穴这种事驾轻就熟,之所以选择傍晚时间,是因为对手太弱,不值一提,半夜突袭,周密部署,技术支援,根本不需要,他们不配,一帮乌合之众而已,直接打上门去就行。

罗汉进了楼,一楼就是餐厅,一帮人正坐在长条桌上吃饭,飞办伙食很好,鸡鸭鱼肉酸奶冰激凌啤酒饮料敞开了供应,小伙子们训练强度大,就怕饿着他们。

十几个生龙活虎的年轻人看到了带头套的陌生人,顿时狞笑起来,他们立刻猜到来者是何人,肯定是已经多次交手的江北佬们,老虎不发威你当我是病猫啊,既然送上门来,那就别怪我们心狠手辣了。

十几道目光齐刷刷盯在罗汉身上,他丝毫不惧,从裤兜里摸出一颗奇形怪状的手榴弹,众目睽睽之下,拉掉拉环,手一松,弹簧握片崩开,就像打保龄球一样,顺着光滑的大理石地面就滚了过来。

几乎是同一时刻,刘汉东也拿出一枚圆柱形手榴弹,拉下保险环滚过来,两人迅速闪避,关上了餐厅大门。

这是震爆弹加催泪弹的强强组合,震爆弹发出巨大的声响和强烈的炫光,尤其是在密闭空间内使用效果尤其好,小餐厅面积不大,人员集中,黑子精心挑选的这帮调皮捣蛋的家伙,没一个具有舍己救人的精神,手榴弹来袭,他们各顾各的,纷纷趴在地上躲避,有几个还钻到了桌子底下,但是谁都没躲开震爆弹的攻击,耳朵和眼睛瞬间失能。

催泪弹加强了效果,让他们呼吸困难,已经看不见的眼睛辛辣无比,流泪咳嗽,如同没头苍蝇一般,哪还有分毫的抵抗能力。

餐厅们打开,头戴防毒面具的刘汉东出现了,他手持麻醉枪一个个的点名,有条不紊的射击,胜似闲庭信步,射击,然后拉枪栓,装麻醉弹,继续打,就跟打靶子一样简单,打手们哀号着一个个栽倒,昏迷。

值班人员目瞪口呆的看着餐厅里发生的这一幕,刚拿起电话想报警,值班室的门开了,蒙面人闯入,一棍砸下,刚拿到话筒的手臂就骨折了,紧接着一记手刀劈在脖颈,人就瘫了。

因为正摊着晚饭时间,所以76号全军覆灭,连厨师在内都被干倒,一个不剩,袭击之突然,连发出警讯的时间都没有。

两小时后,黑子打电话到76号安排明天的工作,七月一日是刘书记视察小商村工业园的重要日子,随行警卫任务由警卫处负责,地下飞办的小伙子们则化装成群众隐藏在老百姓之间,防范突发事件,保卫老板的安全,怎么分组,怎么出车,都是有预案的,现在只是最后确定一下。

电话没人接,黑子很生气,他规定电话响三声必须接,否则就是玩忽职守,底下人都很珍惜这份工作,断不会不接电话的,怀着狐疑,他再打手机,依然没人接。

黑子恼了,亲自驾车前往76号,他一路狂飙,开到栖凤街76号门口,敲门,没人应声,推门,反锁了,黑子急忙退后,打电话叫援兵,二十分钟后,三车人杀到,人多势众胆子大,派人翻墙进去打开了门,众人一拥而入。

大伙全都傻眼了,餐厅的椅子排成一列,小伙伴们排排坐吃果果,手脚躯体上都缠着胶带,嘴巴也被胶带封死,而且全都昏沉沉的,似醒非醒,似睡非睡。

并没有激烈打斗的痕迹,这些人是如何被迅速制服的,大家百思不得其解。

黑子脸色及其难看,不管他们,径直上楼,他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电脑全被破坏,硬盘被人取走,值班室也被破坏的一塌糊涂,墙上还有无厘头的涂鸦,似乎是对自己的嘲弄。

手下们噤若寒蝉,谁也不敢说话,黑子沉着脸沉默了片刻,忽然爆发,猛踢猛砸屋里的东西,把电脑全都砸坏,玻璃也都砸了,连椅子都被狂暴状态中的黑老大砸成了零件。

“姓周的,你招惹上我了!我操你妈的,从今天开始,不死不休,老子和你杠上了!操!”黑子大发雷霆,目标直接指向周文,他同样不假思索的认定袭击是周文的手下干的,普天之下,敢这么耍横的除了周文,还能由谁。

正在市政府加班的周文打了几个喷嚏,揉揉鼻子咕哝道:“肯定是小娜又想我了。”

第二十四章 消防演习

这场袭击被认定是周文的人干的,对方反击如此迅猛有力,让一向自诩简单粗暴的黑子都有些胆寒,根据苏醒的下属回忆,根本不知道对方来了多少人,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放倒了,奇袭打得如此漂亮,绝对不是普通江湖人士所为,应该是受过训练的专业人员干的,而且留了手,以他们的能耐,把76号血洗了也不是难事。

黑子怒气冲冲的向刘书记做了汇报,请求从东北调人过来组织反击,他说:“老板,打狗还要看主人,他们是冲着您来的,必须弄死几个才能解恨,不然这帮逼蹬鼻子上脸,没完没了。”

刘飞却风轻云淡,若无其事,晋升市委书记之后,他的风格发生了显著的变化,不再狂风骤雨的训人,而是变得和风细雨,润物细无声,到底是省委常委了,再像以前那样个性化执政,未免显得不够沉稳练达。

“政治斗争,向来都是你死我活的。”刘飞顿了顿,微笑着看了看洗耳恭听的黑子,“在斗争中要充分借助党纪国法,以及社会舆论的力量,只靠几个特工监视偷听大打出手,是不会取得太大效果的,以后注意策略方法,不要无的放矢。”

黑子似懂非懂,挠着头困惑不已。

“打蛇打七寸,明白么?”刘飞无奈,只好换一种说法,如果黑子再听不懂,这智商就得了癌了。

“明白!”黑子脚跟一并,大声回答,他是莽撞了一些,但粗中有细,是张飞型的人才,刘书记一点,他就通了。

刘飞手指一弹,黑子很识趣的离开了。

按照惯例,组织上总会对新来的干部扶上马送一程,周文初来乍到,省里应该送他一个大项目作为见面礼,至于送什么项目,刘飞作为市委书记,是很有发言权的。

他的心思主要在这上面,76号被袭击相当于两个人在桌底下互相使绊子,小打小闹不值得上心。

次日,刘飞精神饱满的参加了小商村工业园青石高科生产基地的全面投产仪式,他乘坐一辆电动中巴前往小商村,进入温泉镇界之后,气氛就有些不同了,所有的路灯上都挂了彩旗,每隔一百米就是一个横幅,路上基本没有车,每个路口都有交警把守,阻止社会车辆进入主干道。

刘飞摇摇头,领导出行大搞封路已经不流行了,也就是小商村这种地方还保留着老传统,虽然不值得提倡,但诚意是显而易见的。

离小商村工业园还有一段距离,喧闹的锣鼓声就传来过来,烈日下,无数群众站立道路两旁,手持花束高喊:“欢迎欢迎,热烈欢迎。”远处是舞狮表演,鼓号队穿着红白相间的礼服,鼓着腮帮子挥汗如雨的吹吹打打。

最多的还是彩旗,各种颜色的化纤旗帜迎风飘扬,巨幅的红色条幅从楼顶上垂下,天空上漂浮着巨大的气球,到处一派热烈喜庆的景象。

刘飞等人下了车,矜持的拍着巴掌,在小商村和青石高科双方高层管理人员的簇拥下走进会场,相关人员作报告,刘书记发表重要讲话,下面记者们长枪短炮啪啪一阵拍,仪式开始,由刘飞按动按钮,象征着成产基地全面开工。

掌声雷动,所有人欢欣鼓舞,忽然会场后面有些骚动,不少人扭头看着外面,神情古怪,刘飞望过去,不禁皱起眉头,远处居然有黑烟升起。

高管们手足无措,窃窃私语,商富民有些慌乱,拿起对讲机指挥保安前去查看,唐一诺也有些坐立不安,今天是全面投产的大日子,刘书记莅临视察,居然能出乱子,看来小商村的人素质真是还有极大提升空间。

刘飞镇定自若,岿然不动,依然脱稿演讲,激情澎湃,外面,大批保安拿着灭火器冲向冒烟处,会场中众人渐渐平复了情绪,等刘飞讲话告一段落,再次热烈鼓掌。

一声巨响,玻璃全被崩碎,玻璃碎片满天飞舞,靠近窗户的人遭了殃,被砸的血头血脸,一直双手交叉站在刘飞身后不远处的黑子箭步上前,用自己宽厚的躯体护住刘飞,其他几个保卫人员也抖开手提箱,形成凯夫拉防弹护盾,将老板保护的严严实实。

黑子抬起手腕,用藏在袖子里的对讲机麦克风下令:“把车开过来,一级戒备。”

紧急状况下就不能再坐电动中巴了,一辆备用保姆车迅速开到会场侧门前,车门打开,车里跳出两个便装干练男子,警惕的左右张望,这边黑子等人护着刘飞快步而来,把老板推进车里,一把拉上车门,拍拍车身:“快走。”

司机一踩油门,保姆车离弦之箭般蹿了出去,后面紧跟着一辆全尺寸SUV,四个车门都开着,车两旁有警卫人员快步跑动,手按在腰间随时拔枪。

忽然前车急刹车停下,黑子跑过去质问:“怎么停了?”

车窗降下,是刘飞暴怒的脸:“不能走!”

“老板,危险。”黑子急道。

刘飞拉开车门跳了下来,用力将黑子拨到一旁,整理一下被警卫们弄歪的领带,正色道:“越是危险越要留下,组织救援,快,打电话给消防队,叫救护车!”

黑子这才反应过来,这只是事故,不是暗杀袭击,用不着这么小题大做,自己反应过激也情有可原,这两天恶性事件发生得太频繁,有些条件反射了。

刘飞大踏步走向火光熊熊之处,身影伟岸,众人愣了一下快步跟上,唐一诺也商富民等也从会场里跑了出来,气急败坏的拿着手机吆喝着,组织人员救火。

工业园有自己的消防队,火红色的消防车鸣响警报冲到现场,水龙喷洒,火势暂时得到控制,商富民瞧一眼刘飞阴晴不定的脸色,心中大为愧疚,丢人丢到姥姥家了,刘书记莅临之时发生恶性事故,自己的一腔抱负全完了,他想了想,从保安手中抢过灭火器,义无反顾地冲向火场。

距离最近的蕴山区消防大队在十分钟之内赶到了现场,十余辆消防车一起喷洒水龙和泡沫,大火终于熄灭,遍地都是水和泡沫,救护车也到了,万幸的是,爆炸和火灾并没有造成人员死亡,只有一些伤者,也都不算太重。

刘飞指示,不惜一切代价抢救伤员,然后召开现场会议,责成唐一诺和商富民查明事故原因,严惩责任人。

在场记者都被召集起来,唐一诺要搞现场新闻发布会,爆炸发生后,记者们一个个都往前挤,但是全被保安拦在警戒线之外,此刻全都竖起耳朵听,生怕漏掉一个字。

唐一诺只是简单介绍了一下情况,说火灾很小,没什么大损失,不会对生产造成影响,也没有人死亡和重伤,请大家放心,在新闻报道上,也请各位高抬贵手。

刘飞的秘书在旁说道:“大家注意啊,一切以宣传部门的通稿为主,报道上出了偏差,是要追究责任的。”

能来参加典礼都是主流媒体的记者,政治素养很高,哪能不明白这个道理,大家点头如捣蒜,将镜头对准奔忙的消防队员们。

刘飞一直在现场盯着,直到火灾彻底扑灭,商富民狼狈不堪的跑来请罪,他头发都被燎了,西装上也沾满泡沫,脸上还有黑漆漆的污垢。

“你这个总经理怎么当的?”刘飞质问道,语气不重,但在商富民听来如同雷击,他咬牙切齿道:“是纵火,有人把电解液点燃了,碳酸二乙酯易燃易爆,上回是泄漏,这回是爆燃,肯定是故意的。”

“哦?”刘飞冷笑,他也怀疑这起事故是人为的,而且很可能是针对自己来的,小商村工业园是自己的政绩,有人想借着这把火打自己的脸哩。

“你们先自查,查不出来再让刑警介入。”刘飞说完,拂袖而去,听到身后有急匆匆的脚步声,以为是商富民追来,不由得皱起眉头,打算严厉呵斥他两句,却见来的是市政府新闻办的副主任凌子杰。

“刘书记,消防演习。”凌子杰气喘吁吁道。

刘飞恍然大悟,眉头挑起,冲凌子杰点点头,以示嘉许,随即上车离去。

凌子杰很高兴,为自己的急智骄傲。

小商村,商永贵的办公室里跪着两个人,人称四叔的商家幺儿商富民,女婿谢俊宇,两人低头认罪,爹不开口就不敢起来。

“爹,我知道错了。”商富民说,他连脸都没洗,衣服也没换,依然是一副狼狈样,谢俊宇依然衣冠楚楚,爆燃的时候他躲得远远的,根本没敢露面。

“我不是你爹,商家的脸都被你丢尽了!”商永贵说,老爷子不怒自威,气场强大无比。

谢俊宇帮腔道:“爹,事故损失很小,没死人,这可是四哥的功劳,平时安全生产抓得紧,要不然…”

办公室墙上有一台七十寸的液晶电视,正在播放新闻,这是老爷子几十年雷打不动的习惯,每天必看的是新闻联播,江东新闻联播,近江新闻联播,此刻播放的是近江新闻,主持人说,今天上午,省委常委,市委书记刘飞同志一行参加小商村工业园青石高科生产基地投产仪式…厂区组织了一次别开生面的消防演习,极大的提高了工人们的安全防范意识,检验了园区消防队的快速出动能力,各部门都交了一份满意的答卷。

商富民和谢俊宇面面相觑,商永贵不露痕迹的点点头,挥挥手:“俩兔崽子,滚蛋吧。”

第二十五章 灭口

小儿子和女婿离开之后,商永贵拿起内线电话说:“让小军过来一下。”

五分钟后,一个身材壮实的黝黑汉子走进了办公室,上身穿件背心,下面是老式迷彩服裤子和解放鞋,腰带上挂着大串钥匙,往沙发上一坐,腰杆笔直。

“查一下,是哪个不怕死的放的火。”商永贵冷峻无比地说道。

汉子沉默的点点头,站起来走了。

此人叫商军,是小商村武装部干事,民兵大队第一中队的中队长,相当于商家御林军的统领,商军的娘是个寡妇,孤儿寡母从小受商家照顾,当兵也是老爷子一手操办的,退伍后当了民兵,这汉子性子直,脾气暴,只听老爷子一个人的话,就算是商裕民都调动不了他。

宽敞的办公室只剩下商永贵一个人,刚才还精神矍铄,现在却突然委靡下去,躺在椅子上重重的长叹一口气。

这间办公室布置的很有七十年代风格,红木写字台上铺着一层绿色的毡垫,垫子上再盖一层玻璃板,墨水瓶,笔架,印台,当然还有必不可少的电话机,老爷子喜欢用老式拨盘电话,红色的那种,高级领导人专用型机要电话,拿起来不用拨号,直接让总机转,要的就是这个气派。

商永贵的背后是一幅装裱精美的毛体狂草,《沁园春·雪》,两边墙壁上悬挂着毛主席,周总理,总设计师以及其后历任总书记的标准像,墙角一台大液晶电视,是房间里唯一现代化的东西。

窗外是万家灯火,礼堂里似乎有旋律传来,今天是党的生日,村委照例是要举行晚会的,但商永贵没有参加,他老了,不喜欢凑热闹了,他觉得有些孤寂,就像一位皇帝那样无人倾吐心声,小商村就是自己的皇朝,儿子们就像是觊觎大位的皇子,虽然没有九龙夺嫡那般夸张,但是私底下也斗的相当激烈,手心手背都是肉,商永贵也拿不定主意。

他有三个儿子,一个女儿,女儿自不必说,虽然招赘了上门女婿谢俊宇,但终究不是商家嫡传,大儿子商裕民为人持重,敦厚沉稳,倒是个很合适的接班人,但小商村面临的环境越来越复杂,大儿子守成还行,开拓精神不足,而且他的儿子商玉成不大争气,无法担待小商村第三代掌门人的重任。

二儿子商贵民狡黠机灵,但只是小聪明,狗肉不上大席,而且他没儿子,生了两个女儿,自然也被排除在接班人之外。

四子商富民,年富力强,上过大学,眼界开阔,能接受新鲜事物,而且他的儿子今年上高一,学习成绩很好,将来很有可能考上重点大学,倒是很值得培养的第三代。

商永贵最头疼的就是接班人问题,每当想起这些事他就打开录音机,他不会用新式的平板电脑,就喜欢老式双卡收录机,工作人员帮他拷贝了一首他最喜欢的歌曲,电视剧《康熙王朝》主题曲,向天再借五百年。

听着激昂的歌曲,小商村的太上皇微微闭上眼睛,枯瘦的手在椅子扶手上打着节拍,沉浸其中。

天花板隐蔽的角落里,针孔摄像机正悄悄的工作,监视着老人的一举一动。

武警总医院,刘汉东坐在耿直的床前,向他展示手机中的视频,这是一段车祸监控视频,一辆汽车被卡车迎面拦截,侧面又被另一辆车撞击。

可以看出视频角度并不是装在高架云台上的治安交通摄像头所拍摄,而是平地视角,那么只有两种可能,一是路过群众碰巧用手机拍摄,二是凶手拍摄,后者可能性更大。

“哪儿弄到的?”耿直很平静地问。

“黑森的老窝里抄来的。”刘汉东说,回头望了一眼罗汉,“我俩去了一趟栖凤街76号,掀了个底朝天。”

耿直是老公安了,立刻就能判断出针对自己的暗杀是黑子的报复,并且相关路段监控录像遗失也很能说明问题,如果是单纯的黑白较量,他丝毫无惧,以后背后站着党和国家,可现在对方背后站着刘飞,这事儿就不好办了。

“我知道了,这事儿就这样吧。”耿直不动声色,心情非常复杂,他开始担心自己的老婆孩子,从警这么多年,第一次感到如此无助,如此沮丧。

“耿支队,这事儿不能就这么完了。”刘汉东义愤填膺,耿直却丝毫也不愤慨:“我累了,想躺一会。”

刘汉东无奈,只好离开,刚走到门口,就听耿直说:“汉东,谢谢你,这事儿你别掺和了,这是政治,一般人玩不起的。”

“知道了,你好好休息吧。”刘汉东挤出一个笑容道。

来到楼下,罗汉递给他一支雪茄,两人吞云吐雾起来。

“耿支队这样的硬汉都怂了,我想不通。”刘汉东鼻孔里喷烟,恶狠狠道。

罗汉说:“解放前,多少老革命在国民党监狱里,日本宪兵队里,受尽酷刑都不松口,可是十年动乱的时候,却挨了两顿批斗就受不了自杀了,你想想就能明白。”

刘汉东点点头:“我懂了,心理支柱没了,信仰破灭。”

罗汉说:“耿直有他的局限性,你看你就不一样,别管对方什么身份,照打不误…”

正说着,宋欣欣走了过来,穿着白大褂跟医生似的,嗔怪的瞅了刘汉东一眼:“怎么在医院里抽烟?”

“这不是室外么?”刘汉东辩解道。

“嗨,又见面了,去哪儿啊?”罗汉腆着脸搭讪宋欣欣。

女法医冷着脸道:“去停尸房。”

罗汉打个哈哈,道:“我叫罗汉,交个朋友吧,这是我的微信号。”

宋欣欣没停步,看了罗汉一眼道:“有病吧。”自顾自走了。

罗汉嘿嘿一笑:“有性格,我喜欢。”

刘汉东撇撇嘴:“宋法医不是你的菜。”

“有主了?”罗汉挠挠头。

刘汉东对宋欣欣的私生活并不了解,只是隐约觉得她和沈局长的关系很好,但没往深处想,他也不喜欢饶舌八卦,于是道:“有没有主儿不知道,女儿倒是有一个。”

“女儿好,我就喜欢女儿。”罗汉一副贱样,贼笑道。

忽然他裤兜里手机震动起来,摸出来接了,说了两句,表情顿时变得严肃起来:“休假结束,我得走了,摩托留你这儿了,你有空帮我去江北探望一下程卫国的爷爷,就这样,走了。”

两人来到大门口,一辆当地军分区牌照的勇士越野车没熄火停在人行道上,罗汉上了车冲刘汉东敬了个非标军礼以示道别,越野车引擎咆哮,绝尘而去。

刘汉东回来骑摩托车,又遇到了宋欣欣,她没好气问:“那人你朋友?干嘛的?”

“部队上的。”

“哦,怪不得一副兵痞样,是给首长开小车的吧。”宋欣欣撇嘴道。

刘汉东哈哈大笑,宋法医解剖尸体火眼金睛,看人的道行就差远了。

深夜,小商村一栋高层村民公寓,随着重物坠地的声音,汽车警报声响起,周围灯火渐渐亮起,有人看到楼下谁家的私家车上躺着一个人,身下满是鲜血。

十分钟后,警察和救护车赶到现场,坠楼之人已经死亡,住在这栋大楼里的都是小商村的外姓人,也就是附近几个自然村的人,基本上都不姓商,属于二等公民,真正的姓商的村民,都住在统一制式的别墅里。

死者名叫陆二旺,是工业园的保安分队长,此人喜好赌博,输的倾家荡产,老婆带着孩子改嫁了,父母也被他气得住院,据说他欠了几十万的高利贷,每月光利息就付不完,跳楼自杀肯定是因为这事儿。

镇上派出所的警察来了,把尸体拉走,进了陆二旺的家搜集线索,还调取了公寓楼的监控录像,正在陆二旺家里四下乱翻的时候,一个穿迷彩裤子的汉子走了进来,警察们停下手头的工作,毕恭毕敬喊一声军哥。

来的是民兵中队长商军,他身后还跟了四个穿迷彩服戴钢盔手持应急棍的民兵,小商村治安很好,夜里有巡逻,路口有哨兵,外乡人根本进不来。

“怎么回事?”商军问道。

“像是自杀。”警察说,“屋里没有打斗过的痕迹。”

商军沉着脸在屋里溜达了一圈,还四下翻动着,警察也不敢吱声,因为在小商村这个特殊的地方,民兵也有执法权。

“我盯他有几天了。”商军说,“工业园失火的事儿,他嫌疑很大。”

警察们登时察觉事情的严重性,这不是一般的负债累累自杀,而是涉嫌杀人灭口,是谋杀案。

“仔细搜查,不要放过任何线索。”商军说。

警察们翻了一遍,找到了商军的手机,钱包等随身物品,有个警察随手打开手机,看通话记录,居然有个8888尾号的拨出电话。

“这号码挺顺的,不知道哪个大款的。”警察随口道,又打开了手机图库,看到一条最近录制的视频,点开,镜头前居然是商家大少爷商玉成,正将一包东西递给陆二旺。

商军面色一沉,将手机抢过来,呵斥道:“该说的不该说的,心里有个数,嘴上有个把门的。”

警察们沉默不语,这已经牵扯到小商村的政治斗争,不是他们能参与的游戏,反正死的是个滥赌鬼,没人在乎。

第二十六章 毛脚商玉成上门

这几天商玉成不在小商村,他开着自己的奔驰车陪同休年假的宣东慧回了江北老家,这是商玉成第一次去宣东慧家登门拜访,所以意义非常重大。

宣东慧的父亲是机关干部,母亲是三甲医院的退休护士长,在小城市里算是中产阶级,由于只养了一个女儿,家里的房子一直没换,依然是位于市中心的一处两室一厅的老公寓。

商玉成把车停在楼下,打开后盖箱,拿出几个五彩斑斓的大盒子,这都是他精心准备的礼品,五粮液、按摩仪、人参燕窝冬虫夏草,两只手满满当当,宣东慧啥也不拿,在前面领路,高跟鞋踩得咔咔响。

宣家住在五楼,爬到四楼的时候,缺乏锻炼的商玉成已经满头大汗,裤兜里手机在响,他把手上的东西放下,掏出手机接电话,是村里的狐朋狗友打来的,约他去泡吧。

“在外地呢,回去再联系。”商玉成挂了电话。

宣东慧脸一沉:“我爸最注重礼仪,你把电话调成静音吧,待会不重要的电话就不要接了。”

商玉成直接把手机关机塞回裤兜,嘿嘿傻笑:“这样行了吧。”

宣东慧白他一眼:“这还差不多。”

五楼到了,宣东慧抬手敲门,是个高颧骨的中年妇女开的门,大概就是宣东慧的妈妈了,商玉成赶忙点头哈腰喊声阿姨,宣母上下打量他几眼,丝毫不掩饰失望之色,淡然道:“东西放门口吧。”

宣父正襟危坐,在沙发上看报纸,他穿着短袖白衬衫和西裤,头发一丝不苟的梳成三七开,身形瘦削,全身上下散发出一种让商玉成很熟悉的,半辈子坐机关一事无成的副科级科员的气质。

宣家父母显然对上门的这位毛脚女婿不太满意,因为商玉成的身高相貌气质都配不上他们家女儿,宣东慧是航空公司的乘务长,月薪上万,长得又漂亮,虽然年纪大点,但也不愁嫁啊,怎么能找这么一个五短身材的乡下土鳖。

其实商玉成也没那么差,他身高是矮了一点,一米六九还不如宣东慧高,长相也只算五官端正,只是那种村炮暴发户的气质让宣家父母误解了,以他们小市民们的眼光来判断,这货是有点钱,但不会太多,配不上自家女儿。

“坐吧。”宣父说。

商玉成坐在单人沙发上,拿出了烟盒,“叔叔,抽烟。”

宣父摆摆手:“不抽,戒了。”

商玉成讪讪收起烟盒,自己也不敢抽。

宣母问话了:“小商是哪个大学毕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