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兰克会意,举起雷明顿猛射,这回他装的是独头弹,战术效果比霰弹好得多,不过在移动过程中又挨了一颗子弹,打在腿上,当场栽倒在地,咒骂不已。

刘汉东倒车遮挡住弗兰克,继续猛射。

忽然一颗步枪子弹打在皮卡发动机舱上,机油管被打爆,黑乎乎的机油糊满了风挡玻璃,这辆车没法开了。

刘汉东跳下车,试图去搀扶弗兰克,这家伙体格魁梧,足有一百公斤,得亏刘汉东力气大,一把就将他掀到了卡车车厢里,这时露西已经爬进了驾驶室,刘汉东一跃进了车厢,大吼:“GO!”

露西猛踩油门,卡车冲下路基,说时迟那时快,一枚火箭弹命中了皮卡,顿时炸的四分五裂,火焰冲天。

卡车在颠簸不平的荒原上飞驰,刘汉东和弗兰克都傻眼了,没想到这帮追兵居然动用了火箭筒!用反坦克火力打汽车,这是要赶尽杀绝啊。

凯雷德也下了路基,紧追不舍,天窗上冒出一个人,肩膀上扛着便携式火箭发射器。

“不规则蛇形机动!”弗兰克大喊道。

露西紧张到了极点,猛打方向盘左冲右突,但规矩毫无规律,搞得射手没信心,缩了回去,又换上来一个人,拿着狙击步枪,这回挺自信,一枪打过来,子弹翘在卡车车身上,砰的一声。

弗兰克制服下渗出血来,原来他挨了不止一颗子弹,伤势很重。

“中国佬,把苫布掀开。”弗兰克说。

“什么?”刘汉东没听明白,德州牛仔的口音很怪异。

“点五零,开它。”弗兰克指着卡车中部的一堆东西。

刘汉东一把掀开苫布,原来下面藏着一挺M2HMG勃朗宁重机枪。

这可是大杀器,使用12.7毫米弹药,子弹杀伤力巨大,能把人拦腰打断,一般是军队用来对付直升机和轻型装甲车的,用来打汽车简直就是杀鸡用牛刀。

弗兰克为什么会拥有这种重型军用武器,刘汉东没心情去追究,迫在眉睫的是干掉追兵保住性命,他受过美式武器的培训,不用弗兰克教怎么用就迅速打开了旁边的铁制弹药箱,从里面扯出弹链来,巨大的子弹如同一颗颗小胡萝卜,让人信心暴涨。

凯雷德里,手持狙击步枪的一号从瞄准镜里看到重机枪,吓得亡魂直冒,“重机枪!”

“打掉他!”五号果断下令。

一号扣动扳机,子弹打在重机枪的机匣盖上,盖子扭曲,刘汉东掀不开,没招了。

“塞进去,拉两下机柄。”弗兰克嚷道。

刘汉东将弹链按进机匣,连续两次拉动机柄,将第一发子弹送入了弹膛。

重机枪的扳机和步枪不同,需要两只大拇指同时按下,扳机力高达五公斤,但是打起来也是相当的过瘾,咚咚咚的声音震耳欲聋,膛口焰大的像过年时的烟花,硕大的子弹壳和断裂的金属弹链碎片落在车厢里,烫的弗兰克嗷嗷叫。

刘汉东双手握枪,巨大的后坐力震得他腮帮子都在抖,好在这挺重机枪的三脚架被弗兰克固定在车厢地板上,要不然根本控制不住。

十几发子弹打过去,虽然因为颠簸严重失去了准头,但是给对方造成了极大的心理压力,凯雷德不是布雷德利,扛不住12.7毫米的大口径弹药,挨上一发就得玩完。

凯雷德迅速停车,五个特工以最快速度跃出汽车,死死趴在地上不敢抬头,只有狙击手单膝跪地,屏住呼吸从容开枪,他用的是一支M700狙击步枪,使用民用.300温彻斯特马格南子弹,精度极高。

子弹呼啸而出,旋转着飞向目标,命中了卡车的前车轮。

“蠢货,怎么不打人!”四号骂道。

“你行你上!”一号恶狠狠回应道。

他们执行此次任务之前互相不认识,都是业内精英,谁也不服谁,这次任务看起来简单但是执行起来难度不小,大家心里都不舒坦。

“都别废话!想办法打掉重机枪。”五号吼道。

远处卡车速度降了下来,轮胎爆了,只能蹒跚前行。

“停车”刘汉东敲敲驾驶室顶,露西一脚刹车停下。

重机枪再次开始怒吼,刘汉东想把凯雷德打掉,对方没车就无法再追,可是他不擅长打重机枪,把正在撕开制服包裹伤口的弗兰克看的心烦,爬过来推开他:“我来!”

警长摆了个姿势坐在重机枪后面,开始射击,点射打得很有节奏,此时凯雷德已经在一英里之外,早已超过步枪射程,但是对于重机枪来说,正是发挥火力的最佳区间。

五名特工眼睁睁看着他们的凯雷德被打成了筛子,12.7毫米的子弹把汽车打得千疮百孔,瞬间变成废铁,火星引燃了油箱,轰然爆炸,变成了硕大的火球。

没等他们哀叹,重机枪开始扫射周围地面,打得尘烟滚滚,压得人抬不起头,一号特工的父亲曾经参加过对越自卫反击战,给他讲过高机平射打步兵的故事,这种枪打胳膊断胳膊,打腿断腿,打身上就是海碗大的伤口,救无可救。

特工们趴地上纹丝不动。

弗兰克打完了一整条百发弹链,松了一口气,对目瞪口呆的刘汉东说:“换备胎。”

刘汉东取出千斤顶,快速拆卸中弹漏气的轮胎,换上备胎,露西也拿了支枪在旁警戒。

弗兰克车上有急救包,有饮水和备用弹药,刘汉东帮他包扎了腿上的枪伤,用带子扎紧,叮嘱他每隔十五分钟要放松一次带子,否则会导致坏死,弗兰克说:“孩子,不用你教我,我在伊拉克打仗的时候你大概还在吃奶哩。”

夺命狂奔了半天,三人都口干舌燥,狂饮一番清水,而对方五个人就没这么幸运了,他们的给养都跟着汽车一起被摧毁,除了身上的装备,连口喝的水都没有,可他们有坚韧的意志,三号特工是陆军特种兵出身,曾参加过爱尔纳国际特种兵大赛,他扛着火箭筒悄悄向前机动,寻找发射阵位。

荒原上没太多遮蔽物,熊熊燃烧的凯雷德提供了掩蔽行踪的浓厚黑烟,特工们见机行事,纷纷前移,三号行动最快,最早进入有效射程。

他使用的是美国陆军制式AT4火箭筒,一次性使用发射筒,空心装药破甲弹,最大射程2100米,能把轮式装甲车掀翻,这是冯庸花高价从本宁堡陆军基地倒腾出来的货色,用在追杀刘汉东上,可算下了血本。

三号特工扳起机械瞄具,对准远处的警用卡车,为确保命中率,他采取的是立姿,立刻被弗兰克发现,可是已经晚了,火箭弹脱膛而出,带着一团火光飞来。

“趴下。”刘汉东大喊一声,三人各自卧倒,卡车被火箭弹命中爆炸,重机枪被气浪掀到空中,重重落下,变成了废铁,索性他们躲避及时,没有被四散纷飞的弹片伤到,只是身上落了一层灰土。

心爱的卡车变成残骸,弗兰克大怒,叫嚷道:“我要让他们有来无回。”

刘汉东拍拍身上的土说:“别说大话了,他们人多枪多,赶紧跑吧。”

弗兰克从腰间拽出大功率的摩托罗拉手台,开始呼叫,说自己在某某坐标遭遇暴徒袭击,让大伙儿火速增援。

对讲机里顿时炸了锅,弗兰克拄着雷明顿五连发,让女儿搀扶着自己,一瘸一拐往前走,刘汉东殿后,再往后是五个特工阴魂不散的跟着。

弗兰克有伤走不快,双方距离越来越近,前面就是漫长的美墨边境线,前有堵截,后有追兵,三人无路可走。

弗兰克坐了下来,拔出了左轮枪,准备做最后一搏。

刘汉东完全可以丢下弗兰克和露西独自逃走,但是良心不允许他这么做,他掏出枪来检查剩余子弹,打算临死前拼一个垫背。

“听,什么声音?”露西说。

刘汉东侧耳倾听,似乎是汽车引擎的声音,又像是直升机,似乎还有万马奔腾的蹄声。

第三十一章 被捕

援兵到了,小镇副警长带着州警和牧场主们杀了过来,几十辆汽车浩浩荡荡从三面围拢,甚至还有一架轻型直升机在空中盘旋,西部人有着根深蒂固的持枪传统和情节,从拓荒时期就枪不离身,枕戈达旦,和印第安人打,和墨西哥人打,民风彪悍无比,有时候连联邦政府的面子也不给,何况是一帮捣乱的外国人。

目标尚有抵抗能力,短时间内无法解决战斗,五号特工见机行事,立刻下令放弃任务突围,四号大吼:“现在撤离前功尽弃,再坚持五分钟,你们掩护,我来!”

“目标不值得我们搭进去五个人,撤!这是命令。”危急时刻,五号下了死命令,其他三个人也都没有异议,迅速脱离目标,朝边境线机动,美国这边已经无路可逃,只有越境才能逃出生天。

四号虽然立场坚定,但是独木难支,只好随大家一同撤离,眨眼间直升机就飞过来了,副警长戴着牛仔帽坐在直升机里,一条腿搭在外面,一手持枪,一手拿着电喇叭喊话,让他们放下武器投降。

回答他的是一串子弹,直升机立刻拉升,副警长端起枪来朝下面一通乱扫,歪打正着击中了二号,子弹打在脑袋上,当场就挂了。

其余人等连二号的尸体也顾不上了,一边猛烈开火驱离直升机,一边翻越国境,美墨边境早就千疮百孔了,但是这种大规模枪战的情形并不多见,墨西哥方面的巡逻警察闻讯赶到,孤零零的一辆警车,两个警察,一见这个阵势就惊到了,以为是哪个大毒枭在跑路,根本不敢阻拦,不过他们倒是很有胆量阻止美方执法人员越境,在边境线上和美国警察对峙了片刻,双方很克制的各自收兵。

刘汉东心急如焚,他想趁乱越境,可是越境后还会面对追杀,而且到了那边可就没有人帮自己了,稍一犹豫,牧民们就围了上来,七手八脚把弗兰克抬上救护车,露西惊呼一声:“你中枪了!”刘汉东低头一看,腰部一团殷红的血迹,刚才战斗激烈,肾上腺素急剧分泌,他自己都没留意到中了一发流弹,好在是九毫米手枪弹,飞行百米距离早已乏力,嵌在皮下而已,比起弗兰克的伤势根本算不得什么,露西安然无恙,除了头发被火苗燎了一些。

这里距离医院有几十英里远,警方调动了医疗直升机将伤员送医,二号特工的尸体用毯子包上,丢进卡车车厢,大队人马撤离边境。

医院直升机天台上,早有一群医护人员在焦急的等待,伤员一到,立刻抬上小推车拉进电梯,一路直奔手术室。

刘汉东躺在小推车上,猛然张开眼睛,翻身下床,推开试图阻止他的医护人员,捂着伤口闯进了楼梯,下了两层楼拐进一间办公室,随手扯了件白大褂披上,刚要走,看到柜子里有手术器械,又顺手牵羊揣进兜里,走廊里人来人往,急救员追过来东张西望,刘汉东扭头走反方向,消失在人群中。

他在地下停车场偷了辆汽车离开了医院,在城市里七拐八拐,停在某座大厦的天台停车场上,解开衣服,消毒,割开伤口,取出了一枚蘑菇头子弹,得亏是乏力的流弹,如果近距离命中,这条命起码丢一半。

下一步怎么走,刘汉东犯了难,行李没了,身上没枪没钱,就算去了墨西哥,人生地不熟语言还不通,又得重新开始,英雄末路莫过于此,伤口在疼,心在焦灼,何去何从,他拿不定主意。

就这样在汽车里纠结了半个钟头,他终于作出决定,去另一个鱼龙混杂的大都会,洛杉矶。

一架小型喷气式公务机在机场降落,飞机上下来几个穿大衣的男子,上了一辆政府牌照的轿车直奔本市停尸房。

停尸房,本地联邦调查局特工和警察已经等在这里,会同华盛顿来的同行们检查了尸体,这具尸体的主人是个西亚人,根据指纹比对,是数日前入境的土耳其人,但是土耳其方面却查无此人。

庞大的美国国土安全部系统开动起来,任何人无所遁形,根据各种线索显示,这个所谓的土耳其人应该是某国特工,但是并不威胁美国安全,而是执行清理门户的任务,按照情报界的潜规则,只要不闹出大乱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算了。

但是华盛顿的先生们坚持要抓人,在FBI的协调下,所有执法机关全员出动,所有监控系统全开,州警,县警,高速公路巡警,包括镇上的治安官们都收到了带有李昂照片的通缉令。

医院病房,露西见到了生父约翰·巴恩斯,她已经三年没见爸爸了,上回见还是上高中的时候,爸爸连她的高中毕业典礼都没参加,甚至连电话都没打一个,所以露西只是很冷淡的喊了一声爹地,就目光低垂,摆弄着被角。

巴恩斯先生穿着黑色的西装,领子上别着一枚小巧的国旗徽章,标准的国务院官员打扮,他嘘寒问暖,女儿只是冷淡的敷衍,不禁有些尴尬,想了想还是拉了把椅子坐下,诚恳的说:“露西,对不起,你毕业典礼我没能参加,这是一个父亲最大的遗憾,可是我希望你能理解,那时候爸爸在阿富汗塔利班的监狱里,没有自由,而且我的工作要求对家庭也要保密,所以不能告诉你们,对不起。”

露西的手停住了,她只知道父亲是为政府工作,不知道还有这么一出,抬头看父亲诚挚的眼神,不禁有些内疚,哽咽喊了一声爹地,巴恩斯先生眼圈红了,抱住女儿拍打着她的后背,父女终于和解。

“你现在不用再去那些危险的地方了吧?”露西问道。

巴恩斯先生笑笑:“是的,我现在转文职了,不用再冒险了,对了,和你在一起的那个中国人,你了解多少,可以和我聊聊吗,他面临很大麻烦,或许我可以帮他。”

露西想了想说:“好吧,还要从图书馆的偶遇说起…”

次日,撤离到墨西哥的四名特工又折返回了美国,偷渡对一般人来说难于上青天,对他们来说就是小菜一碟,但是在是否继续任务上再次产生分歧,他们在一家僻静的小餐馆里争执不休,全然没有注意到墙角的摄像头。

五分钟后,一号出去上洗手间,发现外面警灯闪烁,一辆黑色厢式货车开到了门口,车门刷的打开,从里面冲出了全副武装的SWAT,发信号已经来不及了,他破窗而逃,拔足狂奔。

其余三人束手就擒。

与此同时,刘汉东已经离开了得克萨斯,他开着一辆偷来的车行驶在空旷无人的公路上,收音机里传来寂寥的歌声,车灯劈开无尽黑暗,前路永无止境。

路边一辆停着的警车忽然拉响警笛追过来,刘汉东瞄一眼码表,没超速,于是乖乖靠边停车,双手放在方向盘上。

追他的是高速巡警,两个警察下了车,手按在枪套上,另一只手拿着强光手电,左右两边包抄过来,刘汉东从后视镜里看到他俩严阵以待的架势,估算了一下抵抗的胜算在五五之间。

“先生,你的尾灯坏了。”警察弯下腰说,目光在这个亚洲人身上打转。

“哦,我忘记了,回头就去修理。”刘汉东故作轻松状。

“证件请出示一下。”警察说。

刘汉东将放在遮阳板下的证件拿给警察,心在忐忑,这是他事先在纽约准备的假身份,应该没问题。

警察看了证件,递回说谢谢,正准备走,另一个警察在车后说道:“后备箱打开一下。”

刘汉东摸索了一番才找到后备箱的开关,打开,里面空空如也。

警察已经开始怀疑,不经意间瞥到他衣服上的血迹,登时拔枪喝令他下车,双手抱头趴在车上。

刘汉东犹豫了半秒钟,放弃了抵抗的打算,下车背对着警察,巡警搜了他的身,没发现武器,但还是给他上了背铐,塞进了警车。

半小时后,刘汉东被带到附近警署关押,扣留了一夜,次日上午,一群穿着黑西装的人来提走了他,戴上黑头罩押进面包车,一路上分不清方向,只感觉换了三回交通工具,其中两个小时路程还是在飞机上度过。

八小时后,刘汉东被丢进一间空荡荡的房子,水泥原色墙壁,中间放一把高脚凳子,正面墙是玻璃幕,看不到任何人,只有天花板上四个摄像头盯着他。

“坐下。”一个声音说。

刘汉东将高脚凳放倒,坐了上去。

“你的姓名。”那个声音说。

“李昂。”刘汉东回答。

“真正的台湾人李昂因潜水事故死在中东,那么,你到底是谁?”对方道。

“李昂。”刘汉东再度回答,他能猜到对方是美国情报人员,所以拒不配合。

一番色厉内荏的恐吓后,审问方失去了耐心,冲进来两个蒙面大汉将刘汉东拖走,换了一间小屋子,绑在椅子上,又进了一个白人男子,慢条斯理带上橡胶手套,打开中国产纯棉毛巾包装袋,拧开桶装纯净水的盖子,将毛巾铺在刘汉东脸上,开始浇水。

第三十二章 佳人访华

这种刑罚已经属于老掉牙的套路,对于意志坚定者收效甚微,国土安全局的特工拿他没招,正准备从外地调刑讯专家来逼供,华盛顿一个电话过来,审讯工作立刻终止。

三日后,刘汉东没有经过任何法律程序就被一辆囚车拉到得克萨斯中部一所私营监狱,开始暗无天日的牢狱生涯,他的犯人登记表上名字是X,刑期是二十五年。

李昂神秘失踪,如同人间蒸发,露西猜他可能去了墨西哥,也可能回了中国,总之今生无缘再见,很是怅然若失了一段时间。

这段经历注定在露西的人生中留下浓重的一笔,但是对于伊莎贝拉来说就不值一提了,她应邀前往中国进行学术考察,整个活动由著名的慈善机构飞基金买单,头等舱机票从纽约飞北京,刘小飞全程陪同,抵达首都国际机场,一下飞机就有工作人员前来迎接,带他们走贵宾通道,不用费时间排队通关,在出口处,一个雍容华贵的妇人披着巴宝莉披肩站在那儿微笑着迎接儿子。

刘小飞跑过去和妇人亲切拥抱,向伊莎贝拉介绍说这是我的妈咪,伊莎贝拉很有礼貌的打招呼,徐娇娇饶有兴趣的打量着伊莎贝拉,如同婆婆审视儿媳妇,末了还给儿子说了一句:“这姑娘真俊,你可得看紧了。”

“妈,瞎说什么呢,人家可会说汉语。”刘小飞嗔怪道。

徐娇娇咯咯笑了:“没事,妈开玩笑呢。”

伊莎贝拉是大家闺秀,自然不会介意,三人说说笑笑出门,自有工作人员拎着行李跟在后头,他们没下停车场,直接出机场,一辆旅行车停在路边等着他们,人上齐之后,跟着前面一辆黑色奥迪向市区行驶。

恰逢北京下雪,进城市=道路堵塞难走,开道车直接上对面车道逆行,旅行车紧随其后,不大功夫警车闪着警灯过来了,和开道车简单交涉后,代替它在前面开路,一路虽然不能说畅通无阻,但也节省了不少时间。

刘飞为官清廉,在北京没有购置房产,徐娇娇又不想和父亲住在一起,所以他们暂时住在借来的房子里,这是二环内一所小四合院,正儿八经坐北朝南,倒座房、后罩房,正房厢房全套的院落,院子里铺着方砖路,还有大树和金鱼缸。

徐娇娇对伊莎贝拉说:“本来想安排你住五星级饭店的,但是我猜你肯定更喜欢这些民俗的东西,这个是老北京真正的四合院,属于文化遗产了,房子是旧了点,条件比较艰苦,胜在原汁原味,希望你能喜欢。”

伊莎贝拉暗暗感叹,没想到中国的高级官员家属生活如此简朴,看来网上那些传闻都是虚假的谣言。

第二天,徐娇娇和刘小飞陪着伊莎贝拉在北京到处游玩一番,各种小吃品尝个遍,介于伊莎贝拉不是第一次来北京,便没耽搁太久,当天傍晚就搭乘飞机前往近江了。

这趟航程没有乘坐支线客机,而是搭乘私人飞机。这架命名为黑森林号的崭新湾流公务机据说是江东省某位企业家所有,飞机上除了刘家的工作人员,还有一位风度翩翩的中年男子,自称姓布莱克。

有了布莱克先生,旅途变的非常有趣,他能说各种段子和笑话,把徐娇娇逗得前仰后合,时不时轻轻捶打布莱克先生,说黑林你家伙真逗,你咋不跟赵本山演小品去。

专机抵达近江玉潭国际机场,此时天色已晚,机场跑道上灯光耀眼,飞机缓缓滑入机库,舱门打开,舷梯放下,光洁的地面上竟然铺了一条红地毯,地毯的尽头是一辆银色的加长劳斯莱斯。

伊莎贝拉出身豪门世家,但是生活上并不奢华,这一幕虽然震慑不了她,但也能感受到主人的诚意。

两个年轻人先下了飞机,黑林打趣道:“徐主席,这个儿媳妇咋样?”

徐娇娇撇嘴道:“这丫头一半意大利血统,我不喜欢。”

这辆劳斯莱斯是专门给贵宾坐的,黑林上了自己的骑士十五世超豪华装甲越野车,两辆车出了机库,驶出机场,停在外面的车队立刻跟上,这是一支由陆虎、悍马、卡宴组成的迎宾车队,全部打着双闪,气势汹汹开在机场高速路上,这一路真正做到了畅通无阻,连个红灯都没遇到。

伊莎贝拉当然不会猜到,她的来访惊动了近江市公安局,沈弘毅下令休班干警全部上道路,以接待中央首长的规格实施临时交通管制。

外宾车队抵达每个路口前,交警都要拦住车流,保证车队正常通过,车队一过,立刻解除管制,力求做到不扰民、不制造拥堵。

西山路是条繁忙的道路,晚上六七点钟更是交通高峰期,车辆堵成了长龙,马凌抱着发高烧的婴儿坐在出租车里,心急如焚。

出租车司机也一肚子字火,说道:“这肯定是中央领导下来视察了,不信明天你看电视新闻,如果是咱们省里市里的领导,刘书记就先不答应她!”

马凌嘴角抽动了一下,刘飞的神话还在继续,隔三差五就传出民间故事,说刘书记在乡镇微服私访,惩治充当黑社会保护伞的派出所长,或者法办乡村恶霸之类,各种版本神乎其神,类似于十几年前流行的一部叫做康熙微服私访记的电视剧,总之哪儿有不平哪儿就有刘书记的光辉伟岸的身影。

至于新来的周市长,几乎在新闻上都看不到名字,打开电视,铺天盖地都是刘书记视察调研,刘书记指导工作,主持会议,刘书记发表重要讲话,周市长就跟小透明一般,甚至还有不少市民认为,近江市长依然是刘飞在兼任。

马凌摸着孩子滚烫的额头,没说话,孩子才两个月大,身体一直不好,小病不断,这会儿又突发高烧,她一颗心都要碎了。

因为没有准生证,这孩子没报上户口,哪怕马国庆是警察也没用,户口制度卡得紧,在新政策出来之前,只能当黑户。

为了这个可怜的孩子,家里整天吵架,一直就没消停过,公交公司改制,领导给马凌穿小鞋,趁她生孩子期间给调换了岗位,现在属于待岗人员,只发基本工资,说不定过一段时间就得下岗。

下雨了,路面变的湿漉漉的,冰冷的雨点打在车窗上,司机开启雨刮器,交通管制还没结束。

马凌是个暴躁脾气,要不是因为怕冻着孩子,她就下车去和交警吵架了,司机劝她:“别急,再等一会儿。”

车队终于来了,浩浩荡荡几十辆豪车足足走了三分钟,司机们无不骂声连连,交警解除交通管制,放行车辆,出租车再度前行,直奔儿童医院。

经过医生诊治,孩子病情问题严重,搞不好就演变成肺炎了,先吊几天挂瓶看效果,不行就住院治疗。

忙和了半天,开了药,护士在婴儿脑袋上扎了针的,看得马凌眼泪啪塔的,注射室里,人家的孩子都说爸妈带着来的,甚至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全家都跟来,宝贝的不行,可怜自己一个人忙里忙外,孩子的爹也不知道是不是死在国外了,想起来就难过。

过了一会儿,马国庆赶来了,陪着吊完水,父女俩相对无言,孩子昏昏沉沉,奶也不吃,外面冰雨已经变成了雨夹雪,医院里虽然开着空调,但仍让人感觉寒冷刺骨。

此时的朱雀饭店却是灯红酒绿,宴会厅内高朋满座,徐娇娇向宾客们隆重介绍了来自美国的伊莎贝拉小姐,大肆吹嘘了谭家在华侨界的地位,在座的都是江东省上流社会人士,眼头活,心思巧,看刘小飞和伊莎贝拉一对金童玉女的范儿,猜也猜得出徐娇娇打的什么算盘。

果不其然,徐娇娇按照惯例,又将宴会变成了慈善募捐会,她拿出自己的珍珠项链和羊绒披肩来义卖,说是为了近江的聋哑儿童筹集助听器,需要一百万元,伊莎贝拉见状也拿出自己的手镯参与活动,外宾都参与了,江东的上流人士们自然不甘示弱,女士们拿出自己的首饰义卖,男士们则高高举手,出价一个比一个高,最终筹集了五百多万的善款。

“你妈妈是个伟大的女人。”伊莎贝拉对刘小飞说,看着徐娇娇的目光充满崇拜,“她很美,也很有魅力。”

刘小飞骄傲的笑了:“当然,那是我妈妈,不过如果你见到我爸爸,恐怕会更惊讶。”

“为什么?”伊莎贝拉瞪大了眼睛。

“他是一个出类拔萃的人,一个杰出的政治家,一个伟大的领导者,也是我的偶像。”

伊莎贝拉点点头:“你这样一说,我倒是很想见他。”

第二天,伊莎贝拉如愿见到了刘飞,这是在江东大学举办的青年座谈会上,刘飞坐在主席台上和学子们侃侃而谈,他讲话没有一般领导那种官僚派头,不空谈,不说套话,脱稿演讲,声情并茂,赢得掌声一阵阵。

会后,在贵宾休息室内,刘小飞向父亲介绍了伊莎贝拉,刘飞笑容可掬的问她:“对近江的印象怎么样?”

“很美的城市,还有一位风度翩翩的领导者。”伊莎贝拉笑着回答。

刘飞爽朗大笑,说你要多来中国寻根,多走走,会发现很多美的人和事。

第三十三章 血淋淋的历史

之后的几天,伊莎贝拉在刘小飞的陪伴下游览了近江的风景名胜,尤其是风景如画的江东大学,省委还特地安排了邵文渊教授与她会面,双方畅谈历史,展望未来,气氛非常融洽和谐。

伊莎贝拉还将一份剧本初稿交给邵教授希望他把把关,把《将军》这部电影做到细节精准,经得起推敲考证,邵教授饶有兴趣的翻阅了几页,笑道:“这是林德伯格写的,里面有很多独家内幕哦,看来你们做了不少细致的工作,采访了不少键在人世的当事人。”

伊莎贝拉得意地说:“不,这是我们研究所的成果,原始资料除了您的陈子锟大传,就是一个来自台湾的学者提供的资料了。”

邵教授想了想说:“陈大帅身边这些将军,除了留在大陆的,就是去了香港台湾那边没有什么人,而且这些段子我看着挺眼熟,那个学者姓什么?多大岁数?”

伊莎贝拉说:“叫李昂,大概二十七八岁的样子。”

邵教授皱着眉头说:“不对啊,他应该姓刘才是。”

刘小飞在旁听他俩越聊越深,赶紧岔开话题道:“我觉得这部电影的主题应该是反映风起云涌英雄辈出的中国近现代史,如果做成双主角会更有看点,我的曾外祖父徐庭戈的传奇经历一点也不逊于陈子锟将军,他当初只是一个穷困潦倒的北大学生,后来参加地下党…可以说和陈子锟唱了一辈子的对手戏。”

邵教授很有涵养的听完刘小飞的长篇大论,这些传奇故事大多是笔杆子们根据领导意志演绎来的,张冠李戴无中生有的很多。

“事实上能和陈子锟唱对手戏的是另一个人,叫郑泽如,而不是徐庭戈,徐的历史不清楚,当过中统特务,也帮七十六号做过事,后来才弃暗投明的,就连他的北大经历也是冒名顶替的,真实的徐庭戈另有其人,很早就病故了,徐是徐树峥家的车夫,叫徐二。”邵教授到底是历史大拿,将东省这些名人又正好s他的研究范围,做学问的人最较真,他毫不客气的予以揭穿刘小飞的故事,搞的现场人都有些尴尬。

刘小飞一张脸都涨红了,愠怒争辩:“邵教授你说的不对,这些都是我从曾外祖父回忆录上看来的,怎么可能有假。”

邵教授说:“回忆录这种东西的可信度不高,顶多算是孤证,我们研究历史的人是很严谨的,徐家的家谱回头我拿给你看,还有北大同期学生名单,这些都说造不得假的。”

这个版本的故事,刘小飞长这么大第一次听说,忍辱负重伟大光辉的曾外祖父形象瞬间崩塌,变成了一个冒名顶替的投机分子,汉奸伪军国民党特务,让他无论如何都不能接受。

“邵教授,你说这话要负责任的!”刘小飞语气严厉起来,虽然他只有二十岁,还是个孩子,但是家庭熏陶和平时被周围人敬畏所养成的气势很足,此刻勃然色变,令大家都有些胆寒。

邵教授扶了扶眼镜说:“孩子,我说的这些东西,历史档案上都有,你可以去查,历史不是任人打扮的小姑娘,他有自己的本来面目。”

刘小飞冷冷哼了一声。

气氛非常僵冷,伊莎贝拉打圆场说:“我倒觉得,就传奇性来说,徐先生的经历甚至比陈大帅还要精彩,遑论郑泽如,双雄戏的话,肯定是陈徐的对手戏。”

她的话缓解了气氛,大家都跟着呵呵笑,好歹揭过了这一页,但是会谈已经无法继续下去。

离开之后,刘小飞在车旁对工作人员说:“邵文渊这个老匹夫,敢诋毁我曾外祖,我看他有可能和境外反华势力有勾结,回头给沈弘毅打电话,让他好好查查邵的底子。”

工作人员倒是个明白人,说:“老家伙是拿国务院津贴的,不好弄他,不行我找人安排个入室盗窃或者车祸,把丫腿打断,不就结了。”

刚好伊莎贝拉上洗手间回来,在墙角听见这段对话,顿感浑身冰冷,她万每想到温文尔雅的刘小飞竟然还有另一幅面孔,只是一个高干子弟就能动用特工机构给人扣上卖国的帽子,身边的工作人员更是和黑社会没两样。

过了一会,伊莎贝拉才走过来,脸色惨白,精神状态明显不佳。

刘小飞关切道:“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伊莎贝拉说:“没什么,我想回去休息。”

陪刘小飞的工作人员叫王海,是徐娇娇的管家,原来是东北人,在北京混了很久,学了一口京片子,为人油滑很会来事,深得徐娇娇信任,他哪能看不出刘小飞对伊莎贝拉有意思,女孩不舒服还能有几个原因,自家少爷经验不足,比刘书记差远了。

王海挤眉弄眼,刘小飞忽然领悟,赶忙拉开车门,很绅士的请伊莎贝拉上车,也不继续下面的节目了,直接回宾馆休息。

回到宾馆,伊莎贝拉回房休息,王海打了个电话,不大功夫就有人送来了红糖水和暖宝宝,王海让刘小飞给伊莎贝拉送去,显示一下暖男的风范。

刘小飞扭捏了一阵,还是亲自去了,可是按门铃没人开,敲门也没动静,以为伊莎贝拉在洗澡,回去等了半小时再打房间电话,还是没人接,这下急了,打总台让人过来开门。

王海说:“别啊,兴许是睡了,这几天玩的挺累。”

刘小飞一想也是。

王海说:“飞少,这女孩很正点,混血儿就是漂亮,怎么样,得手么?”

刘小飞矜持一笑。

王海挑起大拇指,默默点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