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换成你你也会做出那样的选择。”比她还小两个月的男孩说着:“我第一次接受任务一样,你也没有丢下我不管,为此你还挨了一颗子弹,当时那颗子弹就夹在你的肋骨中间。”

许戈见到了男孩熟悉的笑容,声音和他笑容一样的腼腆:“当时,我因为羞愧都躲起来,是你找到我,你找到我和我说…”

垂下眼睛,路易手沿着凹陷下去的所在缓缓往上,最后停留在膝盖处。

“那颗子弹是我职业生涯里的一枚勋章,我会为它的存在感到自豪。”男孩抬起头,眼神明亮:“当时,你是和我这样说的。”

“阿曼达,你一直是我的榜样,我也会像你一样,把它当成是我职业生涯的一枚勋章,并且为它感到自豪。”

许戈别开脸去。

“别难过,厉先生已经联系了德国的医生,他们会给出完善的治疗方针。”

许戈一动也不动。

“阿曼达,看,即使没有脚,可我还有手。”

那声音充满了热忱,迫使得许戈转过脸去找寻声音的主人。

褐色的药丸从男孩的手指弹出,在空中划出了完美的弧线,就像那一颗飞向球门的皮球一样,以十分完美的姿态落入了球门里,可——

可最后的环节出了点小差错,落入口中的药丸苦得让路易哭丧着脸,那状况就像进球的球员面对着观众卖弄他的翻跟斗绝技一样,一系列翻跟斗动作做完却被边裁的口哨弄得十分尴尬:伙计,进球无效,那是一个越位球。

看着路易哭丧着的脸,许戈扬起了嘴角。

大片大片的日光从窗外穿透进来,落在路易的脸上。

“阿曼达有一双爱笑的眼睛,不要辜负上帝的美意。”年轻的男孩说着。

弯下眼睛,许戈和笑容腼腆的男孩说再见。

那个时候,许戈所不知道的是她关上房间门之后,躺在沙发穿着白色大褂、看着就像是正在无间休息高级护工模样的男人拿下了盖在脸上的书。

男人离开了沙发,来到路易的床前。

站在路易床前的身影修长。

“我可以表现得更好,可那药太苦了,我没忍住。”路易的语气有些沮丧。

男人伸出手拍了拍表情懊恼的男孩的肩膀:你已经表现得够好了,谢谢你路易。

布拉格的最南端,有一间百年修道院改成的非政府福利机构。

那间福利院住的是一百多名无家可归、年龄在十岁到十五岁之间的女孩,这些女孩大多数被政府福利机构拒之门外,原因是那些女孩由于各种各样的原因患有很重的心理疾病。

这些福利机构要么以“我们手头上的资源有限”,要么以“对不起,她们不在我们接纳的范围内”一一把这些女孩们挡在门外。

许戈是去年知道这家福利院的,当时这家福利院的日常开销靠着一位在布拉格开超市的单亲妈妈苦苦支撑着。

知道福利院的情况后,许戈把她所有积蓄交到那位单亲妈妈手中,之后陆陆续续把她每次完成任务后的酬劳都投入到这家福利院。

现在许戈是这家福利院的半个院长。

福利院里的孩子们最喜欢阿曼达的到来,因为每次阿曼达来看她们时都会带很多玩具还有好吃的。

看完路易许戈到达福利院已经是暮色苍茫,面对着眼巴巴看着她的那些孩子,许戈有点恼怒:我没带礼物来你们不欢迎吗?

“不!”孩子们齐齐说着。

“不?!”许戈叉着腰。

“不,是!不是不欢迎。”低沉的男中音响起。

那是福利院的免费劳工方为其,也是孩子们眼中什么都会的方为其。

方为其,亚洲人,三十几岁左右,架在他脸上的那副厚眼镜让他看着文质彬彬的模样。

年前方为其来到这里,说只要给一个地方住他可以揽下福利院所有的活,修门修窗户,修孩子们游戏的设备,扛大米面粉等等等。

几个月下来,福利院的孩子们才发现这位方为其简直是超人。

方为其的无所不能也引起了许戈的警惕。

一番调查后许戈差点跌破了眼镜,方为其精通各种窃听技术,曾经为华盛顿政府所用,而且还曾经以白帽巫师的身份参加过世界黑客大会。

那个暴风来即将来临前的夜晚,许戈拿枪指着方为其,他们脚下是滚滚的伏尔塔瓦河河水。

“我往你的屁股踹一脚。”枪指向他,示意他乖乖站在那里撅起臀部:“运气好点的话,一个月后你的尸体会出现在波西米亚的森林里,然后被发现,到那时,人们会说那是又一个被飓风带走的酒鬼,当然,前提是你的尸体没被河里的水生物吃掉。”

枪口对准他,抬脚,在她前脚尖垫在方为其的臀部上,即将发力时。

“我是代替我一位朋友来看一个人。”方为其老老实实的。

“什么人?”

“那个我不能说,我唯一可以保证的是,我的这位朋友是好人,我也是好人。”

“不说就把你踹到河里去了!”

“那你踹吧。”

许戈收回了脚。

再几个月下来,许戈发现方为其也许就像他自己标榜的那样真是一个好人。

有一些东西是骗不了人的,比如方为其对那些孩子们的付出,而在这几个月厉许戈也和方为其莫名其妙的变得熟悉起来。

无聊的时候,许戈偶尔也会怀疑,方为其该不会…

靠在厨房的墙上,接过方为其递给她的热可可,喝了一口,笑眯眯看着正在给她烤面包的人:“方为其,你是不是在暗恋娜塔莉亚。”

娜塔莉亚是那位在布拉格开超市的单亲妈妈,人美心底善良。

方为其给出一副“你爱怎么说就怎么说”的表情。

许戈再细细想,发现这个猜想似乎没有任何依据,比起娜塔莉亚方为其和她更熟。

“我知道了,暗恋娜塔莉亚的人不是你,而是你的那位朋友。”许戈怎么想都觉得是这样的,方为其离开华盛顿时,据说华盛顿州州长秘书曾经三次挽留方为其:“而你代替你朋友来看的人是娜塔莉亚。”

不然这么大的布拉格为什么偏偏住进了这里。

“为什么你朋友不亲自来看她?”许戈的八卦心理爆棚:“据我所知,娜塔莉亚一年前和男友分手就再用没有和男人约会过,只要你朋友身体健康,没有任何不良嗜好,我很愿意当他们的搭线人,方为其…”

骤然转过身来的人让许戈呐呐的闭上嘴,她怎么觉得方为其现在看起来有点像是在生气,像生气也不像是在生气。

“这里除了娜塔莉亚还有一个阿曼达。”方为其一点点往着许戈靠近,她就那样眼睁睁看着从他的口腔里轻轻吐出:“知道那些孩子是怎么说他们的阿曼达吗?我们的阿曼达笑起来就像蜜糖。”

该不会是…

一把狠狠推开方为其,大步往后退,那一大步让许戈疼得呲牙,下意识间手揉了揉小腹。

该死的厉列侬,以后要是有任务了,绝对不能让那混蛋睡她,她现在娇滴滴的样子铁定会让她的那些死敌们笑掉大牙,那些人都在等着看她掉链子。

站好,让整个身体呈现防御状态。

“方为其…”

“睡了?”

“不要岔开话题,什么…”第一时间许戈朝着打断她说话的人叱喝,第二时间声音迅速变调了,小小的,结结巴巴的:“什么…什么睡了?”

抱着胳膊,方为其淡淡的看着她:“看来还真的是睡了。”

方为其在说这句话语气并不好,那感觉就像是他辛辛苦苦养的宠物狗被偷了。

第47章 /(许戈)

方为其说“看来还真的是睡了”这句话语气并不好,那感觉就像是他辛辛苦苦养的宠物狗被偷了,她…她可不是什么宠物狗。

等等!长得像书呆子模样的方为其还真狡猾。

“方为其,不要岔开话题。”拉下脸,手指向他,许戈恶狠狠说着:“即使我现在手没有枪,可我照样能踹你的屁股。”

也许是和她变熟悉了,她的威胁一点也起不到作用,抱着胳膊的人一副“那就踹吧”的表情。

恼怒的从脖子上拿出项链,那项链许戈连洗澡时都舍不得拿下,项链吊坠是她和厉列侬的订婚戒指。

拿着项链的手高高举起,穿在项链上的戒指垂落在方为其的眼前,五分甜蜜三分骄傲一分虚荣一分愧疚:他给我的。

一切不言而喻:书呆子,你没有机会了。

许戈心里已经想好了不少安慰方为其的话,从“我知道自己可爱,可可爱的姑娘这个世界多的是。”“别灰心,错过了我这朵玫瑰花园里还有很多的玫瑰。”“方为其,你很不错,可不是我喜欢的类型。”等等类似于这些说辞到最终变成粗声粗气的:“方为其,你知道那些被我修理的女人在背后怎么称呼我的吗?”学着那些女人害怕又厌恶嫌弃的语气:“女魔头。”

是的,那些女人们在许戈背后叫她女魔头,开始听到这个绰号时许戈都气炸了。

方为其再往着许戈靠近一点,似乎想在她身上找出“女魔头”的属性。

“人不可貌相!”再次粗声粗气的。

方为其微微敛起眉头:“我比较好奇的是,你为什么要把戒指拿出来,又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些话。”

“方为其!”许戈无比恼怒:“你刚刚不是说这里还有一个阿曼达吗?”

她又不是笨蛋。

她的话让方为其扶住额头,随着那个动作方为其大部分的脸被他掩在手掌上,手掌里头传来了他忍俊不禁的笑声。

不需要许戈猜,她自作多情的毛病又犯了,刚刚她的自作多情让这个书呆子笑得肩膀都开始抖动了起来。

混蛋!顺手拿起一边的一次性可可杯,可可杯就往着方为其的头上砸去,头也不回,走到厨房门口时背后略带叹息说出的那句话使得许戈停下了脚步。

回头,许戈问方为其:“方为其,你再说一次。”

方为其已经收住笑:“什么?”

“就是你刚刚说的话。”许戈歪着头,有一些的心不在焉。

“还真的是很会自作多情。”方为其重复着刚刚说的话。

微微敛起眉头,许戈总觉得方为其刚刚说的话有点不对,可具体不对之处在哪里许戈又拿捏不准。

方为其刚刚说的好像是“还真的和小时候一样很会自作多情。”

“怎么了?”方为其问她。

回过神来,许戈摇头,刚刚或许是她听错了也不一定。

厉列侬比预期的时间还早回来一天,他让金沅带领着1942的掮客团队留在土耳其善后,然后拒绝任何人跟随独自一人从伊斯坦布尔搭乘航班回到布拉格。

不仅这样,厉列侬一回来一反常态的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根据到机场接他的司机描述:回程的路上厉先生一言不发,有数次还让他停车。

“厉先生说需要下车透气。”司机说。

听完司机说的话许戈更为担心了,黄昏时间第四次敲开厉列侬的房间门。

在来找厉列侬的路上许戈还遇到1942前任领导人,他刚刚在厉列侬那里吃到了闭门羹,厉列侬给如是回应“明天就会没事了。”

到底叙利亚之行厉列侬遇到什么许戈打电话给金沅时,金沅也不知道所以然,他就强调厉先生这一路上的状态和平常没什么两样。

第四次敲门无果,许戈开口喊了几声阿特也没有得到任何回应,这个混蛋,她可是他的未婚妻,属于彼此一模一样的戒指是假的吗?用来摆设的吗?!

吐出一口气,第五次敲门,依然无果。

抱着胳膊,在厉列侬房间门外来来回回走着。

夜幕降临时,许戈第六次伸手,在手即将磕到门板上时硬生生停下,想进厉列侬的房间她有的是法子。

许戈曾经通过靠近厉列侬房间窗户的那棵树、还有一个车轮胎偷偷潜入他的房间。

用一根绳子连接着车轮胎和树,脚踩在车轮胎上就像荡秋千一样,几次之后相准窗框,手抓住,和往常一样潜入到厉列侬的房间里,只是这次因为天气昏暗,许戈的头数次撞到墙了。

厉列侬的厨房窗户是最容易打开的地方,打开厨房窗户脚踩在流理台上,透过琉理台脚用垫式的踩在地板上,回过头去轻轻的关上窗户,一系列动作完成没有发出任何的声音。

呼出一口气,许戈转过身去——

第一时间手找到搁在流理台上的刀,第二时间松开刀柄,不需要开灯许戈就知道站在冰箱旁边的人是谁了。

微光中她就只知道有一团黑影靠在冰箱旁边,透过黑影熟悉的气息许戈知道站在那里的是厉列侬。

只是,她无法看清楚他脸上的表情,无法看清楚表情就无法知道他的心情,无法知道他的心情就无法给予他安慰和帮助。

手即将触到开关时。

“别开灯。”制止她开灯的人声音里有淡淡的疲惫,她也在他释放出来的声音气息中嗅到了淡淡酒精的味道。

他偶尔会抽烟许戈是知道的,但他极少喝酒,厉列侬几乎是滴酒不沾。

朝着他走去,停在他面前,在微光中许戈看到厉列侬手里的酒杯,想必刚刚他在这里喝酒时目睹了她偷偷溜进来的全过程。

手去触他没有拿酒的手,低低叫了一声阿特。

即使现在无法看清楚他脸上的表情,但许戈还是感觉出来了,她的那声阿特让他有了小小的不耐烦。

心里叹了一口气,大约也只有在这黑暗中他才会放任他的情绪,可现在不是她抱怨的时候。

“怎么了?”轻声问着。

“明天再谈。”厉列侬声音又冷又僵。

“告诉我,怎么了?”固执的说着,并且企图拿走他的酒杯。

手腕一晃,厉列侬避开她的手:“不需要我告知你门在哪里吧?”

“我想知道发生什么事情。”

“还是你继续想从窗户离开?”厉列侬的声音不容驳斥。

“告诉我。”许戈加重语气:“厉列侬,我是你的未婚妻。”

随着她的这一句,厨房响起不大不小的响声,那是杯子被狠狠的摔在地上的声音。

还没有等许戈把那身阿特叫全,在忽如其来的重力下她的背部被动的贴在了冰箱上,厉列侬给出干脆利索的评价:许戈,你有点烦。

这个许戈知道,别开脸去:阿特,只要你想知道的,我统统都会告诉你。

“所以呢?想要从我这里得到对等的条约来满足特属于你们女人的好奇心还有自以为是?”

沉默片刻,许戈垂下眼帘:“你不好过,我也会跟着你不好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