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客室就只剩下连翘一个人,不,还有妮娜,此时此刻,妮娜看她的眼神让连翘觉得心虚。

细想下来,她刚刚的所作所为和曾经出现在海伦口中的那位英国房东好像没什么两样,一样的仗势欺人。

你看,连孩子都知道是她的不对。

拉着妮娜的手来到大厦大厅,在大厅里连翘再一次见到了海伦。

海伦正在和另外一名上了年纪的穆斯林女人说话,他们用的是阿拉伯语交谈,连翘懂得一些阿拉伯语。

依稀可以听到上了年纪的穆斯林女人说着类似于“你的父母等着你寄钱回去。”“你的弟弟现在等着你寄钱交学费。”这样的话。

自始至终,海伦一直低着头,不时听到她低低的,无奈的说着“好的”“我知道了。”

脚步往着大厅门口,侧过脸,去看这板着一张脸的妮娜。

这一路上,小姑娘都把嘴巴闭得紧紧的,很显然她在生气。

好吧,连翘拿出极为讨好的语气,说:“好吧,妮娜小公主,你有什么不满告诉我,当然也可以给我提出建议。”

小姑娘迅速指责她:“阿曼达,我讨厌你刚刚对海伦的样子,像坏人。”

挑眉,的确,她刚刚有点像坏巫婆。

“可我知道你是好人,你是被宠坏了的好人。”小姑娘的语气很是纠结的样子:“阿曼达,你能答应我一件事情吗?”

“说。”

“以后对海伦好一点,她看起来好可怜,她也和我一样,一个人孤孤单单的在一个地方呆着。”

真是的,眼里就只有海伦了。

“妮娜,你可不要忘了,我也是一个人。”连翘提醒着她。

小姑娘做思考状,片刻,摇头:“你和海伦不一样,你住漂亮房子,你有漂亮的车子,你还有保镖小姐,而且你不用工作。”

很明显,在孩子的世界里,不需要工作的阿曼达被分到强者的那一阵营,而每天都要工作的海伦是弱者的那一阵营。

强者要帮助弱者好像是天经地义。

“阿曼达。”

“嗯。”

“你以后能不能对海伦好点。”说这话的人表情俨然是一副你要是不答应我的话,我以后要把你规划到坏人的那一阵营里了。

连翘回头看了大厅里的那两位穆斯林女人。

她们在大厅较为角落的地方交谈着,距离她们几步之遥有沙发,沙发空荡荡的,沙发边也有热饮,可与生俱来的那种观念让她们宁愿站在谈话。

“好!”大声应答着:“我答应你,以后会对海伦好点。”

反正画展后天就举行了,画展结束后,她不会和那位穆斯林女孩再有任何的交集。

目送着那一大一小的身影消失在大厅门口,目中着那一大一小的身影坐上车,目送着那两辆黑色车子一前一后离开,直到消失。

目光拉回,海伦把准备好的钞票递交给眼前的穆斯林女人:“你现在可以走了。”

和往常一样,海伦最后一名离开办公室,据说,最后离开办公室的职员会让老板们心存好感,那是勤劳的象征。

背着双肩包走出大厦门口时,拉斯维加斯最后一缕霞光陨落于高楼大厦的缝隙当中。

海伦住的地方距离办公大厦不是很远,步行三十五分钟的路程,因为没有直通巴士,她一般都选择走路,走路还有一个好处就是可以让人冷静思考。

回到公寓时天色已经昏暗。

打开灯,目光落在墙上的挂历上,海伦总是能第一时间找出那个圈着红圈的数字。

带着一点恶趣味的心理,数着,真不可爱,数数变少了,从五十天变成四十天,四十天变成一个月,一个月变成一个礼拜。

现在,一个礼拜变成了一天。

再过一天就是圈着红圈的那个日子了,她远涉重洋就是为了这一天。

挂历下是书架,书架堆满了心理书籍,那是她近几年来唯一类型的读物。

摘下眼镜,解开面纱,海伦想,那么多的心理书籍也许可以让她在报纸上弄一个专栏什么的。

可,她才不稀罕那些。

第80章 /(海伦)

拉斯维加斯政府所举办的夏季艺术展览会举行时间是七月中旬的第二个周末。

艺术展主推的儿童画展在这次展览会上大获成功,充满着童真童趣的七号展映厅因为浓浓的人文关怀更是引起前来参加展览的人们的注意。

这些人有画廊老板,有特意赶来的书画爱好者,有刚好来拉斯维加斯旅行的游客,还有当地留学生,他们都听说了那位叫做妮娜的新疆小姑娘的故事,小姑娘稚嫩的声音通过扬声器被传播到他们佩戴的同声翻译耳麦中。

这位新疆小姑娘是七号展映厅的主角,即使那些画十分稚气,可人们还是愿意打开腰包,用五十美元、一百美元买下其中任意一副画。

画廊老板告诉小姑娘光顾他画廊人来自世界各地、爱好书画的和小姑娘说他们的朋友遍布五湖四海、来拉斯维加斯旅行的游客说他们会把画带回自己国家、当地留学生说他们会把画贴到互联网上去。

那些话让坐在视频前的妮娜笑得眼睛都没了,那是连翘看过妮娜最灿烂的笑容。

随着最后一副画被贴上标签,短短一个上午时间,妮娜的数百副画被一扫而空。

站在空空如也七号场地上,连翘去拥抱奥莉娜,画展所有策划创意都来自于这名法国女人的团队。

现在这位法国女人手上还带着护手具。

奥莉娜身边还站着她的两名助手,和那两位一一点头示意之后,连翘才发现少了一个人。

“你在找海伦吧?”奥莉娜笑了笑。

来画展之前,妮娜交给连翘一张卡片,让她无论如何也要把卡片交给海伦,小姑娘说了她和海伦有互赠礼物环节。

奥莉娜把一张写有地址的卡片交给连翘:“海伦的朋友也有作品参加这次艺术展,因为人手不够她被叫去帮忙,离开前她把这个交给我,让你务必要到这里去找她,她有礼物要让你代送给妮娜。”

按照卡片上的地址,连翘沿着东南方方向上了电梯。

卡片上所指明的地点是这次艺术展的非主流单元。

参加这个单元的一般都是一些没有经济基础的学生,这些学生只能缴纳少量的场地费,因此非主流单元被安排在艺术展人。流量最少的区域。

展览厅电梯是悬空开放式的,电梯采用了钢化玻璃材料,周遭一览无遗。

站在电梯里连翘可以看到随着电梯一节一节上升,楼层上的人越来越少,海伦写的地址注明在十三层。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连翘觉得今天电梯上升速度比任何时候都来得慢,她都在电梯呆好长一阵子了,电梯数字才显示到第七层。

揉了揉眉骨,那些错觉应该是来自于没有充足的睡眠所造成的,昨天晚上噩梦醒来后,下半夜连翘几乎是睁着眼睛直到天亮。

印在电梯上的人脸色很不好,拍了拍脸颊,想让自己看起来精神一点,随着那个动作连翘浑身血液在那一瞬间骤然凝结起来。

印在电梯玻璃墙上的人并没有去拍脸颊,那一瞬间,连翘仿佛看到自己骤然扩大的瞳孔,骤然扩大的瞳孔就那样紧紧盯着玻璃墙上的影子。

宝蓝色衬衫,盖住脚跟的乳白色长裤,褐色流苏包,侧身站着,脸呈现出四十五度角度朝着电梯玻璃墙。

所不同的是印在玻璃墙上的身影一动也不动,依稀间,可以看到被宝蓝色衬衫衬托得十分苍白的脸色。

就像是不死心一样,大力晃动手,电梯玻璃墙上的人影还是一动也不动,扩大的瞳孔似乎蔓延到身上每一次毛孔里。

连翘可以感觉到每一根竖起的汗毛,正尝试穿过衣服纤维,去逃避那种骤然生成的恐慌。

倒退,倒退——

直到背部找到另外一方电梯玻璃墙,闭上眼睛,心里默念,幻觉,幻觉,那一定是因为睡眠不够所导致的幻觉。

她不应该偷偷丢掉医生给她的药,她应该按照医生说的那样,每天晚上喝一杯热牛奶,喝完热牛奶后乖乖的服用少量的安神药。

可天知道,她有多希望能当不依靠药物就能入睡的正常人,她可是厉太太,她的男人是蓝色路西法。

如果她连一个正常人的水平都达不到的话,她拿什么去爱他,去配得起他。

有从心上源源不断冒出湿漉漉的物体粘湿垂落的眼睫毛,眼睫毛抖了抖,眼睛睁开。

目光再次落在刚刚的那方玻璃墙上,玻璃墙上不见之前的身影。

再凝神细看,松下一口气,刚刚的幻觉也只不过是来自于对面一模一样在同一频率上升的电梯。

刚好,对面电梯的年轻女人很巧的和连翘穿了同样的衣服。

心里发着牢骚,这么快仿品就出来了,现在她身上穿的是dior最新的限量款,宝蓝配乳白色系唯一的一款就穿在她身上。

一时间视觉所产生的惊悚感也导致于连翘无暇去顾忌一些细节,比起她的一头长发,对面电梯的年轻女人则是一头短发。

此时此刻,对面电梯的女人已经转过身去,连翘只能看到她的背影,背影娇小苗条。

轻轻呼出一口气,目光落在不断更新的电梯数字,数字停在第十三层。

电梯门打开的那一瞬间,连翘下意识目光往左。

在她电梯停下时,搭载着和她穿同样款式衣服年轻女人的电梯也停了下来。

短发的年轻女人正面向电梯门。

回过头来,连翘走出电梯门。

十三层楼道走廊的人少得可怜,脚刚刚踏出电梯,从楼道处窜出来的风让连翘擦了擦半截裸。露在空气里的手臂。

手臂上似乎还残留着短发女人所带给她的毛骨悚然感。

走了几步,有什么促使着她,连翘回过头去——

再一次她看到了和她穿着一模一样衣服的年轻女人的背影,比起在电梯里,那背影又似乎清晰了一些。

如果不是一长一短头发所带来落差的话,连翘都要怀疑那个背影来自于自己,她刚好来到了摆有很多镜子的商店里,透过折射层层叠叠。

这世界差不多身材的人多得是,不是吗?

心里模糊想着,那年轻女人的头发可真短,都比男孩子头发还要短了。

回过头,脚步往前,最初还有那么一两个人和她擦肩而过,但随着脚步越堆积越多,渐渐的,走道只剩下她一个人。

走道尽头是白色光团,由于一直盯着的关系,让人看着看着忍不住开始怀疑,白色光团里衔接着无人的秘境。

还要往前走了?不了吧,她现在脚已经很酸,她得回去,妮娜想交给海伦的礼物让奥莉娜转交好了。

要是妮娜问她怎么没有拿到海伦给她的礼物,她可以回应“小姑娘,我已经为你做够多了。”

嗯,就这样,连翘和自己说:快转过身去,不要看那白色光团,那是邪恶的。

可眼睛却是迟迟收不回来。

看吧,受到报应了吧,从白色光团里出来一抹黑色身影,是要抓走她吗?要把她抓到另外一个世界去吗?

也好,反正,她也很累。

她一直不敢告诉人的是,她心里面装着的都是消极的东西,消极而玩世不恭。

比如,在路上看到笑容灿烂的女孩时她在心里祈祷着:快摔一个跟头吧,疼了你就笑不出来了。

看到新生命诞生时,她心里想着,小可怜别高兴得太早,你最终逃不了从哪里来就回哪里的归宿,人生只是一场空欢喜。

看到葬礼上活着的人面对着死去的人掉眼泪时,她心里不以为然,得了吧,几天后你大约就在酒馆里和新交的朋友把酒言欢了。

这个世界唯一的好就是厉列侬。

她好爱他的,爱得想尽办法要留在他身边,是许戈还是连翘其实她都不在乎,反正,那都是深爱着厉列侬的灵魂,只要她能留在他身边就行了。

从白色光团窜出来的黑色身影瞬间来到她面前,应该是黑色天使吧,只是这会儿她比较懒,懒得抬起头去辨认黑色天使的长相。

黑色天使怎么穿着人类的球鞋了?而且还是一双不怎么样的球鞋,球鞋的主人站在她面前一动也不动。

于是,怯怯开口:别带我走好不好?

厉列侬是她在这个世界苟延残喘的唯一原因,想到也许下一秒她将消失在这个世界上,被包裹在衣服布料里的肉躯不停的颤抖开来。

即使是这样,脑子已经在开始快速运转着,等想一个办法出来,她总是有办法留在厉列侬身边的。

之前,她就那样过。

还没等她想出办法,黑色天使就开口了,黑色天使有一口英国东南部口音,而且声音难听极了,又沙又涩,在叫着“阿曼达。”

阿曼达,这个名字怎么有点耳熟,而且这个声音也耳熟。

第二声“阿曼达”响起。

“阿曼达,你这么了?”

慌慌张张抬头,第一时间触到的是一双深褐色眼眸,几个脑回路之后,喃喃问到“海伦,你怎么不戴眼镜了?”

之前不是很讨厌她看她的眼睛吗?

面纱下又露出整齐的牙齿:“医生说我在光线比较暗的所在可以不需要戴护眼眼镜。”

哦,是这样啊。

从包里拿出妮娜的卡片,把卡片递到海伦面前,说:“这是妮娜要我交给你的。”

只要把卡片交给海伦,就可以离开这个奇怪的地方了,这个想法让她心里高兴极了,可是,海伦迟迟不肯接过卡片。

这让她十分愤怒,想必穆斯林女孩还对前一天的那一幕耿耿于怀吧?想把卡片强行塞过去。

手刚刚往前,手腕就这样被扣住。

那一下,十分的吃疼,疼得她都忍不住的吸气,穆斯林女孩力气可真大,等到她回过神来时才发现她已经被海伦拽着往那白色光团走。

“你到底要干什么?”她愤怒的问。

回应她的声线如沐春风:“我没想要干什么,我朋友因为从早上到现在没有一名观众现在沮丧极了,您可是我认识所有叫阿曼达的女人中最善良的,我想您一定很乐意充当一名观众的,就像您帮助妮娜一样。”

不,不不,她可一点也不善良,帮助妮娜只是她想打发无聊的时间,也是她想做给厉列侬看的,她也有善良的一面。

她没有必要在这名穆斯林女孩面前装,而且她现在极为讨厌那只紧紧扣住她的手,讨厌到什么程度呢…

“砰”的一声,刚刚还和她展示力道的穆斯林女孩被结结实实摔在地上,那身手可一点也不输给高云双。

这里除了她们两个没第三人,穆斯林女孩总不会把自己摔个底朝天吧,把穆斯林女孩摔在地上不是她还能有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