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四、冰灯

张保愕然:“想法?什么想法?”随即醒悟:“你是说,接驾的事……”

苏先生点点头:“如今正是寒冬腊月,又连下了几场大雪,照往年的情形来看,这天气会一直冷下去。想必在这样的天气里做冰灯,所费是有限的,而且要是做得大些,又常叫人照看,只要小心不要损毁,起码能冻上十天半月都不会融化吧?”

张保想了想,果然是个好主意,就说:“先生说得有礼,我明天就跟府尹大人说起这事儿,在城里找些雕刻匠人,想必不是难事,至于冰灯做法,回头我叫几个孩子写一份详细的做法出来,再叫人去问懂做的人,就万无一失了。”

苏先生又补充道:“最好多问问那个侍候小姐的小姑娘,不是说她小时候家里人做过,因此她还记得么?她好像说过自己是松花江边的人,若是城中找不到会做冰灯的人,只怕还要上松花江边去找呢,”

张保皱皱眉:“怎么可能?时间太紧了,如果没人会做,府尹大人自然会另寻法子。我们还是先想好还要准备些别的什么吧。”

苏先生见状,就改了话题,提起接驾时的膳食问题:“城东飞鹤楼的安老爷子,已经答应了会出手掌勺,他的厨艺皇上和太皇太后都是极喜欢的,几乎每次来奉天,都会叫他进宫做菜。只是东源江的徐老爷子,却无论如何都不愿出马,问起原因,便只说是年纪大了,手脚不灵便,担心君前失仪,因此死不肯去。可别人都说,其实他身子骨好得很,实在叫人呐闷。”

张保却笑了:“这有什么奇怪的?他本是前朝御厨的后人,不愿替如今朝廷做事,也不出奇,不过就是一个顽固守旧的糟老头子罢了,不必在意。”

苏先生点点头:“只是这样一来,就只剩安老爷子一人可以主持大局了,学生担心他无法负荷。”

“他自有一大帮徒子徒孙打下手,先生不须为此担心,再说了,奉天城里除了飞鹤楼与东源江,难道就没有别的好馆子了么?就算真的没有,宫里还供奉着御厨呢。”

苏先生实际上想要说的不是这个,他发觉说话太拐弯抹角,也会造成沟通上的烦恼,于是直接坦白说道:“在学生看来,献给圣驾的菜色再精美,只怕也比不上京城皇宫里御厨的手艺,做得太精美了,只怕还会被皇上说是耗费钱财,那就得不偿失了。倒还不如献上奉天特产的各色粮食,让皇上和太皇太后也尝尝咱奉天的稻米、玉米、土豆、黄豆等物?这样一来,烹制起来简便得多,皇上恐怕也会觉得大人们节简,不会虚耗钱财呢。”

张保被他一言惊醒梦中人,惊喜地望着他道:“先生果然是我的智多星,难为你怎么想来?冰灯与奉天粮食这两件事,我会在明日向府尹大人进言,想必他也会赞同的。这次若真能立功,皆是先生的功劳,以后还要请你多给我出出主意。”

苏先生只是谦逊地笑笑。他深信,只要表现得好,日后得到贵人们的青眯,他必定有机会再度进学,等有机会中举中进士,凭着如今积起的人脉,飞黄腾达指日可待,到时还有谁会小看他?家中的长兄长嫂想必也会后悔不已吧?

张保连夜叫来春杏问到了冰灯的详细制作方法,淑宁又补充了制作有色冰灯的法子,令他觉得这方法可行性很高。淑宁略微猜出他的心思,便把记忆中哈尔滨冰雪节的中的冰灯冰雕样式告诉了他,提供了诸如龙、凤、老虎、狮子、狗、鱼、鸟等雕塑方案。她其实心中也有几分雀跃,说不定能在几百年前的奉天城,看到现代哈尔滨的冰灯展呢?

第二天张保带着详细的冰灯制作方法,和苏先生一起上了衙门。这一天都没有消息传来,只有马三儿中午去送饭时,瞄到几个官员聚在一起似乎在开讨论会,只是没有什么共识,闹哄哄的,声音都传到前院来了。

淑宁从马三儿那里打听到这些,眼珠子一转,计上心来。这些官员多半以前没怎么见过冰灯,也无从想象它的样子,觉得就这么拿它来接驾有点冒险,可又想不出别的主意。既然如此,她就弄个实例给他们瞧,或许可以增添点信心。

她把红色的颜料倒入水中搅拌,做出一个淡红色的大冰坨来,叫了虎子按照堂屋里佟氏供奉的那幅《观音坐莲图》里的莲花样子,雕了一个最简单的单层莲花,虽然手艺粗些,倒也能看出莲花样子来。然后她又拿个小碗做模子,中间摆上个小杯,冻了一块黄色中空的冰坨,凿上几个小孔,当作是花艺,用水浇着连在了冰莲花上,再插上一支蜡烛,用烧红了的铁钎子刺出几个洞,穿上结实的麻绳,一个冰红莲花灯笼就做出来了。

天色一黑,张保还在衙门里没回来,淑宁就叫过要去送饭的马三儿,把冰灯笼交给他,如此这般交待了一番,就把他送出了门。

张保是亥时回家的,与之前几晚不同,他的脸上洋溢着喜气,仿佛摆脱了长久以来的困挠一样。佟氏见他这般高兴,就问道:“夫君这般高兴,可是接驾的事有了眉目?”“不错,”他点点头道,“我今早提出用冰雕冰灯装饰皇宫与街道,他们七嘴八舌地说了半天,也没个章程,不说行,也不说不行,就这样白耗着,时间又一天一天地过了,只怕等圣驾来到奉天城门外了,他们还没商量出个结果呢。结果他们见了马三儿给我送吃食时提的那个冰灯,就松了口,这才认认真真地讨论起来。光是各处安排的细节,就用了几个时辰。一早同意不就成了?白废了这许多时间!”

他摸摸淑宁的头,爱怜地道:“我的好闺女真是聪明,谁家的都比不上。”父女俩相视而笑。

一夜过后,整个奉天城就忙碌起来。不同于先前打扫街道积雪和整修街道房舍等事,这回人们要做的是从城内外各处河湖池塘等地方挖出冰块来,召集所有工匠做雕刻。因为时间不够,在城里的冰雕要求低些,只求有个大概的样子,只有在皇宫里的雕刻是精心做的,务求要栩栩如生、精雕细琢。大部分的冰块都是白色或淡绿色,其余有颜色的冰块是用加了颜料的水做成的,但块头都不大,就有工匠想出把几块小一些的彩色冰块连在一起,加水把它们浇成一大块,也有的工匠想到把多一些颜料放进少一点的水里,做出色彩浓厚的颜料“汁”,再浇在大块的白色冰块表面,让它们显现出淡淡的色彩来。

期间又下了几场不大的雪,积雪再一次盖住街道,幸而几经打扫,路面已经不太脏了,就有人想出把雪推到路边堆成小雪堆,然后在中间放上小盏的冰灯,这样路面又干净又好看。倒是宫里的人学去了这种方式以后,做了改良,烧了各种颜色的玻璃长杯,在里面放上蜡烛,再把杯子放在宫中各处走道两旁的雪堆里,这样一来,那本来无聊的雪堆顿时映出五颜六色的光,在夜里特别好看。只要让蜡烛远离树木花草,就算是着了火,马上就能用旁边的雪浇灭,可算是安全与美化两不误了。

皇宫与府衙的大手笔也在百姓中引起哄动。有的百姓看见大道两旁树起的大型冰雕狮子老虎,也激起了兴趣,便在自家住的小路小巷边上也弄个小些的,照自己的喜好雕了各种东西出来。别的人看到有人学,便也纷纷在自家门口弄个马呀、牛的,还有从蒙古草原上迁来的男孩子,做了一个振翅欲飞的大鹏,足有三尺长,立在他家大门口的上马石上,引来众多人的观看。

腊月二十二这天,全城的冰灯冰雕都做得差不多了,只剩下些细部的工作,当晚,府衙便下令全城试点冰灯。五颜六色的光在城中各处亮起,处处流光溢彩,白色的冰块映着,更是恍如白昼,真真是冰雕玉琢的琉璃世界一般。不但百姓们看了直叫阿弥陀佛,府尹玉恒与手下诸多官员,也为接待圣驾平添了几分信心,玉恒更是仿佛看到了自己的青云之路,兴奋地请所有属官都上他家大吃了一顿,耗费了他精心收藏多年的二十多坛好酒,第二天醒来时后悔不已。

现在就只等皇帝和太皇太后来了。本来是十平八稳的事,谁知天公作怪,居然连着三天都挂着大太阳,天气还暖和了许多。这本是一件好事,但奉天城府衙的人却笑不出来,已经有些小些的冰雕冰灯被太阳晒得开始融化了,皇宫里精雕细琢的几处冰灯,更是连线条都有些模糊了,吓得总管太监忙把工匠都召去,仔细补好。可眼看着圣驾快到了,万一天气继续暖下去,等皇上和太皇太后来到时,要是冰都融了,那可就太难看了。玉恒一边叫人补雕开始融化的冰雕冰灯,一边叫人打听圣驾到奉天的确切日期,心急如火焚一般。

如此急乱了些日子,等到有确切消息传来,圣驾离奉天只有一天半的路程时,天上又下雪了。雪不算太大,但足够让已经有些融化的冰重新结起来,让担心不已的人们重新又放下卟卟乱跳的小心肝。玉恒召集了人,扫雪的扫雪,堆雪堆的堆雪堆,在雪堆中放置玻璃灯或冰灯,清理冰灯冰雕表面的积雪,叫人分派干净的衣裳给安排好在大道旁跪迎圣驾的百姓,叮嘱好应该做的和不能做的事,又叫城中卫兵严加把守各处要道和大街小巷,严防有人作乱。万事皆备,只等圣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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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五、圣驾

皇帝与太皇太后的车驾是在下午进的城。两位贵人都能看见,城中市容整洁,街道干净,刚下的积雪早就被推到道路两边,扫得整整齐齐。来迎接的百姓都穿着整洁,虽然也有不少人穿着粗布衣服,也有人打了一两个补丁,但难得的是个个衣饰面容都收拾得很干净,人人都行动知礼,虽然有些人礼数上欠缺些,倒没什么莽撞的地方。道路两边可见到各种店铺,各行各业都齐全。可见这奉天城治理得极好,百姓都能安居乐业。再看周围的安保措施,有底下人报上来,哪里哪处是安排了精兵把守的,可表面上却不会让人看出来。这说明奉天府尹是个细心周到的人,又聪明地不让层层重兵搅了贵人观赏市容的闲情逸致,实在是很好。

奉天是满清故都,一向是皇室十分注重的地方,眼见这位府尹把故都治理得那么好,皇帝和太皇太后怎么会不欣赏呢?当即就有几句称赞的话,虽然旁边有人不忿,但陪同来的大部分官员都揣摸到了上位者的心思,美言不断。这样一来,不论是跟着圣驾来的文武官员,还是奉天城出迎的属官,都知道一个事实:府尹玉恒的高升之日不远了。

玉恒察觉到周围众人眼光的改变,心里也是暗喜,不过他还有准备,自然不能浪费了大好机会,暗暗朝属下打个眼色。等康熙皇帝命令车驾继续前行时,前面的路上来了两个拦道的人。随行的京官中的某些人以为有人要来告御状,心里早乐开了花,结果听到那两人开口说话,就被泼了一大盆冷水。

原来是回屯的旗人和本地农户“推选”出来的一满一汉两个代表,为了感谢皇上与太皇太后的洪德,特地将今年丰收的粮食献上来,给两位贵人尝鲜的。随行圣驾的太监早将两篮子粮食递了上去,一篮是玉米土豆花生地瓜之类的,码得整齐漂亮,满满当当地挤了一篮子,另一篮里装的都是一尺见方的白布口袋,每袋都装满了各种粮食颗粒。东西虽然不多,但给贵人们尝个鲜是足够了。皇帝很高兴、很满意、很满足,他叫人把两个篮子送到太皇太后那里给她老人家瞧瞧去,然后命人把两位代表叫到跟前来说话。

那位旗人代表其实皇帝是认识的,原本是京中有名的纨绔子弟,只爱惹事生非不学好,所以早早被家人撵到奉天来吃吃苦的。如今他有没有学好别人不知道,可看他身强体壮,两眼有神,说话行事都有礼有度,皇帝就觉得他出息了,听说他在奉天不但关心农事、也勤于练习骑射,很高兴,大大地厚赏了他。

至于那位汉人老农,手上长着厚厚的老茧,身上衣服都是粗布做的,没打补丁,但也不新了,而且肘部还磨得发白。他年纪挺大了,说话倒还清晰有力,用词用句十分朴实,而且没什么忌讳,有很浓的乡音,但能让人听明白。皇帝一看,就知道这真的是积年的老农,绝不是玉恒故意安排的托儿,而且也没有加以粉饰,就想:“玉恒为人很老实嘛。”他亲切地跟老农聊了几句,又吩咐奉天府的官员要对老人家多加照料,玉恒和属下都恭敬地应了。

从城门口通往皇宫的大道早已安排好了,百姓只静静等候,等看到圣驾过来了,才会跪在地上迎接。皇帝虽然轻轻说了玉恒一句过于扰民,但实际上觉得他还算是体恤百姓的。一路上的民众与前来迎接的贵族很多,皇帝和太皇太后又常叫人到跟前说话,圣驾走走停停,过了半个时辰,只走了不到一里,仪仗的尾端,还有人没进城门呢,于是随行的官员里就有人说话了。

大臣索额图首先提出异议,说太皇太后年迈,路途辛苦,还是早早入宫休息的好。几个跟他交好的大臣也纷纷附和,说圣驾走得太慢,也会给不法分子可乘之机。不过这一点马上就被玉恒驳回,说奉天城乃是龙兴之地,怎么可能会有不法之徒?何况他早已安排妥当,绝不会让人钻了空子。

皇帝虽然赞同玉恒的话,但看到太皇太后的确面有疲色,便决定快点入宫。这时,上书房大臣陈良本出列禀告道:“我皇圣德,恩泽奉天,城中百姓都期盼一睹圣驾风采,如果早早入宫,未免让百姓失望了。但太皇太后的凤体贵重,皇上也路途辛苦,不如皇上与太皇太后先行入宫,让后面的仪仗慢慢行走,也让百姓见识一下圣驾天威吧。”

皇帝同意了,他主动登上太皇太后的车驾,一起向皇宫先行一步,留下自己的车驾和后面的一大串仪仗慢慢走,吩咐玉恒让百姓不必再跪迎,只管在路旁观看就是。

玉恒恭恭敬敬地领了圣旨,恭送圣驾先行,等到后面的大臣们走过时,他偷偷抬头望了一眼陈良本,只见他微微点一点头,眼中略有几分赞赏的神色,便心下大喜,知道之前商量好的这种种安排都成功了。与陈良本同行的索额图瞥见两人互动,冷哼一声,先行一步。陈良本并不在意,继续微笑前行。

这三人间的小小内幕只有他们本人知道,旁人怎么会留意?因为圣旨说百姓不必再跪迎,可以自由观看,许多人都欢呼雀跃,只不过没有人告诉他们,其实皇帝早已不在龙辇里了,他们只是对着一辆空马车在三呼万岁而已。

张保跟着府衙的众位同僚站在奉天属官的队列中,只能远远瞧见皇帝和他身边大臣的脸,也不知道他们在说些什么。圣驾离开,除四品以上官员要随驾进官外,其余官员都要回到自己的衙门或职司继续当值,张保也不例外。只是他现在心里有些焦急,希望能早点回到家里,因为刚才他看到某个人的身影,又听了旁人私下的议论,知道某个人也跟着皇上和太皇太后到了奉天,他急着要回家告诉妻子这个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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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家中,佟氏有些坐立不安。通常迎接圣驾的只有官员,但因为这次太皇太后也来了,所以城中各王府的福晋郡主们和勋贵家女眷都要前去皇宫门前迎接,四品以上官员的诰命都跟着去了。张保品级低下,佟氏不需要去,但保不齐贵人们会临时宣诏,以前也曾有过七品诰命晋见凤驾的先例,于是佟氏早早打点好礼服,洗浴梳妆,端坐在家中等候,以备万一。

淑宁坐在自己房里绣花,其实心里很激动,康熙来了啊!孝庄来了啊!要不要去瞄一眼?看看他们长的什么样儿也好啊。她在那里胡思乱想,哪里有什么心思做针线?好好的荷花她都快绣成喇叭花了,惹得春杏奇怪地看了她几眼。

端宁早就停课留在了家里,此时也是无聊,于是便来找妹妹,说:“到街上看看好不好?就算看不见人,远远地看个热闹也是好的。”淑宁马上答应了,扔下喇叭花,一套上鞋,外套也不穿,拉着哥哥往外跑。春杏在后头连声叫她穿大衣裳,把二嫫引来了,她才勉强停下来穿上连袖斗篷,戴上手套。

这时候街上都是人,道路两旁挤满了看圣驾仪仗的百姓,许多人高声呼喊,大力拍掌,难为那些随驾的官员侍卫宫女太监在那样的人潮声中还面不改色地往前走着。

端宁与淑宁来到大街上,却无法挤到人群前面去看,人家也不给两个小孩面子,丝毫没有让出位置的意思。端宁就对妹妹说:“这样不是办法,不如哥哥托你起来,看你能不能看见?”说罢就真的抬起妹妹,让她坐在自己肩膀上。他自小练习骑射,身体也壮实,这样做起来毫不费力。

淑宁起初没反应过来,吓了一跳,但很快又觉得安心。她坐在哥哥肩上,努力伸长了脖子往前看,越过人群,只能勉强看见一些女子,穿着粉红和淡绿的旗服,戴着红色的绢花,手里拿着灯呀尘拂呀托盘呀盒子呀什么的,缓缓地走过,然后是穿着深蓝色服饰的白净男子们(淑宁语:这一定就是传说中的太监了!我第一次瞧见呀!)。虽然周围的人群很热闹,但这些太监宫女们却面无表情,安安静静地走着,他们已经走了很长的路,有些人额上分明有汗,也有的人明显看得出他们很累了,但他们只是走着,连抬手擦擦额上的汗的动作都没有。

淑宁看得有些压抑,不知该说些什么,却听得哥哥在下面问:“怎么样,能看见吗?看见什么了?给哥哥说说吧。”她便换了笑容,对端宁说:“看见了,有很多宫女和太监,那些宫女有的穿红,有的穿绿,不过看着没几个是长得漂亮的啊。”端宁笑骂:“小丫头,你看这些做什么?快看皇上是什么样儿的?那些跟着来的将军们是不是很威武?”淑宁又抬头去望,摇摇头:“我没看见皇上的车驾,应该已经过去了,咱们来晚了呢。咦?是官军!后面是随行军队的仪仗!哥哥放我下来吧,你自己看看!”

端宁闻言放下了妹妹,不停地跳高了往前看,隐隐能看到骑着威武的高头大马走过的将士,可惜在空中不能久留,只能惊鸿一瞥而已。淑宁眼尖看到左边一个原来占据了某户人家上马石的人离开原地,追着领头的明黄军旗跑了,便马上推着端宁说:“哥哥快去那边!”端宁立马跨过去,爬上上马石,终于清楚地看到皇家军队的仪仗了,兴奋地把每个细节都描述给妹妹听,淑宁也笑咪咪地听着。

兄妹俩后来兴高采烈地回了家,争先恐后地向母亲描述刚才看到的情形,佟氏也微笑着听他们讲。还没讲完,张保回来了,他一进门,就急冲冲地对佟氏说道:“夫人可知我今天在随圣驾来的人里看到了谁?是四阿哥!!!”

三十六、劝阻

张保对于四阿哥的到来如此上心,倒不是未卜先知或者是从女儿那里打听到什么秘密,而是他的夫人佟氏,与四阿哥的养母佟皇后,是堂姐妹,而且曾经在一起生活过,感情还算是不错。当初佟皇后死时,佟氏还哭了几天。皇后生前还是贵妃时,有时会与娘家姐妹们通信,但时间久了,关系还是日渐疏远了,如果不是佟皇后封了后不久就死了,佟氏也不会因为想起小时候的情谊,而感到难过无比。因为难过,同时也对在那几年里疏远堂姐而感到愧疚,佟氏平时就特别关心四阿哥的事,因为从前与皇后通信时,佟皇后就曾提过很疼爱这个孩子。不过佟氏打听的渠道通常是她老公,在儿女面前一般不会提起,所以淑宁并没有对自己家里跟四四之间的联系太过在意。

现在听到父亲说四四来了,老妈居然高兴成那个样子,淑宁开始心里有点不安。跟皇子们,尤其是那种主角性质的皇子们拉上关系,实在是太危险了,就算知道他是最后赢的那一个,谁知道在他赢之前,谁和谁会被牺牲掉呢?他们家这种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普通贵族家庭,还是不要搅进去比较好啊。

张保只是顺路抽空回来,马上就赶回衙门去了,只留下佟氏在家里激动不已,仿佛马上就要去见那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堂姨甥(汗,真有够远的)。淑宁在一旁看得一头冷汗,难道老妈真的要搅进去吗?她根本就没见过四四好不好?人家知不知道有她这个堂阿姨的存在还不知道呢,忽然跑到他面前去说“你好啊我是你堂阿姨我想见你很久了你死鬼老妈以前跟我很friend”……

四四一定会把你当疯子,叫人用大扫帚把你扫地出门的!

淑宁觉得不可以坐以待毙,眼睁睁地看着自家老妈做傻事,无论如何,都要阻止她靠近四四,还有那帮皇子阿哥!

佟氏因为太激动,开口把出了一身汗的儿子赶回房去换衣服,正要把女儿也赶走,却被女儿撒娇缠住,一定要额娘给她换衣裳。虽然满心里都想着四阿哥的事,但佟氏还是磨不过孩子的恳求,就跟着她回房了。

一进房门,淑宁就把春杏支走,一边让母亲帮自己换衣服,一边小心问她道:“额娘,方才听你跟阿玛说起四阿哥的事儿,您认得他吗?”佟氏红着眼说:“你不记得了?四阿哥的养母先佟皇后,是额娘的堂姐,你出生前她还曾叫人送过一个祈福荷包来的,不过你大概不知道吧。那荷包里有一块玉佩,本来是打算给你戴上的,又怕摔坏了,所以额娘替你收起来了。”

从没听说过这种事。

淑宁又继续问:“女儿出生前,阿玛额娘就到奉天来了,从没回过京城,额娘有见过四阿哥吗?”

“没有呀,所以这次额娘一定要见一见。”

“可是阿玛只有五品,您不可能获得正式诏见的,又怎么能见到他?如果贸然求见,而他又不认得您的话,也不会见您吧?”

“这个嘛……”

“再说了,佟皇后过世这么多年了,当初四阿哥还小呢,只怕未必知道额娘您这个人。这么多年来也没有来往,忽然说要见他,他难道不起疑心吗?”

佟氏停下手上的动作,慢慢坐下沉思。她在兴奋过后,也冷静下来了:“的确,我们家这几年都没跟他通过信,他未必知道……”

“这就是了,阿玛官小,额娘您突然求见,又说是亲戚,万一他误会阿玛额娘是攀炎附势的小人,那岂不是弄巧成拙?反而枉费了额娘一片真心爱护之意。”淑宁再加把火,务必要把老妈的念头打消。

佟氏已经接受了大半女儿的想法,只是这么好的机会,难道真的浪费掉吗?其实她心里,未必就没有借助皇子的势力帮丈夫谋取好处的念头,但最重视的还是要见见那个孩子,稍稍抚平一下在堂姐生命最后几年与她疏远的愧疚之心。

她喃喃低语:“真的不见吗?可你佟家舅母那边,有时写信来,也提过先皇后过世后,四阿哥生母并不是太照顾他,他在宫中日子有些难过,而且听说皇子养育,以惜福为要,常常是吃不饱的,奉天比京城要冷得多,要是他吃不饱、穿不暖,可怎么办?额娘也是一片好意……”

淑宁不知她心里有过的念头,真以为她是一心关心四四,倒有些心软,但该说的话还是得说:“额娘虽是好意,却也要看情形。皇子不得与外臣结交,这是国法,若让皇上知道四阿哥与阿玛有所交往,说不定反而会生四阿哥的气,到时阿玛可就倒霉了。四阿哥无论如何,都有身边嬷嬷宫女太监等人侍候,他既能跟着皇上到奉天来,日子也不会难过到哪里去,额娘就放心好了。”

佟氏听完这话,倒是打消了念头,只是有些不甘:“难道送点衣服吃食也不行吗?不报你阿玛的名号,只说是堂阿姨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