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二八、丧仪

淑宁穿着蓝布棉袍,随着身穿白麻衣头戴白花的侍女走进康亲王府的内院,隔得老远,便听到女子的嘤嘤哭声。院中的雪水半化未化,与泥泞夹杂在一起,显得格外狼狈。

康亲王是前两天夜里过世的,病了许久,终究还是撑不过这个冬天。他的家人显然早有心里准备,一应丧礼物事都是齐全的。朝中缀朝五日,皇子宗室与王公大臣们都纷纷上康亲王府拜祭。

在灵棚行过礼后,桐英往小客厅安慰死者的儿子们去了,淑宁便到后院来看望府中女眷。

昏暗的屋中有二十来个女人,部分穿着黑色或蓝色的袍子,却有十多个是罩着白麻衣的。穿白的女人,有的已经五十岁多了,但也有看上去不到二十岁的年轻女子。她们或是端在椅子上默默抹泪,或是站在边上哽咽,或是一脸呆滞地坐着,或是在侍女的安抚下放声大哭。好几位别家王公府第的福晋夫人正在安慰几个坐着的女人,低声劝着。

领路的侍女轻声禀报,便有一个穿蓝的中年妇人抬起头,对淑宁招手道:“是简王府二小子的媳妇儿吧?过来,我是你庄王府的婶娘。”淑宁知道这定是庄亲王福晋,忙行礼拜见,便随她去见丧家。

这屋里的女眷大都是康亲王的妻妾,只有两个是他的儿媳,世子福晋博尔济吉特氏如今正在外头招呼来地客人。淑宁方才已经见过了,是一位与娜丹珠长得有些像,但容貌更美的女子,只是多了些凌厉的气势。

淑宁跟着别人劝慰着几位福晋,左右打量一下,没见到絮絮的影子。有些担心,见那庄亲王福晋是位和气的长辈,便小声跟她提了提。庄王福晋很快招了人来问,才知道絮絮如今大着肚子,正在房中静养。不能出来见客。事实上,还有另外几位女眷也都病倒了,不在这屋里。

康亲王的一位侧福晋,据说是巴尔图地生母,听到她们的对话,便抬头道:“老四媳妇儿在东偏院里呢。我也要去看看她,你就一起来吧。”只是她哭了许久,手软脚软的,一起身便头发晕,众人忙扶住了。淑宁再三劝说,终于说服她叫了个丫头领路,便向在座众人告了罪,往偏院而来。

见到絮絮时。淑宁吓了一跳。她放下了两把头,头发在头顶束起。分两把编成两个辫子,辫梢不系头绳,松散地垂下,头顶上横插着一个白银小扁方,整个人显得很憔悴。她瘦了许多。下巴都尖了。手上骨头关节都有些突出,明明有差不多五个月的身孕。在宽松的旗袍下,居然完全看不出来。淑宁忙问是怎么了,可是生了病,絮絮却摇头道:“只是前两个月害喜厉害些,又要照看公公,才会如此。如今已经不再害喜了,我已经长胖许多了。”她见了淑宁,心情很好,瞧着旁人没留意,便挨近淑宁小声道:“你别告诉人去,这两天晚上我一个人睡在这里,反倒睡得香,比先前可好许多。”见丫环端了茶进来,她马上缩了回去。

淑宁心中一酸,知道她定是累得厉害,才会在这种环境下,反而睡得更好。

絮絮住地并不是自己的住处,而是专为守孝而收拾出来的院子,所有房间中都没有炕或床。她睡的铺盖,是在地板上用几块木板叠成的,不过铺了好几层柔软的草席,编得很精细,只有面上那层是旧席子。淑宁伸手捏了捏被褥,虽然都是粗布套地,却还算暖和,再看屋里地面都很干燥,稍稍放了心。

絮絮微红着脸小声道:“爷特地叫人给我收拾的,这已经很好了,至少我一个人住一个院子,不用跟别人挤。”因为她是孕妇,所以享有特别福利,她的婆婆与妯娌们分别住在另两个院子里,都是聚居,但她在这里却是独占一个院子,相比而言,的确是舒服些。不过,这个院子却比别的要小些简陋些,在这样的大冷天里,怎么可能真的舒服?淑宁担心她的身体,便道:“你这样不行,身子骨又不是顶好,先前又累得慌,在这样地屋子里住着,天气又是这样,怎么吃得消?还有,我怎么就只看到一位嬷嬷在照顾你?王府里没给你多配几个人么?要不,我把家里的媳妇子再借过来吧。”

絮絮忙道:“不用不用,我这里人够使了,嬷嬷也是经历得多地,我又不是头一回生孩子,没事的,你若有心,送我几样药材便是了,别的都用不着。”她话虽这样说,但言辞间目光闪烁,显然不是真心话。

淑宁心下起疑,想要问个究竟,但絮絮咬紧了不说,她只好趁嬷嬷来送药时,给絮絮的陪嫁丫头彩儿做了个眼色,到屋外问了个清楚。

原来上一回男爵府那边派了月嫂来,絮絮事事都有人照顾,很是舒心,无意间把原来配来的嬷嬷挤到一边了。她本来生产顺利,却因为生地是个女儿,便有人说闲话,道她娘家亲戚派来地媳妇子不吉利,把好好的哥儿弄成了小格格。絮絮受了闲话,心下慌张,这次怀孕,经婆婆耳提面命,再不敢提请娘家亲戚地话。

淑宁心中冷笑,这八成是那些嬷嬷婆子,因本事不够,被人换下,少了挣脸讨赏的机会,才传出的闲言。可怜絮絮本就是个懦性子,嫁到这样的大府里,娘家父母又都在外地,只好任人揉搓。幸好她丈夫还算体贴,不然还不知会怎样呢。不过,絮絮本就是这样的性格,想让她强硬起来,只怕很难。

正要回屋中陪絮絮。冷不防看到有人进来向絮絮回话,说地是三爷扎尔图的夫人想借件大毛黑呢披风穿两日。絮絮很爽快地让人把钥匙交给来人去拿了,又交待那个女子好生打点爷的棉衣裳。淑宁看到那个女子的发型穿戴,心中一沉。

进得屋来,她又陪着絮絮说了些话,奶子把絮絮的女儿抱过来了。孩子有些瘦小。但小脸却肥嘟嘟的,说不出地可爱。她小名叫彬彬,正是父亲起的,据说巴尔图极宠这个女儿,女儿不小心生病了。他整夜陪着照看,都不嫌累。

淑宁抱了一会儿充满奶香的小彬彬,可惜孩子挣扎得厉害,絮絮抿嘴道:“一定是饿了,她一饿就会挣扎个不停,却不会哭。真真有趣。”

淑宁忙把孩子交给奶子,只见丫环绣儿拿了个水晶小碗来,里面盛了半碗白色的糊,不知是什么做的。彩儿拿来个银汤匙,便要喂彬彬。

这碗匙却有些贵重了,淑宁想起自家贝子府里地餐具,已经比从前在娘家时强许多,但还未到这个地步。几乎都是瓷的,大概是跟桐英生活习惯较朴实有关系。因为简亲王府里。用的东西也是这么奢侈。

絮絮瞧见那碗,便皱了眉:“怎么又用这个?我不是说了,只需要普通碗匙就行么?如今在丧中呢,叫人瞧见,可有话说了。”

绣儿忙道:“是贝子爷吩咐了。小格格用的东西都要是好的。这个也是素色的。应该无碍。”絮絮却道:“先前倒罢了,如今不比往日。这次算了,回头就把这些都收起来,所有餐具都用粗瓷。”说罢回过头来对淑宁说:“妹妹别见怪,如今事事都得小心。”

淑宁道:“你跟我客气什么呀。只是一定要这么小心么?她们也只是顺着你们爷地意思做罢了。”絮絮摇摇头:“用惯好东西,回头用差些的,就会不习惯的。如今在王府里住着,还能用这些,等搬出去,哪里还用得起呀?我们爷跟你那位可不一样,没那么大本事……”

淑宁听出有不对,但见絮絮很快转移了话题,也不好再追问下去。

回到家里,她向桐英说起此事,桐英叹道:“这个我知道,康亲王过世了,世子一但袭了王位,他们这些年纪大些又成了家的兄弟,就不好继续住在王府里,至少也要隔墙而居了。巴尔图提过的,多半要搬出来住,只是不知几时搬。”他自嘲地笑笑:“我们王府也是这样,只不过如今我提前搬出来罢了。”

淑宁想想,问:“巴尔图贝子与你爵位等同,怎么絮絮表姐说起,他们在钱财上好像不太宽裕?”

这件事桐英只知道个大概:“兴许是跟他们家的规矩有关系。这是人家家务事,你还是少过问吧。”

淑宁点点头,又向他提起,过几天康亲王出殡,王府中的人大都要去,只有几个生病的女眷与絮絮会留下,因此自己想要陪絮絮住两天。

桐英想了想,道:“也不是不行,正好巴尔图提起,那天府中无人照管,想请夫人地娘家派个人过来照看呢,你愿意去是再好不过,只是还要问过宗人府和长辈们。毕竟我们也应该要参加出殡礼的。”

事情还算顺利,有一位国公夫人主动提出在出殡那几天照管康亲王府中生病地女眷,她与康亲王的一位侧福晋是堂姐妹。淑宁这边的申请也很快获得了许可。

她与那位国公夫人一起下蹋在一个小院中,各居一间屋子,虽没有热炕,但床铺还是有的。两人相处还算融洽。对方年纪足有五十多岁,是个寡妇,一位吃斋念佛的主儿,在宗室女眷中算得上德高望重。淑宁与她约好,自己照顾絮絮半日,再去照看另两位女眷半日,因为年轻,凡是累些地活都交给自己做。

淑宁这次来,是带了周昌家地与冬青、檀香一起来的,特地将前者留在絮絮身边照看。确认絮絮只是身体虚弱些,并无大碍,才放心了些,不过眼下还不能掉以轻心。

照看孕妇与病人,她不是头一回了,所以还算得心应手。傍晚时,瞧着天色不早,她便带着檀香,随一个小丫环前往一位老侧福晋地住处,想要换下那位国公夫人。

路经一处院子外时,她隐约看到前头大树下站了个女人,瞧着有些眼熟。只是对方一身黑衣,肤色却极白,看上去有些诡异。领路的小丫头深吸几口气,停下了脚步,小心翼翼地问:“是谁在前面?”

那女人回过头来,呆呆一瞥。淑宁顿时愣住。一个侍女不知从哪里突然冒出来,急急把那女人扯回院子里。淑宁忙上赶两步,问:“可是肃大姐姐么?”

二二九、伤逝

那女人脚下一滞,呆呆地转过头来,眼神在暮色中显得有些茫然。淑宁一阵心酸,忙再上前两步道:“我是奉天城的淑宁啊,你还记得么?”

那女人一点反应都没有,只是怔怔地看着她,她身边的丫环却小声劝着:“福晋,快回屋去吧,别叫管事看见了。”手上还在拉扯着她。

淑宁觉得有些透不过气来,正要再往前走,却被领路的小丫头拦住了:“夫人,您不能过去,她是病人,会把病气过给您的。”淑宁眼光凌厉地射向她,她略退后两步,颤抖着声音道:“是……是总管大人交待的……不许人去接……”说到后面,不敢再继续了。

但就这一小会儿的功夫,肃云珠已经被拉进院子里,院门哐当一声关上了,将淑宁等三人隔绝在外。淑宁还想继续上前追问个清楚,无奈那小丫头死命拦着,檀香见状,忙扯了扯淑宁的衣袖,小声劝道:“夫人在哪儿不能打听?何必把事情闹大?”

淑宁听了,渐渐冷静下来。没错,她方才是太过震惊了,居然忘了这是在别家王府里,虽说主人家大都不在,但剩下来的人可不是瞎子聋子。肃云珠的境况明显不好,若因为自己的莽撞,反连累了她,岂不糟糕?

她沉下气来,装作无事的样子,淡淡地对那小丫头道:“继续带路吧。”那小丫头呆了一呆。但很快反应过来,忙往前走了。到了地方,淑宁示意檀香给她塞了点碎银,又嘱咐了几句。这个小丫头只是奉命行事而已,没必要与她过不去,再说。要是她多嘴把方才地事说出去,也会惹人闲话。

小丫头显然深谙大宅门仆役的生存之道,不动声色地收下银子,权当方才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淑宁心里一直记着肃云珠的事,眉间一直轻蹙不展。那国公夫人见状。以为她是为老侧福晋的病情担忧,便道:“好孩子,你不必替她难受了。如今康亲王不在了,我这个妹子早点离开,也算是解脱。她已经病了许久,心里也是有数的。早些脱离苦海,未尝不是幸事。”

淑宁知道她误会了,但不好多作辩解,便顺着应了,恭送她先离开,自己守在病人床边,轻轻叹了口气。

晚上回住所前,她去看了一下絮絮。顺便问起肃云珠的事。絮絮道:“那是世子地侧福晋吧?我记得是姓钮祜禄的,原也见过几回。只听说她有过一个孩子,三岁那年没了,她大病一场。后来她怀了孕,四五个月上小产了,彻底坏了身子。世子对她便渐渐淡了。我只听说后来她生了怪病。世子福晋怕她把病气过给别人,禀告了福晋。让她搬到偏院里静养。如今已经许久没在人前出现了。”

淑宁心里闷闷的,只觉得鼻子发酸。絮絮似乎察觉到什么,抬头看了彩儿绣儿一眼,她们立时便出了门。

絮絮轻声道:“淑妹妹,你问她做什么?若只是因为见了她,一时好奇,还是不要多管的好。”淑宁答道:“从前阿玛在奉天做官的时候,我就认识她。姐姐不知道,那时候,她在我们女孩子里头,是一等一地拔尖人物。”

絮絮沉默了一会儿,苦笑道:“越是出色的人物,越不该往这种地方来。她再拔尖又如何?嫁进王府,什么都不是,只能处处小心。”她朝门外瞧了几眼,压低了声音道:“这事儿你别管,王爷过世了,如今这府里,世子福晋便是主妇,连老福晋都要顾虑她。若你得罪了她,一点好处也没有。”

淑宁看了絮絮好一会儿,轻声道:“你放心,我知道分寸。”

这天晚上,她睡在下蹋的小院里,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床铺单薄清冷是一方面,肃云珠那张苍白瘦削的脸更是不断地在她脑海中显现。

想当年,那朵奉天之花,穿着大红衣裳,手执马鞭,骑马在奉天城大街上飞奔,喜笑怒骂,明媚鲜艳,是何等英姿飒爽、神采飞扬。傍晚时所见到的那个黑衣雪颜、幽魂一般的女子,简直就是另一个人。记得当年刚回京城奔丧时,她还听说肃云珠生了儿子地消息,肃大人当时还是说过女儿很受宠爱。康亲王世子椿泰,原来也是个有了新人忘旧人的负心汉?!

她心中思虑不安,辗转许久,方才迷迷糊糊睡着了。第二天一早,自然是精神不好。但她顾不上这些,梳洗好了,便去侍候那位国公夫人,倒让对方很是满意,觉得她虽然年轻,但是谦逊知礼,懂得敬重长辈。

淑宁当然不会把自己的小九九告诉对方,只是摆出一副恭敬的样子出来,吃过早饭,便搀着对方去看望那位老侧福晋,自然免不了又经过那个院子。她装作不经意的样子,说起昨日她经过这里时,看到院里有人,瞧着很虚弱苍白,她一时奇怪便问了领路的人,对方说里面住的也是位病人,不知需不需要去照看。

她们俩留在这王府里,本就是为照看府中生病的女眷来地。国公夫人听闻,便叫了管事的人来问。那管事吱吱唔唔地,只含含糊糊地说,那位是世子的侧福晋,因为有病,已经养了许多年了,世子福晋说她的病会传染,因此不许人接近她,也不许她出院子,她的病情并不危急,所以不去照看也无所谓。

国公夫人微微皱了眉,让那管事下去了,想了想,对淑宁道:“这事儿似乎是这府里的家务事,咱们就不必多管了吧?”淑宁怎么可能就此放弃。便道:“虽然那管事地这么说,但我昨日瞧着,觉得那位侧福晋地脸色实在糟糕,身子太弱了,只怕有些不妙。若真没有大碍倒罢了,要是在这几天之内出了什么事。岂不是我与婶娘的过错?就算这康亲王府地人不在意,别人也要说闲话的。”

国公夫人顿了顿,过了好一会儿才道:“说得也是,上天有好生之德。横竖太医也要来看病人的,请他顺便瞧一瞧吧。你不要亲自去。若太医说无碍,再去看她不迟。”淑宁心中一喜,面上却不露,淡淡应了声是。

太医来得很及时,肃云珠地身体已经很虚弱了,精神也很差。常常昏迷不醒,清醒时也有些恍惚。不过太医从管事那里也听到些风声,不敢说太多,只说肃云珠身体很差,仍要静养,尽可能不要打搅她,并未提及传染的话。那国公夫人听了回报,心中有数。只是去照顾其他人,或是探望絮絮。由着淑宁去料理肃云珠的事,不过私下里,也曾提点了她几句。

因此淑宁并未在人前做出与肃云珠熟识的样子,对于她身边知情的丫环,也暗地里塞了些银子。那丫环虽不是陪嫁来地。却也侍候了肃云珠好几年。有些感情,知道事情轻重。自然不会多嘴,还帮着瞒住了其他人。对于檀香暗地里捎来的补品,她也悄悄收下,心中感激。

肃云珠时昏时醒,有一次清醒时,正巧淑宁在,她怔怔地望过来,忽然笑了,道:“小淑妹妹?”淑宁一时惊喜,忙凑过去:“云珠姐姐,你认得我了?”肃云珠微微一笑:“我记得……你送过一个万花筒给我……”淑宁眼圈一红,连忙点头:“对,我的确送过。”肃云珠眼睫毛一颤:“那时真快活……可惜……已经回不去了……”她闭上了眼,又昏睡过去。

淑宁差点掉下泪来,强行压制住泪意,交待了丫环几句,方才匆匆离开。回到自己暂住的房间里,哽咽了好一阵子。

她重新出现在人前时,眼皮子还有些肿。国公夫人见了,只是暗暗叹了口气,什么也没说。倒是絮絮察觉到,私底下再劝她说:“府里还有人在呢,淑妹妹,别做得太显眼了。”

淑宁点点头,勉强笑着问:“这两日你觉得身上如何?精神好些了么?做的菜可还合胃因这几天絮絮不能沾荤腥,所以她特地用黄豆、菇菌、土豆、蕃薯、玉米、小米、百合以及各种瓜菜等素食做了滋补的食物。目前看来,絮絮睡眠充足,日子又清闲,饮食得当,又有太医开地安胎药方,以及周昌家的照顾,脸色已经好了许多。

絮絮道:“我很好,太医也说孩子很好,好妹妹,你把那些菜的方子留给我吧,明儿你走了,我也能叫人做去。”顿了顿,又添了句:“只要材料容易得的那几道。”

淑宁应了,留下了十几样营养丰富的素菜方子,又让周昌家的把所有注意事项尽可能地告知彩儿绣儿两个,毕竟在守孝期间怀孕,不能与过去怀孕时得到的照顾相比。

她还略略提了一下关于管理下人的事。因絮絮性子太软,淑宁怕她吃亏,希望她能在下人面前强硬些,至少不要让人骑到自己头上来,比如那些照顾她怀孕地嬷嬷们。

絮絮却只是嘴里应了,瞧她的神色,似乎并没有下什么决心,淑宁见了,有些气不打一处来:“难道先前我都是白说了么?好姐姐,就算我有心助你,但你自个儿不硬气些,谁也帮不了你地。难道你真想被人踩在头上么?”想到那天见的那个小妾打扮的女子,她更郁闷了。

絮絮只是笑笑,道:“不会有那个人的,再怎么样,我还是个主子,怀的又是王府地子嗣,她们不敢乱来。若你说地是鹤姐,就放心吧。她是侍候爷多年的丫头,顶多就是个侍妾,能对我怎么样?我额娘硬气了一辈子,可如今只要她离得久些,我阿玛就忍不住要粘花惹草。她日防夜防,反落得阿玛埋怨,有什么意思?我们爷虽有别人,但心里最看重地仍是我,我何苦去顶那个不贤的名儿?”她嘴里这样说,但神情仍有些落寞。

淑宁再劝了几句,见她不为所动,叹息一声,也不再说什么了,只是更小心的照顾她的起居饮食,还时不时地派人去问肃云珠的情形,得知对方虽然常常昏睡,但病情已比先前稳定了,方才安下心来。

她与那位国公夫人在这康亲王府里毕竟只是客中,两天后,主人回来了,她们接受了对方的感激后,也只能收拾好东西回各自的家去。

淑宁告别了絮絮,忍住前去探望肃云珠的念头,登上了家中派来的马车。桐英正在车里等她,一见面就抱住她道:“可累着你了吧?这些天辛苦了。”淑宁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窝在他怀中,桐英以为她是累了,吩咐车夫起程,便轻轻安抚着她。

淑宁却想起了絮絮与肃云珠,如果不是开府另住,自己也会遇到那些事么?她们也曾是丈夫心尖上的人,絮絮至今也还是,但即便如此,也免不了要忍受小妾或失宠。她不能想象自己有一天也会遇到这些。抬头望望桐英,她心里暗暗下了决心,这个男人是自己想要的,她一辈子都不会放手,不管他对自己是不是能爱上一辈子,至少,她不会让任何第三者来破坏自己的婚姻,也会努力留住桐英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