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还记得唐小榛吗？”
“谁？”齐夫人回过神来，满面喜悦。
“小时候来我们家玩过的那个很可爱的小孩，头发是卷的。”齐谦很耐心道。
齐夫人不知道为什么儿子的话题转移得那么快，但依旧很费力地搜索了一下，结果是完全没有印象。
“妈妈，我喜欢的人就是唐小榛。”
齐夫人的笑容凝洁，冻僵，慢慢地才开口：“哦？好像没有听说过，谦子，她是哪位名媛千金？”
“小榛啊？”齐谦玩味地笑笑，脑子里浮现出唐小榛那张圆圆的可爱小脸，“小榛是个男孩，不是什么名媛千金。”
齐夫人吞了吞口水，揉揉眼睛，发现面前的是自己的儿子，这没错，可是说出来的话简直是奇谈。
“妈妈，我不知道您同意不同意，只是来通知您一声，我会和小榛在一起，小榛是个善良可爱的男孩，相信您也会喜欢他的。”
话毕，齐谦亲吻了母亲的手背，很是优雅地眨眨眼睛，退身而去。
完全呆滞状态的齐夫人头一歪，晕了过去。
这天天气很好，艳阳高照，万里无云，唐小榛和母亲唐雨桐还有云云一起野炊。
坐在绿茵草坪上，唐雨桐将她那只西式小篮打开，蓝色格子布上整齐地放着三明治，水果，香肠，饼干，巧克力还有饮料。
唐小榛的卷毛一颤一颤，他感到很幸福，尤其是母亲将一块三角形的三明治亲手递给他，他一口咬下那个尖尖角，笑得眯起了眼睛。
云云正在不远处的小湖边和几个小孩子玩耍，湖中的那个丘比特白色雕塑可爱动人，云云泼起亮晶晶的水花，咯咯地笑。
唐小榛吃饱喝足，躺在唐雨桐的腿上闭着眼睛也能感到金灿灿地阳光慢慢烤着自己的卷毛和脸蛋，非常满足静谧地睡了过去。
一根狗尾巴草晃动在唐小榛脸上，唐小榛觉得很痒。
“小榛哥哥将我的果汁喝掉了！”云云握着狗尾巴草，穿着蓬蓬裙跺脚。
唐雨桐笑着嘘了一下，暗示云云让哥哥安静地睡会，云云只好撅起嘴巴啃着曲奇饼干，偷偷地将唐小榛的鞋子扒下来。
唐小榛醒来后发现自己的鞋子搁在一边，正伸脚进去却发现里面是湿漉漉的一团泥，立刻猜到是云云搞的鬼，起身便去抓云云。
云云笑着跑着，回头朝唐小榛吐吐舌头，兄妹追逐起来。
唐雨桐看着慢慢展开笑容，笑容明媚中却带了一丝惆怅，说不出的滋味。
一看太阳，快要下山了，两臂上有了一些凉意。
唐小榛坐在齐谦腿上，自然是将这些开心的事情告诉哥哥。
“玩得很开心？”齐谦拨着唐小榛的卷发，吻了吻他的脸颊。
“有妈妈就是不一样的。”唐小榛摇头晃脑。
“难得这个周末有空，小榛偏偏要去陪自己的妈妈。”齐谦有些气不过似得在唐小榛的雪颈上咬一口，立刻是一个暧昧粉色的印记。
唐小榛转转眼睛，有些愧疚道：“那这个周末我们在一起。”
“来我家玩？”齐谦笑笑。
唐小榛立刻觉得有些惶恐，奋力摇头。
“怕什么呢？”
“我。。。”唐小榛不敢说自己害怕的是齐谦的母亲，记忆中那张优雅美丽的脸如刀刃般寒冷的表情。
“没什么可怕的，来不来？”齐谦又是诱惑道。
唐小榛吞了吞口水，低头考虑许久终于点头。
周末唐小榛跟着齐谦来到齐宅，手上还有些傻帽地拿了一袋子的红鸡蛋，神情紧张。
齐夫人在周末起得很迟，正在客厅用餐，一碗翡翠银耳燕窝，打着哈欠看着八卦杂志。
“妈妈。”齐谦笑着站在母亲面前。
齐夫人揉了揉眼睛，发现儿子身后还探出一个小脑袋，一个黑色卷毛的小脑袋。
“阿姨。。。好。。。”唐小榛怯怯地说。
齐夫人有些预感，立刻问道：“谦子！他是谁？！”
“他就是小榛。”齐谦轻轻地将唐小榛拉到身边，笑容温和。
出乎意料般，齐夫人笑笑，伸出纤纤玉手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原来是谦子的朋友。。。好像有些面熟。。。”
唐小榛的脸立刻涨红，他怕齐夫人认出自己。
“伊娃，再来一碗翡翠银耳燕窝。”齐夫人轻柔柔地吩咐。
唐小榛将那袋子红鸡蛋递给齐夫人。
齐夫人喵了一眼，淡淡地神情，淡淡地收下了。
翡翠银耳燕窝端上来，唐小榛的口水拖下了一尺长，赶紧吸进去。
齐夫人在心里鄙薄地骂着，脸上却没有多余的表情。
唐小榛手握勺子舀起燕窝羹喝，他从来没有吃过如此美味的东西，那只白玉般的碗还印着玉兰花，意境生动。
“好喝吗？”齐谦拿着手帕为唐小榛擦擦嘴角。
唐小榛点头朝齐谦笑笑，嘴角全是羹迹，齐夫人蹙眉。
电话铃响了。
“谦子，你去接电话。”齐夫人立刻打发儿子。
只剩下唐小榛和齐夫人两人。
唐小榛正埋头在那碗燕窝羹里，喝得一滴不剩，甚至想吐出小舌头舔舔。
齐夫人面前那碗的燕窝羹纹丝不动。
“小男孩。”
“啊？”唐小榛抬头。
“你和谦子是什么关系？是那种不健康的关系吗？！”
唐小榛一愣，瞬间紧张起来，小声地说：“我喜欢哥哥。。。。哥哥也喜欢我。。阿姨。。。。
“我不会同意的！”齐夫人打断了唐小榛的话，甚至是面带微笑的，“我的儿子是最优秀的，是不可能做出如此荒唐的事情，他是要继承家业，展开宏图大志的，希望你不要成为他的绊脚石。”
绊脚石？唐小榛掐了掐自己的脸颊，确认很痛，齐夫人就坐在对面，她的容貌没有什么大变化，依旧优雅雍容，她的声音也很有节律，一字一字，和一种乐器一样，不会和唐雨桐那样时不时地发出夸张的象声词。
可是。。。她的话却让唐小榛从天堂跌到了地狱。
“还有燕窝羹吗？”齐夫人笑笑，“看你的样子，一碗还不够塞牙缝的。”
唐小榛彻底萎掉了。。。。
野孩子唐小榛
唐小榛突然觉得自己和哥哥的未来非常渺茫，这是他第一次认真地思考起自己和哥哥之间的差距，这个差距好像，的确是非常大的。
唐小榛垂下了脑袋，他感到很委屈，很难过。
“小榛子，你这面都快烤焦了。”一个伙计提醒。
唐小榛低头看看几乎已经焦掉的肉丸，轻轻拨下来，长大嘴巴，啊呜一口塞进去。
傍晚的时候云云撅起嘴巴走进烤肉店找唐小榛。
“怎么了，撅着嘴巴，又是谁惹你不高兴了？”唐小榛问。
“妈妈说过今天要第一个来接我的，可是等到钱小军都被他爸爸接走了，妈妈还没来！”云云抱怨着。
唐小榛转了转眼睛：“也许妈妈有急事。”
“不可能的！妈妈昨天说过的！和我保证过的！要买冰激凌给我吃的！”云云跳起来。
唐小榛抱起云云：“哥哥买给你吃。”
云云拿着巧克力冰激凌非常开心地晃着脑袋，她受了委屈也就非常理直气壮地赖在唐小榛的怀里，一步也不肯下来。
快接近家门口，才觉得有些不对劲。
“小榛哥哥！他们是谁？！”云云指着穿墨绿色制服戴着五角星帽子的人。
是公安局警察，唐小榛心一跳，那些警察围在唐雨桐家门口，附近的邻居都纷纷探头出来，有些人挥手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有些人嬉皮笑脸，挤眉弄眼地嘀咕着，猜测着。
唐小榛有不好的预感，他自己也不知道预感从何处生起，但他心里似乎已经认准这些警察找的就是唐雨桐。
唐小榛抱着云云快步走过去。
一名女警察转过身来，十分精明的目光投向正在啃冰激凌的云云，笑道：“这应该是唐雨桐的女儿。”
“你们找唐雨桐？”唐小榛问。
女警察点头：“昨晚我市公安局一举捣毁了夜来香卖 淫团，捕获了60余名涉嫌卖淫嫖娼的人员，唐雨桐是资深的卖 淫嫖 娼妈妈桑，五年来一直活跃于江浙，苏北一带。。。。
唐小榛彻底蒙了，他知道唐雨桐是个舞女，也知道她是靠什么赚钱，他什么都知道，但从这位严谨不苟的女警察嘴里说出来的话却是字字如冰刃，带着莫大的耻辱和罪恶。
云云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她只看见街坊四邻有人在笑，有人指指点点，有人说什么“娘皮”“骚 货”“野 鸡”。。
哇得一声，云云大哭出来，手上的冰激凌掉在了地上。
“唐雨桐现在在哪里？”唐小榛问。
“你是她什么人？”
唐小榛挺了挺背，在一片嘲弄声中小心翼翼地说：“她是我妈妈。”
女警察不可置信一般微微歪了歪头，随即又觉得这应该是事实，像唐雨桐这样作风恶劣的女人到处有娃是正常的。
“公安局。”
唐小榛抱着云云进了公安局。
一大帮的女人，浓妆艳抹，花枝招展地扣留在公安局，她们神情困困，想必是昨夜接受了审讯一系列的流程，现在已经是睁不开眼皮，当然也有几个女人在笑，笑得没心没肺，看得出她们是“老野 鸡”，打游击战许久，已经被多次请进宫再出宫再进宫，她们甚至非常开心地窝在一起聊电视剧情节。
唐雨桐蹲在最里面，昨夜有好几个摄像机一直跟着她，她一直用手挡着脸，她不能被拍下来，自己丢脸就算了，可是云云。。。云云还那么小。
“唐雨桐，你家人来了！”外面警员通报一声。
唐小榛安抚着云云坐在外面，抬头便可以看见一张中国地图，还有好几片锦旗，上面写着“**公安局，恩重如山，功勋永存。”
云云已经不哭了，她知道这是严肃的，令人害怕的地方，她只是睁大眼睛找妈妈的身影。
唐雨桐出来的时候唐小榛几乎没认出她。
仅仅一夜，唐雨桐竟然变得如此苍老，她披头散发，脸颊上还有一个抓痕，面色苍白无一点血色看到云云和小榛的时候掉下了眼泪。
“你们来这里做什么。。。。回家去。。回家去。。。”
“妈妈！”云云扑过去。
唐雨桐摸摸云云的后背，费力笑笑：“妈妈失约了，昨晚给云云准备的饭菜吃了没？”
云云含着泪，点点头，通常妈妈不回来的夜晚都会准备比平常多的饭菜，因为愧疚，为了弥补。
“妈妈，妈妈回去。”云云仰起脸，眼睛里闪烁着泪花。
“云云。。。妈妈暂时要呆在这里。。。云云你要听话。”唐雨桐说着十分悲凉地看了一眼唐小榛，“小榛，好好照顾好云云。”
女警察立刻又来做笔录。
云云害怕地躲进唐雨桐怀里。
“有什么事情问我！”唐小榛起身，很是响亮地说，“我是她儿子！”
唐雨桐一愣。
女警察嘲讽地笑笑：“你？你知道什么？你是她儿子？好，你妈妈的经历可不是一言两语可以交待得清楚的。”
唐雨桐被初步判定的是引诱，容留，强迫，介绍十六岁至二十五岁的女子卖 淫，情节严重，除了罚款，还极有可能被判五年以下的有期徒刑。
唐小榛的世界彻底崩溃了，他好不容易找到了妈妈，好不容易得到了母爱，可是幸福那么短暂。
“小榛。。。我没脸做一个母亲。。。”唐雨桐低下头，“你骂我，骂我我好受点。”
唐小榛握住她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不管怎么样，你都是我妈妈，我觉得你是个好人。”
如此幼稚不堪的话让几个女警察笑着摇起头。
“小榛。。。其实我也想念你外公，也想去看看他，可是我早就知道会有今天，他老人家还好吧。。。。。我这个样子还是不要出现在他面前好。。。。死人也比现在这样子好。。。”
唐小榛的眼睛酸酸的，眼前的唐雨桐越来越模糊。
“云云，帮我照顾下云云。”
出了公安局，云云已经哭晕过去，刚才她怎么也不肯走，拽住唐雨桐的衣角，几个女警察将她从唐雨桐身边拉开，她又跳着粘上去，再拉开，再跳着粘上去。。。。
唐小榛很是伤心，唐雨桐给了他一个地址，说是那个人可以照顾云云。
可是唐小榛不想将云云交给别人，现在唐雨桐被捕，也只有云云可以理解他的感受，他们像两只没有了母亲的小兽挨紧，取暖，谁也离不开谁。
唐小榛将云云抱回了家。
外公看到云云的时候很是震惊，唐小榛只说是一个朋友的孩子，托他照顾几天。
外公本性善良，又看着云云那张可爱的睡脸，立刻应允。
唐小榛睡下，将云云放在身边，云云睡得很熟，半夜里惊叫了一声妈妈，又是沉沉地睡了过去。
直到凌晨四点唐小榛才睡着，只睡了两个钟头便听到窸窸窣窣的动静，睁开眼睛一看，云云正坐着吃面条，外公笑着摘下老花眼镜逗着云云，云云好不容易才挤出一个笑脸。
“这孩子是不是父母不要她了？”外公悄悄地问小榛。
唐小榛一怔，一时间也说不出话来。
“我问她什么，她都不说，只是哭丧着脸，看得出来她很饿。。。”外公叹了叹气。
幸好云云没说什麽，唐小榛松了口气，云云不知道这个是她的外公，外公也不知道这个是她的外孙女。
真是悲哀，祖孙不能相认。
送云云上学的路上，唐小榛嘱咐：“云云，妈妈不会有事的，一切有哥哥在，你要听话，要好好上课，不要闹情绪。”
云云垂丧着脑袋，点点头。
“还有。。。。那个。。。。云云，你不能告诉外公妈妈的事情，好不好？”
“我不会说的。”云云表情倔强，她其实还是比较聪明的，说话比较谨慎。
送云云去了学校，唐小榛去了趟超市买了些生活用品后又感到公安局。
唐雨桐已经羞愧地要将脸低头地上去。
“妈妈，你放心，我会请人帮忙的。”唐小榛安慰道。
唐雨桐看着一脸稚气的唐小榛，摇了摇头：“我是有罪。。。小榛。。。。没用的，神仙也救不了我，其实吧，我觉得判刑不判刑我也不在乎。。。只是云云，还有你，我真的放心不下。”
唐雨桐说着哭了出来。
唐小榛帮妈妈抹泪。
“妈妈不要丧气，不要丧气。”